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第100/114页


  他无比后悔自请致仕,但是话已出口,再无收回可能,且皇上金口一开,管你以退为进还是真心请辞,你还敢不从?
  三九严寒,冷汗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苏首辅像挨了一记闷棍,那是面无人色,几欲当场晕过去。
  好歹他阅历广,竟是咬牙忍住,毕恭毕敬磕头谢恩,强端着架子出了大殿。
  那雪更大了,哨风裹着成团成块的雪吹下来,地上已是积了两三寸厚深。
  苏首辅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走着,没人过来扶他,往日对他笑脸相迎的宦官们,此时躲在角落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时捂着嘴笑几声。
  不过须臾的功夫,消息就传开了。
  苏首辅暗自苦笑,转念一想,朝中还有自己的门生在,自己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风雪中,他踽踽独行出了宫门,脊梁有些弯,却没有垮。
  朱闵青站在殿前,眯起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冷笑了下。
  初五这天,苏首辅乞骸骨的消息已传遍了京城。
  搭配着满城“破五”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显得颇为有趣。
  苏家的门人故旧没有如苏光斗所想那般为他奔走呼号,反而弹劾他的奏折越来越多了。
  侵占民田、卖官鬻爵、贪墨库银、霍乱朝纲……一条罪接着一条罪,真假参半,逐渐呈汹涌之势。
  苏光斗便知大事不妙,急忙安排家人连夜出京。
  正月十四这天,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
  苏光斗正在书房写字,一个长随连滚带爬跑进门,脸色和死人差不多,“老爷,外头……锦、锦衣卫来了!”
  便听门外一阵脚步嚯嚯,间杂着兵戈的碰撞声。
  苏光斗抬头一看,打头的正是朱闵青。
  朱闵青手捧明黄圣旨,见他就笑:“首辅大人,哦不,苏光斗,皇上给苏家的旨意。”
  纵然早有准备,苏光斗仍是头皮发麻,身子晃了两晃,叹道:“好快……”
  他脑子浑浑噩噩的,朱闵青念了什么,他是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抄家?!”苏光斗愣愣看了朱闵青半晌,嘴唇嚅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闵青眯着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皇上还是给你留了情面,只是抄家罚没家产,没砍你的脑袋。不过苏家的子弟,恐怕就没有你的好运气了。”
  他弯下腰,轻轻说:“还记得苏暮雨给宗倩娘的密信吗?那封信在我手里,上面的都是你的党羽吧!现今谁都明白皇上要清算你,他们想活命,只能拼命揭发你,如何,被自己亲信弹劾的滋味?”
  原来如此!苏光斗猛地吐出口血,指着朱闵青哆哆嗦嗦说:“你好歹毒的心!”
  朱闵青轻蔑地看他一眼,“我一向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叫你死的,毕竟看你活着受罪比死了更有意思。”
  他一声令下,锦衣卫们立刻把苏光斗拖到大门口,然后各院子各屋子踹门扭锁开箱,稀里哗啦一片山响,折腾得翻天覆地。
  大门口早已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秦桑坐着马车也来了,远远停在街对面,隔着车窗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从巷子口送来一阵阵嚎天嚎地的哭声,人们循声望去,只见官兵押着十来个苏家人正往这里走。
  原来逃出京城的苏家人又被抓了回来。
  苏暮雨浑身沾满雪水泥水,鬓发散乱,随着官兵的呵斥麻木地挪动着脚步。
  她看到了秦桑的脸。
  苏暮雨怔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发足狂奔,直冲秦桑而来。
  她直直向前伸着手,凄厉喊道:“求你――救救……”
  “我”字还没出口,就被一刀鞘打翻在地,四肢抽搐着,在雪堆中挣扎半天也没爬起来。
  朱闵青示意把她拖下去,温声对秦桑道:“不是不让你来么?抄家怨气重,别冲撞了你。”
  “如此痛快的场面,错过就再也看不到了。”秦桑说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而且有你这个世上最凶的煞神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朱闵青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笑得很开,耳根微微的红。
  仿佛冬风也染上了春意。
  “咳咳!”崔应节忍不住打破他们的小世界,腹谤道,这俩人就没发觉和周围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么!
  朱闵青冷冷瞥他一眼,“什么事?”
  崔应节一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老大,督主叫你回署衙一趟,这里交给我督办,说是辽东来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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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朱闵青走了, 抄家的锦衣卫反倒更加兴高采烈――没有冷峻的上峰在旁看着, 这下他们的腰包可以塞得鼓鼓囊囊啦!
  狂暴的啸风卷着雪尘肆无忌惮地盘旋着,疯狂地往人脸上身上扑,吹得人们睁不开眼张不开嘴,看热闹的人们经不住冻,没多久就揣着手回家了。
  苏家众人挨个儿立在门口,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 在裂帛一样嚎叫的风中瑟瑟发抖, 有几人擎不住,木头棍子似的直直栽倒在雪坑里。
  官兵不屑管, 旁的苏家人个个呆滞麻木, 没有人上前搀扶。
  吵闹声中, 苏家的“柱国右族”黑漆金字门匾被摘了下来,随随便便扔在地上, 须臾片刻便蒙上一层雪尘。
  秦桑静静地放下车帘,马车随即掉头,咯吱咯吱地碾着冰雪, 离开了这个曾鼎盛一时的府邸。
  苏家倒台了, 辽东库银案也渐渐平息, 宗长令依旧关在诏狱, 朝野上下似乎都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因皇上龙体欠佳,京城的上元灯节没有大肆操办,且苏光斗遭到清算,与之来往密切的人都惶惶不安的, 生恐下一个轮到自己。
  所以,永隆二十六年的年节,就如同结了冰的护城河,表面上平静如斯,下头却是暗流涌动,湍鸣着奔腾而去。
  很快到了二月二,京城人家房顶上的积雪还未完全开化,天气仍显得十分干冷,除了黄灿灿的迎春花带来几分春意,京城各处仍是光秃秃、灰暗暗的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这个时候,寿王旧宅的海棠一夜之间花开一树,料峭春风掠过,便如一团粉红的云微微飘动,映着拂晓灿霞,当真是明艳夺目,楚楚有致。
  美则美矣,却差点没把看守宅子的差役吓个半死。
  据说那株海棠是寿王生前的最爱,颇有几分灵气,寿王湮灭后,也随即凋零枯萎。别说开花,多少年都没发过芽!
  如今怎的突然开花了?
  而且根本不到开花的时节!
  天生异像,必有冤情。
  逐渐,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在街头巷尾悄悄传开:寿王是冤枉的,根本没谋反,都是被奸人构陷的,那株海棠是为主人喊冤来啦!
  春日一天暖似一天,这个消息也从民间蔓延到官场,人们议论纷纷,一时间甚嚣尘上,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终于有人耐不住上书永隆帝,请求重审寿王谋反案。
  一来以正视听,毕竟谣言传来传去,越传越离谱,实在有损皇上圣名。况且百姓间传谣,若朝廷不当回事控制,极容易被为人利用生事,搅乱朝局。
  二来么,寿王案当时牵连甚广,毕竟是由时任掌印太监的张昌主查,彼时很多朝臣对他颇有微词,张昌定然会挟私报复。其中产生的冤假错案,不如趁此机会一并查明。
  永隆帝不想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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