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第81/114页




第59章
  一个人静静地说着, 一个人静静地听着。
  一团团臃肿的云把圆的月吐了出来, 清如白银的月光朦胧地照着面前的人,秦桑看不清朱怀瑾的表情。
  他定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倒免了二人之间的些许尴尬。
  秦桑轻轻叹了口气,江安郡王是京中无数少女心中的梦,清俊优雅,华贵出尘, 这样的他毫不掩饰地说着情话时, 饶是秦桑,心头也免不得跳了两下。
  可也仅是两下而已。
  朱怀瑾至今为止和自家人都没有实质性的过节, 甚至一直向爹爹示好。
  但这是暂时的, 皇位之争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就算朱怀瑾肯退让,支持他的朝臣也不会退让。
  他们之间早晚会发生冲突。
  她不禁深深思索, 要如何拒绝他才稳妥,不要让他觉得失了颜面,最好让他心平气和地接受, 潇洒自然地放手。
  起码以后想起来, 不至于恨得咬牙切齿。
  秦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 “郡王的亲事……”
  “我的亲事我自己就能做主。”朱怀瑾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带着几分挣扎地说,“且可以下一个保证,我必会保全你父亲!”
  “若我有幸荣登大宝,你就是未来的后宫之主, 你父亲绝不会被清算!若我无缘皇位,我会带着你们回到齐地,荣宠富贵一生!”
  真是着急了,连忌讳之言都脱口而出。
  见他如此诚挚,秦桑也不禁动容,久久才叹道:“我想了半天,该怎样说才不会让你难受,可这种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好过……所以,对不起。”
  沮丧和失望袭上来,朱怀瑾沉默了。
  秦桑看着他,感到一种淡淡的酸楚,就算夜色掩藏了他的表情,然而他的孤寂还是很快传染了她。
  两人谁也没说话,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掠过草丛的簌簌声,偶尔夹杂一两声的虫鸣。
  秦桑抚膝一蹲,默然上马离去。
  离去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朱怀瑾的身影一动未动。
  她以为他短时间不想再和她碰面了,结果须臾片刻,身后马蹄声声,他居然又追了上来!
  朱怀瑾十分自然地笑道:“说好要送你回城,总不能食言啊。”
  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好似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秦桑哑然,只好随他去了。
  “其实看见你奔向朱闵青时,我就觉得事情要糟。”朱怀瑾叹道,“终究是不死心罢了。”
  秦桑忙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和别人没关系。”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朱怀瑾笑了下,随即望向暗沉沉的夜,“无论是我,还是朱闵青,今后面临的局面都很难。”
  秦桑疑惑地望着他,“此话怎讲?”
  朱怀瑾叹道:“抢粮一案足以看出朝中党争已到了何其严重的程度,为了扳倒政敌,数万条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君子群而不党,枉他们读一肚子圣贤书,竟连这条都忘了。”
  “瘟疫闹得厉害,一个不慎就会激起民乱,不说极力安抚民众,反而火上浇油!”秦桑不满道,“真不知这群老大人怎样想的,天天骂我爹是奸佞,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奸臣!”
  “内有瘟疫横行,外有鞑靼作乱,就像你说的,民乱一起,我朝就是内忧外患,也不知要费多少事才能平息。他们本该替主分忧,可竟把谋求权力看得重于泰山。”
  “那要如何解决?”
  “历朝历代都无可避免,只能严加训斥极力压制着。”
  朱怀瑾深深看了秦桑一眼,“这就需要看君主的能力和威严,能否让臣子又怕又爱又离不开,否则就只能靠厂卫,靠暴/政来维持自己的统治,但那是下下之法,终究会出事。”
  他又是提朱闵青,又是提治国理政的,听得秦桑猛地一惊,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因笑道:“你说的这些问题该皇上头疼,扯我哥作什么,他就是个跑腿儿办差的。”
  朱怀瑾笑了几声,道:“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他的奶嬷嬷竟认识先皇后族人,那位青楼女子是闵氏嫡枝的姑娘。青云楼那么多妓子,偏生就找上了她。”
  秦桑头皮一麻,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别担心,反正他奶嬷嬷都死了,这件事我下了封口令,无论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总之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提醒你和朱总管一句。”朱怀瑾正色道,“朱总管处理得快,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能察觉到不对,别人自然也能察觉到,就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秦桑木然地点点头,暗恨林嬷嬷死了还要祸害人。
  此后朱怀瑾没再说话,一路默默地随行左右。
  一夜赶路,当启明星升上树梢时,已隐约可见新乐县城的城门。
  秦桑勒住马,轻声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多谢郡王一路护送。”
  朱怀瑾伸出手,“藩库的借条给我,等朝廷的赈济银粮一到,我就把帐抹平。另外暂留在卫所的粮食草药,不用等结案再发,我专折上奏尽快运过来,省得京城地方来回扯皮耽误事――这案子太大,十天半月根本完不了。”
  秦桑递给他,“多谢你啦。”
  “和我少说几个谢字。”朱怀瑾摇头苦笑道,“只盼你得空时回头看一眼,记得后面还有个我,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秦桑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情越发烦闷了。
  天光蒙蒙发亮,守门的兵士远远见到车队的灯光,不等吩咐便打开城门,随即恭敬地垂手站在两旁,和昨日的态度天差地别。
  崔应节笑道:“准是得到他们上峰倒台的信儿了,这帮人的消息倒也真叫快。”
  秦桑满腹心思,闻言只笑了下,没说话。
  晨色朦胧,草木在清风中微微颤动,人们大约还未曾睡醒,街巷非常安静。
  随着车轮和马蹄声渐近,两旁的屋舍亮起了灯,一盏灯、两盏灯……稀稀落落的,不多,却足可照亮路。
  微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映在街巷中,看上去颇为温暖。
  秦桑有些奇怪,然而下一刻,她愣住了。
  一扇扇门窗打开,人们或站在门口,或隔着窗子,作揖鞠躬的有,拍手欢呼的有,喜极而泣的也有。
  他们大声说着感谢的话,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甚至还有人跪在街边磕头。
  秦桑心中是感慨万千,她的一点点善心,换来百姓这般的感恩戴德,当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粮食和药草很快分发下去,隔了两日,暂扣在保定卫的粮药送抵,又过了五日,朝廷赈济的粮药,还有太医院的人也到了真定府。
  吴郎中将防治瘟疫的法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京城来的郎中们,一个多月后,瘟疫停止了蔓延的趋势,得病的人越来越少,治愈的人越来越多。
  豆蔻便笑道:“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瘟疫就能消散,禁行令就能撤销啦!小姐,咱们是回京呢,还是去秦家庄?”
  秦桑正在看朱闵青的信,闻言头也没抬,“去秦家庄,这才是我出京的目的。”
  豆蔻一边剔西瓜子,一边说:“少爷快来了吧?奴婢猜啊,这次说什么他也会跟着您走的。”
  秦桑呼啦啦抖了两下信纸,无奈道:“他和爹爹正京城铆劲儿和苏家干仗,别看抓住了耿向忠,可苏首辅到底是两朝元老,想扳倒他不是容易事。如今就认了个失察的罪名,旁的竟是一概不认。”
  豆蔻恨恨道:“那个老匹夫也忒坏了,这回老爷肯定不会放过他,小姐,你说能不能直接把他抓进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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