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夫》第2/222页


母亲,是母亲!自己有多久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
她被撵去庐陵后,二太夫人就以管教不当为由,夺了母亲作为世子夫人掌管中馈的权力。后来父亲管进战死大同,母亲失女丧夫,郁郁而终。所以当日定远侯府一别,母亲的音容笑貌,就成了她难以企及的奢望。
而母亲,还活着?
“也罢,既然老太爷有打算,就听他的。”二太夫人淡淡道。
杨氏扶着二太夫人出了屋,一边交谈一边远去。
管沅这才睁开双眸,疑惑地打量四周的情况。
到底是风寒没好,她禁不住咳嗽出声,屏风后宴息室里守着的灵均听到动静,走进内室。
“姑娘,”灵均喜不自胜,“姑娘终于醒了!姑娘昏睡了好多天,把我们几个都好一通吓!”
管沅怔怔看着灵均。
十二三的年纪,正是豆蔻好年华,纯净的眼眸除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再无其他。
灵均和她年岁相近,性子明快清透,却在困苦的生活中磨砺出了不属于本心的深沉。
然而,眼前的灵均并不是那样的灵均――灵均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二八年华死在被灭门的夫家靖安侯府,为什么会看到如今的一切?
所有的情景在管沅脑中融合再分解,分解再重组,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回到了从前?
“灵均,”管沅深吸一口气,“我昏睡了多少天,现在是什么年月?”
灵均抿了唇笑:“姑娘风寒还没好利索,要多休息才是,刚过正月,马上开春了。世子夫人还担心姑娘赶不上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呢……”
管沅靠在绣枕上,双眸盯着微垂的杏色帐幔出神。灵均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花朝节,她生平只去过一次花朝节,就因为那次花朝节,她被管洛陷害抄袭诗文,结果身败名裂,乃至于后来被赶去庐陵。
管沅已经确定,她回到了弘治十八年,那一年,她十三岁。
既然回来,她不容许自己像前世那样一败涂地!她要在定远侯府站住脚跟,要给自己挑一门好亲事,要安安稳稳活下去!
前世和靖安侯府定亲时,她身在庐陵,也不知是谁做的主。如今看来,这真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好得让她就此殒命!
这一次,她定要把命握在自己手里,不会再任人摆布!
灵均说着话,就看见管沅紧咬的牙关和阴沉的双眸,不禁吓了一跳:“姑,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灵修正在煎药,马上就好。姑娘喝了药,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回过神来的管沅长舒一口气,眼中恨意消散,恢复淡然的神采,“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躺了太久不舒服,你扶我起来走走吧。”
管沅的含露居,在定远侯府西北角,远离喧嚣。
阳光暖暖照耀着嫩黄的迎春花,花下女子披着湖蓝的羽缎斗篷,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天水色的裙裾随风轻动,清淡却令人耳目一新。
轻飘的脚步由远及近,管沅从书中抬头,看到那个令她痛恨入骨的身影。
“听闻三妹妹病得厉害,我赶忙过来看看,”管洛一双灵活的妙目,半刻也不安分地在管沅身上打转,“二太夫人还念叨着要换个太医给三妹妹瞧瞧,没想到不过个把时辰,三妹妹气色就这样好,居然来院子里看书了。三妹妹躲懒事小,让长辈担心可就不好了!”
管沅是定远侯世子管进的独女,在定远侯府这一辈的三个姑娘里排行第三。长姐管洛是二叔管达的嫡女,比她年长一岁;二姐是管达的庶女,却在出生不久后夭折。
合上手中的《楚辞集注》,管沅忍下心中翻滚的怒意。
管洛向来与她不和,占着长姐的名头对她处处压制教训。这不,话里的意思,暗指她装病躲懒,让长辈白白担心?

  ☆、002 偷诗

管沅很想把手中的书砸过去,却也知道简单粗暴不顶用。
于是,她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才抬起头看向管洛,病弱中带了几分浅笑:“多谢长姐挂心,我这几天病得昏沉,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好长姐提醒,等我略好些,一定去给二太夫人请安道谢。”就这么装傻充愣敷衍过去。
管洛却不打算放过她,径自在对面的美人靠上坐下:“三妹妹,侍奉长辈要勤谨!你如今能下地走动了,就该去给二太夫人问个安,赶紧去梳洗换衣裳!”
管沅偏过头,美眸笑意渐深,不过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笑意十分森冷。
方才二太夫人来看她,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过个把时辰,就能跑能跳去请安,二太夫人心里会怎么想?
况且她大病初愈,便这样折腾,风寒反复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十天就是花朝节,管洛想让她缺席吗?
上一世她可是一直病到花朝节五天前才好利索,管洛估计也是趁着她久病动的手脚;这回提前好了,管洛又想动什么脑筋?
“长姐也说了,侍奉长辈要勤谨,我正是为了那个谨字,”管沅故作认真,“我今日就忙着去给二太夫人请安,把病气过给二太夫人了可怎么办?长姐放心就好,我娘平日里就严格要求我的礼仪,妹妹绝不会给定远侯府丢脸的。”言下之意是,我还有娘教,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堂姐了?
刚想低头继续看书的管沅,却听到管洛的挑剔质疑:“礼仪?孝道大于天,最基本的请安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礼仪,大伯母就是这样教导三妹妹的?”
管沅眸色阴沉下去。
管洛对她说三道四也就罢了,却把她母亲也牵扯进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指责母亲管教不力,还轮不到管洛!
“长姐,”管沅声音极其平缓,听上去却冷飕飕的,因为实在太平缓,“长辈的事情,是我们可以谈论的吗?府里还有二太夫人做主,长姐若是不满意母亲如何教导我,尽可以去二太夫人跟前,且看二太夫人怎么评价――擅议长辈这样的礼仪。”
话音刚落,灵修端着茶盏放到管洛面前,笑容满面:“大姑娘见谅,含露居的厨房小,只有一个灶,还要供着三姑娘的药,一时间也没有热水冲茶。这冷茶,大姑娘还请将就一些!”
管洛被这主仆两一气,哪里还忍得住,正要发作,只闻得管沅淡淡出声:“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
管洛的双手捏成拳:管沅居然拿《列女传》“妇言”说事,让她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深吸一口气的管洛忍了又忍:“既然如此,三妹妹还是好好喝药吧,只别缺席了过几日的花朝节!”才勉强维持着难看的笑容,离开含露居。
“灵修,”管沅看着管洛的背影渐渐远去,便放下手中书卷,“我知道你们一心向着我,想气大姑娘。可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出头。”
含露居的小厨房,的确只有一个灶。可屋里还有炭盆,未必不能烧水冲茶。灵修显然是故意和管沅一唱一和,要给管洛下马威。
可管洛是什么身份,灵修又是什么身份?今日侥幸管洛没有追究,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她或许也保不住灵修。
“你们记住,别和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硬碰硬,我感激你们的忠心,所以更不想你们出事。”
灵修显然没料到,管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他们出头,越发愧疚起来。
“姑娘,”灵修微微低头,“实在是大姑娘太……姑娘病的这些天,大姑娘每日都来。听闻二太夫人还夸大姑娘爱护弟妹来着,可大姑娘每日来了就指手画脚,搞得含露居乌烟瘴气!”她暗暗咬牙,只觉得委屈。
管沅的视线停留在墙外的新柳上:“每天都来?她做了什么?”既然知道管洛包藏祸心,不得不防。
灵修怨气难平:“样样都管,煎药、炭火,就连屋里的摆设也要过问,简直把含露居当自己的地盘折腾……”
管沅突然想到什么:“她去过书房吗?”
“去过!”灵均接话,“大姑娘前天还去书房转悠了一圈。”
“我们去书房。”管沅站起身就往含露居正屋西面的书房走。
前世管洛盗走她的诗集,然后誊写了一份,把原稿毁掉。后来花朝节出事,她因为没有证据,而管洛手中的诗集字迹证据确凿,让她当了窦娥。
莫非管洛就是趁她染风寒这段时间,把诗集盗走的?
“姑娘,真的找不到,”灵均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明明前些日子还在书架上的……”
管沅坐在书房旁边的靠椅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不必找了,研墨吧。。”
“姑娘的意思是,”灵修脑中闪现一个可能,“大姑娘拿走了诗集?”
“不是拿,是偷。”管沅毫不留情地纠正。
灵均忿忿然:“那还不赶紧禀了长辈,抓她个正着!”
“抓?”管沅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容,“她一个‘借’字就能搪塞过去,何况,你们不想想,她为什么要偷呢?”
灵修和灵均对望一眼,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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