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土匪奶奶》第10/50页


  老板说:“他还能弄啥营生,打铁嘛。”
  奶奶再没说啥,看我风卷残云般把猪头肉、面条子和甜胚子都装进了肚子,就掏出一块大洋给了老板,老板扒拉着抽屉找零钱,奶奶说:“不用找了,把驴拉出来我们走。”
  从老孙家猪头出来,我问奶奶:“我们住哪里呢?”
  按照原计划我们要住在旅店里,以免万一出啥事牵累旁人。奶奶说:“住到陈铁匠家里头。”
  我问:“不住店了?”
  奶奶说:“我们刚才跟城门口的兵说是陈铁匠的亲戚,万一哪个兵到陈铁匠家里查看一下,不就露底了。”
  于是我们就来到东街陈铁匠家。陈铁匠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外形跟他的职业绝对相称,见奶奶跟我来了,吓了一跳,把我们让进屋里又鬼头鬼脑地在外面张望了半会儿才进来说:“好我的奶奶呢,这是啥时候,你咋就敢进城呢。”
  奶奶说:“没事,我脸上又没刻字,谁认的呢。”
  陈铁匠问我们吃了没,奶奶说吃过了。陈铁匠就给我们熬茶,喝茶的工夫奶奶告诉陈铁匠:“我们在你这住两三天就回,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丈母娘,明天你到城外头五里堡桥下石礅子底下把我们的家什带进来成不成?”
  我们进城前奶奶怕身上的枪让人搜出来,把我的独橛子跟她的两把二十响都包了藏到了桥下面的石礅子底下。
  陈铁匠说:“成哩,守城门的保安团跟我熟,就是你跟这娃要小心,千万不要到外头乱跑,风声紧得很,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阵仗。”
  奶奶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给他说:“给你媳妇跟娃娃买些吃用,过些日子我们就回狗娃山了,有啥事情到狗娃山来寻我。”
  陈铁匠推辞道:“你这是做啥呢?伙里现在正在难处,我不能要这钱。”
  奶奶说:“狗日的啥时候跟我生分起来了?我既然给你做一回丈母娘,就不能不给我女儿外孙子个礼行。拿上,再推辞我骂人了。”
  陈铁匠这才把大洋收了。晚上我跟奶奶住在陈铁匠家后院朝东的屋里。陈铁匠家是挺完整的一个四合院,他跟老婆孩子住在朝南的正房里,朝北的房子就做了铁匠铺子。陈铁匠也知道奶奶的习惯,让他媳妇烧了一锅热水给奶奶烫脚,他媳妇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实女人,见了人就会抿嘴一笑,啥话也不知道说。奶奶烫完脚又逼着我烫脚,我吃多了,懒洋洋地光想睡觉。奶奶说:“明天说不定还要跑远路呢,把脚烫一下,吃了猪头肉你也变成猪了。”
  我实在懒得动弹,奶奶就说你再不起来我拧你的沟子呀,你起来明天我还给你吃猪头肉。猪头肉在我的心目中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最美味的吃食,听说明天还能有一顿猪头肉,就挣扎着爬起来就着奶奶的洗脚水胡乱把脚洗了一洗就睡了。夜里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奶奶出去了,估计她不是去路子、踩点子就是打家劫舍去了,她不叫我就说明用不着我,我也用不着担心她,在我的意识里从来就没想到过奶奶能吃什么亏。来之前奶奶就没跟我说到城里来干什么,我也不问,这也是我们行里的规矩,人家不说你就别问,反之也一样,你不想说的事情别人也一定不会问你。到城里逛一趟对我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稀罕事儿,奶奶叫我走我就走,奶奶叫我住我就住,啥事情也用不着我操心,跟奶奶到城里来确实是一趟美差。
  

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第九章(1)
也许是头一天路走得多人疲乏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穿过窗户纸照到了我们的炕头上。奶奶躺在炕上睡觉,脑袋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我知道她是要多睡一会儿怕我吵醒她,就悄悄地爬起来到外面洗了一把脸。陈铁匠见我起来了,就叫我过去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说要到城外头给奶奶办事去,又详细问了问藏枪的地方,便挑着打铁担子走了。
  过了一阵奶奶也起来了,我听到她在院子里洗脸,就过去问她:“奶奶,今天我们干啥呢?”
  奶奶说:“今天啥也干不成了,等陈铁匠回来了再说。”
  一直到中午时分陈铁匠才回来,他肩了打铁担子,回来以后直接就进了我们的房子,关好门以后才从他的铁匠炉子里掏出我们的枪支,神情紧张地对奶奶说:“今天你们哪也不要去,风声紧得很,城门口保安团又加哨了,我等了一个上午才瞅机会混进来的,不知道咋了,昨天还没有这么紧张嘛。”
  奶奶接过枪扔给我说:“狗娃子,把枪给我擦得亮亮的。”
  陈铁匠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出去吩咐他媳妇给我们准备午饭去了。奶奶便又躺到了炕上闭目养神,我就把她的枪跟我的枪都拆开来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擦好枪我又把梭子里的子弹都卸下来擦拭了一遍,又重新装回梭子,我的枪一次只能塞一颗子弹,所以我也懒得多带子弹,一支枪一颗子弹,这就是我的装备。奶奶见我把枪跟子弹都擦好了,又让我到院子里看看驴喂好了没有,我知道她是怕我闲着难受没事给我找事儿干,就到院子里看那头叫郝五斤的驴。
  “郝五斤”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打盹儿,面前的瓦罐里有剩下的草料,这驴日的肯定吃饱了。我就拍醒它跟它说话:“郝五斤,逛县城美不美?你这这一回也开了洋荤了,等回到张家堡子好好给你的伙计们吹一下……”“郝五斤”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驴脑袋偶尔左右摇晃一下。跟它聊天实在乏味,说是聊天其实跟自言自语差不多。只有花花能跟它聊,花花奶奶更能跟它聊,花花奶奶耳朵背,跟她说话得扯着嗓子喊,特别累,所以我们都尽量躲开她,不给她跟我们说话的机会。她却特愿意说话,没人跟她说话就找驴说,有时候能跟“郝五斤”聊半天。
  我守着“郝五斤”跟它一样呆愣了一阵子,听到陈铁匠叫我跟奶奶吃饭,就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奶奶又换了装,她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灰了的大襟碎花衣裳,头盘成了一个结,脸也洗过了,没了昨天那种黄蜡蜡的颜色。吃了饭奶奶对陈铁匠说:“我跟狗娃子走呢,你有个准备,没人问便罢,有人问就说我们出城到东头乡里走亲戚去了,然后就直接回家了。”
  陈铁匠惊讶地问:“这阵子你走啥呢?等回去都啥时候了?明天一大早走也不迟嘛。”
  奶奶说:“捉鬼的还怕走夜路?没事,前半夜我们就到了。”
  陈铁匠就送我们出来,奶奶拦住他说:“这阵子人都吃饭,街上人少,你不要出来送,你一送动静大得很,惹人注意呢。”
  我就跟奶奶牵着“郝五斤”来到了街道上。奶奶对我说:“你现在把我叫娘。”我愕然,我这个人嘴硬,让我把除了我娘以外的女人叫娘还不如让我四肢着地爬着走来得方便一些。奶奶看出了我的为难情绪,说:“干脆你装哑巴,啥话都不准说,跟上我走就成了。”我点点头,马上开始装哑巴,牵了驴跟在她的身后。
  奶奶跟我来到一家叫做客来悦的小旅店,让店小二给我们开了个房子,又让他们把“郝五斤”领到后面好好喂上。这个小旅店的院子里排了五幢房子,每幢房子有五间客房,后面还有个院子,茅房、牲口棚等等都聚集在这里。我跟奶奶住的是最靠后院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因为离牲口棚和茅房近,所以档次算是最低的,房价比前面的也便宜。房子里是大炕,我跟奶奶包了这间房子,我睡在炕尾,奶奶睡在炕头,中间空荡荡地像个打麦场。奶奶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呼噜噜轻轻打着鼾,活像冬天里躲在热炕上睡觉的老猫。鼾声具有催眠作用,我很快被催眠了,也进入了蒙眬状态。似乎刚刚睡着,还没来得及做梦,奶奶却把我给摇醒了:“起来灵醒灵醒吃饭去。”
 

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第九章(2)
我揉揉眼睛,才发现夕阳爬到了房梁上,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我跳下炕精神有些亢奋,今天晚上应该还可以吃到猪头肉,说不定还可以外加一碗甜胚子,我发现奶奶也特爱喝那玩意儿。
  “这狗日的在哪个老鼠窟窿里藏着呢?”奶奶并没有马上出去吃饭的意思,盘腿坐在炕上若有所思,愁眉苦脸。
  “你说谁藏了?”
  “红鼻子嘛,还有谁,昨晚上我到保安团转了半夜,硬是没有摸出红鼻子的下落。”
  我这才知道奶奶昨天夜里是到保安团找红鼻子去了。如果找到了,也许此刻红鼻子已经变成了死尸,也许此刻奶奶自己变成了死尸或者俘虏。奶奶这种做法不符合我们的行事准则,没有接应,没有安排好退路,等于自杀。
  “咋不弄个活口问一下?”我给她出主意。
  “不成,那些本身就跟惊了弓的雀儿一样,捉个活口人家防得就更紧了。”
  奶奶说的是成语惊弓之鸟,这是她擅长的语言方式,她能把所有的成语变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比方说杯弓蛇影,她就能说成“把水杯子里的弓影子当成蛇哩”,意思完全对,却变了个说法,这么复杂的成语她都能用大白话说出来,那些比较常用、比较普及的成语她用大白话说得就更溜了。比如:“藕断丝连”,她就说成藕断丝不断,再比如“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她就说成“蛇没头就不会爬,鸟没头就不会飞”,我们后来也都跟着她这么说。至今我无法得知她这种语言能力是怎么锻炼出来的,文盲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根本不懂成语的意思,也根本说不出什么像样的成语来,可是她就能随口用大白话把成语表达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说出来,我对她这一点挺佩服的。
  “今夜里我再去转一下,要是明早上不回来你就走,不要等我,也不要到陈铁匠家里去了,免得牵连人家。”
  她这是不甘心,她这一次来倒不见得是非要把红鼻子怎么样,也就是摸摸底、踩踩盘子,如果顺手能把红鼻子做了当然更好,如果不顺手也得把红鼻子的下落和活动规律摸清楚,她昨天夜里一无所获,自然是极不甘心,我估计今天晚上她可能要做更冒险的事,所以她才事先关照我一声。我没说话,点点头,我左右不了她,谁也左右不了她,能左右她的只有她自己。
  “狗娃子,你过来,跪到地上。”我有些蒙,我自认为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她罚我跪下干什么?心里疑惑不解,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到了地上。奶奶说:“你把手放到胸口上起誓。”我这才明白她是让我起誓,并不是我犯了什么过错罚我,我就把手放到了胸口上。
  “我说一句你跟上说一句:我起誓……”
  我就跟着说了一句:“我起誓……”
  奶奶接着说:“我保证按照奶奶吩咐的话去做,不然……”可能她事先没有想好如果我不按照她吩咐的去做应该受到什么处罚,说过“不然”之后就没有往下说,眼球咕噜噜转着想词儿。这种赌咒发誓的事情我见得多了,便不等她想出合适的词来,就学着别人在这种时候常说的那种话替她说了:“要是我不按照奶奶的吩咐做,我就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不忍让你发这毒誓,既然你自己说了我也没办法。”然后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牢牢给我记住,万一我失手了,你不准管我,直接就回张家堡子去,回去以后不准再跟伙里的人来往,老老实实跟张老爷子一家过活,你的事情我已经给张老爷子安排好了,长大了你就跟花花成亲,想起我了给我在野地里烧上一撮撮纸就成了。”
  这段话刚说的时候她的语气凄厉坚决,到后来便有些幽幽的伤感之情,我的心里也苦苦地难受,眼泪涨得眼眶子酸痛,我却忍了,这是我在伙里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我忽然想到临出发的时候她抽空给我和花花定了亲,原来就是在给我安排万一她失手后的出路。我在心里默默起誓:如果奶奶万一失手了,我一定要替她报仇,就像她对大掌柜一样,不报仇我就不跟花花成亲。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说出来,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第九章(3)
奶奶养了我这么多年,对我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我蒙不了她,她叹息了一声,说:“狗娃子,奶奶死了你不按奶奶说的做,奶奶就白养你一场了。”说完之后,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这又是她的一个特点,我们一般想事儿的时候眼珠子是固定不动的,除非有意想看什么东西。她想事的时候眼珠子却转个不停,看上去好像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其实她什么鬼主意也没打。大掌柜挺烦她这种表情,曾经在我面前骂过她:“你奶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是打鬼主意呢。”
  “走,喂肚子去。”奶奶忽然蹿到地下,整整脑后的发髻,“吃饱了就回张家堡子。”
  我知道奶奶打定主意这一回不下手了,八成是怕我也陷在这里,想着先把我扔给张家老爷子,然后再杀回马枪,那样她就没了后顾之忧。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蒙不了我,想什么我也能猜个###不离十。我的心情忽悠一下子就轻松了,起码,今天晚上奶奶不会再去冒险,也不会失手了。我跟着她出了门,临出门我把我的独橛子塞到了裤裆里头。这是李大个子教我的,他说把枪跟牛牛放到一搭里,对枪跟牛牛都有好处,枪可以沾人气,用的时候更顺手,牛牛可以沾枪的火气,能跟枪一样硬撅撅地不倒架。至于为什么牛牛跟枪一样硬撅撅地不倒架就好,当时我正要问他,有伙计叫他去赌牌,他就没顾上告诉我,事后我又忘了问,不过我却照他说的实践了。奶奶没有带枪,她的枪带起来不方便。她又把我领到了老孙家猪头,我跟着她又美美吃了一顿猪头肉跟臊子面外加甜胚子。从老孙家猪头出来,奶奶跟我没有直接回旅店,在街道上转了转,既是消食也是观观街景,可能奶奶也想趁机买点零碎。这个小县城的街景也没啥可观的,窄窄的街道上铺着青石板,两边的店铺大都关门了,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过往的行人也大都是城里的熟人,你问我一句:“吃了吗?”我问你一句:“吃了,逛呢?”我跟奶奶这个时候走在街道上,说实话挺碍眼。
  正觉得无聊,却听得街道那头马的嘶鸣声跟人的呵斥声闹成了一团,紧接着就见一匹大黑马驮着一个身穿灰黑色军衣的保安团风驰电掣地朝我们奔了过来,咔哒哒的马蹄声震得街道都颤抖起来。在这匹马的后面,还跟了几个保安团的兵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奶奶一把将我扯到街道边的房檐下面躲避疯跑的马匹和后面追赶的保安团。万万没想到的是,马从我们身边跑过去几步之后,咴律律一声叫唤掉头又跑了回来,马儿放慢了脚步,直接来到了奶奶身边,把脑袋抵到了奶奶怀里亲热地蹭着。
  我呆了,马上骑着的人也呆了,跟上来的保安团士兵也呆了,奶奶反应快,推开马头就要跑,马儿却执拗地转到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马背上的人突然惊叫起来:“女飞贼,快给我捉了,女飞贼。”
  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这时才明白过来,有的嘁哩咔嚓地拉枪栓,有的张牙舞爪地向奶奶扑了过去。我这时也才明白过来,这匹马正是奶奶跟大掌柜心爱的那匹跟楚霸王的马长相一样的乌骓马,不由暗暗叫苦,这匹马肯定是闻到了或者是听到、看到了奶奶,不懂事的畜生便撒着欢儿跑过来找奶奶亲热,却给奶奶带来了天大的麻烦。我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付眼前的局面。我跟奶奶是出来吃饭的,奶奶身上没有带枪,也不会带她赖以逃跑借力的绳子,即便是她带枪了,带绳子了,这种处境也无法施展,眼看着奶奶被保安团的士兵们团团围住,然后保安团的士兵们便像一群大灰狼一样扑上去把奶奶扭住绑了起来。
  我躲在房檐下面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像填满了烂棉絮乱糟糟的丧失了思考能力,惊骇让我完全没有了行动的能力,连腿都迈不开了。可能在保安团的眼睛里我是个吃过晚饭到街上闲逛的小孩,再加上奶奶自始至终没有朝我看上一眼,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却又兴致勃勃地吼叫:“狗日的女飞贼,胆子长到脑门子上了,老子到处找你找不见,你倒送到门上来了……哈哈哈,好得很,两千块大洋又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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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土匪奶奶 第九章(4)
骂声里,保安团的士兵们推搡着奶奶离去,看到奶奶被保安团捉走,控制我的惊骇、紧张被痛苦和愤怒取代,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奶奶让保安团捉去,我不能就这样永远失去待我如儿子一样严厉却又温柔的奶奶,我忍不住喊了起来:“奶奶……”
  我这一声喊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骑马的保安团回过身来马鞭子指向我:“这还有个尕土匪,一搭子捉了。”说着就从屁股后面掏枪。
  日你妈的老子也有枪,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藏在裤裆里的独橛子,顾不得多想,从裤裆里抽出枪甩手就是一枪:“砰”,这支独橛子挺争气,关键时刻竟然没有结巴。奇迹降临了,骑在马上的保安团突然之间像是被使了定身法定住了,天已经昏黑,我却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那双惊愕得瞪得有如牛卵子一样的眼睛,还有那只超级大草莓一样高高耸立在面颊上的紫红色鼻子。随即我看到他捂在胸口上的手掌下面涌出了紫红色的液体,他慢慢歪倒,随即一脑袋栽到了马下。
  那些保安团的兵们也惊呆了,傻乎乎地朝我们望着,其中一个保安团的兵离我最近,犹豫不决该不该冲过来抓我,我顺手对着那个离我最近的兵抬手又是一枪,枪却没有响,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拿的是独橛子,再装子弹也来不及了,况且我也再没有子弹了。我把枪当成石头随手朝那个保安团的兵扔了过去,太准了,独橛子正正砸在那个兵的脑门上,那个兵吭都没吭扑地倒了下去。趁这机会,我扑了上去,从那个当官的腰里摸到了他的枪,一只嘎嘎新的二十响驳壳,我拉开枪栓顶上子弹,朝着那群保安团哗啦啦就是一梭子,顿时就有三五个兵噼里扑通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保安团做出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事,他们根本不抵抗,扔下奶奶一声呼啸刹那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街道上只剩下了保安团的四五具尸体。奶奶的胳膊还被绑着,她朝我跑了过来,我手忙脚乱地给她解开了捆绑,拉着她就要跑。她拽住我说:“狗娃子,你看看你做下啥事情了,你把红鼻子给做了。”
  我随她来到那个方才还耀武扬威骑在大马上,眼下已经变成尸体的保安团跟前,这就是红鼻子,这家伙的鼻子确实够红,够大,鼻头上满是蜂窝一样的坑洼,红丢丢地活像一颗超级大草莓。
  这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认真观赏这个大名鼎鼎的红鼻子,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逃跑”,不赶紧跑一会儿保安团的人来了我们再跑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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