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医女》第2/78页


  柳祁潇见他支支吾吾跟便秘似的,无论怎么问就是一声不吭,索性也不再多问,只是望向柳倾歌道:“去厨房拿些香油来。”反正这丫头素来闲不下来,那就索性不要麻烦婢女,直接叫这个丫头跑腿罢了。
  柳倾歌点头,心头显然也明白过来那治疗抓伤之方子。她快步奔出柳祁潇的住处,果然屁颠屁颠的离开,玲珑纤细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里柳祁潇给柳祁瀚用水清洗净了伤口,然后便吩咐他老老实实坐着不许动。他走至一旁,在桌案上翻检了些许,拿出一个青纹花钿。他将其拧开,往手心里倒出一些铅粉来,待到柳倾歌取来香油之后,便伸出修长的手指执起汤匙将二者仔细调和在一处①。待到这一切做好之后,他和柳倾歌一道,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涂抹在柳祁瀚的额角处。
  柳祁瀚依旧是装聋作哑不说话,只是垂了眸子,睫毛轻微眨动,心思不知飞到了何处。他沉默了好久,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的那帮朋友,他们欺负女人,我……我看不过去,就和他们打了一架……”
  柳倾歌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瞅着柳祁瀚,仿佛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素日打架斗殴无所不为霸王似的一个人,怎么忽然改邪归正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了?真真是令人纳罕不已。
  难道,莫非,可能……柳祁瀚有了心上人了?他此番打架,是为了心上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柳倾歌的脑海,她顿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挤眉弄眼的看向柳祁瀚。柳祁瀚乍一抬眸,正对上柳倾歌那暧昧不明的目光,心头顿时打了个突,五官都快挤到了一处,赶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转移了目光。
  柳祁潇原本想斥责他几句,听了他的辩驳之词之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皱了下眉,清冷的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无。他走出房间,正准备同柳倾歌一道将香油还回去,结果甫一走出房门口,就看到一个绿色的不明物体扑棱棱的而来,躲闪不及之间几乎快扇了他一身灰。
  柳倾歌同样是灰头土脸,那始作俑者正得瑟的用爪子抓住她的肩头,颇为挑衅的学舌道:“柳大哥你个坏蛋,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最后的那几个字,咬字清晰,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风骚之意。
  柳倾歌原本在邪恶的想,要不要把这只讨厌的脱毛鹦鹉给炖熟了吃,结果听了它的话之后,险些笑得直打跌。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真是太可爱了!
  她此时不知为何,并不敢看身旁之人的表情,只感觉那人的身子僵了一僵,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伸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走罢。”语毕,就率先往前走去。
  柳倾歌盯了会儿前面那道如月下松柏般的萧萧之姿,那修长挺直的脊背,不疾不徐的步伐,看得她心头一颤。她总觉得,那个绿毛鹦鹉,或者是那个绿毛鹦鹉现任主人――柳二少……要倒霉了……
  临近傍晚,杜蘅从上房处来,开口向柳祁潇道:“大少爷,老爷说今晚早些用膳,他有事情要说。”
  正在临帖的柳祁潇闻言,微微挑了挑秀眉,面色无波,声音清泠泠的传来:“嗯。倾歌呢?”
  “小姐去喂鹦鹉了。”
  柳祁潇点了下头,随即便搁下笔管,将手中之物一一整理齐备,站起身来。
  正房之内,琉璃花灯随着窗口送进来的风微微摇晃,拢着暖融融的光芒。梨木花桌,楠木制椅,这里的装饰俱是处处彰显了那一份流淌其间淡淡奢华。九足兽头圆鼎里的香已被熄了,巨大的花鸟画帘被卷起,从两旁各垂下一条丝绦线带。
  饭桌之上,柳祁泽一脸饿死鬼的表情,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得都不知道跑到哪个调儿上了。但是老爹还未到,他也不敢提前动筷,只得一脸忧郁的瞅着身旁的柳倾歌,口中哀哀的道:“我能说,我的肚子现在正在大闹天宫么?”
  正好此时柳祁瀚走了进来,听了柳祁泽说话,以为他在闹肚子,很是讶异却又无比认真的来了一句:“二哥,你这是要如厕么?”
  柳倾歌听闻此言,神情怪异的瞅着这兄弟俩。柳祁泽哭笑不得的抽动着唇角,觉得满肚子的食欲顿时被这句话给冲跑了。他计上心来,暗中使坏,趁柳祁瀚坐下之时,飞速移开了他的座椅。柳祁瀚不妨头被他这么一阴,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一时之间脸都黑了,咬着牙摸着屁股站起身来:“二哥,你这明明就是故意的!”
  周围的丫鬟仆妇们都偷偷笑个不住。柳祁瀚的丫鬟忙走上前,担忧的问道:“三少爷,没事儿罢?”
  “废话,当然有事,有大事!”柳祁瀚只觉得屁股钻心的疼是小事,但是这脸可真是丢大了,顿时涨红了脸重新坐了回去。与此同时,还不忘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那还自己丢丑的人。不过此时,那后者却是微眯了桃花眼,一脸得逞的坏笑,乐不可支。
  从头至尾,柳祁潇都一声儿不吭,不置可否,冷眼旁观。只不过那双清眸里,却是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等了有好一会儿,柳玄明方匆匆而来,看上去风尘仆仆,开口便道:“乡下的几个庄子遭到了干旱,收成出现了问题。现在庄子上人心混乱,叫苦连天。为父需连夜赶往,清点和结算受灾情况,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和纰漏。你们就先吃饭罢。”说到此处,他格外看了一眼柳祁潇,面色严肃地嘱咐道:“你留在府里照顾好弟弟妹妹。”
  “是。”柳祁潇起身回道,声音平静。
  将这一切说完之后,柳玄明顾不得换衣衫,便又急匆匆的离开。
  因为忽然出了这么个事儿,所以大家一时之间也没心情打打闹闹了。柳祁泽和柳祁瀚吃完饭之后,便各自离开。柳府丫鬟仆妇急忙走上前来,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柳倾歌站起身,方欲离开,结果却被柳祁潇叫住:“倾歌,等等。”
  柳倾歌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他。只见他的目光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愈发显得清泠,秀挺的身姿站得笔直,飘逸清俊,宛如谪仙,环视周围之人,淡淡道:“这里不要人伺候,都退下罢。”
  “是,大少爷。”众丫鬟应了一声,合了托盘一一而退。
  柳祁潇见人都走光了,这才低声道:“马上我要去和善堂看看,你就好好儿待在家里,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
  礼物?一听这两个字,柳倾歌顿时双眼炯炯放光,闪动着明艳的光彩,满载着希冀。什么礼物?她现在就想知道啊喂!
  柳祁潇的视线从她激动的小脸上转移到她纤细的手腕上,似在思虑着什么,但却是很快收回了目光,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便走出屋去。
  柳倾歌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自己的手腕,只见那上面的一处梅花纹样的胎记,虽然不大,到底看上去甚是刺心。自从她被柳祁潇从正月十五花灯会捡回府之后,这道明显的胎记,就成了以后找寻她身世的唯一东西了。

  礼物

  这里柳倾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她的丫鬟浣月和汀风忙走了过来,三人一道借着烛光做针线活计。却说她的闺房,和寻常大家小姐布置得不太一样,色泽偏冷,以至于里面看上去显得有些肃清。地上铺着湘妃色蔷薇花样细毛地毯,上置一雪色美人榻,旁边的扶手上搭着一细线织就的红香芍药靠枕。椴木大高柜,上面雕刻着飘逸的水云纹样;红绡罗帐床,内里铺着淡青色的床铺,整洁干净。至于那一应瓷器宝瓶、挂画卷轴之物,她这里虽有,但是却不多。倒是因为长年累月研究药理之故,所以这房里隐隐约约可嗅到淡淡的药草香。
  柳倾歌伸出手挑了挑灯芯,使得烛光更盛。她凑近了些许,一针一线绣着那荷包,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浣月前去开了门,见是大少爷身边的杜蘅姑娘,于是便低声道:“这么晚了,姐姐有什么事?”
  “大少爷已经回来了,说是让小姐去他那里。”杜蘅浅浅一笑,映衬着腮边的两个小酒窝显得更为明艳了。
  柳倾歌见是杜蘅前来,而并不是一向得以重用的香苏,心下便稍微明白了些许。今日香苏做事实在是失策,难怪不得柳祁潇心喜。这杜蘅前来说柳祁潇已经回来了,这就意味着自己的礼物已经回来了。心念及此,柳倾歌心下不由得一阵欢愉,于是便丢了手中的活计,将针线剪子之物搁在一旁的针线篓里,略整了整衣衫,便随了杜蘅一道离开。浣月见状,忙贴身跟随而去。
  去了柳祁潇的院子,柳倾歌只觉得心情无比宁谧。这院内月光迷蒙,清辉遍洒;树影婆娑,姿态悠然。偶尔有一两声清越的鸟啼声传来,但很快便又重新归于静寂。绕过枝叶已临萎枯花藤架,穿过雍雅木质结构所建游廊,她踏碎了一地的月光,一步步来到柳祁潇门前。那俩丫鬟见此情景,便自觉地站在门外,并未一同随入。
  屋内烛光摇晃,氤氲出恬淡之景。书案内坐着一人,一身白衣长袍翩然,发丝上犹沾水珠,被一根青色锦带随意束起。他正低首整理着手札,闻得脚步声,便挑起那一双清淡的凤目,语声泠然的道:“坐。”随即顺手拿过一旁的匣子,打开来,伸手出一物,站起身来朝着柳倾歌走去:“试试看,如何?”
  柳倾歌欣喜地接过,触手处一片温润的冰凉。一只玉镯躺在她手心,碧莹莹地发出柔和的光辉。晶莹剔透,光泽细腻,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她将玉镯小心翼翼的戴在自己的手腕,大小适合,而且刚好挡住了她手腕处的那个梅花纹样的胎记。她恍然惊觉,立即抬眼去瞅身边之人。
  柳祁潇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对她的心思了然于胸。他并未否认,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没错,我这么做,就是希望你能永远待在柳家。我不希望,在你亲生父母找上门之时,你会随着他们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就让那只玉镯好好护住她的手腕罢,从此之后,就让他自以为可以由此为她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柳倾歌眼眶一热,心头有股钝痛漫延开来。自从那次正月十五花灯会之后,她就被柳祁潇捡回了柳府,同过去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对她的父母,对她的亲人,她脑海中的印象逐渐变淡,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再也消失不见。
  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那只玉镯。柳祁潇以为她想要将其褪下,忽地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不要取下它。”
  柳倾歌点头,乖乖撤回手去。她本来就已经彻底融入了眼前这个家庭,若是乍一让她离开的话,她仍是满心的不舍。
  柳祁潇见状,暗地里悄悄放下心来。这只玉镯,可是他跑遍了全青城的玉器市场,为她精挑细选而得来。就在前几日,他确定了订做店铺,将柳倾歌的手腕尺寸一一告知于店方。今晚,在他离开了和善堂之后,就去了那家店里取了来。
  兄妹两个正说着,只听得柳祁泽叫叫嚷嚷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哥!”
  柳祁潇气定神闲,目视门口,不急不慢地吐出几个字来:“怎么了?”
  柳祁泽刚要开口,忽地瞥见柳倾歌也在,便走过来一脸恶趣味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是被后者一个闪身被避开。他也不恼,只是看向柳祁潇道:“大哥,后日是云老二的生日,他要我通知你一声儿,到时候一定要去趟云府捧个场。”
  柳祁潇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方应了下来:“好。”
  柳祁泽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柳倾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酝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之意:“小丫头,到时候你也要去呢。”
  柳祁潇此刻已经返回至书案旁坐了下来,听闻此言不由得面色起了微微波澜:“云初阳过生日,倾歌去做什么?”
  “大哥有所不知,这云老二的大姐云千碧已经回府了,她借云老二过生日之机邀请了一些女客,特意交代云老二务必要把倾歌请来,”柳祁泽笑嘻嘻的瞅着柳倾歌,启唇安慰道,“所以说,小丫头你就放心大胆的跟哥哥一道去罢!”
  柳倾歌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是把目光投向一旁静坐的柳祁潇身上。柳祁潇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注视,于是便抬眼点了下头:“出去逛逛也好。”
  柳倾歌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她一天到晚待在府上,实在是无聊的紧。眼下能有个机会出去玩,她真是求之不得,心头已经开始期待起后日的盛况了。
  到了那日,柳倾歌并未浓妆艳抹,只是换上了一套雪青色长裙,外罩白绒团衫,就飞快的奔向柳祁潇的院子里去了。她甫一进去,就看到柳祁潇和柳祁泽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柳祁潇一袭月白色长袍,愈发显得身形秀挺,眉目冷清。柳祁泽一声红衣飒沓,桃花眼顾盼多情,唇角微微向上挑。
  柳祁泽一见柳倾歌来了,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于是便独自一人大踏步而来,拉拉她的小辫儿:“丫头,你这身打扮还真不错。”
  柳倾歌扯了扯唇,向他露出一个谢谢夸奖的笑意。随即,她伸手拉住正不疾不徐走来的柳祁潇的衣袖,向他比划了“三”这个手势。
  柳祁潇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晦涩不明,顿了须臾,方开口道:“老三最近不知怎地,就像是脱了笼头的马,天天往外跑。这次的云老二的生日,他已经提前说了不去了。”
  “这个老三,八成是有了喜欢的女人,所以才这么乐不思蜀吧,”柳祁泽一脸猥琐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啧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比他老哥我强多了……”
  柳祁潇对他的这些话听多了,耳朵自动过滤掉。柳倾歌闻言,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顺从的随了柳祁潇、柳祁泽一道出了门。柳祁潇先进了马车,旋即转身,伸出那纤长有力的手一把将柳倾歌拉了进来。柳祁泽最后一个上,开口吩咐车夫道:“出发罢!”
  这马车里头倒是宽敞的很,容三个人坐根本不在话下。柳倾歌悄悄将那车帘拉开一条缝儿,好奇的往外瞧着。只见这大齐盛世之下,一片百姓和乐的美好图景。南来北往的行商,牵马卸货,找寻着离得最近的客栈歇脚。路边的小商小贩卖力吆喝,那热腾腾的汤水雾气扶摇直上,送来阵阵扑鼻的香味儿。他们将洗得褪色的白毛巾搭在肩膀上,费心的招徕着生意。
  柳祁潇缄默不语,只是抬手不时地逗着一道随行的鹦鹉,时而给它一些吃食。
  柳祁泽一直没注意那鸟儿居然跟了一块来,心头一紧,立即皮笑肉不笑的凑过去道:“大哥,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柳祁潇面色无波,只是看了柳祁泽一眼,复又垂了眼皮儿:“自有用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柳祁泽被他这么一说,只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紧急集合,连忙撤离了些许,仔细的打量柳祁潇的表情:“大哥,你你你……你可别胡来啊……”说到这句,他的心又虚了一虚,笑容愈发带了丝讨好的意味。上次他闲来无事,就教了那鹦鹉说那句“柳大哥你个坏蛋,真是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后来那鹦鹉果然说的格外溜,逗得他哈哈大笑。但是眼下这鹦鹉在大哥手上,他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却是转瞬即逝,什么都没有抓住。
  柳倾歌忍不住“扑哧”一乐,瞅了瞅气定神闲的柳祁潇和坐立不安的柳祁泽,静待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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