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繁星海潮》第2/82页


  崔成州侧头问:“哦?叫什么?”
  “谢朝。”回答他问题的居然是商稚言,“朝阳的朝。”
  崔成州似是觉得有些好笑,浓眉略略挑起:“你认识?”
  商稚言看着正操作着外骨骼的青年,眼里全是笑:“你忘了吗?你见过他的,我们是老朋友。”
  散会后,商稚言费了一些功夫才在会议厅侧门找到谢朝。她冲谢朝打招呼,青年闻言回头,双目没什么波动,目光在商稚言身上略略一停。他沉默时面上表情有点生硬,薄唇紧紧抿着,俊朗面容自带生人勿近气息。
  “嗨!”商稚言脚下像装了弹簧,脑后马尾乱甩,“是我啊!”
  她其实想在谢朝肩上拍一下。要做这个动作她得踮脚,以往谢朝会站定,身段不动不摇,看着她把手心轻撞在自己肩上。但商稚言抬起手,最后只在空气里摇了一下。谢朝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漠然的疏离,她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认对了人。
  但眼前青年左胸上的标牌,的的确确是“谢朝”二字。
  “我商稚言。”商稚言收好外放的表情,规规矩矩,“你还记得吗?”
  谢朝比印象中长高了一点,还瘦了一些,轮廓清俊利落,但也愈发显得孤傲难接近。他没有看商稚言,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采访证上,片刻后扭头盯着手机,说:“不记得。”
  紧接着尤嫌不够似的,又补充一句:“不认识。”
  商稚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脸红还是脸白。她抓了抓耳垂和下颌,尴尬地笑了一声。但紧接着,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她没再接一句话,转身便走。
  崔成州正叼着一支烟跑向侧门,差点和商稚言撞上。他没见过自己这小徒弟这么羞恼,又是好笑又是讶异,远远看见谢朝往这边望来,他抬手冲谢朝晃了晃。
  青年清瘦的身影被室外日光削得愈发单薄,崔成州来到侧门时他已经走远了。崔成州缓缓吐出一口烟气,盯着谢朝的背影苦思,良久才一拍膝盖:他想起来了。
  回到车上,他想跟商稚言聊一聊谢朝,却发现商稚言挂着一脸闷气。
  “不是老朋友吗?”崔成州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聊多几句啊?”
  等不到商稚言回答,他又笑:“你知道你这老朋友其实是……”
  “同学。”商稚言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我和他只是同学。”
  撇清楚了,她也仍嫌不够似的,补充一句:“不对,校友。我们根本不同班。”
  崔成州一路上都憋着坏笑,他太喜欢年轻人生动的表情了。方才谢朝还在台上演示外骨骼的时候,崔成州确定他看到了商稚言。那瞬间谢朝的目光就像钉在商稚言这儿一样,好几秒了都没移开。
  他知道商稚言肯定也捕捉到了谢朝的眼神。
  “……怎么回事?”崔成州说,“他是假装不认识你啊?”
  商稚言一声不吭,低头把图片和音视频发给新媒体编辑,装模作样地忙碌。
  师徒俩草草在外面吃了一顿午饭,下午立刻驱车赶往县区,采访省厅下来的海水稻专家。商稚言东奔西跑,偶尔还被崔成州痛骂两句,时间都花在工作和心理建设上,无暇思考谢朝。
  回到光明里已经是深夜。崔成州赶着回家哄小孩,和她在街口告别。夜间的海堤街与早晨仿佛两个世界,崔成州的车子一溜烟开远了,商稚言转身走入光明里。海风挟带着海浪的声音从南边吹来,路旁夜宵摊上生蚝、玉米和韭菜各自肥腴油亮,两只小猫在路灯下抓挠,滚成一团。
  商稚言心想,这条路谢朝以前也常常走。
  他是记得自己的,商稚言无比确认这一点。她现在开始后悔,当时不该负气离开,至少得抓住谢朝好好问清楚,失去联络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他又度过了怎样的日子。她应该记得的,谢朝性格并不十分开朗,别人莽撞朝他进一步,他会连续退许多步,抗拒任何亲近的来往。
  带着懊恼心情,商稚言在宵夜摊点了碗牛肉伊面。老板娘冲她挤挤眼睛,往汤碗里放了个溏心荷包蛋。商稚言有点儿想问她还记不记得谢朝,那个看到葱花就眉头紧锁的男孩子。
  海关的钟声遥遥敲响,十点了。静谧路面渐渐热闹,晚自习放学的同华学生们开始往家里赶。他们还穿着夏季的校服,白上衣和深蓝色裤子,目之所及都是千篇一律的少年人。商稚言在碗底搜索碎肉,想起和谢朝初见的那天。
  那天下着这城市的第一场秋雨,热烫的暑气终于稍稍缓解。商稚言也是刚好这个点下晚自习。她的自行车掉链了,只好一手撑伞一手推车,慢慢走回家。
  家里的铺子已经落闸,软和光线从没关紧的卷闸门下漏出,门边是一把破伞。
  破伞下蹲着一个和她穿同款校服的男孩。雨不小,夜又深了,初秋的凉意卷过皮肤,商稚言侧头探问:你好,你不回家吗?
  破伞慢吞吞移开,路灯照亮男孩瘦削的脸,他有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看了商稚言一眼,他立刻低头,像是回避和她对视或交谈。
  商稚言至今仍记得,谢朝当时穿了件短袖白T,脚边是叠成方块的校服外套。一只小奶猫趴在外套上,被破伞遮挡着,气若游丝地哼哼。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发生在海边的一场好梦。
  谢谢锦鲤糖、冷杉、止归零的地雷和锦鲤糖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2章 小猫
  那是商稚言和谢朝的初次见面。湿冷的秋雨打湿地面,路灯与霓虹招牌把光明里照得油亮,谢朝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正试图让小奶猫张口吃东西。
  虽然男孩不声不响令人不快,但商稚言可怜那小猫,连忙告诉他火腿肠不合适。“我家有牛奶,可以给它吃。”商稚言把卷闸门推上去,回头敲敲那把姜黄色破伞。
  直到看见商稚言用小碗装了牛奶放在门口,男孩戒心才消失,抱起小猫放在碗边,让它一点点舔食。
  “言言,我给你蒸了蛋……”商承志从厨房走出,猛看见家里有个陌生人,“这是……你同学?”
  商稚言点点头,与商承志大眼瞪小眼。既然是同学,那就应当介绍给父亲,但……商稚言朝男孩投去询问眼神,那一直不声不响的救猫者终于开口:“我是谢朝,朝阳的朝。”
  他说完又飞快看了商稚言一眼:“我是余乐班上的。”
  商承志一副了然神态:“噢!乐仔的同学!商稚言,给人拿些东西吃啊,没礼貌。”
  商稚言紧走几步把父亲推进厨房:“吃什么啊?我们家里有什么可吃的……”
  商家是光明里上平平无奇的一栋三层民房,一楼开了家租书店,店里排满书架,门边是一张带两个抽屉的旧书桌。穿过书架和书架之间的小门便是楼梯、厨房和餐厅,勉强在狭窄空间里摆出个条理。
  商承志四十多岁因病内退,打理着家里的这间小店,早晨还兼卖些豆浆包子之类的早餐。母亲张蕾是水产公司车间主任,工作日夜颠倒,成日要守在车间里盯货进货出,夜班是常态。家里收入水平一般,存货不多,商稚言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接待谢朝的东西。
  要不也给他一盒牛奶?商稚言盯着热腾腾的蒸蛋心想,或者给他吃这个。
  “冰箱里不是有那个……”商承志提醒。
  商稚言从没想过要用剩蛋糕接待客人,和商承志小声争执片刻,垂头丧气地端着蛋糕走出来。谢朝正站在书桌前翻看着什么,商稚言猛地想起,那是晚饭时她带回来的月考数学卷!
  成绩有点儿丢人,商稚言连忙扑过去按住卷子:“不许看!”
  谢朝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半块巧克力片插在三角形的栗子蛋糕上,模糊的“快乐”二字。
  谢朝终于主动开口:“这是什么?”
  “我今天生日,这块本来留着当明天早餐的,给你了。”商稚言厚着脸皮直视他,仿佛迎接某种挑战。
  紧接着她便看到眼前冷眉冷眼的男孩笑了。这笑容让17岁的商稚言满脸通红:她可以想象,这是因为眼前的栗子蛋糕上不了台面,或是谢朝根本不屑于吃这没形状也不够新鲜的剩蛋糕。她在瞬间先是怨父亲,随后立刻憎厌自己,情绪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她又羞又恼:“不吃算了。”
  但谢朝伸手接过了蛋糕,坐在门口:“谢谢。”
  吃饱了的小猫快要栽进碗里,柔弱后肢紧紧攀在碗沿上。商稚言看见谢朝叉下一块蛋糕坯递给小猫,忙伸手阻拦:“小猫不能吃这个。”
  谢朝于是自己吃了:“流浪猫,不用讲究。”
  商稚言:“……你不养它吗?”
  谢朝:“不懂养。”
  小猫哼了一声,彻底跌入舔干净的碗中,干脆在碗里打滚。
  商稚言:“我以为你捡它是要养它。”
  “我们吃完就走。”他朝着小猫说完这句话,开始安静吃蛋糕,顺带扫视身后书架。
  书架上一半是漫画,四拼一版本,书脊用棉绳加固,防止翻动太多而散架;一半则是武侠小说,作者有金庸古龙,或者金庸新、古龙新。商稚言一直紧盯他的反应,等待着他可能发出的嘲笑。
  平时对着同学,商稚言敢自称为租书店太子女,但谢朝的一举一动都平白令人紧张。他与此处格格不入,与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雨夜格格不入。商稚言想象不出他可能的反应,但每一个反应都可能令她不安。
  商稚言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余乐是商稚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在高三理科重点班,但他班上有这样的人吗?她没有任何印象。
  吃完蛋糕的谢朝向商稚言告别,他一手拎着湿漉漉的校服外套,一手把小猫抱在臂弯。商稚言忍不住又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小猫,谢朝想了想:“找个地方放生。”
  商稚言低叹,从他怀里把小猫抱过来:“给我吧,我家养猫。”

当前:第2/8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