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大道》第73/181页


老佟端着两大碗面出来,放到桌上,又摆上牛肉、海带、竹笋等几样小菜。紧接着,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瓶土砖色的葫芦瓶。

宗诚问:“这是什么?”
老佟得意地说:“我老佟秘制二十年的老白酒,可不是我自夸,这酒味,绝对比那什么竹叶青啊剑南春啊还要有滋味。今天开了封,给你尝尝。”
“老佟你自己留着喝吧。”
“别推啊,小宗,算是我和你罗姐的一点心意。”老佟诚恳地说,“我们没啥能好东西,就这瓶酒,还算拿得出手,今儿这顿饭,你也别掏钱……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宗诚一笑,接过酒瓶,说:“不算什么大忙。”
老佟瞪起眼:“怎么不是大忙!这地方年后就要拆了,多亏你帮忙请律师,我们才能拿到补偿金,买了新房子啊。”

谢初闻言,不禁看一眼宗诚,却见宗诚神色淡淡的,说:“新家都好吧。”
“都好,都好,两室一厅,还有个阳台呢。”老佟说着,神色却有些遗憾,“我们很快也就搬了……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开了二十几年饭馆,真说要搬走,还挺舍不得的。”
罗姐皱着眉说:“行了!你这老头儿,人家小两口来吃面,乐乐呵呵的,你尽在这儿倒酸水。快过来,跟我一起买面粉去。”
老佟愣道:“厨房里不是还有两袋吗……”
“早用完了!”罗姐打断,揪着老佟就往外冲。
“怎么用完了,我刚才还亲眼见着了!”
“我说用完就用完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怎么是废话,真还有面粉!”
“啧啧,老佟,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小两口要说几句甜蜜话,我们两个老东西杵在那儿多不合适!”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早说啊。”
“还能当着人家面说啊,咱只能离远了小声说……”

可惜,老佟和罗姐两人的对话,既未离远,也未小声。
清晰响亮得就像在谢初脸上拍了一巴掌。
谢初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白,红红白白,瞬息万变。对桌之人按耐不住地低笑一声,那笑声飘荡过来,忽地变成一块巨石,狠狠压住谢初的头,把他压得一张脸几乎与桌面平行。
谢初挥动筷子,干瞪着碗里的牛肉面,闷头大口大口地狂吃。
对桌之人,他是一眼都不敢看了。





第36章 醉后(一)
三下五除二吃完面,谢初开始闷头喝酒。
老佟自己酿的酒确实地道,甘醇绵长,回味十足。可惜谢初现在缺乏品酒的心境,一杯白酒竟被他当白开水一般干掉。
宗诚看不下去,说:“谢初,你慢点喝。”
“没事,不要紧!”谢初豪迈地一挥手,又干掉一杯,“我酒量很好的!”
“罗姐性格爽快,说话比较随便,别放心上。”
谢初一听急了:“我哪放心上了!”说完觉得反应太过激烈,刻意绷紧神色,镇定地说:“我今天点背,被白灵溪硬逼着穿上这么件衣服,被误会很正常,诚哥你放心,我绝对不放在心上。”

宗诚暗想这事谢初自己不介意就行了,让我放心什么?抬眼看着谢初,见谢初面颊微红,眼睛里流动细碎的光,心中一动,想,谢初不会是醉了吧。
谢初还把白酒往嘴中送,宗诚夺过谢初的杯子,说:“别喝了。”
谢初笑了,不待宗诚看清,迅捷地把杯子抢回来,仰头喝尽。
喝完,炫耀地挑起眉:“我出手很快吧。”
宗诚失笑:“我知道你出手很快。”
“我练了整整一年呢!”
“嗯,”宗诚低头继续吃面,随口问,“为什么练这个?”

宗诚以为谢初很快就会回答,但是过了很久,谢初也没出声。
他放下筷子,望向谢初。
谢初安静地坐着,恍惚的表情里,有种竭力隐藏,却悄然弥漫的,宛若少年一般的忧郁。
宗诚眼神渐渐深沉。
“为什么练这个,”谢初喃喃重复一遍,说,“我记得你上次问过我,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杀人,对吧。”
不待宗诚回答,谢初抢着说:“为什么杀人呢,练这个,就是为了杀人。有个家伙开车撞死我父母,但他一点事也没有,什么法律,什么正义,原来都是骗人的屁话。我们一家三口,活下来的就我一个,我不可能放过他,所以我天天练习怎么用刀,天天琢磨怎么杀人,只等着有一天,亲手杀死那个害死我父母的凶手。”

酒不醉人人自醉。
谢初大概是醉了,大概还醒着,醉与醒,本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在某种情境下,醉意呼啸着翻滚进身体,埋藏在心底的一些话,一些情绪,突然爆发,连自己都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倾泻而出。
“为了杀人,不是为什么杀人,对吧?我为什么要杀人呢,因为仇恨太强烈,强烈到必须要杀人吗?你说‘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告诉我,我到底是哪种人?车祸发生前,我刚从高中毕业,没什么值得忧愁的事情,天天都很开心,从没想过要去伤害谁,甚至觉得“伤害人”这种想法本身就很罪恶,但是车祸之后,我在整整一年时间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复仇,怎么复仇……我变了吗?我肯定变了,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地被改变……那个很快乐的,没心没肺笑着的,愿意相信别人,和别人亲近的我,我自己都找不到了……”
“我确实恨那个人,恨他害死我爸妈,恨他做了如此大的错事,却没有一点点自责和愧疚。我恨他恨得确实想杀他……可是,可是……”
谢初的嗓音里带上一丝哭腔。
“可是,当我真的杀他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出的刀,怎么把刀捅进他身体里的。我看着他倒在地上抽搐,看着警察跑过来把我抓住,我关在看守所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我终于杀了他,终于为父母报了仇。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连活着的感觉都没有……许伯伯为了我的事情,求这个求那个,急白了头,最后才给轻判我五年。那个时候,当我走进监狱大门的时候……”
谢初一咬牙,紧闭嘴唇,缓了片刻,慢慢说:“当我走进监狱大门的时候,许伯伯喊住我,对我说,他会等我,带着我重新开始。我笑着跟他说,好的,我等他……可是一转身,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谢初滑落一颗眼泪。
从眼角,沿着面颊,无声无息地,落在脖子上。当那颗泪珠要往衣襟里滚落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轻轻地接住了泪珠。
谢初掉了一滴泪,却也只掉了一滴泪。
他说到痛处,竟然扯出一抹笑意,语气变得戏谑:“我在许伯伯看不到的地方,哭得满脸眼泪鼻涕,跟个尿裤子的小屁孩一样。直到那刻我才明白,哦,原来我这么没出息。”
“我这么没出息,”谢初涩然地笑着,“所以老爸老妈、许伯伯才会商量好了似地,一个个都不打招呼就跑掉,撇下我不管,跑到那边快活去了吧。”
谢初说着,抓起眼前之人的手,似要急迫地确认什么,“你说,他们在那边,会比在这边更开心、更快乐吗?

宗诚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初,静了片刻,反过来握紧谢初的手,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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