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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穆泽含的大学在上海,而且全国名列前十,但是周围的同学还是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地傻里傻气。用东北话说,艮赳赳,让人看了就浑身冒火,东北有一个很贴切的词来形容拥有这种特质的人――滚刀肉。

还好穆泽含很早就认识了张思。一个时不时会喷CD或者Chanl5号的女人,据她说,都是从妈妈那里骗来的。当时她说这话表情很神气,而且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他家的Kenzo爸爸从来不用,都归她保管。穆泽含听到这里就赶紧打断话茬,一旦再进行,就会像卡在喉咙里的胶囊,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因为穆泽含估计再往下发展就是用很叛逆和妩媚的眼光问他,要不要我帮你拿点饿?显然他不能说不要,不能摔人家面子,这样会让张思感觉自作多情,横眉冷对,但是自己这个工人家庭子弟,就是借个胆也不会狂妄到把一个月的饭费喷在身上给别人闻,何况女人的东西,受之不起。

穆泽含对这种暧昧并不感冒。上海是个千娇百媚的城市,暧昧像瘟疫一样散播在城市的空气中。或者说暧昧还不够贴切,是一种现代化和人文关怀都恰到好处和谐发展的浪漫。年轻男女之间的吸引都是明晃晃的。穆泽含是实实在在的东北小伙子,没谈过恋爱,没拉过女生手,刚开始还真招架不住这种风起云涌的攻势。但幸好他知道,张思手里的男人不比手里的钱少,指缝间随便掉出个票子就够穆泽含过一个星期的。所以对于张思的表现,穆泽含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一个风情万种的上海特产的漂亮女人,张嘴闭嘴都爱漏出”蛮”字的女大学生,就算感情再没着落也落不到他身上。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人精,一颦一笑都散发出谄媚和诱惑。这是情不自禁,必不是刻意勾引。

不过一年后,张思跟穆泽含说,当时自己的确是很喜欢他的,因为他东北人身上的豪爽透着一股小男生的害羞,加上穆泽含曾经是练街头篮球的,篮球打的棒,还懂得风花雪月,透着成熟男人的忧郁。当时说得穆泽含两眼眯成缝,嘴角快要扯到耳垂了。张思看着穆泽含,骂了句,德行,别笑的那么淫荡。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那个女人出现了。让张思很尴尬。有时候感情这东西在大家心里,却不能说出来,虽然彼此了解,却必须装得浑然不知。一旦说出来,便都觉得没意思。

柏拉图之恋 第一部分 《柏拉图之恋》 第二章(1)

从入学第一次课,上的是高数。穆泽含早晨很晚才爬起来,半夜煮的方便面味道还萦绕口中,蓬头垢面地抓着微积分就往一教跑,边跑他边想,估计只有后排座或者窗台了,不过也好,自己没刷牙洗脸,别吓到刚认识的同学们。

脚下的石子被他踩得咔咔响,暖风迎面吹来。太阳不算高,不过很灼热。草绿得很纯粹,很浓郁,像被涂了浓浓的油漆。风翻卷着泥土味,然而这种泥土味不像学校的泥土味,是带着土腥的,是带着芳草呼吸的芳香的,是带着晨露湿润的气息的。因为学校在上海比较繁华的街区,这里的泥土是浮尘般的泥土,是生硬的,让人恶心的,混杂着一些汽油味和耳畔时隐时现的汽车马达和刹车声。早晨的校园里,有早早起来到中心花园背着书包朗诵英语的大学生,每当看到这样的女大学生,穆泽含都会有感动,她们像男人一样奋斗,不顾红颜,她们有超过男人的勤奋,只有这样才能比男人更好地走出去。所以每当路过他们身边,他都会多看上两眼,以表示尊敬,不管她们是不是令人惨不忍睹。背着书包赶路的学生是有早课的,他们或者吃了早餐,红光满面,悠闲地喝着豆浆或者牛奶,或者灰头土脸快步急行着忙占座。早晨,大学生的脸上洋溢着青春般的气息,不管他们生活得多无所事事,不过总是有可憧憬的事,仿佛只要到早晨,就有美好的未来。哪怕实现未来的过程多让人无奈。

进门的第一眼就望见张思,和她旁边的空座,因为她在的一排。黑板前一个看起来老当益壮的人背对门笔笔划划,口若悬河。穆泽含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进去。张思盯着老头的眼睛转过来,发现了没洗脸的大学生,然后偷偷把手举在半空,示意他旁边没有人。那一刻,穆泽含有些无助。

教线性代数的老师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身体发福,粗糙地梳着马尾鞭,眼镜片看上去让人眩晕。上下身都是灰黑色的,整体看来就像个打了雌性激素的老头。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把奇(ji)数读成奇(qi)数。以致于后面出现奇排列的时候同学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读。不过习惯了就会发现,其实老师说话里有一两个奇怪的发音都是可以忍受的,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有很多,男老师说话娘娘腔;没完没了地重复;说话像梦呓,不知所云;男老师总拿性道德说事;女老师总拿无知当幽默……这些在普通高中生里,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所谓的名牌大学里的老师,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教席。

从此,穆泽含就被固定在张思右边座位不准动,左边是她的室友。张思强制让穆泽含坐在右边的理由是穆泽含功底好,有不会的可以随时答疑。当然穆泽含也摆出”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他心想,东北的汉子还怕吃亏不成。当时的穆泽含也是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左嘴角向上翘起,露出左边的虎牙,做无所谓的大度姿态。工人子弟能闻到CD的机会不多,得抓紧时间提高肺活量,把它都镀在肺叶表面,穆泽含心想。

每个人在不同人,不同场合面前都有合适自己的面具。穆泽含想年轻人表现明显,上海年轻人表现得尤为明显。穆泽含知道张思在学校可能就只有一副面具面对自己和寝室的人。本地人无需在大学里跟各路货色打哑谜,拉同盟。张思的朋友足够多,多得来不及应付,所以在学校只留了一个和室友。周六日张思是不在学校的,学校也基本没有课。穆泽含很喜欢抓住这空档去书城转转,或者坐在自习室里摆弄一些哲学书。穆泽含寝室四个人,一个北京,一个天津,一个辽宁营口。东北人的坦荡和哪里人交往都有些过格,所以他基本不在寝室呆着。能来到这样大学的,无非两条路,学习好或者找关系。看不出其余人是怎么来的,他认为那没价值,也不值得,合不来就不在一起走,大不了形同陌路。所以穆泽含在学校形单影只,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不用趋炎附势,不用打官腔,学生会、社团、社团联合会什么的,也通通靠边站,好像这所学校跟穆泽含有关系的人只有教书的老师和张思。

开学一个月快过去了。记忆像纱布下的伤口,发炎化脓,最终还是不能掩盖。穆泽含不得不从现实中抽条出感情,他的爱人,在长春著名的大学哲学系里。这是他除了父母唯一值得怀念的人。爱情像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不知不觉中伸展开来,绽放出美丽的瞬间。但是这瞬间往往被人们忽略,他们匆匆忙忙忘记欣赏它的绚丽,它的永恒,忘记品位它的芳香,直到时间恶魔残食了青春,他们才抱憾地发现盛开的爱情已经凋谢,余香残留,只剩下守候记忆的勇气。

柏拉图之恋 第一部分 《柏拉图之恋》 第二章(2)

穆泽含是爱她的,至死不渝,或者说目前是至死不渝的。当一个正值花季的年轻人将最灿烂的青春浇筑在一份感情身上,他没有勇气放弃。青春就好像流淌在身体的血液,当你把它们倾囊而出灌注成一个结晶,你就再也无法忍心割舍掉那份牵挂。感情是一场无法收场的赌局,赌注越来越大,下注的人只能耐心忍受着等待的辛酸和期望,时不时还要欺骗自己继续赌下去,因为赌注太大,谁都输不起,不敢面对结局。哪怕结局再惨痛,也要延续那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神话。

吸烟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生理需要。本来设想的美好的大学生活,随着自由的释放,突然漫无边际起来。那种自由是高中和在家时绝对无法想象的。可以无聊的时候,躺在床上抽枝烟,可以随时随地出去打蓝球,上网,甚至上课的时候都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到外面抽烟或者晒太阳。以致于会让人感觉到自己是空前自由的人,如此自由的人,自由得不自在的人。所以一旦无聊,穆泽含就习惯抓上一枝烟,点着。虽然他不知抽烟能给自己带来多少舒适感,但却能感觉到一点点力量和自信。这点微小的理由足够允许自己抽烟了。

周日的早晨,穆泽含吃过早饭,到了徐家汇地铁站。徐家汇有十四个地铁口,地铁好像一只硕大无比的蜈蚣,七拧八歪地伸出触角,四通八达。每条地铁口都穿梭着形色匆匆的行人。上海像个烧红的大铁锅,行走其上的人群有如蚂蚁。他想找一家网吧。学校的各种证件还没下发,没地方给这些愣头愣脑的大一新生如狼似虎地视频聊天呜嗷喊叫。上海朝来潮去的人群旁边,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酒店,银行,纪念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可的,唯独容不下能放得下电脑的网吧。寸土寸金的地方,开网吧无异于快速死亡。他买了一张四块的地铁票,他打算坐到浦东。他知道第一八佰伴附近有一家小小的,门脸隐藏在KFC旁边的网吧。反正自己没啥事,坐地铁也是新鲜。长春没地铁,他从来没坐过如此快的城市公交,一加速,然后一阵风略过头发,凉凉的,让闷热的空气运动起来,然后再减速,就行进了路面上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坐车的时候突然有种抽烟的欲望,不过他只能憋着。他第一次感觉到烟瘾上得这么快,刚刚放下一枝,马上又来。但在地铁里是没法抽烟的。于是有种憋尿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胸闷,气短,喘不上气。

穆泽含喜欢坐在绿色的塑料长凳上看着川流的人群,有背着书包胸前挂着IC卡的小学生,他们胸前有红领巾,校服总是雪白雪白的,不像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新洗的衣服晚上回家就像尿布一样圈圈点点;有上下班的白领,身上不乏名牌和他不知道名子的香水味,阴郁和疲惫挂在白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坐地铁的档儿也趁机假寐;有年轻的情侣,他们身着朴实,毫不奢华,但是只要认真打量,就会发现每件衣服都不少于一千,时尚的有钱人需要的不是炫耀,他们只注重生活质量,不像在家乡,出血买名牌的时候肯定挑那些牌子露在最显眼地方的衣服;时不时也有大包小裹的农民工或者乡下人,只要他们不碰周围的人,没人会注意,因为这样的城市,什么人都不会显得稀奇,但是一旦与别人发生磕碰,就会遭到白眼或者口血喷头的大骂。

穆泽含坐在绿色的塑料凳,脑袋贴在透明的隔断上,思绪进行到这里。他突然想到火车上一位给Swatch跑业务的阿姨说,在上海遇到打仗的,绝大多数都是东北人,上海人打仗也有意思,一群人打一个的时候是车轮战,一个一个单打独斗,因为他们懂法。于是经常会出现一个东北人和一个上海人单打,周围一圈上海人在旁边骂的场面。穆泽含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嘴里不经意露出笑容。可是他一抬头才发现对面是个高中模样的女学生,正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因为笑已经收不回来了。女学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看他。穆泽含感觉脑袋像个大红气球,脖子则成了一根红线,不好意思地立刻扭转了方向。不过很快他就又转回来,他想反正自己也成流氓了,就干脆做个敬业的流氓,这东西就好像花了大价钱住进破烂的招待所,总喜欢把房间弄乱或者没头没脑地冲热水浴要么就拼命吹空调一个道理。他发现女孩的脸很白皙,是那种不打粉底就自然的白,嘴唇有淡淡的唇油,嘴很小,很红,像两颗挂在上面的樱桃,嵌在白色面颊上面的大眼睛好像两颗黑钻石,小鼻子,小脸,头发齐刷刷的排列在眉头上,马尾鞭梳得很光滑。穆泽含有些痴迷了。上海的风气真养人。

柏拉图之恋 第一部分 《柏拉图之恋》 第二章(3)

“挫气。”女生看了他一眼起身立刻延长而去,脚上穿了一双新款的麦迪训练,至少值一千两百多。斜对面一个大姨模样的女人没好气地瞪了眼穆泽含,此时的穆泽含看上海人好像都是同盟一样。穆泽含接过鄙夷的目光,就好像接过一个烧红的烙铁,浑身都灼热。他也赶紧起身,一走了之算了。

网吧里人不算多,基本都是打工的和一些打网络游戏的年轻人。穆泽含找到靠边的地方坐下。打开QQ。她的头像黑着。张思的头像亮着,不过是离开状态,一群同学都在群里七嘴八舌的说话,都是一些大学的事情,课程的事情,要么就是女人。穆泽含关了群,开始寻找她的头像。打开对话框,开始一点点用智能ABC打字。很耐心,一点都不焦躁。穆泽含本来是挑了一台视频机器,但是现在显然用不上了。黑色的头像总是会让人扫兴,但是当思念像忘记关水的浴盆,灌满了水,多大的盖子都阻止它们溢出。水分子就好像数不尽的思念,汇集,膨胀,然后倾泻而出。

穆泽含打着打着突然想哭。他环顾这个地方,陌生,烟雾缭绕,却缺少生气。他将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呆上四年,看着青春像逐渐冷却的咖啡,再也弥漫不出诱人的芳香。他则是一朵老去的鲜花,感受不到阳光的滋养。阳光透进来,把爱洒满键盘和穆泽含的牛仔裤上。外面的世界如此娇艳,却与这个孤独寂寞的人毫无干系,有如满地黄金却无力捡起。穆泽含有些瘫软,他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能整理思绪再发给她信息。

小黄鞭子的头像跳动起来。是张思。”刚才去吃饭了。没看到你上。你在哪,什么时候上的?”这几个字被通过键盘敲打在屏幕上,通过一条光亮的线,传到穆泽含面前,进入穆泽含的眼球,再碰触感受器,使穆泽含在大脑里形成语言逻辑,快速思考,大脑发出指令,通过神经传导给效应器,在键盘上飞快打出几个字:

“我在浦东,第一八佰伴。刚来。你忙吧,我没啥事。”穆泽含转移了视线。

视频窗口亮了起来,对话框里出现了视频邀请。”接受!!!”穆泽含知道她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声嘶力竭的喊。穆泽含拿她没办法,只能照她的意思做。

“我家就在这,你来怎么没跟我说。正好我没事,帮我拎东西吧,一会我要去第一八佰伴买东西,现在都打折呢。我一个人拿着怪累的。”

“我……我必须得去么?”穆泽含看着黑着的头像,他很想把话说完,他感觉自己只说了一半。

“必须得去!!”她冲着视频窗口举起了拳头,皱起眉头。

“我是有原则的。威武不能屈。”穆泽含撇了下嘴,被她的怪象逗乐了。

“请你吃麦当劳。”她软下来,冲着摄像头傻笑着。

“贫贱不能移,我重申!”穆泽含装作很严肃。

“必胜客!”她穷追不舍。

“好吧。服你了,你达到了我的原则。我在网吧楼下等你,你现在来找我吧。”穆泽含看着黑色的头像,半截话没说完,但是还是草草地按了Ctrl和Enter,发送出去了。突然之间,漫长的思念无法释怀。他还是选择了逃避。有时候男人也未必在什么方面都坚强。

八佰伴没多少人。打折打的的确很厉害。有些甚至刚刚不到半年就已经打到三折了,这种事情在长春绝对不可能出现。穆泽含看着打扮得花里胡哨,很招眼的张思不停地在收银台刷卡,而且还换卡刷。穆泽含想,还是刷卡好,不用像花现今那么赤条条,鲜血淋漓地满眼红。张思说,我是怕麻烦。张思跟穆泽含经过一些男士体服类的,穆泽含也去试试,不过基本都敢看不敢买,甚至一些G-star类的,看都不敢看,否则下场只能是服务员无情的白眼或者视而不见。从八佰伴出来的时候,穆泽含手里已经大包小裹,腾不出地方。他很奇怪为什么一双袜子也送个那么大的兜子,弄得手里好像只剩下个大兜子,里面装什么都不知道。穆泽含被迫把衣服带到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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