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姑娘》第17/23页


  她的忧虑没有得到回应。
  意识随即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到某个虚无处,浑浑沌沌,无境无地,她迷得极深沈……
  此刻醒来,窗上细竹帘子的缝儿闪着清光,烁啊烁的,摆明着天早已大亮,而她独自一个躺在炕上,昨夜男人为她覆上的那件羊皮披风和厚棉被一块儿盖着她的身。
  抓着披风,抚着细软羊毛,她想起昨夜某些片段,双颊不禁生霞。
  蓦然间,她撑坐起来,听到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是谁在说话?
  她起身走出去,刚把门帘子掀开,聚在小厅里的一群“霸寨”女人已扬声道:“婉儿,你醒啦!来来来,先洗洗脸漱洗一下,这儿有温热的水啊!”一名大娘抢进,把一脸盆水搁在她面前,还替她将帕子绞干。
  她怔怔然地接过,好听话,人家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全然拂逆不了。
  漱洗过后,她又被另一位大娘按坐在椅上,一碗皮蛋瘦肉粥香气四溢地摆在她面前方桌,大娘“热情”地命令她吃,她乖乖地吃了。
  “来,把这碗酥油奶茶也喝掉,一定得喝完。”又一位大娘下命令。
  云婉儿捧着碗,一下再一下地啜着,紊乱脑子直要理出头绪。
  她怯怯放下碗,眸子湛动,终于出声。
  “是了……我要去寨中大堂那里啊!今天要和‘西岭’来的那些人谈事,我得过去,他们会谈到我的事,我一定得去!”老天!怎会忘记如此至关紧要的事儿?!
  说着,她人就要起身,纤巧的肩头立马被好几只手按下。
  大娘和婆婆们前后左右团团将她围住。
  “有力哥儿出面呢,那种芝麻绿豆大的事交给咱们帮主和男人们处理就好,你乖乖待着,没吃饱喝足前,哪儿都不准去。”
  “婉儿,‘西岭’那些人闯咱们‘霸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魁星那老家伙总仗着咱们前任帮主年轻时曾跟过他,就这么横霸霸地以‘老大’自居,咱们给他方便他当随便,不发威的虎都被瞧作病猫啦!这次绝不能让你也被欺负了去!”握拳。
  “就是!他们这次赶着要见咱们头儿,说来说去,不就因为咱们马帮和玉家人马走通了西南域外,云秋丫头也跟玉家大爷走起婚了。我听我家男人说啊,连‘星宿海’严老大那一大群强盗也被疏通,咱们‘霸寨’可说是风生水起,旺得不得了,他‘西岭’牦牛帮见着眼红,也想分杯羹呐!”
  云婉儿听着,心里仍急,还挣扎着欲要起身,婆婆忽地一把搂了她,皱纹满布的手抚着她的发,叹气道——
  “瞧,把你吓成这模样,可怜的姑娘……莫惊、莫慌,老天爷长眼,他们‘西岭’没好下场的,早听说他们牦牛帮不好好运货、走货,运的却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小少年,把他们一个个全运往西北边,然后再转卖出去……唉,幸得那时你逃了,真被带回‘西岭’,后果不敢想啊!”
  傻姑娘,你还不知吗?
  你已经逃得远远的,逃到我怀里……
  男人如若低吟的话在她耳畔清楚响起。
  心一抽,眸眶温热温热的,她吸吸鼻子,微哽咽道:“婆婆……大娘……我、我没事……”女人们对她的恩情和爱护,她大恩不言谢,但感激之情已溢满胸中。
  “傻姑娘,嘴上说没事,眼泪掉不停。大娘同你说,咱们‘霸寨’女人尽管强悍了得,偶尔也得学着跟心爱的人撒撒娇。你别逞强,咱们让你靠,整个寨子全任你靠,不怕!”说着,心疼姑娘的眼泪也跟着掉不停了。
  “你得好好的、乖乖的、开开心心的,不为咱们着想,也该为力哥儿着想啊!他没了春花都消沉成那模样,你再有差池,他要疯的!”抓衣袖擦着湿漉漉的眼。
  “婉儿乖,莫怕呀,呜~~可怜的好姑娘,咱们壮你的胆,护着你!”
  “大娘……婆婆……”云婉儿早已泪流满面,眸子注定要继续浮肿下去。
  这一天,外头浸润在金黄色的秋阳里,淡淡山岚笼罩着不远处的高山茶园,结束收成的玉米田开阔一片,孩子们带着狗儿在休耕的田里追逐嬉戏,而“霸寨”的女人们则哭成一团。
  
  这一头,在“霸寨”男人们聚集的寨中大堂上,因为帮主大人没兴致留人用午饭,早早便与“西岭”的来客将该谈的事儿一举谈妥。
  对方要求当真不少,除要“霸寨”相挺“西岭”牦牛帮吃下西北高原的走货生意外,连西南域外的好处也想拿。
  更混帐的是,皇魁星似乎感觉得出“霸寨”执意要护住“云仙”的气魄,不论代价都得护住,而这一点很显然助长了他的气焰,既握得一手好牌,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午时三刻刚过,“西岭”的人跟在自家头儿身后陆续跨出“霸寨”大堂。
  他们离开时,除了与“霸寨”谈妥往后分得的利益外,尚带走三箱金条银元,这才甘心立下一张“将江南舞妓‘云仙’归让给‘霸寨’,从此与之再无瓜葛”的字据。
  被占了便宜,无妨,讨得回来便好,而且得暗着来,不留下丝毫把柄或话柄。
  傍晚时分,“西岭”的十八骑在走了三个多时辰颠簸的土道后,决定策马入枫林,在林中起帐歇息。
  距离枫林不远处的坡顶上,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冒出,伫马观望,夕阳在其背后,将他们静静打出一排剪影。
  “你确定一个人对付得过去?”骑着枣红大马的帮主大人淡声问。
  “嗯。”巨汉低应,深目眯了眯。
  帮主大人精丽的眸子也跟着一眯,在确认那十八骑皆进了林子后,她唇角翘起,闲聊般道:“一比十八,看起来赢面小得可怜,但你向来一个可抵二、三十个,我依旧看好你。”
  随行的其他人皆无话,对头儿和巨汉所作的决定相挺到底。
  帮主大人半玩笑又道:“想想,咱们许久不当恶人,如今被逼着当恶人、逛一趟回头路,那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既然要当,就得恶到底。”一顿,阴狠之色浮上眉眸。
  她凉薄笑。“去吧。一个都别留。”
  巨汉没再应声,他策马跑下山坡,入枫林。
  两刻钟不到,他便策马又出。
  候在坡顶上的同伴见大事底定,有三、四个赶去帮忙把今日被带走的三箱金条银元拖将出来,众人随即扬长离去。
  自此以后,再也没谁见过“西岭”那十八骑人马……
  
  夜深沉。
  云婉儿今晚在第三回来到那处大石屋时,终于瞧见屋中点起幽微烛光。
  白日时候,大娘和婆婆们搂着她哭过一阵之后,很快便振奋起来,在盯着她把自个儿喂饱喝足了,她们搬来好几篓刚采收不久的葱头,一群女人家就在她屋后空地坐成一圈,拿刀取砧板,一块儿切葱末来了。因为今年葱头收成太好,多出来的葱头有些晒干储存着,有些则拿来切末,然后再下大锅油炸,捞起来沥过油就成了油葱酥,能保存很长时候。
  这一整天,她被她们守得紧紧的,生怕她真要跑去寨中大堂蹚那趟浑水,连她上茅房也有人陪着。
  直到过了中午,山子跑来传消息,她才知道“西岭”的人马全都走光,而帮主大人也领着十来名好汉出寨,当中就有她所牵挂的那一个。至于他们出寨的目的,没谁说得清楚。
  大娘和婆婆们留到与她用过晚饭后才陆续离去。
  忙了一天,她烧水简单地清洗过身子,把脸容、四肢都洗净,确实该上炕休息,但躺在炕上,她翻来覆去,有什么一直梗在心头,沉甸甸的,如何也无法合睫安睡。
  待她意会过来,人已经来到男人的大石屋前。
  但屋子里黑黝黝,里边没有人。
  找不到人,她咬着唇在山径上来来回回地徘徊,沿途几户人家都安歇了,晚夜的风拂得她长发飘乱,她不觉冷,只是静默默在自己的小石屋和他的大石屋之间游荡,隐约听到狗儿低吠和虫鸣声。
  终于,屋中燃起火光。
  她徐慢地吁出长长的一口气,才惊觉那股灼气已堵着心口一整天。
  想见他,一定得见到他啊!
  也管不了这么晚闯进男人屋子里妥不妥当,见着灯火,盼了一整日的急迫在血液里嚣腾,云婉儿步履略促地往里边去,几乎是撩起裙摆小跑起来。
  然而,燃起灯火的前厅没见着人,屋后也没有,她寻觅着,持着一盏小油灯四处找呀找、觅呀觅,竟然在灶间发现男人踪影。
  他身形巨硕,刹那间抓住她的眼,紧紧抓牢了。
  清冷的月光从灶间那扇大窗洒进,皎光染了他半身。
  他立在及人腰高的大水缸前,上衣脱至一半,虎背与熊腰都已露出,瞧那样子是打算就着缸里的冷水清洗身躯。
  “谁?”甫发现有人踏人,力千钧峻厉的面容陡地朝声源侧转过去,在隐微的幽光中看见那抹窈窕身影。
  “啊!”云婉儿不禁轻呼了声,脚步顿了顿。
  她心头一震,因男人此刻神态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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