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黄书郎二三事》第2/207页


  那天晚上,夜里有人敲门,说是隔了两个村子二泡子屯的刘大有打猎下夹子夹死了一只黄皮子,被迷住了,在家里面说胡话撞墙还要拿斧子砍死自己,被家里人捆住了,来找我奶奶“救命。”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天很冷,我奶奶本来不准备带我去,让我在家睡觉,可是我在敲门的时候已经醒了,不敢一个人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我奶奶只得让我穿上衣服跟着去。
  刘大有家好像挺有钱的,是什么万元户,那个来找我奶奶救命的人是他哥哥,开着一辆当时在农村很拉风的东风四轮拖拉机来,奶奶拿被把我们俩个围在一起,抱着我坐在后面的车斗里,一路颠簸着到了二泡子屯。
  我记得刘家就在屯子边上,家里是当时很显眼的三大间铁皮盖房子,有很大的大门,很长的院落,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奶奶在道边里站了一会儿,我半梦半醒的我睁开了眼睛,看见远处无数的眼睛盯着这边瞧,吓得哭了起来,“眼睛!眼睛!好多眼睛!”
  “别看!进屋!”奶奶把我藏到了怀里,嘴里叨叨着“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几十年的交情了别吓我孙女。”
  那个刘大有的哥哥应该叫刘长有的,听我这么一说也吓得一哆嗦,赶紧开门让我们进去。
  刘家的房子还是农村的结构,一进门是厨房,左右各两个大锅,东边的煮人吃的饭,西边的煮猪食、狗食、鸡食之类的。刘大有就在西屋后面的小屋里捆着呢,我奶奶没敢让我看他,把我交给了刘大有的老娘抱着。
  我眼睛盯着奶奶,不敢离开,忽然看见两道黄影一前一后的跟着我奶奶进去了。
  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渗人的哭嚎声,可我不觉得害怕,心里还在想着那两道影子是什么,一扭头,瞧见有一只黄色的小动物,眼睛黑溜溜的,胡子长长翘翘,鼻梁子上有一条白道,整个身子瘦长瘦长的,像是人一样的站在刘家的灶台边盯着我看。
  我笑嘻嘻地对它挥了挥手,它似乎是吓到了,?溜一下子钻到了灶坑里。
  “你们可别烧火啊,灶炕里有黄老鼠啊。”我笑着说道,又把刘家的人吓了一大跳,一屋子的围观群众都躲到了东屋。
  过了很久,应该是我打了两个盹之后,我奶奶终于开了东屋的门,坐了下来,刘长有先敬了杯酒给我奶奶,我奶奶白了他一眼,“肉呢?老子要吃鸡。”
  “是!是!买了烧鸡呢。”一个女人赶紧的拿了烧鸡过来,我奶奶盘腿坐在炕桌边,一口鸡肉一口酒的吃喝了起来。
  我本能的想要坐到她旁边,又觉得有些害怕,灯光影一照,奶奶的后面似乎有尾巴甩来甩去的。
  抱着我的刘家老太太小声问我,“你咋不去你奶奶那里。”
  “奶奶有尾巴,不是奶奶。”
  刘家老太太当时就噤声了,抱着我不敢言语。
  “给。”“奶奶”看了我一眼,撕了只鸡腿给我,“这回有没有味儿?丫头片子!嘴够刁的。”
  当时的我就是一个吃货,眼里只有鸡腿,哪还记得恐惧,快速爬过去接过鸡腿,想了想坐到了“奶奶”旁边,安静的啃鸡腿吃,不管怎么样,在幼小的我心里,给好吃的的人,都是好人,“好吃。”
  “奶奶”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可扭头瞧着刘家人忽然脸就沉了下来,“本来呢,就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儿,可郑家大妹子来了,非要说情让咱们说道说道,那就说道说道,我那小孙子不争气,贪嘴,上了你们的套子赔了命,我也只要刘大有的命,与旁人无干。”
  “老仙儿!老仙儿!您开恩!您开恩!刘大有孩子还小呢,最大的才十岁,他要是没了,谁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您开恩啊!开恩啊!”刘长有求情道。
  “我开恩?我大孙子还了阳!我就开恩!”“奶奶”重重地把酒盅摔到了地上,酒盅在水泥上摔得粉碎,酒水撒了一地。
  我吓得一哆嗦,喊了声,“奶奶!”可是奶奶低下头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抬起了头,我看了她一眼又叫了声,“奶奶。”
  奶奶摸摸我的头,瞅着刘家一家人说,“死仇,解不了,本来人家还要一换十,我好说歹说只要大有一个人,预备后事吧。”
  说完就带着我,坐上来时的车走了,到了我家里刚一关上门,刘长有就跪下了,“老太太,真没别的法子了吗?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实在是不忍心……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连省城的人都来找您,这世上没有您破不了的事儿,您划下道来……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刘长有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里面装满了大团结。
  “你这孩子,何必呢!刚才在你家的时候耳目众多我没敢说,这事儿不是不能破,只是……不好破!破了你家的事,我要费十年的功力。”
  “您老多费心!您老多费心!我跟大有姥姥家就在这屯子,您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您跟我亲妈还论过姐妹……”长大之后的我才明白,刘长有和刘大有不是那个抱着我的老刘太太亲生的,是继子。这哥俩的妈是生老三的时候难产死的,一尸两命,后面娶进门的是两人的表姨,对他们兄弟俩个虽不至于打骂,可也称不上多好,刘家兄弟长大之后更是明确的说了家里没钱给他们哥俩娶媳妇,为了能娶上媳妇,哥俩先是去城里学徒做小工,后来又成了大工,再后来用攒的血汗钱包了砖厂,总算发达了起来……后妈也转了脸色,对这哥俩比“亲生的”还要好。
  许是因为母亲没了的缘故,他们对生母这一枝的亲人并不亲,如果不是求到我奶奶,也未必会提起这段往事。我奶奶似是有所动容,可收他钱的动作更利索。
  我奶奶闭着眼寻思了很久,手指不停地掐算,过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明日子时,你拿刘大有的一套常穿的衣裳包着松木雕的小人儿,小人儿身上用他的指尖血写上他的生辰八字,买个棺材把小人儿钉在棺材里,余下的供果牌位都跟普通人家死人一样,让刘大有洗个澡,换上你的衣裳,头天晚上夜半子时趁黑远远的走了,你们家对外要说他是横死的,听明白人说不能让人看见尸首,不许外人看棺材,今个儿初七,七不出八不埋,初九你们家把他葬到祖坟里,记住了,只当他是死了!不能往外露出一句!刘大有二十年内不能回乡,一旦回乡……以一赔十!”
  “诶!诶!谢谢!谢谢您!”刘长有把钱塞给我奶奶,就抹着眼泪跑了。
  我奶奶抱着我进了屋,解下了裤腰带上的钥匙,把钱放到了钱匣子里。
  “奶奶……”我担心地看着奶奶。
  “没事儿,老刘家钱太多了。”说完奶奶就笑了,“惹眼啊,人眼红,鬼神也眼红啊。”
  第二天,奶奶把家里的鸡全都装进了笼子里带进了山,对外人说是卖了,可我知道,她没卖,山里怎么会有人买鸡呢?
  农村有点事儿都是见风传的,也从来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刘家的事后来在我们当地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编了个后续,说刘大有老娘死的时候没忍住回家了,还没走到村口就死了,刘家的人也死了好几个。
  实际上――刘家在几年后开始有人传说刘大有没死的时候就举家搬走了,连祖坟也迁走了。只留下破败的铁皮盖房子,为传说增添了一抹“写实”的色彩。
  也许是那次受了惊吓的缘故,我从那时起,就时常能看见自家的不速之客,每次和奶奶说,奶奶都只是笑笑,有时候说不要吓着孩子,晚上来之类的话。
  农村夜长,奶奶经常给我讲一些故事,比如黄皮子是怎么来的等等,这些故事与坊间传闻多有不同,比如它们也不是无所不能,它们也有七情六欲的,有一条我记得特别清楚,“这黄皮子可怜啊,化形得靠人的点化,好不容易修练到了化形的一步了,就会穿人的衣裳,戴人的帽子出现在人的面前,见到它的人呢说一句‘这黄皮子真像人。’它就成了,要是见到它的人使坏说一句‘这黄皮子哪有一点人样子’,它就永远也化不了形了。”
  “那狐狸精呢?”我那个时候正在痴迷动画片悟空传里面的小狐狸。
  “狐狸化形就简单了,它们啊,修练到了化形的时候,就在月圆之夜去坟圈子里找人的头骨顶脑袋上,那人长什么样呢,它就化什么形,狐狸精着呢,专挑长得好看又年轻的的美女啊,美男啊,有些头一百多年就相中人家了,把头骨藏起来,等着用的那天……要不怎么说狐狸精无论男女生得都好呢。”
  “黄皮子生得就不好吗?”
  奶奶笑了笑,“一般吧。”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一般,如果纯比颜的话狐狸精就算有美丑差距那也是因为各人品味不同和时代差异,黄皮子嘛……宋小宝那样的在里面都是帅哥。


☆、第二章 出逃

  我爸妈终究没有忘了我这个多余的,我七岁的时候把我带回了城里,我妈烧了几大锅的水预备给我洗澡,脱了衣裳瞧着我雪白的脖子跟干净的衣裤直愣神儿,我才不管她的心情呢,“我昨天刚洗完澡!”穿上衣裳就跑走了。
  我姐姐也瞧着我“时尚”的一大包衣裳更大一包零食直眼红,“妈老说我不乖就把我送乡下去,你衣裳比我还多,吃的还好。”
  我奶奶是个对自己喜欢的人如夏天般温暖,恨不能好到中暑的类型,不喜欢的人就是三九寒冬了,这些年体会到夏天般温暖的只有我跟传说中的我四叔,我的衣裳全是她托人在县城买的,什么贵什么好买啥,有一些省城甚至是帝都的人找她来看病,她也要求人家买衣裳给我,我的衣服那个时候至少比我姐姐高两个档次,我弟弟数量上跟我差不多,质量没办法比。
  “我奶奶给我的。”我才不管她是我“姐”呢,本来就是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见面的“陌生人”,直接把包给包起来了,奶奶说了,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许碰!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模仿模板只有我奶奶,家里又只有我一个,霸道、独两样全占了,还有的就是对爸妈的期待又恐惧,对姐姐和弟弟的嫉妒。我当时那样的性格和我爸妈的重男轻女加在一起,不悲剧才怪。
  我爸妈在城里当时住的是平房,和农村的房子一样分东西屋,只不过中间是客厅,厨房在后面,还有一个简易的卫生间,我爸妈带着弟弟住东屋,我跟姐姐住西屋,爸妈理所当然的认为亲生的骨肉,无论是父母和子女,还是兄弟姐妹,不用相处关系就会好,实际上――
  我妈挺爱干净的,但我奶奶是有洁癖,连带着我也干净得不行,衬衫衣服白的居多,袜子也是白的,小手帕不离身,袜子手帕我自己洗,衣裳就不行了,那个时候有洗衣机家里也不拿来洗衣服,都是洗床单什么的,衣裳全凭手洗,我妈洗了两回就急了,骂我一身臭毛病,我直接骂回去,“懒水的窝囊老娘们,衣服都洗不透落。”这话是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老拿来骂我大娘和三婶还有隔壁的吴二婶。
  我妈当场就翻脸了,直接拿扫把打我,我屁股挨了有七八扫帚,我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当时哭得整条街都听见了,据我邻居回忆说我当时说得是,“臭婆娘敢打我,我告诉我奶奶去!告诉我奶奶去!”我记得我说得没有那么狠,就是一个劲儿的叫奶奶。
  如果不是邻居王阿姨冲过来夺了我妈的扫把,我估计屁股得被打肿,她对我妈说,“老二才回来几天啊!你就打!你原来跟我咋说的?说对不住老二,想让她早点回来!”
  “她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还想她跟你咋熟?生下来就没在你跟前,亲生母女感情也是培养出来的!”
  我妈瞪了我一眼没说话,把扫把一扔,洗衣盆往我跟前一放,“你自己洗!”
  自己洗就自己洗!我在奶奶家家务没少做,不就是洗衣服吗?比手帕袜子大点……我也没求饶,搬个小板凳就自己洗衣裳。
  把我妈气得啊……
  我跟姐姐相处得也不好,睡一张床上,你挤我我挤你的,再加上她负责我这个散养文肓的启蒙教育,好让我能跟上学前班,吵架打架就不用说了,我年纪小,但脾气倔,打不过你也要糊你一脸泥,我们俩个经常打成一团,我弟弟?当时他跟我一起学习呢,我们俩个打架他只有围观喊妈妈的份。
  我妈妈就是骂,骂不解气就打,在她眼里亲生的姐妹,怎么可能关系不好呢?我姐姐原来是乖的,我回来之后才变得不乖的,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打我姐一下,就得打我十下。
  我爸当时工作忙,看见我们打架就是大吼一声,“别打了!再打罚站!”
  没效果怎么办?一人照屁股踢一脚!墙根底下站着罚站去!还不是普通的站,得站军姿,他领着他老儿子到外面吃好吃的去,据我观察,他踢姐姐时明显比踢我踢得轻!
  他们这种差别待遇,在当年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一直到长大了我跟姐姐、弟弟的关系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正常化了,还是没能抚平。
  我家的矛盾彻底激化,是我舅舅带着他们家的龙种姚鑫来的时候。
  我舅舅会生啊,我妈他们家四个女孩一个男孩,说起来真就是我舅舅长得最好看,皮肤白不说,长得也浓眉大眼的,据我妈说上初中的时候就有女同学追到我姥姥家里去。
  我舅妈家里条件不错,长得普通点,她跟我两个姑姑一个单位的,都是服装厂的,她爸爸当年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她是设计师,坐办公室的,比我两个当工人的姑姑高出N个档次,比在大集体轮机厂修理机器的我舅舅更是高N档,当初她就是被我舅舅的皮相迷惑,拼死拼活跟家里打架也要嫁我舅舅,我姥姥和妈妈姐妹提起这件事都说是我舅舅有魅力,又嫌我舅妈长得“丑”说要不是看在她家条件好,才不会娶她。
  这样的婆家,只有脸能看的丈夫,我舅妈会的悲剧是理所当然的,我舅舅从她怀孕就开始出轨,后来还发展到打老婆,他们俩个怎么磕磕绊绊一起十年后来才因为我舅舅攀上了富婆离婚的……一直是我眼里的未解之谜。
  当然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年过三十了,早被酒色掏空了,皮肤白归白但斑和痘坑也很明显,啤酒肚也挺出来了,只有五官还能看,嘴皮子还能说,那次他来我家的时候还跟我原来的舅妈在一起,但已经外面有人了,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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