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记你》第91/128页
“你母亲知道孩子是谁的。”
苏扬看着李昂,一时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母亲竟会知道?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原来那些日子母亲悲伤愤懑,情绪低迷,就是因为她猜到了真相。而那真相恰是母亲最害怕、最心痛的?
苏扬伤心且疲劳至极,不愿再深想,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李昂在次日清晨搭乘飞机回北京。
一周后,女儿出暖箱。苏扬第一次把这亲生骨肉抱在怀中,内心震颤,激动得无法自已。
这小小的婴孩,比她想象的还要柔弱娇小得多。皮肤红红的,手和脚都又细又瘦,眼睛又大又亮。苏扬含泪看着女儿,从她稚嫩的脸上,依稀辨别出所爱之人的相貌特征,心中感慨万千。她终是完成这桩大事,在这世间获得与他联结的证明。她由此便与他有了血脉。这是比任何海誓山盟、钻戒婚房,甚至法律文书都更具力量的爱的证明。
只是代价太大,太大了。
生活不允许苏扬沉沉浸在悲伤之中。家中后续琐事繁多,一切重担如今都要靠她独自扛起。
连续数月,苏扬为各种琐事奔忙。照顾孩子、安家,一切都要她独自承担。
每天夜里躺到床上,她都在黑暗中哭泣,悄无声息。想起过往种种,想起寻不到踪迹的祉明,想起再也见不到的母亲……每一件往事都让她心碎。
唯有身边酣睡的婴孩让她获得些许慰藉。
女儿一天天大起来,苏扬给她取名米多。
这是母亲曾经开玩笑提过的名字,意为“钱多”。当时苏扬笑斥母亲财迷、拜金,心中不以为意。而如今,思来想去,这是她唯一可记起的母亲的提议,即便觉得有些可笑,仍然采用,当作对母亲的一丝缅怀。
李昂曾打来电话问好,苏扬只说一切已安排妥当,让他勿再挂心。
李昂还说,回国之后,想接苏扬母女去北京。
苏扬一怔,不知他所谓何意。
李昂说:“你独自一人带着婴儿如何生活?你母亲让我照顾你,我答应了她,这便是我的责任。”
这不是你的责任。苏扬不想与他在电话中讨论,只是含糊其辞,说会考虑。
通话当晚,苏扬换掉手机号码。
她在网络日志上留下一段话: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只剩怜悯。所以,让我们停止观看彼此的伤口和耻辱,让我们彼此遗忘。谢谢你曾经爱我。
背负不起更多的内疚与亏欠。她下定决心,从此消失。
我曾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而现在,此刻,我清晰地体会到死亡的恐惧。曾经我也害怕失去自由,害怕虚弱,但我从未亲历过如此的恐惧,这所有的恐怖一齐朝我扑来。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我在这困境中,在这黑暗中,虚弱地、疼痛地等待死亡。
我承认,现在我是害怕的。
写下这一切,并非要你难过,而是希望你坚强。最糟的我已经经历过了,等这一切过去,世间再无任何事情可以让我畏惧。
现在,我还活着。我想着你,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你,苏扬。
祉明还是杳无音讯。她并没有放弃寻找,每隔一段时间,会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对方始终是关机。然后终于有一天,成了空号。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当人们纷纷开始为祉明担忧、焦急,甚至做出各种猜测的时候,她反而不急了。
她相信他的消失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而非针对她。她相信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一切都将得到偿还。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被伤害过。
她只能这样,坚持信念。在渺茫的希望中等待,在琐碎的忙碌中前行。
放弃英国的学业后,她找了一家公司上班。公司同事中也有年龄相仿的男士追求她。二十五六岁的白领男士,阳光开朗,机智风趣,赞美她的外表与个性,邀请她吃饭、看电影。她只是礼貌地客套,冷淡地回避,不给对方暧昧的余地。亦有上司暗示喜欢她,说了解她生活艰辛,若有可能,希望帮她,升职加薪都是一句话的事,代价当然不用说明。做一个成功的有妇之夫的情人并不丢脸,许多年轻女孩喜欢这样的选择。但她在心中默默拒绝,表面却不敢流露心迹。她不能得罪人,她需要这份工作。
生活就这样继续。她一直假装自己不需要,不需要家庭,不需要丈夫,她可以独自养大女儿,除了上帝恩赐的这个小人儿,她谁都不需要。可现在她清楚,她是需要他的,他的离开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她没有丈夫,她的孩子没有父亲,所以她才这般艰难,这般任人欺凌。
工作难以继续,她重新写履历,四处奔波面试,换了一家公司上班。新工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原本的辛劳上又添一层紧迫。然而走到哪里都是一样,依然要面对各色人等,压抑、受气、小心谨慎,才可继续生存。
苏扬渐渐恢复与过去同学的联系,最为亲密的伙伴是棒子媳妇。她消息最灵通,时常与苏扬通电话,说起熟人八卦总是津津乐道。
棒子媳妇发婚纱照给苏扬看。阳光、沙滩、薰衣草花田、童话般的白纱裙……照片唯美到极致。苏扬笑着,心下羡慕,祝其早生贵子。棒子媳妇说,她婆婆已经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带孩子了,不过她可不想让婆婆带,怕孩子让资本主义给洗脑了。她们在电话两端笑得疯疯癫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