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繁星海潮》第15/82页


  “没有。”老板仍不死心,“那买一份《浪潮周刊》啊,刚送来的。”
  谢朝这时候忽然碰了碰商稚言的手,示意她看外面的情况。
  咸鱼吧外头也摆着几张桌子,趁着老板在店里说话,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快手快脚地抄走了桌面的一碟剩菜。那是没吃完的烧腊,没多少汁水,他用一张餐纸包着那几块叉烧,揣进了口袋里。
  老板也看到了明仔,他冲谢朝和商稚言摇摇头。“算了,一点剩菜剩饭,不要紧。”他小声说,“我老婆还常常给他新鲜饭菜,我也没说什么。”
  他俩这天才知道,明仔是海堤街商铺后厨的常客。他不太说话,常常在后厨徘徊,除了能卖钱的瓶瓶罐罐之外,偶尔也问他们要一些吃的。有的老板和厨子可怜他年纪小又瘦弱,允许他去捡客人吃剩的东西,有的干脆直接给他打包带走。
  “没有人照顾他吗?”商稚言问。
  “他妈这里有问题的。”老板指指脑袋。
  明仔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人,结婚之后变化不大,但怀孕的时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病情恶化,生下明仔后愈发变本加厉,谁都认不出来了。明仔的父亲说是外出打工,但一走就是五六年,再也没回来过。明仔的外公外婆在外地,联系不上,爷爷奶奶不想管。他六岁了,但看上去像是只有四五岁,连户口都没上。
  “他妈妈正常的时候就在朝阳里帮人剥虾剁鱼挣点钱,发病的时候不行,连门都不敢出,明仔就自己出来找吃的。”老板叹气,“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他现在还学会了偷东西,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哎哎,靓女,买份报纸啊?”
  回去的路上商稚言情绪不高,连话都不太说,谢朝知道她记挂那个小孩,劝她:“连大人都说没办法,我们做不了什么的。”
  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商稚言总觉得有什么梗在心里。明仔太瘦了,因为瘦,眼睛显得特别大,脑袋也特别大,这让他仿佛无时无刻都处在饥荒与惊恐之中,浑身散发着敌意,像一只呲牙咧嘴的小兽。
  她忽然站定。明仔就在前方,在海堤街的垃圾箱旁。
  与他对峙的是几只守卫自己地盘的野狗。明仔仍旧攥着一个黑塑料袋,里头已经装着他今天的不少收获。但垃圾堆上还有新的易拉罐和瓶子,他一动不动,与那几只眈眈的野狗僵持。忽然,明仔猛地踏出一步,“啊”地冲着野狗大吼。野狗们吓了一跳,立刻后撤,明仔眼疾手快,抓起两个塑料瓶子转身便跑。野狗动作也一样迅速,立刻回头追了上去。
  商稚言骑车猛冲过去,铃铃地按动车铃。野狗全都极度惧怕人类,听到这声音顿时四散逃开,顾不上追赶小孩了。
  回头再看,明仔已经乐颠颠跑进了光明里。他左手提着塑料袋,右手攥住瓶子,一蹦一跳,似是怀着巨大喜悦。
  “回家吧。”谢朝催促,“大人都帮不了,我们不行的。”
  商稚言:“难道我可以当作没看到吗?他才那么小,他跟野狗抢东西啊。”
  “……”谢朝很认真地盯着她,“那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不是小猫,我们不可能收留他。你应该懂的,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
  商稚言却调转了车头:“我想试一试。”
  她一口气蹬车,不顾膝盖上的隐痛,嘎地在咸鱼吧前停下。
  “我要一份《浪潮周刊》!”她掏出三块钱拍在老板手里,“我还要打一个电话。”
  此时是五点五十五分,商稚言翻到社会生活板块找到记者热线的时候,期待浪潮社的记者此时此刻还在上班。
  商稚言并不相信命运。她不认为命运会引领她,能改变一切的是一个又一个行动,一次又一次选择。但在未来的许多年后,她回忆起这个火烧云遍布天空的傍晚,总有一点儿恍惚的感受。
  那时候谢朝站在她身边,凑头过来和她一块儿等待电话里传出应答声。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映照着满天灿烂的霞光,声音带着好奇:“你想打给谁……”
  有人接听了。
  “你好,浪潮热线。”那人语速很快,慵懒音调中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是崔成州。”
  作者有话要说:  崔老师:大家可别忘记我,我可是重要人物,比谢朝同学登场更早(骄傲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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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沈老师的教鞭、冷杉、妄想战士典典典的地雷。
  谢谢赵生的营养液。
  么么哒大家!
  《cool轻音乐》《动感新势力》还有《easy》《新干线》《动漫时代》《动漫贩》《24格》《看电影》……这些杂志价格其实都挺贵的,一个人肯定扛不下来,好在学校社团和班上有同道中人,你买一份我买一份,交换着看,一本不落。
  最好玩的就是,期末考完了班主任扛一堆收缴的杂志放在班里让大家认领,大家都忘了哪本是自己的,总之就在班上嘻嘻哈哈一块儿看起来( ̄▽ ̄")


第13章 明仔(3)
  崔成州那天并不是热线的值班记者。实际上报料热线五点就停止接听了,但他的位置距离热线电话很近,常常加班加点写稿子,很多时候夜间打来的热线都是他接的。
  说实话,他接得都烦了。
  听见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属于一位少女,崔成州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有价值的报料。
  等听完那女孩说的事情,他更加确定,这是一桩没有采访必要的新闻。
  但他嗯嗯几声,装作记录:“好的,你说的我全都登记了,我会去了解情况的。”
  那姑娘显然不懂应付套话,听见他这样说,挺高兴地挂断了电话。
  加班的另一位同事扬头问崔成州:“什么事儿啊?”
  “朝阳里那个女疯子的事情。”崔成州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在空隙里点燃一支烟,“老张之前写过,没有用。”
  彼时的浪潮社只有四个新闻中心,新媒体采编中心尚未成立——新世纪伊始,“新媒体”的概念尚未开始撼动传统纸媒的地位。崔成州是社会新闻中心的记者,但他对这个报料电话毫无兴趣,当然也不打算去。
  一根烟才刚美滋滋抽起,电话又响了。
  “你好,浪潮热线……”崔成州程式化地应答。
  “是我,我是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中学生。”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来啊?”
  崔成州:“……”
  “报社离朝阳里远吗?你大概多久能到?”
  崔成州觉得她有点儿烦,又有点儿好笑:“我明天会去的,同学。”
  “哦,好。”那姑娘似乎在哗哗翻纸,“那你给我留个电话好吗?我明天再联系你。”
  崔成州:“你打这个电话就行。”
  “好的……那,那你可以选我们不上课的时候来吗?中午或者傍晚,我们晚自习十点下课,不过十点是不是太晚了?”那姑娘叨个没完没了,“是这样的,你来的时候如果我们没课,我们可以带你去明仔家里。不太好找,而且……”
  崔成州揉揉耳朵,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这小孩什么亲戚?”
  “……我们,我们不是亲戚。”女孩认真回答,“就路上碰到的。”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崔成州乐了,“你管得可真多,高几了?成绩好不好啊?”
  斜对面的同事笑了一声,瞥他一眼。这些都是接热线时不能说的话,但崔成州现在是代班,而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讲。
  那姑娘沉默片刻,崔成州似乎还听见她身边有另一个男孩低低的说话声。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管得了那么多吗?”他继续说,“你把自己学习搞好就行了,社会上这些事儿少理会,你也帮不了他。”
  “我是帮不了,你不可以吗?”那姑娘语气一下变得不客气了,“你不是记者吗?”
  崔成州笑了:“记者怎么了?记者也没什么大能耐。”
  “……”那姑娘气冲冲说,“我不要你接听了,我要找别的记者!”
  “这里只有我一个,你还想找谁?”
  “你们报社在哪里?我自己过去找!”
  崔成州真想笑,他脸上肌肉甚至已经摆出了大笑的姿态,但他最后没有泄露一丝笑声。他攥着听筒,对面的姑娘也攥着听筒,相互对峙。
  她几岁?她高几?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崔成州忽然开始好奇,这姑娘的天真劲儿和十几岁的他可堪一比。
  “你叫什么名字?”他站起身,抄起录音笔扔进挎包里,“给我个准确位置,我现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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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抵达朝阳里,崔成州远远就看见两个穿着同华高中校服的学生站在街口。男孩很高,女孩大概到他肩膀,俩人一直盯着路面,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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