《懿安皇后》第26/145页


  那人头一低进了来,蓝色文官制服穿在他清瘦高挑的身上有些宽松,走起路来飘飘洒洒,说不出地风流儒雅。
  段雪娇微抬眼瞧去,心内惊了一惊,这人相貌竟与张嫣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面色整肃,笑也不笑,于张嫣更显得美丽出尘,到他这里,无损气度不说,还给他过于清俊的面庞添上一抹刚毅的色彩,男子汉气概油然而生。
  这是一种能直击女人内心的美。段雪娇红了脸,微微垂下头。
  天启看到这个人的第一心情,后悔。第一反应,扭头看张嫣,还好,他的妻子没被迷住,虽微微笑着,目光却是清明的。再看看底下几个女孩,梅月华嘴巴至今未合上,三个公主都看呆了。
  都是又白又清秀,怎么看起来如此不一样?他很想揽镜自照,瞧一瞧差别在哪里。
  那人长揖行礼,出口清朗:“臣户部主事卢象升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天启微微倾身,含着笑意看他。
  卢象升起身,天启看他似乎准备向两边的妃子和公主行礼,便道:“无须多礼。你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是。”他微微点头。
  天启看他举止端方,心生好感,笑道:“你年纪轻轻便是两榜进士,又能文善武,难得,难得。”
  他发自内心地赞许,并深深地自惭,抛开皇帝的身份,与这人相比,他不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卢象升谦恭道:“陛下谬赞。臣虽驽马,愿为大明竭忠尽智。”
  天启点头:“能臣难得,多加努力,日后你必成我大明国之栋梁。朕的眼光从来不会错的。”
  卢象升听到这话,第一次把头抬起来,看着天启,目光隐隐现出激动之色。天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张嫣,问他:“还记得她吗?”
  卢象升心里有数,只看了一眼,就恭敬地低下头:“当日只知是宫中贵人,并不知是皇后娘娘。在外不便,失礼处,还望娘娘见谅。”
  张嫣温言笑道:“你不必这么拘谨,叫你来,是因为当日你无意中救了我,今日表现出色,不但技惊四座,还让陛下赢了一个赌。我也不知该如何赏你才好,说说,你想要什么?”
  卢象升自是谦虚一番,什么都不要。
  张嫣知道让他开口也不可能,却也实在不知该赏些什么。金银可以给,但不能给的太多,其他还要补充什么?她正犯愁,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赏一匹马。”
  众人都吃了一惊,向发声处看去,原来是徽媞.她怔怔看着卢象升,目光迷蒙。
  卢象升也怔怔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徽媞眼睛慢慢潮湿,笑意却在唇边蔓延开来,最终越笑越大,两眼弯弯,笑出一口白牙,一声欣喜的“先生”从心里喊出,在殿里响起。
  日中时分,皇帝赐群臣宴,群臣聚在平台上,相互饮酒说笑。天启在御马道上跑了一会儿马,就在一楼坐着,与百官同乐去了。
  张嫣领着两位妃嫔,两位公主,在二楼坐着。由检不好意思跟她们呆在一块,早溜了出去上琼华岛玩了。徽媞跟天启说卢象升极为喜欢马,一向慷慨的皇帝一听,立即让人领他去马场,喜欢哪个挑哪个。卢象升再喜欢马,也从未想过跟皇帝要,连忙推辞。徽媞硬拉着他去了。
  皇帝不在,梅月华大胆地走到栏杆旁,隔着纱幔向外看。张嫣皱眉,正想叫她回来,眼瞅着二公主也去了,就没吭声。梅月华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喊段雪娇一同来看。段雪娇呆了一瞬,决然摇头。虽然她知道,公主和他没走多远。
  梅月华干脆过来拉她,她看张嫣正和罗绮说话,没在意这边,半推脱半同意地去了。往下一瞧,便瞧见了他的身影,绿柳荫里走着,风度翩翩。公主正说着什么,他低下头,微笑听着。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绿柳深处。
  段雪娇长舒一口气,心头像失落了什么,空荡荡的。
  ☆、内操(一)
  那天过后,八公主向天启请求,让卢象升进宫给她当老师。这是不合祖制的,外官可以教皇帝,却不可以教公主,不过天启念他皇八妹在宫里孤苦无依,犹豫一下,也就答应了。
  公主上课的教室选在了武英殿,与文华殿遥相对应。每天上午上课,大寒、大暑则免。高永寿对罗绮口中最近常提到的“卢大人”好奇得不得了,第一节课跟着去上了。下课后,他火急火燎跑到坤宁宫,向张嫣请求:“娘娘,以后我能不能经常跟着公主去上课?反正坤宁宫有我没我也没什么差别。”
  张嫣欣喜道:“难得你有这份上进心,当然可以。”
  高永寿尴尬地笑两声,躲闪道:“不是啦。”
  “那为什么?”张嫣诧异。
  高永寿捶胸顿足:“那个什么先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娘娘你都不知道,罗姑娘一直看着他笑,气死我了。”
  张嫣被他逗笑了:“你放心,罗绮只是敬重他,没别的心思。”
  “我才不相信呢。”高永寿抠着手指头。
  张嫣道:“他讲的怎么样?”
  “什么子曰,诗云,听不懂啦。”高永寿撅起嘴,嘟嘟囔囔,“反正一个上午都没见他笑过,我要是公主,才不找他当老师。”
  “你不晓得,做先生就得这样,若是天天笑嘻嘻的,那学生没个怕处,就不听话了。”张嫣微笑说完,又道,“公主听得好吗?”
  高永寿道:“公主怕他,当然听得认真啦。”
  “公主怕他吗?”张嫣纳闷,没看出来啊。
  “当然啦。这么严肃,谁不害怕?他一来就检查公主写的字,看完就皱了眉头,又让公主背书,公主背得磕磕绊绊。他说公主这两年都打太极拳去了,以后跟着他,不能这么轻松。”
  张嫣点头笑笑,道:“严厉是好,也得夸一夸。”
  高永寿想了一想道:“他倒也夸了。他夸公主勇敢。”见张嫣好奇,他接着讲道,“课间时,公主拉着我去院子里拿弹弓打鸟,打死了好几只。他在殿里看书,可能是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然后,他学着卢象升的模样,背着手,淡淡道:“公主,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从前你见了蚂蚁都是要绕道走的。”
  张嫣愣了愣道:“这是夸吗?”
  中午时分,高永寿出了坤宁宫,到司礼监值房找魏忠贤。一进去,就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长长的管状物,口如鸟嘴。他扛起一个架在肩膀上,道:“公公,这是鸟铳?”
  魏忠贤看他拿枪的姿势如此标准,连声叫“好”,问他:“你会用这个?”
  高永寿正准备说“不会”,嘴巴一张,却开始自吹自擂起来:“那是!不就是鸟铳吗?我小时候用这个打过鸟的。”
  魏忠贤摸着下巴说:“这是兵仗局刚制出来的。”
  “哦,我记错了,那是火……火绳枪,”高永寿随口开炮,“咱们村里那个刘家,他祖上不是跟着戚爷爷打过倭寇吗?家里有这个的,我们小时候常玩,熟得很!”
  “好小子!”魏忠贤拍拍他的脑袋,“我就知道你机灵,这鸟铳就是从那火绳枪改造过来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高永寿装模作样地开枪。
  魏忠贤敛了笑意,靠近他低声说:“你去皇后那儿了吗?”
  “去啦。”
  “皇后今天又在万岁面前说了什么?”
  高永寿侧转过身子:“啊,我去的时候,没见到陛下啊。”
  “你去的太晚了!”
  “下次不敢了。”
  “她见了你有没有说什么?”
  高永寿快人快语:“她就给我讲了几个故事听。”空闲的时候,张嫣都会给他讲一些历史上惨死的宦官的故事,比如赵高、刘瑾、王振。
  “讲故事?”
  高永寿打哈哈笑道:“是啊,是啊,娘娘爱看书嘛,讲的都是一些圣啊、贤啊的,我也听不懂。”
  魏忠贤哼了一声,阴.阴.道:“她就爱拿这一套荼毒陛下,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你给我看好她。”
  “我看皇后挺正派的嘛。”高永寿低声咕哝。
  “你在说什么?”
  “没有没有。”
  李永贞进来,和魏忠贤商量演练内操的事,高永寿听得心痒,巴巴地问道:“公公,我能不能参加?”
  李永贞斜他一眼:“你会使枪?”
  高永寿作了一个长揖,高声道:“回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公公,小的……会!”
  李永贞哈哈大笑:“行,你来吧。”
  魏忠贤怂恿皇帝演内操的消息传开,外廷大臣一阵恐慌,这几个月来弹劾他的言官更是吓得战战兢兢。所谓内操,不外乎一群人穿着盔甲骑马、摆阵、打枪、放炮,张嫣一听,就知道魏忠贤在逗引天启玩乐,并借机向外廷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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