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胜衣》第28/101页


  御医给原欺雪把过脉以后写了两张方子便离开了,谨言拿了药方去抓药煎药,玉轻舟瞄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原欺雪,忍不住好奇道:“阿鲤和这位十公主……”
  “无关。”商青鲤道。
  衣服上满是抱了原欺雪之后留下的大片水渍,商青鲤有些不适地拢了拢眉,起身道:“我换身衣衫。”
  她掌风一送,将房门掩上。
  “嘶。”玉轻舟瞪了眼差点撞上他鼻尖的房门,冷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鼻头,不满道:“阿鲤总是学不会怜惜我。”
  商青鲤眸间笑意一闪而过。
  换好衣服后商青鲤站在榻边看了眼原欺雪,她脸颊上、嘴唇上都毫无血色,只眉间那点朱砂成了唯一的艳色。她极不安稳地蹙着眉,豆子似的冷汗一颗颗从额头淌落,口中一直反反复复呢喃着“哥哥…哥哥……”
  她平日里的倨傲荡然无存,像个脆弱的陶瓷娃娃,一碰即碎。
  商青鲤眸中冷淡尽褪,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掌心下的肌肤并不烫手,商青鲤心下稍安,便欲收手。
  原欺雪却突然一把握住商青鲤的手腕,柔柔唤道:“江师兄。”
  眸色微冷,褪去的冷淡顷刻间覆上眼底。那一瞬像是百爪挠心,心头五味陈杂。商青鲤挣脱原欺雪握住她的手,从枕畔取出鸿雁刀。
  “江师兄…”榻上原欺雪又唤了一声。
  商青鲤握着鸿雁刀,眉头微皱。
  ……为什么听原欺雪唤“哥哥”时她会心生怜惜,而听她唤“江师兄”时,她心头竟有火起?
  这一把火烧的莫名其妙。
  商青鲤敛了敛心神,转身从柜子里拿起包袱出了门。
  “阿鲤?”站在院中的玉轻舟杏眼扫过商青鲤手上的包袱和刀囊,提了声音道。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商青鲤道。
  她红衣灼灼,周身清清冷冷,像是万载寒川上一枝怒放的红梅。那双茶色眸子里,掩埋了太多秘密,十年前玉轻舟窥不清她隐藏在眸底的心事,十年后,玉轻舟也窥不透。
  “你啊。”玉轻舟叹气,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同我道什么谢,罢了,保重。”
  眸间霜雪碎化,商青鲤温声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玉轻舟笑了笑,道:“再给我抱一下吧。”
  面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但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娃娃脸,杏仁眼,秀鼻红唇,美好一如曾经。商青鲤弯唇笑道:“好。”
  杏眼里现出一分意外之色,玉轻舟上前轻轻将商青鲤拥住,道:“若有难处,记得找我。”
  “好。”商青鲤应道。
  牵着惊蛰离开逍遥王府时,正值黄昏。
  商青鲤想到被养在太极殿的酱油,有心想让玉轻舟捎句话给江温酒,却不知怎么想到江温酒时,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原欺雪那声“江师兄”来。
  于是心头那把好不容易被掐灭的只剩下点火星的火,又像是被人在火星上扔了一把干柴,火星舔舐上柴禾,顷刻间便有燎原之势。
  真是一种古怪的感觉。
  商青鲤想要玉轻舟捎话给江温酒的想法就此打住,其实若真给江温酒捎话,她似是又无话可说。不由想到他青衣白冠,语笑晏晏的模样。
  江温酒总归是不会虐待酱油的。
  商青鲤心中如是想着。
  终是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长安城。
  此时距离九月初九重阳节还有三个多月,遥山位于原西临与北楚的交界处,恰在西临北疆与北楚青云道之间。西临灭国后,南蜀虽把西临国土纳入了版图,地方名称上却并未有什么变更。
  因此商青鲤若是径直去烟波楼,只需出了长安向西途经青云道,不过半个多月路程便能到遥山。
  但她心中惦记着顾轻,又打定主意南下去南蜀一趟,就只得先到江南道,从江南道走水路穿过南蜀的祁州、合州,抵达南蜀京都雍州。在雍州停留几日,而后穿过南蜀境内的合州、靳城、连城、夜城,才能到北疆。
  如此一来,三个多月的时间,对她来说,还略显紧迫。
  出了长安城,商青鲤只稍稍沉思了片刻,便决定走官道,至于能不能追上顾轻一行人,她是毫无把握的。既然玉空寒是“秘密”送顾轻回国的,自是不能排除他们易容换装抄小路的可能,但她对北楚境内小道全然不知,走官道是唯一的选择。
  不管顾轻一行人是抄小路还是走官道,总归是都要去江南道乘船离开北楚的。
  商青鲤拽了拽缰绳,惊蛰一扬蹄,向南疾行而去。

  ☆、三零。把酒思闲事。

  
  这是商青鲤第二次到江南。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时隔四年,幼时只在书卷和游记上读到过的旖旎风景,又一次如画卷般在她眼前缓缓铺开,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重湖叠巘清嘉,似是怎么也看不厌。
  她一身式样简单的红裙,袖子仍是用黑色绑带绕着手腕密密匝匝绕了几圈。烂银青玉的马鞍上,挂着她的包袱与酒囊。她一手握着刀囊,一手牵着缰绳,惊蛰驮着她不紧不慢穿梭在水墨画似的青瓦白墙间。
  将十里荷塘、满城烟柳一一看在眼里,商青鲤想到的,却是平沙茫茫黄入天的漠北。
  在她眼里,江南的碧水蓝天小桥流水,像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而漠北的万里萧条云阴风恶,更像是走马提锋的江湖浪子。
  商青鲤最爱漠北的夜,冷月如钩,平沙似雪。点一堆篝火,喝一壶烈酒,枕着鸿雁刀听着孤狼长嚎的声音入睡。
  她曾以为,这样的生活便是她的余生。
  将要到穿过闹市时,商青鲤翻身下马,牵了惊蛰步行,视线掠过沿街的茶肆酒楼,她随意选了家看上去干净宽敞的酒楼打算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去码头乘船南下。
  她从马鞍上取下包袱和刀囊,由着上前的小二把惊蛰牵去马厩,径自入了酒楼大堂。
  商青鲤一步踏入大堂,就觉大堂里数道目光“唰”地一声落到了她身上。她冷眼扫过大堂内坐着的一众男女老少,目光只在他们搁在桌上的刀剑等随身兵器上停留了一刹,便寻了张空桌子坐下。
  有小二凑过来问道:“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商青鲤把包袱酒囊等往桌上一搁,道:“一坛烧刀子,半斤牛肉。”
  “客官您既是住店,不妨先在掌柜那里登个记,完了上楼歇着,这吃食一会儿直接给您送到房里去。”许是大堂里过于安静,小二说话时不由自主的压着嗓子道。
  商青鲤道:“不必。”
  小二皱了皱鼻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消片刻便将酒和牛肉摆上了桌子。
  商青鲤拍开酒坛的封泥,取了只碗将烧刀子倒满,探手从筷筒里抽出双筷子,就着牛肉一口一口喝着酒。
  一时间,大堂里满是烧刀子醇厚浓烈的酒香,酒量稍浅的人闻着这味似是都能醉了。
  “他娘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褐色粗布短打的汉子吞了口口水,一拍桌子,道:“给老子也整上一坛!”
  他声如洪钟,手掌拍在桌上,整张桌子都晃了晃。
  小二不敢怠慢,快手快脚的上了一坛烧刀子给他。
  他拍开封泥,抱着酒坛豪饮了一口。烧刀子味道浓烈,入口辛辣,如火烧刀割,从喉咙直直烫到胃里。
  咽下一口酒,他仰头大笑了三声,道:“过瘾过瘾!”
  坐在临窗一桌的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道:“风镖头,劳烦收一收你这把嗓音,硌耳。”
  “呵。”汉子冷笑一声,道:“说起硌耳,怎么比得上你们银筝阁的一群娘们儿,整日里不是吹就是弹,当真是聒噪得紧。”
  “风不渡!”女子伸手握住放在桌上的一管碧箫,恼怒道:“你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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