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第83/114页


  秦桑揉了两下眼睛,将泪意压下去,随即挤出个笑,“我就是觉得遗憾,他们两个明明互相喜欢,却生生分开了。”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爹爹他会不会有一刹那的后悔,后悔入宫……而娘,会不会也后悔当初没阻止他。”
  秦桑叹口气,马上又摇头苦笑,“我真是说胡话,如今还提这个做什么,都是没办法的事,爹爹的名字都在花名册上,怎么可能不入宫!”
  她只顾着自言自语地感慨,却没发现,朱闵青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眼神也有些发愣。
  这场雨飘飘摇摇下了一夜,到第二日拂晓,已是风停雨住,清晨太阳升起来,又是个大晴天。
  因御赐的大宅子卖了,他们搬回了那座三进小院,朱闵青和秦桑还是面对面住着。
  朱闵青今日没有去署衙当差,早饭也没吃,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良久,他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踏步走到秦桑窗前,敲了敲窗棂。
  窗子开了,秦桑浅笑道,“有门不进,偏要和我隔窗说话。”
  朱闵青没动,默然盯着她。
  秦桑逐渐笑不出来了,他那双凤眸蕴含着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似有无限的喜悦,又有迷茫的眷恋,还有罕见的忐忑和不安。
  莫名的,她直觉他要说出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
  清风拂过,竹叶沙沙,檐铃叮当。
  他张了张嘴,“阿桑……”
  秦桑屏住了呼吸。
  “我不想再言不由衷、拐弯抹角地遮掩我的情意,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微微发抖,“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秦桑一惊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她抬头望着他。
  明媚的阳光肆意地洒下来,他左耳的红宝耳珰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秦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她想表现得更矜持一些,可她做不到。
  心里像有只小鹿欢快地蹦来跳去。
  时至今日,两人风风雨雨一年多,不用挑明她也能察觉到他的情意。
  可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时候,她比自己想象得更期待,也更雀跃。
  非常奇特的感受,一瞬间身子变得很轻,就像飞到了云端,飘飘然的。
  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清风徐来,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就像有谁撒了把霜糖。
  跳枝儿的叫声愈发婉转,连聒噪的蝉声也变得柔和,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原来被喜欢的人表白,是这样的美好。
  朱闵青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哥哥好不好?”
  秦桑点头,与有荣焉的样子,“好。”
  朱闵青的眼睛闪烁着,似有流光划过,“叫声好哥哥可好?”
  秦桑抿着嘴笑,轻轻打了他一下,脸更红了。
  溽热难耐的夏天过去了,霜叶缤纷、果实累累的金秋,在愈来愈凄苦的蝉声中走向京城。
  就在人们忙着准备中秋节时,一封来自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此御史姓盛,刚调入都察院没两天,连京城有几座城门还没弄清楚呢,就一个折子递上去,弹劾当朝内阁首辅苏老大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打压异己、祸国殃民!
  苏家的门生故旧惊呆了,错了吧,这些罪名怎能安在阁老头上?这一向是朱缇的罪名啊!
  惊愕过后,他们一打听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盛御史之前在新乐做过县令,给朱缇建了好几座生祠,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你个小人竟敢恶人先告状!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弹劾盛御史和朱缇折子、还有替苏首辅辩白的折子雪花片一样飞来。
  因为奏折要通过司礼监呈递御前,苏党一派一直盯着朱缇,如果他不呈递,他们就接着写。
  朱缇嘿嘿一笑,一封没扣,全给皇上抱了过去。
  永隆帝看着满案的折子,那个闹心,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这些人,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过个中秋节吗?
  永隆帝随手翻开一个折子,看了看,扔下,再拿另一个,又扔下……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满朝的臣子,全在为苏光斗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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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苏首辅一方, 比如冯次辅就一如既往地保持缄默, 再比如江安郡王,罕见地写了篇关于朋党之害的策论。
  还有被苏首辅打压排挤的几个朝臣,也跟在盛御史后面上了措辞不那么激烈的弹劾折子。
  只不过朱缇没拿到皇上跟前而已。
  于是朱缇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带着三分艳羡三分无奈四分惊心道:“苏首辅两朝元老,做过先帝的伴读,还曾指点过陛下的功课, 尊称他一句帝师也不为过, 学问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他亲自主持过五次科考,这些人大多是他的门生, 或者门生的门生。读书人最是尊师重道, 眼见老师遭人弹劾, 一时群情激愤也是有的。但说朝中都是苏首辅的人,也不尽然, 剩下的人有可能在观望。”
  永隆帝一听脸色更黑了,他知道苏光斗在朝臣中很有号召力,但一直没当回事。
  在这位天子看来, 权臣也好, 权阉也罢, 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皇权, 只要他想收回,随时都能收回来。
  但当他看到朝中舆论呈一边倒的趋势时,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帝王的制衡之术, 他似乎要玩不转了。
  永隆帝心里那个憋火,冷哼道:“这不就是借科名结党?科举是为朕、为朝廷选举真才实学的治国良臣,倒成了他笼络人心的手段!用公权施私恩,先不说营私不营私,只这一条就不行!”
  “皇上息怒,龙体贵重,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朱缇忙劝道,“管他多少门生,都是皇上的子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统统处置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永隆帝神色一动,却又摇头:“朕恨这些结党的人,可又不能大动干戈,都办了,谁来办差干活?”
  朱缇笑道:“其实这桩公案的源头还是耿向忠,若不是他勾结保定卫所抢劫赈济粮药,差点激起民变,盛御史也不会弹劾苏首辅——耿向忠可是苏首辅的得意门生。”
  一句话提醒了永隆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案的折子,思索半晌道:“先让苏光斗上个自辩折子,朕要听听他怎么说。替他辩白的官儿里头,你挑几个主要的查查,往严里办,至少要叫他们清醒清醒,朕才是定他们生死荣辱的那个人!”
  朱缇领旨下去。隔了两日,苏首辅颤巍巍跪在御前,呈递上自辩折子,永隆帝看过一笑,亲手扶起了老相国。
  而盛御史的折子也好,替苏首辅申辩的折子也好,还有反过来弹劾朱缇的折子,永隆帝一概留中不发。
  苏首辅安然无恙,但与苏家来往密切的四人,户部左侍郎、吏部的两个郎中、还有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却因不同的罪名受到惩处,或流放、或罢黜、或降职。
  自始至终,苏首辅未说一句求情的话。
  就算再糊涂的人此时也看明白了,皇上在警告苏家收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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