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繁星海潮》第26/82页


  她低头不说话,谢朝没有再继续讲,静静陪她吃完了这碗面。
  商稚言放下筷子后,谢朝才拾起话头:“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很想知道。”
  明仔现在住在福利院。每个周末,福利院老师都会陪着他去精神病院探望妈妈。回来的时候他会来到伟达修理,见一见黑三和罗哥这两个大朋友。黑三说,明仔过得不错,至少脸上长肉了,穿的衣服也干净暖和,还会给他们带去福利院的饼干,都是明仔一个个攒下来的,不舍得吃。
  “太好了……”商稚言终于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面色灿烂,满是朝气。
  见谢朝盯着自己,她有些害羞,连忙转移话题:“就是因为他对明仔那么好,我才觉得他不是特别坏。”
  谢朝:“就算他以前不好,但人是会改变的。”
  商稚言低头:“因为他不固执。固执的人是不可能改变的,比如我妈。”
  “……我挺固执的。”谢朝说,“但我也有变化。”
  商稚言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良久才笑道:“没看出来。”
  她仍旧不想回家,谢朝提议去海边走走。这儿距离海堤街已经不远,两人慢慢往海边踱去。
  夜晚路面平静,红绿灯换成单调闪动的黄灯,有车子飞驰而过,没有减速。谢朝忙一把抓住商稚言的手。
  他抓握的地方是手腕。这不是牵手,而是……商稚言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像是一种保护小孩的姿势。
  谢朝就这样抓住她的手腕,牵引她跟随自己,直到经过那段路面才松手:“不好意思。”
  商稚言倒没别的想法,她只想问谢朝一个问题:“你把我当成你妹妹了吗?”
  “没有。”谢朝立刻否认,“这怎么可能。”
  他脸上有几分羞涩,像躲避商稚言目光一样看向了黑暗的洋面。海边□□静了,只能听见浪涛的声音,一波一波地涌上岸。
  他们在海边慢吞吞地走。商稚言告诉谢朝张蕾回家之后究竟说了什么。谈论家人的不是,她起初还很不好意思,但激动的情绪逐渐取代了不安和尴尬,最后差点哭出来。
  她只能从同龄人身上寻找共鸣。成年人强大的控制欲和压力,令她喘不过气又找不到出口。
  而她把这一切告诉谢朝的时候,并未期待谢朝会有什么积极的回应。让谢朝得知这一切,对商稚言来说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偶尔会跟余乐提起母亲的强压,会掏心掏肺地跟应南乡抱怨,但站在面前的是认识还不到半年的男孩子。商稚言擦干了眼泪,看见谢朝注视自己,眼睛里全是怅然和难受。
  “对不起。”谢朝低声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商稚言鼻子又酸了。她怎么会以为谢朝冷漠呢?他的温柔和善良总是出乎意料,让她愈发想哭。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余乐,余乐一定会张开手臂,大咧咧地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那是伙伴的拥抱,兄弟的拥抱,她和余乐就像一家人,这样的亲昵解读不出别的意义――但谢朝不行。
  当意识到谢朝不可以这样做的瞬间,远海的云层里闪现一道孤零零的电光。
  “可能雨会变大。”谢朝说。他仍向方才过马路一样抓住商稚言的手腕,和她一块儿沿着石阶走上了海堤街。
  谢朝的手不像余乐,他比余乐瘦很多,手也小了一圈。但商稚言却觉得他的力气似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两个人在伞下往家里走去的时候,商稚言不害怕了。
  她后来一直想,虽然不够正式,但这是不是自己和谢朝第一次手牵手?
  “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是余乐就好了。”走在光明里的路面上,谢朝忽然开口,声音轻而谨慎,“我可以早一点认识你。”
  商稚言心里正想着别的事情,她下意识回答:“不好,你会跟余乐一样,觉得我很烦。”
  谢朝扭头笑道:“不会的,你一点儿都不烦。”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秋天瞎长的小杨桃已经掉光了,叶片翠绿,在夜色和灯光里泛起油光。秋木棉树上没有一朵花,全是椭圆形的长叶片。两棵树都是商稚言出生那年种的,和她一个年纪。
  谢朝目送她走进家门。商稚言轻手轻脚上楼,跑到阳台跟谢朝挥手。谢朝果然在楼下等着,看到她出现才真正告别。
  被吵醒的小猫在阳台门处探出小脑袋,看着商稚言的背影。
  这一晚上谢朝完全没有说一句安慰商稚言的话。商稚言愈发明白,他确实是不爱说话,但这并非冷淡。他陪了自己一晚上,告诉自己黑三的事情,听自己絮絮叨叨发牢骚,这陪伴也是一种沉默的力量。
  商稚言在阳台上打了个冷颤,缩着肩膀钻进房间,顺手把沉甸甸的小猫捞起来。小猫已经长成了中猫,距离大猫尚有一步之遥。商稚言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谢朝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小猫在枕边睡着了,商稚言也和它一样,睡了个虽短暂但很满足的觉。
  #
  母女之间的冷战仍旧持续着,一时半刻没有和解的意思。
  张蕾找到了超市理货员的新工作,早出晚归,除了晚餐时间,和商稚言基本碰不到面。
  用余乐的话说,两个人都需要冷静冷静。
  十一月份的月考终于结束。商稚言的数学成绩稳步上升,余乐和谢朝敦促她做的数学错题本终于在两个月后真正发挥了作用:商稚言已经能看懂所有大题的套路,而且第一次拿到了选择和填空的满分。
  孙羡教她的写作文套路非常有用,商稚言怎样写作文大纲,顿觉事半功倍。“议论文不能没有大纲,大纲你自己能看懂就行,写多了之后你就能控制自己,知道写到哪里应该转折,哪里应该递进,结尾怎么升华。”孙羡的语文成绩很好,她几乎把自己的所有技巧都教给了商稚言。
  但商稚言的三门小综合里,地理成绩仍旧不高。历史和政治首次突破70分,地理还在及格线徘徊。
  要是放在两个月前,商稚言早就沮丧得说不出话了。
  “没关系,现在不会做,以后就会了。”她跟自己重复谢朝老挂在嘴边的话,把多次出错的部分圈出来,在教科书上做好记号。
  她去跟谢朝和余乐报告喜讯时,看见两人和徐路站在走廊上,吹着冷飕飕的海风,吃着小卖部冬季特供的咖喱鱼蛋。咖喱鱼蛋味道重,和烤肠一样都是不能带入教室的东西,余乐看见商稚言出现在楼梯口,立刻戳起两颗鱼蛋招呼她:“来吃来吃,徐路请的客。”
  徐路头发长长了,但打理得十分潦草,鬓发别到耳后,造型宛如江姐。她这次月考总分排名首次杀入理科前二十,人变得异常慷慨,主动请身边两位学霸吃垃圾食品。
  余乐脸上一直挂着笑,他总分比谢朝多了两分,终于夺回头把交椅,连站姿都狂放了许多。
  商稚言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文科重点班就在商稚言班级隔壁,那一直稳坐第一的女孩特别低调谦逊,浑身散发着书香世家的馥郁墨水味儿,举手投足间,活脱脱一位生错了时代的大家闺秀。
  “你不像第一名。”商稚言吃了余乐的两个鱼蛋,又接过谢朝递过来的一个,“谢朝比较像。”
  余乐:“排名跟长相有什么关系?我也看不出你是142名啊。”
  被捶了一拳之后余乐仍在大放厥词:“那你说说,什么长相才能拿第一名?帅?我也帅啊,路姐,你觉得我帅不帅?”
  徐路:“可以。”
  余乐:“谢朝帅不帅?”
  徐路:“帅。”
  余乐:“……为什么我只是‘可以’?!”
  徐路慢慢咀嚼鱼蛋,吞咽入喉才开口:“最后一道选择题,全校只有我和谢朝做对了,是吗?”
  余乐顿时哑口无言,狠狠一拍铁栏杆。
  商稚言:“……???”
  她听不懂面前三位学霸的沟通方式。
  预备铃响,商稚言这才急忙跟俩人分享自己的进步。余乐说自己早知道了,谢朝只是看着她笑,点点头,很赞许的样子。商稚言又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余乐说三百句“你真棒”都比不过谢朝的一个笑。
  “对了,这次家长会不在学校开,”上课铃声正式响起,商稚言忙跑下楼去,余乐趴在栏杆上冲她喊,“老师要逐一上门家访!”
  这下连谢朝都是一愣: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课上,他悄悄问余乐:“老师一定会去学生家里?”
  “对,班主任搭配不同的老师,分批去。”余乐告诉他,家访从周末开始,按照学号分批进行。谢朝的学号是全班最后一位,他肯定是最后一批。
  “……”谢朝叹气,“我还打算让司机来帮我开家长会。”
  余乐惊了:“你不打算回家?不是说月考完了就回去么?”
  谢朝:“你放心,我会搬出去的。”
  余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住多久都可以,我完全没问题。但我爸他会起疑啊,而且你离家这么久不太好……”
  他还未说完,一颗粉笔头准确击中他脑袋,疼得他嗷地一喊。
  讲台上的肖老师笑中带怒:“余乐,骄傲了是吧?你总分第一,但生物卷分数还达不到单科前三,你还不听课?!”
  余乐连忙正襟危坐,扬手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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