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医生》第41/52页


  钟远发动了汽车:“我没跟她联系。”
  “她没住在B酒店?”程雨非大失所望。
  “住了。你打电话后我就立刻赶到B酒店去了,果然找到了她的名字。可惜我是个懦夫,立刻仓惶逃走了,根本都没敢见她……”
  “!”程雨非实在猜不到这样的结果,震惊地看着他。
  钟远看穿了她的想法,自嘲一笑:“我忽然很害怕,怕知道她现在的情形,也怕打扰了她的生活。她应该结婚了。不知道幸不幸福?她很幸福我会失落,她不幸福我会抓狂……而我,到现在都没找着女人,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想……这样瞻前顾后,就失去了见面的勇气……”
  近乡情怯……程雨非同情地苦笑:“所以你坚持要找我这个赝品?”
  钟远摇头:“其实你们俩就是眉眼有点象。个性相差很大,林瞳非常要强,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咄咄逼人的女人。而你,要温和内敛很多。”
  “钟远,我觉得你以前的生活一定很带劲,有严华这么精明能干的心灵导师,又有林瞳这么个性鲜明的女朋友。”
  钟远苦笑:“是么?可我有时候想想,我宁愿自由自在地在乡下曳尾涂中,过那种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生活。”
  暮色烟雾一样笼罩下来,风大了一些,吹得芦苇瑟瑟作响。程雨非远眺,看那细小的白色荻花随风飘去,一去不返,就如那些往事,忽地一阵恍惚:“回不去了。”
  钟远倚上车头:“是啊。回不去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恍若昨日,却再无法重现,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无常又无奈。那时候我跟林瞳一起租了个小房子住,就是你上次见到贴满她的照片的那间,她走后我花钱买了下来。那时候我没什么钱,可是每天都很开心。我记得为了省钱陪她到鲜花批发市场买花,横穿了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省了几块钱。回来发现几十块钱买的新皮鞋裂了口子,得不偿失……还有一次我们下定了决心去吃一直想吃的自助餐,吃前饿得扶着墙进门,吃完撑得扶着墙出来。本来打算坐车回家,可公交车来了,我们都撑得没法爬上去,只好慢慢溜着走回家……”
  程雨非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抹去泪水,心想自己怎么了?明明上级医生在讲笑话,自己应该捧场地大笑,怎么会掉眼泪?她试着咧了一下嘴,更多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钟远默默地看着她,半晌低声说:“雨非,你知道我喜欢诗歌。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戴望舒。尤其喜欢他的《寂寞》:园中野草渐离离,托根于我旧时的脚印,给他们披青春的彩衣,星下的盘桓从兹消隐。日子过去,寂寞永存,寄魂于离离的野草。像哪些可怜的灵魂,长得和我一般高。我今不复到园中去,寂寞已如我一般高;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雨非,第一次读这首诗,只是觉得意境凄美。后来年纪大了,才慢慢领会到中间的况味。”
  程雨非不敢张口,只怕一张口就痛哭出声,只是咬紧嘴唇,任由泪水滂沱而下。钟远叹气,去车里拿了外套给她披上,慢慢踱到了边上:“我觉得这首诗写的就是我们梦想的花园,曾经枝叶繁茂,鲜花似锦,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幻梦破灭,现实狰狞,花园里很快就花叶凋零,野草横生……雨非,人生原本就是不完美的,爱情也是。少年时不切实际的梦想无一例外总会破灭,这个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适应。”
  程雨非实在忍不住,把他的外套扯起来蒙住脸,觉得自己似乎与世隔绝了,这才放心地痛哭出声,哭得几乎晕厥……
  钟远有些慌乱,不过他还是强忍住没出声安慰她。他明白那种锥心的痛苦,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有些东西腐烂了坏死了,与其让它积在心底发酵,脓液般不断膨胀,破坏真正的美好,不如让它随着泪水奔流而出,一去不返。夜色更加浓了,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掠过一辆车。
  一直到她啜泣的声音渐渐消了,他才走过去,用尽量轻松的声音道:“过去不远就是海边,那里有渔民刚刚捕捞上来的新鲜的鱼,可以买下来让边上小饭店做了吃。又鲜美又便宜,雨非,过去尝尝?”
  饭店很小,店主的郊区口音很重,鱼很新鲜,烧得也好。可惜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
  “爱情确是不可捉摸的东西。我曾经很爱穆淳,爱他所有的一切。那时我以为自己的爱情完美无缺,自己的爱人独一无二。可分手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尽管那时我依旧爱他爱的无法自拔。这段爱情失去后我反思过,当时我是不是走得太决绝,是不是应该挽留他一下?可我不能容忍我的爱人心里带着其他女人的影子跟我谈婚论嫁,身上带着其他女人的气味跟我卿卿我我……我无法忍受同时脚踏两只船的男人,我不会这样,也不能忍受别人这样。钟远……我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
  “怎么会?这种人换成我也一律一棍子打死。”
  “然而这次不一样,这次分手我真的很犹豫,就像开始踏入这段感情一样犹豫。苏一鸣开始追我的时候,他的身份让我踌躇。一个商人不应该是我的良人。可是他跟我看到的一般商人不一样。他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却又不失天真风趣。他自大骄傲,却又大度豁达。他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却依旧相信爱情……所以尽管理智不断提醒我这是段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我还是沉迷了下去……”
  “呵呵,他确实是个很阳光的奸商。跟严华不一样,不过严华小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钟远夹了一块鱼,尽量淡化她话里的悲哀。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最终的结局可能一无所有,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全身心投入地爱他,纵容他。想不到最终还是避免不了幻灭的结局……两段爱情都失败了,我觉得自己不光光是背,应该也是有些责任……”
  钟远叹气:“雨非,有时候两个人可能都有些问题。你真的确定你爱的毫无保留?你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怎么还能够全部投入地爱他?”
  程雨非怔住,过了会儿小声辩解:“我真的很小心地呵护我的爱情,努力地适应他的生活,宽容他一切缺点。可我们的爱开始就来的不平等……”
  “雨非,爱情不是一味地迁就适应,那迟早会令人受不住。呵呵雨非,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不平等是你潜意识里贬低自己造成的?我多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曾经这样卑微而小心地爱过……有时候你爱的太小心,你的爱就会卑微,卑微到最终被他忽视……被忽视的时间久了,你又会觉得不公,觉得不平,一点小小的误会就会变成分手的导火索……”
  “你看这首诗,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这些年我也领悟了,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每段爱情也不是,所以……没关系,只要你不太偏执,都应该能够容忍有些小缺点的对方,能够容忍有些小缺陷的爱情,只要不是原则性的缺点缺陷。”
  “钟远……你既然看得这么开,这么多年怎么没结婚?”
  钟远再次自嘲地笑:“医不自治。做到知行合一是很难的。对了说了这么多,正事都忘记跟你说。我认识一个美国M医院的医生,搞重症监护这块的,他们有些短期进修的名额,我想推荐你过去。换个环境散散心,也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
  程雨非犹豫地看着他:“呃……钟主任,我怕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我的深情?呵呵,别放在心上。再说我这人其实没啥深情。不过这倒确实是个大人情了,你得记着。以后回来多给我推荐些开刀的病人……”
  程雨非迟疑。钟远很耐心地剔鱼骨,挑出一大块鱼肉夹给她:“我等着……”
 


  当然这扇窗可能被人堵掉

  “一鸣你有心事?”于绥文仔细研究着苏一鸣的脸色。
  苏一鸣嗯了一声。最近资金紧张,这阵子他一直东奔西跑地四处催债。现在他到了B市于绥文的公司打算讨要以前的货款。老周完蛋后,这个大型国企又空降了一个老总。于绥文因着家中深厚的关系跟一贯的沉稳被老总青眼有加。他本想通过他的关系能够早些拿到钱,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于绥文就满面春风请他吃饭。
  “一鸣,我可能要升官了。”酒桌上于绥文温雅笑说,即便是这么兴奋的事情,他的腔调依旧是细声细气十分严谨。空降的老总只是过渡期的权宜之计,有自己更好的去处,不会长期呆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责任除了稳定军心,重振业务,最重要的是物色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而于绥文也是未来老总的热门人选,他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是个副总,资历比他强些。“不过,他最近推荐了家供货商――你知道老周下去后,我们的供货渠道就有些混乱――那家供货商,要求款到发货不说,产品质量还很不到位,影响了我们一个大工程的进度。老总很不满意。我正好得了机会向他推荐了你们公司。一鸣,我相信你的实力,也相信你们产品的质量!不过因为要赶进度,要货要的很急……这件事情如果做好了,肯定能够为我的竞争增加很大筹码。一鸣,你得帮我这个忙,别让我在老板面前丢脸……”
  “恭喜。”苏一鸣的声音有些颓丧。于绥文对他的帮助一直很大,他现在也算面临人生的一个重要关口,关键时刻不帮忙就不是兄弟了。再说,他要是真的成了老总对自己也是大有裨益。所以,债肯定是不能讨要了,而且还得大力支持他。这个差事应该二话不说接下来,人家是照顾自己的生意了。
  不过……资金是个大问题。要货要的急等于要加班加点,加班加点等于要多支出人力成本,再加上购买原材料需要的真金白银……现金成了苏一鸣最大的软肋……他很犯愁。
  “是不是最近筹办婚事太劳累了?”于绥文再次研究他的面色。
  苏一鸣含糊的说了一句:“跟老婆闹矛盾了。”
  于绥文释然一笑:“没事,婚前综合征。很多人都会患病,我有一次参加过一个婚礼,都已经拜过堂了,新娘忽然对新郎说,我不想嫁给你……结果众位来宾非常愕然地散了场……过了一个月都再次接到了他们的喜帖……”
  苏一鸣苦笑。那次以后他没有再找过程雨非,一方面是太忙,一方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天她说的都是转述她父亲的话,虽然犀利刻薄,却也是大实话。被这些话伤到体无完肤那就不是他苏一鸣了。他久居商场,见惯了群狼环伺白骨累累的惨象,这些个尖刻中伤的话他就当作漫天落花,沾衣不湿。
  可是问题这些话是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这好比有人跑过来捅了他一刀,捡了软肋要害,肠子流了一地,可惜他是膘肥肉厚浑身横练的主,可以毫不介意地捡起地上的肠子拍拍灰塞进肚子,甚至可以潇洒地说上一句:准头不好,力道欠佳。谁知道一抬头发现杀人者竟然是自己的爱人,顿时自暴自弃痛不欲生,只想就这样被她杀死,看她因此流下痛悔的眼泪。
  可气的是她没有流下痛悔的眼泪,而是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苏一鸣顿时觉得生不如死了无生趣。可惜生死可以置之度外,生意却不能不做,尤其是现在这个多事之秋,稍微有些懈怠,他苦心经营了好几年的实业王国就会土崩瓦解。所以他只好强忍悲痛继续奔忙。
  忙碌的时候他不去想这件烦心事,有时候逃避比面对更加容易。可是夜里空暇的时候,痛苦还是会如期过来骚扰他的睡眠。
  他想的最多的问题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让她如此不满,不满到会找着自己的软肋捅上一刀?
  他觉得自己没犯什么大错,虽然在琢磨女人心思上似乎比以前明显退步了。跟她相处了这么久,自以为已经哄得医生心花怒放,俯首贴耳,怎么她的小心思里竟然聚集了那么多对自己的不满?
  叹了口气他痛苦地灌了一大口酒,婚礼他没有取消,总还是抱了一线希望。得找雨非谈谈……一味逃避不是办法。
  胡乱扒了两口饭他起身告辞,于绥文颇有些调侃地笑:“怎么一鸣?想她了?一顿饭也吃不消停?我看你真是被女人祸害得不轻!”
  苏一鸣苦笑,怎么能消停?他得迅速赶回去布置生产,还要筹备资金……但愿关键时刻自己别萎掉,那可就对不起兄弟对不起钱了。
  苏一鸣赶上了最后一班飞机,上了飞机他犹豫着给程雨非发了个短信:宝贝,别生气了。你不喜欢住顶楼咱就住底楼,你不喜欢我做商人我就做富人,你不喜欢我挣大钱我就挣巨钱……总之,除了男人不能换,别的啥都可以换。只要你回来……
  然后胆战心惊地等着回复。没有回复。他沮丧地又发了个短信:给我打电话吧。我很抑郁,很消沉。人生很失败,前途很渺茫。我快死了……医生,救我。
  手机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苏一鸣大怒,立马打电话过去打算痛斥医生的见死不救。可惜……她的号码停机了。
  苏一鸣一腔怒火生生被逼回来,在心头熊熊地阴燃。这个小马虎!肯定是忘记给手机冲值了!他立马给秘书打了电话,要她给程雨非的号码冲钱。
  窈窕俏丽的空姐走过来,温柔地请他关上手机。
  飞机着陆后苏一鸣迫不及待地又给她打电话,还是停机。他暗骂中移动效率低下。第二天,他终于觉出不对打电话到她科室,听到了那个惊天大噩耗。她出国了,去了美国,没人知道她的具体地址,除了据说是帮她联系出国的钟远。
  苏一鸣仿佛挨了一闷棍。关键时刻自己的女人跑了也就算了,还被老情敌给接应跑了!真是憋屈得他,琢磨了整整一天,越琢磨越是怒火熏天,终于下了决心去痛扁钟远。
  钟远每周有半天特需专家门诊。这天的第一个病人就令他非常意外。苏一鸣高价从医院的保安那里搞到了他的专家号,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把手里的病历卡摔倒他脸上:“她去哪儿了?”
  钟远微笑着捡起病历,偏头问他:“苏先生?哪里不舒服?”
  装腔作势!苏一鸣恨恨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椅子:“钟远,你把我老婆弄哪里去了?”
  钟远继续微笑:“你老婆是谁?我认识吗?”
  狗杂种!苏一鸣在心底骂了一声,一腔怒气却被他的太极神功揉碎挤扁,无从发泄,只好暂时按奈下怒火:“你把雨非弄出国了?她去哪里了?我要找她!”
  钟远戏谑一笑:“哦,是说我家雨非啊。她奋发图强,好学上进,我帮她联系出国进修了。不过很快会回来的……我们打算明年春天结婚。”
  “!”苏一鸣惊诧地差点掉了下巴,发生什么事了?短短一个月不到老母鸡变鸭了!结婚!雨非跟他结婚?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恐慌,眼前忽然发花,他一下子扑过去卡他的脖子:“你他妈的个小人!乘人之危夺人所爱!还拐卖良家妇女!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一下无耻是要付出代价!”
  钟远不耐烦地发力,将他的双手摔开:“苏先生,你到底有没有病?有病看病,没病走人。别在这里扰乱医疗秩序。想打架你定个时间,下了班我随时奉陪!实话跟你说了,就你这点能耐,也就是等着挨揍的份!一个人面对十几个人的阵仗我都见过!至于雨非,她一个成年人,有手有脚有脑子,不是我能够拐卖得了的!她为什么离开你还是自己回去反思反思。想找人自己想法子!我不会告诉你的!别在我这里唧歪!”

当前:第41/5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