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第2/135页


  像是早就有所准备,管家应声出门,须臾便复入屋内,身后一众仆人抬着上盖白布的担架鱼贯而入。
  待一群人放下担架离开后,宽敞的大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中间的空地上并列着五个担架。白布之下皆高高隆起,隐约看出是人形。
  大约是猜到这白布之下覆着何物,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薛守正看着担架,似又忆起什么,面露恐惧:“此妖物凶险,之前已有仙长受伤而回。各位可以看了再做定夺。”
  刘昌彪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副担架前,二话不说用刀柄直接挑开白布。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刘昌彪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吓得不轻。
  ——白布之下,似人又非似人。眼耳口鼻皆可见,组合在一起又十分怪异。其颧骨凹陷,似被人拍扁,故沿山根一线的骨头分外突出。眼睛瞪大成正圆,眼珠爆出,且两眼间距过宽,仿佛被人拉至太阳穴处。此外鼻子被削,嘴巴张开。
  这左看右看,都像是一条鱼的脸。
  薛府的人皆低头闭眼,不忍再看。唯有薛守正怔怔地看着那张“鱼脸”,面容悲恸,声音微颤:“那一位,是我的夫人陈氏。”
  众人面露惋惜,不知从何劝慰。
  “薛老爷节哀顺……呃呕——”唐九宁话说一半,喉咙冒酸吐了出来。
  烧饼果然馊了,如今一吐,整个人反倒清爽起来。唐九宁正抬手用手背抹嘴,一方手帕被递了过来,“姑娘没事罢?”红衣妇人眉头紧皱,神色担忧。不知是被薛夫人的惨状惊到,还是可怜这被吓吐的小姑娘。
  “多谢。”唐九宁接过帕子,一抬眼,发现那白袍公子忽地一展折扇,遮住耳鼻,目光淡淡掠过唐九宁,转而看向地上的薛夫人。
  其中嫌弃的意味明显到唐九宁都不好意思忽略。
  再看刘昌彪,刚才的失态让他倍感丢脸,他仿佛是要证明自己一般,拾起刀一口气挑开了剩余四块白布。
  无一例外,皆是鱼脸状。
  “薛老爷,这其余四人分别是?”唐九宁问道。
  未待薛守正作答,刘昌彪便摩拳擦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用问了,肯定是鱼妖作怪。贵府的鱼池在何处?直接捉住便是。”
  “呵,蠢货。”白袍公子被逗笑了,不禁骂出了声。
  刘昌彪确实不怎么聪明,但也未曾有人这般明目张胆骂他。他当下便想拔刀,但一想人家如此气定神闲,反倒显得自己像个莽汉,于是便强压怒火,说道:“这位少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给大伙听听。”
  白袍公子摇着折扇,缓缓道:“说你蠢还真是蠢,一目了然的事还需要本公子给你解释?”
  “好大的口气。”刘昌彪咬得后槽牙隐隐作响,道:“不知公子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白袍公子一收折扇,看着刘昌彪,表情莫名:“我何须对你这野鸡门派的无名小卒报上名号?”
  刘昌彪:“……”
  唐九宁眼看刘昌彪就要拔刀,连忙上去阻下,心想这无论如何也不是打架的时候。她按住刘昌彪的手腕,和颜悦色地劝道:“刘道友莫急,要不……让我来猜猜?”
  说罢唐九宁踱步到担架旁,蹲下身子一边察看尸体一边说道:“妖类多数暴戾,不喜修炼法术,依靠妖力伤人甚至食人。这五名受害者,除了头似鱼状、身负鱼鳞的共同点外,身上皆无外伤,不像是妖类的行事风格。”
  刘昌彪冷笑一声,反问道:“万一这只妖特别呢?”
  唐九宁转头,有些意外道:“这五人身上皆无妖气残留,刘道长没发现吗?”
  刘昌彪一噎,又继续钻牛角尖:“许是此妖道行高深,用了什么法子掩去气息。”
  “不太可能。就如同修炼魔道过深的人,身上会带有怨气,久而久之,深入经脉骨髓,便可一目辩之是魔是仙。”唐九宁解释道,“而妖族的妖力与生俱来,随时日增长,是妖族生命力的象征。要消除气息,无异于要洗髓伐毛,重新投胎做人。这也是妖族很少现身于人前的原因。”
  刘昌彪被唐九宁一番话说愣了,其实这些说起来也是修真界最基本的常识,只是这刘昌彪也确实是个三流门派的三流弟子,平日捉捉还未化形的小妖怪,这次完全是冲着千两黄金来的。他隐约意识到事情超出他的能力,但下山多年未遇险境,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如今他被金钱蒙蔽,胆大无脑,“噌”地一声拔出刀。
  “管它是什么,都会是我的刀下亡魂。薛老爷,烦请让刘某在贵府一探究竟,捉此妖物。”
  薛老爷连连应声,吩咐一小厮赶紧给刘昌彪带路,嘴里不停嘱咐“仙长大人务必小心”。
  刘昌彪刚跨出门,那红衣妇人神态犹豫,看了看仍在厅内研究遗体的唐九宁等人,又看看门口,终是扔下句“我不太放心刘道长一人”,也便跟着出了门。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这妇人怕刘昌彪一人独占赏金。
  “惺惺作态。”白袍公子冷嗤了一句,端起茶杯,发觉触手冰凉,微微皱眉,“这茶水凉了。”
  薛守正连忙唤丫鬟换水壶,泡上上等茶叶。
  热气氤氲,白袍公子轻轻吹凉,水雾之下看不清神情,但总归是怡然自若,仿佛是来访亲问友的。
  唐九宁忍不住道:“方才那姐姐就算心系赏金,好歹也是为薛老爷排忧解难的。而公子好像是来喝茶的?”
  “巧了。”白袍公子瞥了唐九宁一眼,放下茶杯,看向薛守正,“我还真是有事,要与薛老爷商议。”
  薛守正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当即愣住,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起这位公子是何方人物,便问道:“恕老夫眼拙,还不知公子是……”
  “玄天阁,江珣。”
  “代表仙盟而来。”
  江珣笑容温和,意味却深。
  唐九宁心下“咯噔”一声,惯性使然萌生出要弃财而去的念头,奈何脚底生根,只能杵在原地。
  她和仙盟的恩恩怨怨,可以追溯到百年前。总结来说,她大概是整个仙盟欲除之而后快的余孽。


第2章 江大公子
  唐九宁知道自己身世是在七岁那年,彼时她正梳着羊角辫挤进一群孩童里,围观他们斗蟋蟀。她一直跟着唐逸元居无定所,这是他们来兴城的第八日,她感觉自己交到了朋友。
  城西霍员外家还挂着两个鼻涕的九岁小公子,一左一右带着两位八尺保镖,平日里在隆城那是横着走的。
  这日,嚣张跋扈的霍家小公子瞧见了巷子里斗蟋蟀的小团体,擦擦鼻涕就要加入。美名其曰是“一起玩”,实际上是要女孩们给他当宫女,男孩们给他当坐骑,玩宫廷游戏。
  霍家小公子正骑着一个瘦弱的男孩,拿根树枝抽得欢,嘴里不停喊着“架”。一众孩子在壮如山的保镖注视下瑟瑟发抖,只能陪着那流鼻涕的小屁孩做戏。
  “很好玩吗?”唐九宁站出一步,插着腰,讽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去学骑真马,在这里捉弄人,不嫌丢人吗?”
  霍小公子从小集万千宠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见唐九宁这般气势汹汹,手上的树枝顿时吓掉了。两位保镖也皆是一愣,心想这女娃真是直指要害,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你……你你你!”霍小公子何时受过这般言语上的羞怒,气得满脸涨红,“大年!大武!给我打她!”
  对小孩子出手是万万不能,吓唬吓唬得了。两个保镖相互看了一眼,向唐九宁走去。
  唐九宁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这么走掉岂不是便宜了那小子,于是她弯下腰,躲过保镖,快速冲向霍小公子,打算借冲劲推他个狗吃屎。其速度之快,在场没有人看清,唐九宁伸向霍小公子的双手上涌现黑雾,像是从皮肤中溢出一般,丝丝缠绕。
  “砰”的一声,霍小公子没有如期摔倒在地,而是飞了出去,直接撞上了巷子里的高墙,直直落下,满脸鲜血。
  全场的人都愣住了,两个保镖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孩子们抱团抖得更厉害了,眼里皆是恐惧。
  唐九宁看见不远处霍小公子歪着脖子倒在墙角下,脑袋一片空白,她缓缓抬起双手——一双孩童的手,白皙、稚嫩,最是普通不过。
  事发当日,唐逸元便带着唐九宁跑路了,他们一穷二白,不跑还等着吃官司?
  唐九宁背着小包袱,行在山林间。回头还能看见隆城的屋檐边角,她依依不舍地转回了头,继续赶路。
  小唐九宁思考一路,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自己给自己调整了心情。她问唐逸元,语调颇为沾沾自喜:“师父,我是不是天生神力,是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
  唐九宁听见师父难得叹了口气,回道:“道法是要修炼的,你天赋异禀,却不是仙。”
  唐逸元停下脚步,略微干涩的声音穿过飘落的林叶,像风刃一般割过唐九宁的耳畔。
  “——是魔。”
  时光如流水,一晃九年。
  是魔是仙早已不是问题,唐逸元足足用了五年,将唐九宁身上的魔息封印了,便是叫开创仙盟的紫霄真人来,也看不出一点端倪,只会道这是个灵脉不稳,根骨不佳的孩子。
  至于封印的法子,说来也麻烦,唐九宁更不想回忆那抽筋扒皮之痛。但是此刻,唐九宁的身份若是暴露给仙盟的人,搞不好就会被抽筋扒皮。
  听闻仙盟的门派都是一流宗门。她瞟了江珣一眼,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不过笑得像只狐狸,绝非善茬,看来我得小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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