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千生涯》第14/29页
赌场搬到上海,依然很火爆。不知道哪里来的赌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别看平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到了这里一样的赌徒面孔,赌徒的心态,赌徒的嘴脸,赢了呼天号地,输了悲天怆地。
看了太多的人输,看了太多的形形色色的赌徒,我的心也终于麻木了起来。
赌场生意兴隆,我的待遇也水涨船高,早已不是一个月3500,而是计时工资,一小时1000元。当然了,我主持的台子也必须赢钱,不过也不能赢得太过火,有的场次老板还暗地里给荷官提示,让一些凯子赢一些。
好日子没过多久,1997年春末的一个晚上,那天跟平时一样人声鼎沸,赌徒们贪婪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局,没有人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午夜1点多,我跟平常一样正主持百家乐的台子,那会儿我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主持一个台面了,不是特别忙的时候,还有时间帮赔码的小丫头算水钱。
忽然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接着冲进来一群人,“警察,我们是警察!”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警察?警察咋了,了不起啊。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就被人一把按住,抬头一看才发现来的这伙人都穿着便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五四、(被禁止)、微冲啥的。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次“严打”行动,好像叫“春雷行动”什么的。
当时我被要求双手抱着脑袋靠墙蹲着,然后有人搜身,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现场乱哄哄的,警察的呵斥声,赌客的求饶声、申辩声,还有哭声,好一阵子。警察有条不紊地清点现场,收缴了桌面上所有筹码、钱,所有的台子当场就被砸了,木头碎片落得满地都是,我觉得赌桌里的机关他们没发现,因为那东西太不起眼了。
处理完物品,他们把参与赌博的分成了两拨:赌客和赌场的。我们都被要求抱着脑袋,不准互相说话。
趁着乱的时候我偷偷四下张望,发现大宾被分到了赌客里。他的身份极为隐蔽,即使场上的常客也都以为他也是一样来玩的。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立刻就懂了,进去啥也不能说,打死了也不能说!
这里不但是牵涉到赌场老板的利益,最最主要的,我如果都说了,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这里面的利害我是知道的。
乱了不知道多久,现场大概清理完了,我们排好队,裤腰带都被人拽走了,我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抱在头上,被赶着往外走。到了外面,嚯,好多人,大都是穿制服的警察,由于是午夜,稀稀拉拉有些路过看热闹的,但都被隔得很远,还有很多辆警车。里面的人赌得忘乎所以,直到此刻才想起被抓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们被分成好几拨分批装进了警车。
在警察局里,我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雇佣的员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赌百家乐的规则,所以在那里主持台子。其他事情我都和警察说实话,在另一个城市如何嫌赚钱少才来赌场打工的,我是跟着老板来到上海的,只管看台子,其他什么都不管。我还装可怜地跟警察说老板还欠着我的工资,那审我的警察斜着眼使劲瞅我,瞅得我一阵心慌,我觉得他肯定不信我说的话。
但是我心里明白,赌场每个人的待遇只有几个核心的人才知道,赌场的那几个老板不说,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别的什么的。这要说了,性质可就不仅仅是赌博那么简单了,老板们比我更清楚其中的道道。我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警察也无从追问。
警察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不一定吧,看赌场效益,赢了就多给些,输了就是给个千八百和基本生活费。”
之后,再没人搭理我了。
审讯完了,我被撂在那儿,不准睡觉,我瞪着眼睛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7点左右,我又被叫进去一个办公室里,问的还是那些问过的话,有专人记录,问过后让我看,按了手印,又把我带回原来的地方。大概10点多,宣布了对我的处罚结果:由于参与聚众赌博,拘留15天,罚款5000元。
半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进去后就一直没人和我提交罚款的事,直到拘留期满,大宾来接我,我才知道是他替我交了罚款。
大宾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老板被抓走了,大宾正在想办法,可能有点麻烦,赌场只好歇业,而我,就这么失业了。
出来后,一直给大宾帮忙跑腿,没几天发现自己确实也帮不了什么忙。大概过了有一个月左右,我觉得我继续待在上海只会是大宾的一个累赘,赌场继续开张似乎不大可能。上海离家很远,一直没能适应上海口音,听着满街“阿拉”、“侬好”,“我是外乡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次喝酒,我跟大宾说我想离开上海,他当时反对得厉害,但也没犟过我。他见留不住我,给我买了一部手机做分手礼物。1997年还是满街大哥大配传呼的年代,小型手机很少人用,价格贵得吓人,带号一共要一万八千(估计现在扔在地上都没人捡)。大宾说他随时准备东山再起,那时候,还需要我来帮他。
于是我就接受了这份厚礼,又盘桓了几日,和这些朋友举行了几场告别宴,我离开上海,回到了离家近的一座城市,租了套房子,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1997年,满街都是赌博机,游手好闲的我天天去那里玩,扑克机是死活不玩的,就去摇摇37机,10块钱换100个币,打发空虚无聊的时间,输了就输了,从来不和机器较真。
在游戏厅里慢慢又认识了一些人,那是一些投机的人。他们整天待在游戏机房里,也不正经去玩。但对哪些机器吃了多少分、吃了多少币、哪些机器啥时候爆过,研究得很清楚。一旦有机器吃的分多了,机器上的人离开,他们立刻占上去玩,事实上,他们费尽心思,也没捞到多少。
渐渐地彼此都混熟了些,经常一起去喝点扎啤吃点烧烤,这些人还是些小赌徒,没事的时候就凑一起玩“斗(又鸟)”。
斗(又鸟)是一种很普及的赌博方法,一副扑克,打法类似梭哈,三个一样的最大,依次下去就是同花的顺子、同花的杂牌、杂牌的顺子、杂牌;要是两家出一样的牌的时候,就比牌面最大的一张牌;三张都一样大的时候,则要比花色,依次是红桃、黑桃、方块、草花。有的地方也叫“斗智”,我觉得这个叫法更形象。一副牌多家玩都可以,三个人、七个人都可以玩。每人发三张牌,每人只能看到自己的牌,根据自己拿到的牌的大小决定下注还是跟注。你可以通过跟注的过程去试探别人;也可以通过察言观色来估计对方的底牌。整个过程就是斗智的过程,但是发到手里的牌的好坏也是输赢的关键。你分到了一手烂牌,任你演戏演得再好,人家底牌好,是不会被你轻易吓唬走的。
刚玩的时候,我每次下注的金额是1块钱。不要以为这个赌注小,底钱1元,封顶10元,只剩最后两家的时候才可以看底牌,要求看的那一家必须压双倍才可以去看;如果觉得牌好,可以在1~10元之间任意下注。下家要跟也必须押同样的注,也可以先闷一次,紧跟着的下家必须双倍跟,一局下来激烈的时候也能达到几百元。
开始大家都漫不经心地玩着,打发时间,图个乐乎。总有不认识的人加入进来,我也从不出千,一切听天由命。
直到有一天发现有人在我眼皮底下出千,我将计就计,狠赚一笔。那天,被打发去买扑克的人拿回来了一副魔术扑克,这东西我在赌场工作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我也不去说破,反正你认识,我也认识。
可能他眼神不够,只认得自家的牌,我可是全场都认识,也乐得捡现成的。我经常把自己的扑克故意收拢在一叠,这样他想看我的牌,也只能认出一张来,有时候他们故意碰到我的牌,想碰开看清所有的牌,我也装糊涂,从来不去说破。
我在场上就很容易认出联手搞鬼的人,也知道他们里面哪些是凯子。当然了,我可能也被当成凯子。
但是那些凯子也有不甘心就这么输的,想尽办法,比如把牌故意掐个边做记号什么的,我从不说破,我仗着认牌比他们快,每天都能赢个百十来元。我赢来的钱一分不留,都是请大家吃吃喝喝。一来,在这样的局上我从来不用手法;二来,大家看我经常赢钱但是从没把钱拿走,他们都愿意和我交朋友,都说我斗(又鸟)玩得好,我呢,也乐得大家奉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