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致命三部曲之致命弱点》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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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弱点    作者:杨恒均    引子   山东青岛郊区尸体标本加工厂。   “杨先生,谢谢光顾。请问你从哪里知道我们工厂的?”接待小姐脸上带着职业的笑容,问杨文峰。   “我看过你们德国老板三年前在香港举办的人体标本展览,当时有几十万香港人参观。”   “哎呀,我知道,香港的这次展览光门票就让我们老板赚了一千多万港币呢。不过这不是他那次展览最大的收获。”工厂接待小姐一边陪着杨文峰参观,一边饶有兴致地介绍。“来香港办展览之前,就有人劝我们德国老板,说中国人特别迷信,最忌讳人的尸体――可是我们老板就干了,结果几十万香港人参观了展览,他们对尸体加工成的标本的兴趣竟然远远超过西方人,我们老板那时就决定到中国设立这个尸体标本加工厂。目前我们这个人体加工厂是他在全球拥有的规模最大的一家,有工人一千八百六十人,每年处理加工六千多具尸体――”   “尸体都是从哪里来的?”杨文峰打断她。   “尸体都是从海外运来的。”   “哦,那――那有我这么高的吗?”杨文峰试探着问。   接待小姐吃惊地看了一眼杨文峰,随即笑了,说:“你以为德国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吗?其实很多尸体都和你一般长短。因为尸体是泡在药物中运过来的,运来后我们的技工使用特殊药物处理,再经过一定的工序前后需时九个月才能制成人体标本,所以人体标本已经是比尸体活着时短了四分之一的。”   杨文峰点点头,这时他们经过墙上标有蓝色中英文字体的“一车间”,小姐介绍道:“这里我们把从世界各地主要是德国运来的尸体集装箱打开,把一具具冷冻的尸体取出来,然后要先清除掉内脏,再分别把尸体泡在密封的药物箱中。这个药物配方是我们老板发明的,就象你每天喝的可口可乐的配方,都是在全世界有专利的绝密呀。尸体在这里泡六个月,之后运到第二车间,叫风干车间,主要进行防腐和风干处理。在这里完成后,尸体变得好象金华火腿一样,特别耐放,无论什么气温条件下都不会变质,而且正如金华火腿一样,就算摆放在超级市场,也不会招苍蝇虫子的。接下来的一道工序就是第三车间,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经过老板自己亲自培训至少六个月的技术员,他们的任务是把这些处理后的尸体精雕细刻,并根据顾客要求制成各种姿势,有的仿佛打球时正在跳跃的样子,有的只要你塞一只枪在他们手里,就好像可以立即奔赴战场去投入战斗的战士,有的可以做成性交十八式,还有的如果摆放在公共图书馆里的话,你一定会以为是有人在那里看书而轻手轻脚的。最后,我们再使用特殊的技术把尸体固定成这些丰富多彩的姿势。这个技术目前只有我们老板拥有,姿势一旦固定,就算你身强力壮,也无法把他们改变。我们的人体标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于人体各肌肉和面部表情的刻画细致入微,我们的人体制成品脸上喜怒哀乐栩栩如生,而且可以五十年不变。”   “别的工厂工人都下岗了,你们还在招工,看来你们的生意不错。”杨文峰捂着鼻子说。   “我们的产品是供不应求。”接待小姐说到这里忍不住自豪起来。“最早只是医学实验室和医科大学购买作为教学之用,后来很多机构都找我们订购,现在连个人都喜欢买一个尸体标本回去摆在家里或者办公室作装饰――”   “都是外国人买?”杨文峰问。   “不全是,现在中国一些机构也开始向我们买。当初我们老板要在中国开设这个最大的工厂,就是看重中国市场的潜力。这个工厂当时是以来料(尸体)加工为主的,产品主要是外销,听说不久还要在中国开第二第三分厂,到时要申请内销呢。哦,对了,杨先生想买一个什么姿势的标本?”小姐盯着浑身不自在的杨文峰问。   “我,我想买一具坐着开车的尸体。”   “有意思,不过,我们的顾客是买什么姿势的人都有的。我想,杨先生一定是汽车收藏家。好,我想没有问题,五万元港币可以成交,不过要等一年才有货――”   “不,我这个星期就要,我可以多加两万元加急费。”杨文峰眼睛看着别处。   那小姐想了几秒钟,把自己的电脑储存器拿出来,装模作样地按了一通,抬起头时松了口气,“你真幸运,杨先生,正好有一具人体标本是坐在那里的姿势,只要我们稍微加点工把他的两只手抬起来就行了。我看可以成交,你付款后可以先回广州,产品过几天就可以送到。”   “谢谢!”杨文峰说完,已经没有兴趣再接着参观。    ※※※※※※※※※    第一章 我是谁?   住在这里两年多,还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样耐心的敲我的门。这两年多来,几乎记不起有人敲过我的门,当然,这不包括收租金的房东老伯,那怕我按时交租,他也会时不时借故进来检查一下房间的状况。   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加急促。我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根据太阳光已经从脚边晒到屁股,以及夏天阳光在我这个小单间移动的轨迹,估计现在已经过了十点。我仍然一动不动地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等到外面的人失去耐性或者认为没人在房间里而自动放弃。不过,再次想起的敲门声倒让我先放弃了。我爬起来,扯过床边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缠住下身,光着胳膊就去开门。门打开时,房东老伯正用颤微微的手把一把钥匙往门孔里塞,看样子他已经试过好几次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发火,就看见站在他身后一高一矮的两位陌生中年男人。老房东退到一边,两位中的矮矮的微微有些发胖的那一个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证件,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开口说:“我们是警察,你叫杨文峰,是吗?”   我点点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胖的警察。胖警察一脸的疲惫,身上的T恤衫脏得都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了,深灰色的裤子也是皱巴巴的,同他一起的那位高出很多,也看起来精干不少的同事站在那里用阴郁的目光盯着我。   “换件衣服吧,和我们到局里去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我想,大概是在外面等久了不耐烦了吧,他本来应该较客气地说:“请你跟我们一起回一趟局里,协助调查一件案子。”   我请他们在外面等一下,自己进去换件衣服就出来。两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高个子警察把头越过我的肩膀向房间里扫了一眼,大概是看到我无法从唯一的装着防盗网的窗户里逃走吧,他们才一起点头。我一边换衣服,一边故意制造出一些让他们站在门外也可以听到的声音。我想,他们如果听不到房间里有声音,会紧张的,警察一紧张,我也会紧张。   坐在警车后面,一路上大家都没有交谈。到达广州市汇桥公安分局后,我随他们上到二楼。胖警察把我带进一间好象会客室样子的房间,高警察向二楼另外一边走过去。胖警察示意我坐下,问我吸不吸烟,我摇摇头,他不再说话。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高警察开门进来,他手上拿着三个纸杯和一瓶矿泉水,胳膊下还夹着一卷案卷,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坐下来。   “你好象不感到意外,经常进出公安局吗?”胖子表情诡异地看着我。   “以前来办理过暂住证和临时户口,不过这样坐你们的车进来还是第一次。”   “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吗?   “你不是说有案子希望我协助调查吗?”   “对!”胖警察觉得有些好笑,“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案子吗?”   我摇摇头。   “你就说知道还是不知,今后我们问话你都要回答,不要摇头或者点头。”高警察严肃地说。他停了一下,想起来了似的指着胖警察说:“他是张科长,我姓李,我们是凶杀科的。”还没有等他说完,张科长连忙补充道:“他是我们的李科长。”   “张科长,李科长,你们好。”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名字,我觉得有必要正规一点,礼貌一点,不过介绍我自己就免掉了,“凶杀科”这个词让我不是那么想交谈。比较精干的李科长脸上棱角分明,有些男子气慨,美中不足的是脸上长着一双三角眼。胖子张科长体形有点较不清不楚,浑身已经滚圆,没有什么棱角,加上双下巴厚厚的,怎么看都不象一名公安战士。   在我观察他们的这一阵子,他们两位互相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们决定由张科长主审。   张科长清了清嗓子:“你认识谢婉蓉吗?”   我请他重复了一遍名字,“谢婉蓉”这个名字好象听说过,不过经过快速搜索自己的记忆后我无法把这个名字和某个留在我脑海里的女性对上号。我仍然假装出认真回忆的样子,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多少个有姓名的女性,留在脑海中的大多数女性的脸都是那些我在电影电视或者商场马路上见到的能够吸引我的,不过都是没有名字的。我不愿意公安同志认为我没有好好想一想就回答,加上快到四十的人了,我也不愿意公安同志看出来,我脑袋里没有几个女性的资料。最后,我不无遗憾地说:“我不认识,或者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你能够确定吗?再想想。”   我又装出想的样子,然后边摇头边肯定地告诉他们我不认识有这个名字的女人。   两位科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盯住我,张科长脸上换上了有点开心的笑容,连阴沉严肃的李科长脸上也隐约现出了一丝笑意,“那就好办了。”李科长说着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了一回,又坐下。张科长大大喝了口水,我感觉到他们的心情和房间的气氛一样,明显的开朗起来。我有些迷惑了,等他们坐下后,我喃喃地问:“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什么好办了?”   “是这样,我们觉得这个案子有眉目了。”   “因为我不认识这个女人的缘故吗?”   “不是,因为你撒谎!”李科长插进来,“我们不喜欢嫌疑犯撒谎,可是欲盖弥彰的谎言却可以帮我们不少忙。”他边说边从案卷中抽出一张放大后的照片,缓缓地从桌子上推过来。隔着整张桌子,黑白照片上模糊的棱角已经让我感觉到那是一张容儿躺在床上的照片。她经常在我面前摆出这种撩人的姿势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一半散落在枕头上,另外一半从雪白的脖子上一直垂落到丰满的胸脯前,一条粉腿微微抬起,下身穿着性感的丁字型内裤欲露还掩,这一瞬间我十有九次会一泄如注。这些东西闪电般出现在我脑海里,照片已经正正摆在我的面前,我立时意识到这是公安取证人员拍摄的现场照片。蓉儿嘴巴紧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我的心一阵紧缩,立即避开了照片上那空洞的眼光。   “怎么样,认识她吧?今天早上她的姐妹发现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死了。”   “是容儿!我认识,昨天我还见过她。”我不想再看照片,但我可以肯定,那空洞的眼光一定仍然看着我。“   “可你刚才还说不认识她,我得提醒你,你撒了谎!”李科长声音中突然带上了威严,“你在最不应该撒谎的问题上撒了谎!这样,问题就好办了。”   张科长看我仍然不言语,抓住机会开导着:“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你就坦白告诉我们,你和谢婉蓉的死有什么关系?或者你可以回答我们,是不是你杀了谢婉蓉?”   我又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容儿平静的样子,让我不敢相信她真的死去了,“是他杀?还是自杀?”   “你应该回答问题,而不是问问题。”张科长装出生气的样子,“我们还要等最后的鉴定出来,但是从目前已知的证据推测,她是被人杀死的。你看,死后还被摆上这样的姿势,自杀的人在死时不可能摆上这种撩人的姿势吧。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吗?”   “我想不起她的名字,我一直叫她容儿,她喜欢我这样叫她,我也喜欢这样子叫她。”   “容儿?原来是这样,”两位公安都显出不相信和失望的样子,那你告诉我们,是怎么死的?“   “李科长,张科长,应该是你们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吧,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我急切地说。后来我想,在此时此地知道容儿的死讯多少缓解了我的悲哀,因为我必须面对两个对死亡见惯不怪的公安和小心谨慎地为自己辩护,否则,容儿的死讯一定会让我嚎啕大哭的。   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我告诉公安,容儿是从湘西来的,我是鄂西来的,我们那地方相爱的男女就喜欢称呼对方“杨子”“婉儿”“容儿”。特别是我们这些流浪在外的人,这样的叫法让人感到亲切。我想谢婉蓉让我叫她容儿大概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她特别羡慕金庸小说中的黄蓉,她常常说,如果这辈子无法找到象郭靖那样傻头傻脑,武功高强却又对自己爱不释手,始终如一的男人,活着也没有多大的意思。   我尽我所知告诉两位科长,张科长听得有些入迷,李科长却显出有些不耐烦了。我想张科长可能读过金庸的小说,李科长这么严肃的人就不会去看武侠小说的,我讲了大约半个小时,李科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你的话里得出这样的结论,容儿如果找不到真心爱他的象那个姓郭的什么大侠一样的人的话,就会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你是否暗示她就会因此而自杀?”   “我是这个意思,不不,我并不是暗示她是自杀,是否自杀,这得由你们公安决定。”这是我进局子里第一次对李科长产生警惕,“我不是也说了,如果大家相爱,才可以容儿容儿地称呼吗?”   “你们相爱吗?”李科长端详了我一阵,接着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三十七了,那照片上的容儿才二十二,并且容儿永远是二十二,我却不得不一年一年地老下去。   “这爱情也不错呀!”专心听我故事的张科长感叹道,“她有固定职业吗?”   “她是妓女,不知道这是否算固定职业。”我干巴巴地说。   一脸入迷和向往的表情突然凝固在张科长脸上,瞬间回过神来:“我们知道她是干什的。今天早上我们检查她的房间,竟然什么人的通信地址电话都找不到,只有你的。你的照片、地址和衣服几乎塞在她每一个抽屉里。我想,她肯定――爱你吧?!”   张科长把“爱”字拖的有点奇怪的长,我想他大概难以启口。我很理解,在广州这个外来人口、盲流、三陪女云集的大都市,爱这个字不常被人用到。   “我想她可能爱上我,我也觉得少不了她。”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要浪费你们的时间,我和她的死没有关系。昨天我见过她后,晚上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你看我们的住处相隔不过几条街道。”我停了一下,看他们两位都不说话的样子,我接着说,“李科长、张科长,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们两位让我再等一会,就走出去,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才回来。张科长对我说:“今天是个好的开始,希望我们还可以继续配合下去。”随即,他说,由于我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临时户口也过期了,我如果一离开,很可能就象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我又是他们目前唯一掌握的涉及这样一起严重的“凶杀案”的关键人,所以他以商量的口吻问我:“你是否可以留在这里几天,让我们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再回去?”   我吃惊地盯着他,以我对法律的理解,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开口。李科长大概看出来了,随即给我解释:“这和拘留不同,只是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希望你留在这里配合我们破案。我们搜索了死者的所有遗物,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发现她有第二个亲人。我想,你也一定想尽快找到凶手吧?!你留在这里期间,一切伙食费用由我们出。虽然你住在拘留所里,但是你的房间将不上锁,我们也会给看守解释,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我们希望你明白,如果死者是被杀的,那你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是我们目前破案的唯一线索。所以,如果你真要走,我们得找人24小时监视你。你看,我们的警力和经费都有限,作为一名普通公民,你是否该为我们公安工作和社会治安做点力所能及的小贡献呢。”   我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竟然要用这种方式为社会治安作贡献。不过我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则报导,每年全国都有五百多位公安干警以身殉职,而其中超过半数是因为疲劳过度致死。我知道有些少数公干确实是害群之马,但绝大多数公安战士都是尽职尽责。我点点头。   张科长感激地微笑一下,赶紧说:“如果你同意,那我们可以签一个字画一个押。”   “我需要律师吗?”我看着他们问。   “什么话,我们没有拘留你,你要律师干吗?再说,你不是说自己没有犯罪杀人吗?那要律师干什么?”   我想他们虽然满脸客气,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如果我真要走的话,他们无法拦下我,但是他们会很快搞到拘留证,那时一切客气就没有了,搞不好我的档案上还会留下刑事拘留的记录。虽然我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档案在哪里。在哪里都是吃、住和拉,不如在这里配合公安几天也好。我告诉他们我同意配合,他们放下心来的样子。   “我想,杨先生,你需要换洗衣服什么的,如果你同意,我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可以顺便到你家一趟,帮你收拾,免得你再跑一趟,何况我们的警车都出勤了。”   我默默地把自己房间的钥匙递给他,我理解他们破案心切的心情。目前公安一切都正规起来了,要搞一张“搜查令”还要经过一两天的手续,所以他们借帮我拿衣服的机会可以到我房间里观察一圈。除开两三盘香港黄色录像带之外,我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他们搜就是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天。一个星期后,当我憋得失去耐心吵着要离开时,两位科长已经搜集到据说是足够的证据正式拘留了我。于是我又继续呆在那间拘留所的单间里,只是这次单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牢牢地锁上了。   在那里的第一个星期过得和在我那间租来的小房间里没有多大区别。由于容儿的尸体解剖需要排队,他们在没有取得他杀证据前也无法深入开展调查工作。不过李科长和张科长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和我聊一两个小时。在这一个星期中我们所聊的主题都没有变,那主题就是围绕着“我是谁”这个问题展开的。我说我1983年以优异的成绩从湖北考上北京大学,攻读国际政治系的国际专业,毕业后在北京政府部门工作,后来我到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留学,获得硕士学位,回来后不久我就辞去了北京的工作,只身来到广州,到广州后我干过几个工作,现在这段时间呆在家里。   两位科长大多时间都不插话,听我滔滔不绝,他们只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张科长在听到北京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时,毫不掩饰脸上的向往和羡慕之情。我不停地讲,他们不厌其烦地听,很快已经从大学讲到自己的中学小学,最后不得不把诸如自己第一次上学就一下子认识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如何怀着至今没有类似的异常激动的心情戴上红领巾,还有我从小学到中学无数次带回家的奖状等等都绘声绘色地向两位科长汇报了。我的想法是,一个星期下来,不但要彻底让他们知道我是谁,还必须让他们了解我这个人一直以来是多么的纯洁,我想这肯定对他们破案有益处。他们只要是通情达理的,都会理解一个简单的常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犯令人发指的杀人的勾当呢?!   我是如此放松、尽情地回忆自己的过去,好多次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过去竟然如此丰富和让人感动。不过,虽然眼睛一直发酸,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却始终没有哭出来,有两次张科长还象长辈般安慰我:“想哭就哭吧,到这里来的人第一个星期很少有不哭的,你哭出来会好些的。”   第二个星期开始的时候,我已经被正式拘留了。显然,“我是谁”的介绍毫不起作用,人家公安相信的是证据。容儿被解剖了,这让我有些许的安慰,死了应该有一个死了的样子,容儿死后还在床上摆出那样的姿势,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星期一上午,张科长和李科长一起提审我,张科长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告诉我解剖结果。虽然经过解剖发现死者是吃了药物致死,并且没有任何被强迫吞服的迹象,但有两个疑点却不排除他杀的可能。第一是导致死者致死的药物,是一种国内目前根本无法买到的美国产品,在美国也是禁止出售的。由于这药物在瞬间致人于死却不造成任何痛苦,所以在西方被一些崇尚安乐死的人作为理想的自杀药物。象容儿这样一个妓女是很难得到这样的药物的。另外,虽然说这样的药物可以让人在“没有感觉中死去”,可是这毕竟是活着的人的一面之词呀,到底在死亡的一瞬间死者有没有感觉,只有上帝和死者知道。所以,法医还是无法相信死者可以在吃完药物后居然如此从容大度地摆出撩人的姿势等着法医去拍照。尸检结果认为不排除死者死后被人移动过。   我听着张科长这样讲的时候,一边注意到李科长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当我瞥见书名时,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据我所知,那本足足有五百页厚的犯罪心理学可以有两个用途:一是把它垫在我的头上,然后用重物击打,这样可以造成脑袋轻微振荡从而有可能让人失去控制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这样做在外表上不会看到有伤痕,完全符合新公布的不许虐待嫌疑人的公安条例。不过鉴于我北京大学毕业以及美国留学回来很可能有海外背景的情况,再加上引起公愤的一位姓孙的湖北大学生刚刚在广州的收容所被虐杀这样的事实,我当时就排除了这本书的这一用途。不过如果他以这本书为根据来审问我的话,那情况可也好不了多少。两位科长坐了下来,李科长脱掉鞋子,把那本厚厚的书放在地上,垫在脚下,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杨先生,上个星期你基本上告诉了我们你是谁,不过就我们的经验,百分之九十的犯罪嫌疑人都会象你那样介绍自己。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我们其实还搞不清楚你是谁,或者你到底是谁。我们想,接下来是不是在我们提问提示下你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请你每一个问题都实话回答,你在美国呆过,在那里据说公民只对教父和心理医生讲真话,对警察则讲假话或者不讲话。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是中国,在这里公民都对警察和党讲真话。”   我垂下了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天都有提审。和第一个星期明显不同,我无法再按照自己的思路告诉他们我是谁,我得回答他们的提问,按照他们的思路重新思考回答我到底是谁。   “你和谢婉蓉没有结婚证,她是妓女,你承认自己是嫖客吗?”李科长看着我,“当然,你没有女朋友,人总得解决生理问题,这些我们理解,但嫖妓是违法的。”   我不得不为自己辩解,我说我找容儿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应该是心理问题。我们两年前认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可是由于她是妓女,并且还是那种在高级歌舞厅要价很高的高级妓女,我们的关系不涉及金钱和性,我们没有发生性关系。她常常和我计划等赚够了一大笔钱,她就不再卖身了,于是我就决定等着这一天――   “等等,等等,你刚才讲什么?你不是告诉我们,你们到现在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吧?”张科长惊奇得差点跳起来。   我说,不错,如果咱们的性关系的定义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差不多,那我和容儿确实没有发生过性关系。看他们两人无法相信的眼光,我进一步解释,我虽然接受容儿为女朋友,可我是个老古板,在她没有洗手不干之前,我始终觉得她身子不干净。加上一想到她每脱一次裤子就可以赚一千多快,我的心情就复杂了,心情一复杂,下面就不听使唤了。   “这么说,杨先生你有一个妓女女朋友,你们却没有性生活,你怎么解决生理问题?”   我不得不更加深入解释:我都人到中年了,还到处流浪,没有固定的家和固定的性伴侣,在性生活上和吃饭一样,都是饥一顿饱一顿,也习惯了。我和容儿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离奇和纯洁,我想反正按照我们的计划,再等两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何况就是现在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容儿不方便接客的时候,我晚上就会到她那里。那时她会穿上我喜欢的各种性感的衣服,就象你们拍的照片中那个样子,按照我的性幻想给我表演各种撩人的姿势,我也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当然有时容儿会用她的嘴巴和手为我解决问题,就这样。你们一定很看不起我吧,公安同志?   这第二个星期在公安局两位科长的循循善诱下,我终于认识到我已经不是那个骄傲地戴上红领巾,得意地向父母炫耀奖状的我。这个星期我仿佛开始真正认识了自己,战胜了自己,到第三个星期开始的时候,我好象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他们的面前,我不但相信自己不再是纯洁的人,而且开始相信自己完全有可能去杀人,或者已经杀过人。   第三个星期我是在深深的自责和更加深层的反省中糊里糊涂地度过的,这个星期我基本上没有机会说话。两位公安同志在第二个星期协助我认识了“我到底是谁”以后,乘胜追击。我隐约记得他们轮番对我咆哮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告诉你你是谁!”   我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并不是自己,公安的两位科长就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如果说上个星期我是被剥光了衣服,让自己赤身裸体站在那里,那么这个星期是灵魂也被赤裸裸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在这个星期结束时,我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自己是个什货色。每次提审结束时,我都几乎陷入昏迷状态。   “杨先生,是你杀了谢婉蓉吗?”星期五下班前,张科长突然大吼一声,随即一切都陷入死寂。我痴迷迷,一会看着张科长发红的眼睛,一会转向李科长肿胀的三角眼,这两双比我更能看透我自己的眼睛让我怜悯,何况他们还要回家过大周末。我想承认,结束这一切,但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提醒我,如果我承认了,反而是一切的开始,而不是结束。就这样,我说让我想一个周末,星期一我一定告诉你们实情。   星期六的一整天我拒绝吃饭。我告诉他们我不是绝食,由于我的意识仍然混乱,我想饥饿是唯一能够让我清醒一些的。到了晚上,我躺在木板床上,想痛哭一场。我以前久不久就会偷偷躲在床上痛哭一场,第二天往往就精神焕发。可是这一次我却无法让自己哭起来,我更加紧张,自己该不是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吧?   当熄掉灯的时候,我躺在那里,闭上眼睛,张开想象。我想到多少年前看到的一幅非洲战乱中的照片:骨瘦如柴的孩子跪在早已俄死的母亲旁边,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我接着想到“非典”疾病的受难者,在死亡前不得不和亲人隔离,在最后告别时也得隔着玻璃窗,那种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和亲人永别的感觉比生离死别本身更加让人不堪;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觉湿润起来,但还是没有能够哭起来。随即,我想到一名素不相识的湖北老乡孙志刚在公安收容所里被活活踢打致死的惨景,孙兄弟的年龄和我当年只身闯广州时一样;当我想到孙兄弟在被人象球一样踢来踢去,而他心中也一定仍然怀着我当时那样一颗充满期望的心时,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接下来我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公安局拘留所的硬板床上,不知道过去是怎么过去的,现在会如何结束,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终于嚎啕大哭。不一会功夫,我已经整个人泡在泪水中。   星期天下午,我已经恢复了精神。大概四点多钟,看守过来叫我,说有人要带我出去。他们没有把我带到审讯室,我随他们进入一个标有“局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在里面我看到了原来的老上级――国家安全部的周局长。他正慈祥地看着我,我想要不是昨天晚上自己几乎哭干了眼泪的话,我一定会再哭一场。我草草地和也在场的李科长、张科长还有另外一位显然是公安分局局长或者也许是广州市公安局局长的人说了再见,就跟着周局长离开了住了三个星期的公安局。   ***********   “你怎么知道我在拘留所?”当我们两个已经在五星级的中国大酒店幽雅宁静的咖啡厅里坐下来后,我问周局长。   “我按照你给的地址找上你的小公寓,结果在门口发现你的信箱里塞满了信,有的还掉到地上,于是捡起来看,原来都是帐单。”   “当然都是帐单,没有人会给我写信,何况这年头也没有人再写信了。”我木然地说。   “问题是,我发现这些帐单大多过期好几天了。哈,我想,我们的小杨怎么会任凭这些电费水费单过期呢?八成是出事了。”周局长一本正经地样子,不过还没有说完,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我却笑不起来,他一定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关心地问:“他们在公安局里没有折磨你吧?”   “没有,现在不流行体罚和严刑逼供。”我挺了挺三个星期里不是坐就是躺,已经有点僵硬的腰板,说:“其实,公安的同志也并不喜欢这一套,只是有时破案时间紧迫,上级又有压力下来,加上多数情况下嫌疑犯如果早点供出来不但可以节约国家的开支,而且有时还可以救人一命。”   “他们告诉我,你在里面三个星期,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方法,你都不屈不挠。表面上你顺着他们审讯的路子走,实际上你却狡猾地一次次让他们的审讯失败。他们不得不承认,你是他们这些年碰上的最难搞的嫌疑人,呵呵。”周局长看我皱着眉头不言语,加重了语气问我:“我是问,他们到底有没有对你用刑?!”   “没有,国家法律规定不可以用刑,他们公安同志很了解法律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局长放下心来的样子,开始为咖啡加糖,“这样说,你什么也没有招认?”   “没有,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会招认的,我快顶不住了!”我喝了一口珍珠奶茶,感觉一阵舒坦。说实话,在里面时我还真有些想念这种近年开始时兴的奶茶里加上一些韧性的小番薯粒的饮品。   “你要招认什么?”周局长差点把刚入口的咖啡喷了出来,“这么说,你要招认你杀害了那个女子?”   “也许是,可是我没有杀她呀。”   “哦,我没有想到,这些年我们公安的审讯技巧进步得如此之快,竟然快要让你招认了。”周局长又次笑了起来,“真是可喜可贺。”   “在里面住了十天后,我有好几次想,招了吧,因为我对自己有可能杀人或者已经杀了人不再怀疑。有时我甚至想,就算事实上我没有杀人,可我不但有杀人动机,而且我从心里到骨子里都完全可能是名杀人犯。现在想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周局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局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小杨,最高审问术一定可以让任何人都按照审问者的意思招认的,我是指招认那些你做过或者根本没有做过的罪行。”   我吃惊地张大嘴巴,疑惑地看着周局长慈善的面孔。我知道在解放初期,周局长干过一段时间的反间谍反特务侦察工作。虽然我根本无法从他现在的外表想象出他当时的样子,不过部里的同事以前就告诉过我,周局长当时可是审讯高手。解放初期,训练有素的台湾特务经过台湾海峡的大风大浪,上岸后又千辛万苦,终于潜伏到北京,可是被抓住后只要在当时的小周面前坐不到一个小时,就稀里哇啦地什么都招认了。想到这里,我的兴趣来了,把深陷进软沙发里的身子提起来,试探着问:“周局长,你是说只要拥有最高审术,你相信每个人都会招认吗?甚至对那些自己没有犯过的罪?”   “不错,孩子。”周局长喝了一口咖啡,声音显得有点低沉。“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干审讯这个工作的人只要找出嫌疑人的弱点,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周局长的表情显然没有“迎刃而解”的爽快样,他讲完这句就低下头继续喝咖啡。我也不说话,把眼光从周局长身上收回,再次让自己陷入在沙发里。因为在我的心中,我对周局长这句话并不完全信服,或者说,我还没有完全消化。例如,有些人的弱点隐藏得很深,深到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弱点。而有些人表面的弱点却并不是致命的。又有些人,就象我,一生无欲无求,得过且过,除了怕死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致命”的弱点。还有一种人,他们连死都不怕,就算你抓住了他们的致命弱点,又有什么作用呢?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好一阵子,周局长才抬起头,幽幽地说:“每个人都有弱点呀。”我注意到他的眼睛被咖啡熏得有些湿润,我想他一定是又想起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时的经历,据部里流传,当时造反派抓住了周局长的致命弱点,害死了一对母子,据说那孩子当时才只有三岁。我不知道详细情况,也不愿意周局长现在想起这事,於是我转移话题。   “可是如果嫌疑人连没有犯的罪都招认了,那审问人又能得到什么?如何破案?”   “这才是审问的最高学问。”周局长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抓住嫌疑人的致命弱点,然后使用精神或者肉体折磨的办法,最后让嫌疑人达到几近崩溃的地步。这时嫌疑人就会破罐子破摔,把什么都倒出来,自己干过的自然会说,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为了早日解脱,连没有干过的也会供认不违,有时还添油加醋,描写得细致入微。”   “周局长,我真不敢相信,你把这称为审讯的最高学问?”我无法掩盖自己的不解和不快。   “你听我说完,达到这一步需要很高的审问学问,特别是在不许肉体折磨,对嫌疑人使用麻醉等药品的情况下,要达到这一步,审问人得掌握两点,一是嫌疑人的致命弱点;二是要有一定的心理学知识,缺一不可。得到嫌疑人口供只是第一步,下面的第二步才是破案的真正关键,那就是审问人需要从嫌疑人的口供中找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   我有点似懂非懂,要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书都有,可是好象没有教人如何行刑逼供的书!   “审讯者这个时候必须清楚,嫌疑人的口供是逼迫出来的,有真有假。由于人在即将崩溃的情况下,说的真话和假话很容易分辨,所以这个时候审问者分辨真假往往比审问开始时嫌疑人装腔作势说心里话要容易得多。比如拿你的例子来说,如果你真杀害了容儿,你会坦白给她吃了什么毒药,以及犯罪细节,而这些细节只有公安在严密的科学解剖后才能掌握。如果你的细节和公安的细节吻合,那你编造的可能性是万万分之一,这不就自然表明你有罪无疑!可是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你为了早点解脱就胡乱撒谎一通,例如你说给她吃了安眠药,因为你想百分之九十五的自杀者都是吃安眠药的。再例如你说和她有性关系等等,这些公安当然也可以通过尸体解剖掌握了,但由于你在崩溃前无论是撒谎还是讲真话都是无意识的,所以掌握最高技巧的审问者就可以辨别你在精神近于崩溃时的坦白是否属实。”   “真玄!”我不禁感叹。   “当然,一般刑事案件中根本不宜使用这类审讯。我说的是涉及国家安全的间谍案件或者严重危害人民安全的恐怖案件。”停了一下,周局长表情有些严肃地摇摇头,“只可惜很多审问者都错误地使用了这个审问技巧,他们在得到嫌疑人精神迷乱情况下的口供后就认为任务完成了,可以交差了,根本没有进行第二步,结果不知道搞出多少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   我自言自语地说:“我活了都快四十了还不知道自己的致命弱点呢,否则我就会避免了。你看,我是一个连帐单都不愿意过期的谨小慎微的人,你居然可以从我的帐单中知道我出事了,可是――”??   “小杨,我不是从帐单知道你出事的,”周局长轻声打断我的话,“我来之前就给你打了电话,后来我又打电话到你父母家――”   “我父母?”我紧张地问,“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呀。”?   “对,他们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并且他们告诉我你已经连续两个星期天都没有回去看他们了,也没有打电话,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想到年迈的双亲,我有些紧张了,但在周局长面前尽量装得镇静。不过我心里明白,无论我内心的紧张和外表的镇静,要想逃过周局长锐利的眼睛,那恐怕都是枉然的。好在周局长之于我,就好象父母一样。他也是在我直奔四十岁这段时间里唯一叫我小杨而让我仍然感觉到温暖亲切的人,在他面前我本来无需隐瞒一切的。   “小杨,我尽量把话说快一点,你好赶快回家。”周局长一边盯着咖啡,一边说。咖啡已经加第二次了,从咖啡里升起来的暮气和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你是我最喜欢的年青人,当初你离开国家安全部时,我失落过好长一段时间,不过我尊重年青人,特别是尊重你的选择。单位工资太低,你父母又不适合北京的气候,你到广州来自己打工,我也没有办法帮你什么忙,好在你的工资要比在北京时多好多倍,我也感到欣慰。只是我始终舍不得你,我认为你会是一名极其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的。”   我有些感动,眼眶里有点湿润。这些年到广州下海后,自己经济看起来好了一些,但是在心理上始终有些不平衡。就拿周局长一席话吧,这些年就从来没有听到过我为之效劳的老板对我说过类似的表扬,虽然他们都尽量发挥我的才能,也不吝惜给我加工资,可是却很少夸奖我。我想大概是怕我骄傲,又或者是怕我借着夸奖认识了自己的价值而要求加更加多的工资。当然也有职员在老板夸奖后不久就另谋高就,跳槽了。   “小杨,今天来一是要来看看你,二来也有一件事,看你是否可以帮上忙。”周局长的话很轻很快但很清楚,“就算是一件任务吧――”    ※※※※※※※※※    第二章 毒品惊魂   我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周局长道了别,然后尽量迈着人们在五星级酒店大堂才惯常使用的步伐昂首挺胸的向酒店大门走去。当我透过酒店金碧辉煌的廊柱的反射瞥见仍站在咖啡厅的周局长用深切的目光目送我离开时,我突然有些不安和茫然。周局长早在喝咖啡时已经留意到我看了三次手表,那是在他提起给我父亲打电话之后。虽然,我很想和周局长多呆一会儿,可是今天是星期天,现在又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去过父母家了。   快步走出酒店大门,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还没等车子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上出租车。告诉司机父母家的地址,我就闭目养神,可是脑子却一刻也没停过。在公安局拘留所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曾经想给父母打个电话,但是由于想不到要呆这么长时间,以及不愿意在公安人员面前向父母撒谎,另外也无法留电话号码给父母,也就作罢了。后来两个星期天也没有打电话,我当时想,既然第一个星期天父母已经接受了我没有回去吃晚饭的事实,那么后来几个星期天没有理由不接受。至少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父亲是退休中学老师,母亲是退休医生。父亲今年都七十七了,母亲也刚刚过了七十五岁生日。为了他们能够快快活活地度过晚年,前几年我把他们从湖北老家接来广州,住进我在珠江南岸买的一套两房公寓里,我自己则搬到城北新开发区汇桥新城。从那以后,只要是没有出差的日子,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到父母那里去吃饭。虽然父母到现在还是一句白话都听不懂,活动范围也只是附近几条街道和珠江边的林荫大道,并且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可是这里气候宜人,车水马龙,比起老家湖北乡下的冬冷夏热,死气沉沉,父母经常是笑容满面,逢人总忘不了夸我这个儿子又孝顺又能干。但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再舒适的环境、再好的气候和心情也无法让父母返老还童。而更加糟糕的是,刚刚享受到好日子的父母日益意识到他们的时日不多,伤感就越来越多的惊扰着他们。有时我不禁想,自己到底做对了没有,在父母晚年我才尽我所能让他们生活舒适开心起来,但同时也强烈地勾起了他们对生命的留恋。于是,自然在他们的心中就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是奋斗了这么多年才有能力把父母接出来的。   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下,我没有零钱,拿出五十块给司机,说:“不用找了”,三步并两步的跑进大楼,跨进了电梯。在电梯慢慢爬上十楼的时间里,我已经考虑好了如何说词。就告诉他们我出国去了,由于时间差和国际线路繁忙,我只能在晚上六点到七点打电话给他们。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是一定到珠江岸边散步的,随后,我可以假装抱怨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电话,或给电话装个留言装置什么的。   妈妈给我开门的时候,我发现想好的借口用不上了。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我。   “快进来,快进来。”母亲用浓重的湖北口音扯着嗓门喊着。   “饭刚刚做好了。”父亲连声说,父亲是用普通话说的。我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进入房间后,就明白了,原来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正在厨房里帮忙爸爸做菜。我有些惊奇,因为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爸爸,妈妈,你们都好吧,我――”   “好得很,好得很。”妈打断我的话,冲厨房大嗓门喊道:“阿华,你出来一下,我给你介绍我的儿子。”   那位叫阿华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慌慌张张地抓起灶台上的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我觉得有点好笑,本来脸上还干净,这一擦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爸爸边搓手边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用普通话向我介绍了阿华:“阿华是潘氏营养口服液的青春大使,我们在阿华的介绍下开始服用潘氏公司的返老还童营养精华液两个多星期了。你看,我们怎么样?”   父亲摆出一副姿势让我评判,我能说什么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父亲到处收罗营养品,从蜂皇精到人参精华,他们几乎都试过。每一次虽然哪怕惹父母不高兴,我也会给他们泼冷水,不过今天他们竟然连产品的推销员――他们叫什么来着,“青春大使”――都带回家,我自然不好当面说什么。何况在我的心中,我也有些侥幸,因为有“客人”在,父母好象不会追究我为什么失踪了三个多星期了。而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被公安拘留了三个星期,我想父母会彻底垮掉的。   可能是把我的犹豫误认为是认真对比和思考,父亲更加起劲了,母亲也凑上来,“你爸爸气色不是好多了吗?才服用了两个多星期。”   父亲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错,不过我知道,只要告诉父亲喝下去的东西能够延年益寿什么的,就算是白开水,也可以让父亲立时容光焕发。我附和着,连连点头,然后我把视线转移到拘谨地正在桌边伺弄碗筷的青春大使阿华:“阿华小姐,你们公司很有名气吧?”   “叫我阿华吧。是的,我们公司是使用美国刚刚研制出的配方配置DNA新陈代谢的营养品。”阿华一边呐呐地回答着我的问题,一边手里不停地摆放碗筷。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想,她大概是不知道这对老夫妻还有一个北京大学毕业的儿子吧,不然她一定不敢上来。不过看着阿华很不自然局促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同情她了,唉,大家都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何必咄咄逼人呢?何况父母才使用了两个星期,估计损失不会超过五百元,过了今天我再找机会劝说他们不迟。   吃饭时,父母一直喋喋不休的谈论新服食的营养液的疗效,以及一一给我细数有多少名人吃了这种口服液后青春焕发,老当益壮等等。阿华一直默默地在一旁,不时微笑,偶尔谨慎地插上两句,纠正父母的夸张之词。阿华的这个举动可谓大方得体,不象一名让人一眼就识破的传销女。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不觉多瞟了她两眼。虽然她仍然没有擦干净脸,可是无可否认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少妇。大约三十出头,高高的前额,饱满的脸庞,宽松的衣服在她举手投足之间仍然难以掩盖她玲珑浮凸的身体。特别是她那涨鼓鼓的胸脯和每当她背对着我弯下腰去装饭时而翘起来,滚圆、股勾分明的屁股让我好几次走神。我赶紧低下头大口吃饭,我把这些归咎于自己在拘留所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缘故。   吃饭期间,阿华一直回避我的目光,可是我的眼角每一次哪怕多么轻微的瞥见她,心中都微微地颤抖一下。她虽然头发有些散乱,脸庞也不是很清爽,可是我分明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一种妖媚。这种妖媚如果在平时我想可以想办法忘掉,可是现在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并且是在我呆在拘留所三个多星期后出来的今天。某种欲望和渴望让我决定暂时不要戳穿这个传销女的骗人把戏,或者,我也期望从美国回来后可以再次见到她。   吃完饭后,阿华起来告辞时,我目送她到门口,竟然还多谢了她:“阿华,谢谢你向我爸妈介绍的营养液,也谢谢你照顾他们。我近期要出趟差到美国去,还希望你多多照顾他们。”   阿华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女人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吧,皮肤还如此白晰,而且竟然在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声谢谢之下脸发红。不过我随即又想,也许她看出了我的别有用心,那样也好。这样的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刚接触过她的眼神,我又心神不宁起来。   爸爸大概是害怕我说教吧,阿华刚刚离开,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阿华是个好姑娘。她原来在湖南长沙的国营工厂里做事,厂子被私人购买后,她也下岗了,就只身来到广州打工,干起了传销工作。不过她可和一般搞传销的人不同,她不欺骗人,只推销自己相信的产品。我们在解放公园遇到她,她好心介绍我们去公司的展销会。那场面可大了,当时广东省卫生厅的处长都参加了,记者来了好几十个,凡是到场的,都享受免费吃自助餐,试用营养液。”   妈妈也抢着补充道:“阿华可是个好人,怕我们看不懂说明,不知道用量,她每天到我们家免费为我们服务。这闺女又孝顺,又聪明,人还长得象画儿一样漂亮――”   爸爸妈妈抢着列举阿华的好处,我心里清清楚楚,他们讲的每一条几乎都是广州街头近日出现的标准骗子的德行。可是我在心里默默算出自己出差一个月,父母的损失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块,尚在我可以负担的限度之内,我决定保持沉默,不戳破这个坑人的把戏。   ***********   飞机从香港机场的起跑道上滑行,慢慢起飞的时候,我的飞行综合症又开始折磨我了。我双手紧紧抓着两旁的扶手,两眼紧闭,咬紧牙关,不一会,衣服已经汗湿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感觉到机身平稳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到旁边座位上的一位男士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讥讽。我也没有办法,我想如果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旅途中有机会的话,我会向他解释的,务必让他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怕死,飞行恐惧症是一种病。即使是旅途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愿意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想起以前经常要飞来飞去的日子,这种被西方人称为飞行恐惧症的病简直把我折磨得够呛,也让我在很多陌生的旅客面前尊严扫地。后来,在美国经过朋友的介绍,我去看医生,想搞清原因,也是希望有什么镇静剂安眠药之类的特效药可以让我登上飞机以后就心静如水,或者呼呼大睡。结果医生告诉我,飞行恐惧症虽然是病症,但却不是他们医治的范围。后来我被推荐去看纽约有名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收费是按照分钟计算的,收费的标准和方法和我们广州的三陪女服务大同小异。只是按摩小姐们是靠自己的小手和身体的其他部位把你整个身体抚摸一遍,最后如果价钱合理的话还会让你把身体污浊的东西排泄出来,达到身心舒泰。而心理医生则是靠语言和他们的眼睛把你的灵魂挨个清理一遍,最后如果成功的话,把一直隐藏在你灵魂深处的阴暗扫除掉,让你心情轻松。当然,纽约的心理医生收费比广州的按摩女收费要贵很多,加上我在他那里没有病历,第一次需要“全套服务”,也就是要从我出生开始,一直问到我长大成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和在广州公安局的感受颇有相似之处。和在公安局情况有所不同的是,在公安局,我可以不急不忙,时间站在我这一边,可是看心理医生就不同,我得尽快,连想都不想地回答心理医生故意慢吞吞的提问,一边不时偷看墙上的挂钟。后来证明我的焦虑是对的,我收到的帐单表明,那天在心理医生诊所的三个小时,平均每分钟花费了我三美元。记得那次在我回答了诸如小时候最喜欢什么,憎恨什么,希望什么等几十个问题后,我向医生慎重声明,我不怕死。并且我告诉心理医生,我早知道摩托车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交通工具,飞机则是最安全的这样一个事实。我还告诉他,我每天骑摩托车上班常常超速,有时连警察都追不上我,我只是想知道,象我这样一个不怕死的人怎么会一上飞机就要死要活的冷汗直流?   那个长着一双蓝色眼睛的白人心理医生好几次在我陈述中戴上眼镜,又取下来,仿佛想穿过不同的镜片角度来透视我的内心。最后他说:“你说你无欲无求,自己没有什么私有财产,银行里没有几个存款,生活中没有朝思暮想的女人,心里没有什么让你死不瞑目的旧仇新恨要了结,或者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要去实现,可是这些都不能说明你就不怕死。你说你不怕死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机会去认真思考死,因为在你的生活中没有多少生死存亡的情景,反而坐飞机才是你唯一思考死亡的时候,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觉得乘坐飞机是你生活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对不对?”   心理医生的结论慢慢的从他口中吐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酌量,只说得我浑身冒汗,我是担心他的结论拉得太长,让我这个月的伙食费受到影响。而他肯定误会了我,以为是说到点子上了,就对自己的结论更加有自信,更加滔滔不绝。他接着一边欣赏着我的浑身不自在,如坐针垫,冷汗直冒,一边悠扬的深刻地剖析着我的灵魂:“这说明实际上你的内心深处对死亡极其恐惧,这种恐惧之所以只有在乘坐飞机时才暴露出来,说明你这个人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你不但计划自己的生,也会在适当时候计划自己的死,所以你对意外死亡特别忌讳,而乘坐飞机出事是所有意外死亡中最让人意外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这个人责任心很重,以你的年纪看,你还没有闲钱和闲时间乘坐飞机到处游玩,所以你每次乘坐飞机都是为公司出差或者去完成什么任务,于是有种潜意识作怪,让你不甘心在未完成任务前摔死――”   心理医生还扯谈了很多,我都不置可否,只记得他的结论是清楚明白的,那就是我灵魂深处对死亡充满了恐惧。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开始鼓励我勇敢地去面对死亡,思考死亡。他说,只有伟大的人才去思考死亡,世间的芸芸众生都糊里糊涂地以为人世间生主宰着一切,而死只不过是瞬间的结束,其实是大不然的。死亡不但是一切生的结束,也是一切生的开始,而且从生到死,死亡主宰着一切。医生耐心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思考一下吧,人类正是因为害怕绝种,害怕彻底灭亡,这样生命才不停地诞生出来。诞生下来的小生命是如此脆弱娇柔,而且从诞生到死亡,整个生命的过程中充满着为了逃避死亡而不停与饥俄、疾病灾难所作的斗争。人类社会建立国家,设立法律不也都是害怕死亡的结果?你再设想一下,如果没有死亡的威胁,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现在的各门科学技术都根本不会诞生,更加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没有死亡阴影的压迫,人类一定懒惰无知,与一头猪无异,并且还会日益退化,就连文学和哲学也都产生于人类对死亡的思索。这些你都可以从回顾一下古往今来的大哲学家们如何从思考死亡开始向我们披露生的奥秘这样的事实就知道了。”   大概是看到我脸上显露出来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的表情,医生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不要扯远了,就以你自己为例子。”   他喝了口咖啡,问我:“告诉我,当你在空中紧张得大汗淋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那时我的想法还很多,但主要的就是这样一些问题:我怎么会死在这里?我还有好多书没有看,好多事情做了一半或者根本没有开始做,还有好多朋友想联系,可是还没有时间联系,还有还有,临出门时我也没有向父母和哥哥姐姐交代一下,你看这些还不够吗?我不能死呀!   “对了,就是这种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自己不能死去的想法让你害怕死亡,同时让你思考起来。我敢肯定,这是你唯一思考死亡的时候。现在请你再告诉我,在你经过了一次要生要死,提心吊胆的空中煎熬后,当飞机每次又都意外的平安到达机场,也就是你知道你还活着时,你又想什么呢?”   我又想了想,告诉医生:“每一次飞机降落都让我有获得重生的感觉,我仿佛换了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会忙于制定人生计划,积极规划未来的生活。当然,这样的干劲维持不了很久,不到一两个月,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我。”   “这我理解。”心理医生面带微笑,“你大概现在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正是因为在飞机上你对死亡的恐惧,让你思考生的价值,于是你想起了自己浪费的生命,想起了自己本来应该利用生命去完成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完成,于是你好象换了一个人。你再想一下,如果你可以不用靠坐飞机就能够时常思考死亡的话,你的生活一定会更加丰富多彩,你也一定会提早实现自己目前仍然在幻想的目标,我说得对吗?”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心理医生,现在想起来,我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是我的灵魂深处非常怕死,而且这个成为我得飞行恐惧症的病因。虽说医生的解释并没有让我的飞行恐惧症减轻,但我得承认,医生话语中关于生死的哲学论述让我获益非浅。   我很欣慰接下来飞机在太平洋黑漆漆的上空飞行得异常平稳,我也借上厕所请旁边的那位乘客给我让道的机会和他搭上了话,并且不失时机的向他传播了现在医学的新发现,特别是关于乘坐飞机时感觉恐惧是病而不是怕死表现的现代西方医学。他很惊奇的看着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并且很同情我的样子,然而我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在交谈当中我知道他才四十出头,已经在东莞和深圳有两间加工厂了。他在几年前把老婆和两个孩子送到美国洛杉矶定居,之后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飞美国一趟。这次飞去据他说是为了换一间大点的洋房。“小孩子都快十岁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不但要有自己的睡房,还要有自己的游戏室、书房和活动间。”他边摇头边告诉我,“原来的六房都不够分配了,这次我是下了决心买个大点的别墅,在洛杉矶要花费两百多万美金。”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又想通了的样子,“好在生意还过得去,只要把开第三间加工厂的计划推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我似笑非笑地听着他的讲述,心中却并不平静。我一忽儿计算着自己这次出差如何可以更好的节约下周局长给的那一丁点补助,一忽儿又想着两百万美金的房子是什么样的。环顾前后左右的乘客,虽然都是在经济仓,并且几乎都其貌不扬,可是一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和这位两厂之主的小老板不相上下,经济成功,有家有室,我突然觉得苦苦思考生死大事实在有些无聊。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想着,飞机已经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徐徐降落。虽然我清楚知道百分之四十的飞机出事都是发生在飞机降落的时候,不过这次我不但没有出冷汗,而且一整夜都没有好好睡觉的我精神饱满地走出下了飞机。   我闭上眼睛深深做了几次深呼吸,不错,我吸进的是美国的味道。正如每个人有自己的味道一样,每个国家也有其独特的味道。如果说一个人的味道主要集中在腋窝里的话,那么一个国家的味道就是集中在它的国际机场里。这并不是说那里的味道就特别重,而是那是你刚刚抵达,踏进这个国土的第一步,可以鲜明的感觉到不同气息的地方。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这种我始终无法描述的美国味道深深的进入我的脑子里。十二个小时的飞行中我除了聊天就是自己想一些深奥的哲理,总不让自己的脑子在太平洋八千尺的高空上闲下来。所以,这一刻当我的身体落在地球这一边的美国国土时,我的脑袋仍然还是留在中国。   我需要这段从走下飞机到海关闸口的时间来把大脑转换过来,至少让我的大脑适应这里的气味,何况我知道,无论是海关还是移民局都会对夹杂在中间的旅客检查较松。在移民局里,黑人移民官把我从头看到脚认真的看了一遍,似乎对我“回来母校看看,顺便把毕业文凭拿到手”的理由并不满意,不过在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我还是过了这一关。在行李处提起自己的小箱子向海关走去,大概是在移民官那里时间久了的缘故,我的心情有些紧张。   “请打开你的箱子。”这次是个白人官员。   我把箱子打开,白人官员小心翼翼的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在里面翻查,当他把手伸进里面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异,随后他把手拿出来,故作镇静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手已经触及了柜台下的红色按钮。果然,两个站在过道两旁的武装关员立即从左右向这边急速靠拢过来。大概是由于我的两只手都在他们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吧,所以他们只是把手放在配枪上,不过那表情就很严峻。旁边的旅客显然比我还紧张,我在被带进海关小房间时,瞥见那位刚才和我坐在一起的两厂之主目瞪口呆的盯着我,接着又显出一副再次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   在海关的小房间里,其他的关员都纷纷的让开。那两位武装关员在我左右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拉开架式站定,那位首先打开我箱子的关员会合另外一位看起来比他级别高,经验老到的关员开始一件件拿出我的行李。我想,还好,再多省,我都会在出差时买上两三条新内裤带着,否则,被外国人检查出来内裤上有污迹,比查出有毒品还让我丢人。在他们两个一件件小心翼翼拿出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收拾好的箱子时,一位西装便衣悄悄走进来。我想这一定是FBI的常驻机场代表了,我松了口气。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左右两侧的彪形大汉浑身一抽,才注意到开箱子的一位关员正用两个手指从箱子底缓缓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粉状物品。我随即注意到那FBI也神情紧张起来,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也不自觉地向我挪近了一点。   “这是什么?”那个关员一边用锐利的蓝眼睛看着我,一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小刀轻轻戳破塑料袋,用刀尖粘了一点,然后小心地举起来,伸出他舌苔很厚的舌头舔了一下。   “毒品!纯度还很高。”他放下手来,假装轻松地样子,“先生,我想――”   “长官,我想在你想之前先听我解释一句。”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洗衣粉,味道和高纯度加料的海洛英差不多!”   那个关员怔了一会,求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西装,西装走过来,也试了一试,显然他也拿不定主意。西装和两位海关的关员退到旁边的另一间小房间里,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示意我坐下,然后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边。不知道是他们两位中哪一位身上发出的味道让我坐立不安起来。   过了几分钟,三人出来了,其中一位解释说,需要做进一步的化验。于是FBI和另外一位拿着我的洗衣粉离开了,剩下的年资较长的关员拿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他最感兴趣的是我为什么要带洗衣粉,我说这和我带几包方便面一样,为了方便也为了省钱。他又追问,为什么把洗衣粉的袋子换掉。我解释,中国洗衣粉袋子不牢固,不适合出差带,于是我把它们装进牢固塑料袋子里,何况,我也用不完一整包。最后他没有再问,就去旁边处理其他的事情,不过我左右两个关员仍然忠于职守地守着我。   折腾了足足有四十分钟,他们才在一声声抱歉耽误了我的时间的道歉声后,让我离开。一出关口,远远的就看见老同学王小海在那里翘首以盼,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站在禁区黄线上,那样子让我有些感动。我的朋友不多,在异国他乡的地方只要有大学的老同学,我总是先和他们联系。毕业十几年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盼望有机会相聚。这种想见见老同学的愿望一般在大学毕业十年后最为强烈,其原因不难理解。光阴似箭,岁月如飞,你身边的东西和你自己都在潜移默化地不停改变,可是由于你每天照镜子,你无法知道你和十年前的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于是你突然想见一个老同学。见面后,通常有两种情况,老同学保养良好,基本棱角没什么变化,于是你说:“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没有变化呀!”另外一种情况是那本来熟悉的老同学经已面貌全非,于是在暗暗心惊之下,你说:“哎呀,变得成熟多了!”可是无论见面时出现上面哪一种情景,你心里都想的是自己的变与不变在老同学看来又是怎么想的。   王小海站在那里的样子此时此刻就给我这样的想法。他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来到美国的,此后在我们同学的通信中消失了好几年时间。后来据说拿到美国绿卡后又开始和同学们联系起来。他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睛,文质彬彬的样子,当然那是十几年前在学校的印象。此时向我走过来的王小海则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有些粗糙,他看起来好象有五十岁了。也许是机场光线的问题,我从哪个角度都觉得他有些驼背。我们没有拥抱,两人一边握手一边盯着对方的脸细心端详,大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内心的激动和感慨,接着大家都爽快地笑起来。   坐在小海刚刚买的二手本田雅阁向家走的路上,小海告诉我他出来这些年的经历,满嘴牢骚,满口怨言,让我这个老同学特别感动。一般来说,那些出国的人,特别是得到绿卡拿到身份的在接待我们这些国内出来的老同学时经常都强颜欢笑,处处要胜人一筹的样子。小海不是这样,他一路抱怨,先是从自己出来晚了两年,错过了“六四”绿卡开始,一直到选择学习政治专业,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最后只好到餐馆打工,好不容易靠伪造材料获得了绿卡,也辛辛苦苦积攒了一点钱,才发现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当有时间和心情开始接触国内出来的老同学老朋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出来的无论是老同学也好,老朋友也好,一个个看起来都活得比自己滋润,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随即小海严肃地问我,国内这些年发展真那么快吗?有钱人真那么多?怎么和国家的统计数字有些不相符呀?他说自己刚刚买了一栋小公寓,付了五万美金的首期,另外二十五万要20年付清,所以他真没有心情自己回大陆去搞清楚,他希望我这个老同学可以帮他解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你已经有车有房了,虽然房子只付了五万美金,可是那在国内也不是个小数字啊,何况你能在这里见到的老同学老朋友都是混得不错的。”   “哈,你老兄想必混得也可以吧。”小海笑起来。“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拿毕业文凭吧?仅仅那样的话让学校邮寄给你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任务吧?”   “什么任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国家单位了。我这次来也是有点怀旧,想看看‘911’后的纽约还是不是那个样子。另外我也想见一见郭青青,如果可以还要到华盛顿去见见刘明伟。”   “真奇怪,你和郭青青这么多年分分合合,都在纽约的时候大家不来往,现在分手都好几年了,又千里迢迢的过来探望,看起来你还挺念旧的。”小海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开了一会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同学在这里的总共没有几个,海鹏还回去了,你也回去了,一个班四十人,现在在这里的才三个。你看我又混得这样子不成器,你看人家理工科专业的,我们那一届每一班至少有二十人在美国。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有些理工科专业如果开同学会,在美国的要比在中国的多很多,哪象我们,在这里孤单单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我们选择学习什么狗屁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原因,毕业出来完全用不上。”   他停了一下,喃喃地说:“当然也不是完全用不上,主要是看你愿不愿意把以前所学的全部忘掉,听说刘明伟在华盛顿就干得不错。”   从机场到小海的新家足足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们一会高声大笑,一会沉默不语,显然老同学见面,大家都很放松。我顺手按了一下车子上的音响开关,结果磁夹里没有磁带,这让我想起来小海托我从国内带来的音乐磁带。我打开包子把磁带拿出来,算是我给小海的礼物。这些磁带大多是七八十年代流行在中国的铿锵有力的革命歌曲和抒情歌曲,从“红太阳”系列到“草原之歌”,从“北京的金山上”到“翻身奴儿把歌唱”,最新的一盘也是八十年代底流行在北大校园的校园歌曲。我想找一盘塞进去,就在那翻找起来。   “你大概早就不喜欢这些歌曲了吧?”小海看我好象找不出什么好听的。   我说我无所谓,只是觉得这些歌曲都太老了,大学毕业后的几乎都找不到,不过我也马上意识到,大学以后有些什么新歌我也叫不出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现在流行的歌曲提不起劲头。”小海说,“对于以前小孩子和大学时代的歌曲却百听不厌。”   “你这样一说,我也有同感,我原来以为那是因为大学后自己对歌曲和音乐不再感兴趣的缘故呢,现在想想,大学毕业后这十几年我都无法说出一首流行歌曲的名字。”   “我觉得,老一辈中国人就那么几首歌曲就哼唱了一辈子,我们那时算是多了一些了,可你看现在,每天都有新歌曲和新人冒出来,每个星期的流行排行榜都不同。”   “现在几乎每个人每个不同的心情都有一首相应的流行歌曲。你有点烦,于是就有了‘今天有点烦’,你失恋了,呵,至少有几百首歌曲可以配合你的心情让你仿佛觉得那歌曲是专为你而写的。如果你得意洋洋或者喝了点小酒,那些形容你在天上飞来飞去,飘来荡去的歌就更加比雪花还多。”   “那么多流行歌曲都是配合你的心情而写的,也就是让你悲伤的时候更加悲伤,快乐的时候更加快乐。”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象我们那时的歌曲,虽然品种不多,可是每一首听来都让你热血沸腾,极积向上。”小海兴奋地说。   我笑着点点头,随便抽出一盘带子放进二手车老旧的音响里,我想任何老同学见面都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大家都不会认为自己过时过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边欣赏大学时都会唱的歌曲,一边大声地说着,笑着。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向王小海的家奔去。    ※※※※※※※※※    第三章 上帝的手术刀   当年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书那阵子,我利用星期天和公共假日几乎把纽约的每一条街道都走了个遍,那是我认为认识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当然也很经济实惠。后来无论是回到北京还是去到广州,我都用相同的方法认识一座城市。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累也有些无聊,但随着走过一条条的街道,对那座城市的认识也不知不觉中一层层的加深,这种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走破第三双球鞋时基本上就完成了。虽然只分别在纽约、北京和广州住了几年,但我自认为自己了解这些城市不比老北京、老广州和纽约客少。   到纽约的第二天,我拿出周局长给我的凯瑟林的地址,我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大致搜索出那条街道的模样以及那里居民的样子。那是一条通过布鲁克林大桥后面向左拐然后过三个街区的小街道,街道处于平民窟中黑人最集中的区域。当我从那里走过时,心里有些发毛,街道两旁都是不超过四层的小公寓,几乎很难看到一扇没有破洞的窗户。走在街道上稍微不小心就会让什么东西给绊倒,我说什么东西,那是因为绊倒你的可能是垃圾,也可能是躺在地上的醉汉、吸毒者或者甚至是死人!而大多数情况却是即使绊倒你,你还是无法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除开这些不知名的东西外,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里的死亡气味和街上居民毫无生气,死鱼肚般的眼白,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一种强烈的置身异域的感觉。我走过中国很多城市,也同样到过那些城市的所谓贫民窟或者盲流集中的地方,虽然那里也是垃圾满地――有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房屋破旧甚至只有铁皮屋,可是无论那里的气味还是人们的眼睛都给人一种希望仍然存在的感觉。   一个三十多岁的白人妇女单独住在这条街道的小公寓里,我已经不难想像那会是怎样一个人和怎样的一种生活。出了酒店,我找到一辆出租车,当我说出那条街道的地址后,四十多岁的阿富汗司机愣了愣却并没有发动车子。我知道他不想去,于是用标准的纽约英语又再重复了一次地址,他不请愿地启动车子。在路上,他用让人树起耳朵来才能勉强听懂的英语诉苦:到那个地区每次都是赔本的生意,收不到钱是常事,更糟糕的是还会被人抢劫,即使有时幸运地可以全身而退,可车子也免不了遭受啤酒瓶子的摔砸。看他说得实在可怜,我同意他把车子停在两个街区之外的地方,自己下车冒险走过去。   凯瑟林住在一栋三层高破旧小公寓的二楼,穿过大概用力一点都会倒下来的木楼梯,我找到了那扇门。大概是因为我之前打过电话来,没有敲几下门,就有人来开门:“你是中国来的杨?”   这是一个胖乎乎的白人妇女,我冲她边笑边点头,她一边让我进去一边自嘲地说:“对着镜子中我自己的脸和这副身材,我都无法笑出来,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仍然对她客气地笑着。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一切,还不算太脏乱,大概是因为本来没有什么家具摆设的缘故吧。凯瑟林果然符合我想象中的那一种白种女人,不过好在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吸毒者或者由于浓妆艳抹每次皮笑肉不笑时都会簌簌地落下一层化妆粉的低级妓女。她是那种上下都象德国啤酒桶一般粗,手臂和我大腿差不了多少的胖女人。她的下巴好象一张没有叠好的餐巾挂在脖子上,随着她的移动而荡来荡去。   “杨,你随便,就当在自己家一样,我没有茶,喝点可乐怎么样?”   “好,谢谢!”我把从中国带给她的礼物拿出来,递给她:“一点小小的礼物,希望你喜欢。”凯瑟林接过礼盒,高兴地马上拆开。那是一条我特地挑选的中国丝绸苏州丝巾,她急不可待地把丝巾套在自己肥胖的脖子上,看到丝巾勉强合拢起来,我松了口气。   “杨,我是不是很胖?”她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笑着说:“你不用回答呀,我不希望你嘴上一边说,‘那里呢,不会呀,你还可以嘛’,一边心里觉得好笑。其实我很肥胖,我知道。”她有点艰难的弯下腰,从面前的茶几下面拿出一本发黄的像册,“杨,这里面都是我以前的照片,你随便打开看看。”   我打开像册,连翻了几页,我发现每一页都是同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的照片,我知道这就是以前的凯瑟林,我仍然假装看照片以掩盖自己的尴尬,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那就是以前的我,那时我每个星期给自己留下一张照片,不过三年前‘911’后我就停止了。这三年我都没有再照过相,你说我漂亮吗?”   凯瑟林的问话用的是过去式,我只好礼貌地用现在式回答:“你好看。”   “应该是那时很好看,虽然那时我也没有多少钱,可是我会省吃俭用租住在纽约的高尚住宅区内,因为我还有希望。照片上那个样子就是我的两个希望之一,还有一个就是他。现在都没有了,不过我也想通了,可是想通了又能怎么样呢?”凯瑟林无可奈何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停下来,仔细地端详了我一阵,问道:“杨,你可以告诉我,在你们国家里,你的长相如何吗?”   我一时没有搞清楚她的问题,有些迷糊,不知道怎么回答。凯瑟林又向我解释了一番,我明白过来后,觉得有意思,就如实地告诉她,我这模样在中国是极其普通的长相,我有中国男人平均的身高,1.70米,我的眼睛不大,也不是双眼皮,不过据统计我这个岁数的中国男人大概有三分之二不是双眼皮。我的脸形也是非常普遍的,在中国大概有五六亿这样的脸形,就是那种从来不曾出现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的不好不坏的脸。还有我的身子骨,虽然我有一段时间拼命的健身,可是小时候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次可以吃到肉类的基础始终让我看起来和健美无关。   听完我的话,凯瑟林笑了起来,爽朗地说:“那你如果要想出人头地,就得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她接下来又说,“我不知道你们中国的情况,但就我从电视上看到的无论你们中国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好象都很高,平均至少1.75米以上,并且几乎每一位都是双眼皮,哈哈。”   “可是,”凯瑟林稍微严肃了一些,“我们美国就绝对是以貌取人的。你只要到一些高级场所走一下就知道了,最近的统计也出来了,世界上前五百家大企业主管一级的行政人员都具有英俊的相貌。女人更甚,一个女人要成功第一重要不是才能而是相貌,所以,我们美国人每年花费在化妆和整容上的钱远远超过美国的教育经费。上帝造人据说是平等的,美国的宪法也声称人人生而平等,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的那个他就不信这个,他说自己的工作就是完成上帝和美国宪法未竟的事业。”   我欠了一欠身,正襟危坐,凯瑟林终于切入了正题。虽然我已经在电话里简单地告诉了她我的来意,可是自从我们见面开始,这个快两百磅的胖女人始终掌握着话题,她口中提到的那个他叫麦克,是她以前的雇主兼情人。   “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了解这些情况吗?”凯瑟林突然打住了话题,我想她可能突然想到不应该随便泄露顾客的资料吧。   “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你的,我最近失业了,爱人又死了,我自己还被中国的警察抓到警察局里关了好几个星期,我突然觉得好失落,好没意思。在这段时间,我发现只有一些过去回忆才能让我找到重新振作的力量。你知道,郭青青是我大学的同学,不知道是否可以称为我的初恋情人,虽然我一直都爱着她,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否也爱我。毕业工作几年后,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纽约留学,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仍然没有能够走到一起。经过这段时间,我突然好想找到她,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找到她后到底要干什么,不过我想我至少可以问一句,那些年她到底爱过我吗?”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凯瑟林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到底爱过我吗?到底爱过我吗?”她的声音感人悦耳,如果不是她肥头大耳的白人相,我一定会联想到中国武侠小说中那些情深意长的侠女们仰天长叹“情为何物”的样子。我想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果然,凯瑟林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向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杨,我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也不差,你看照片,不要看现在的我就明白了。最主要的是我可不傻,你知道哪里的男人最英俊最有成就吗?我告诉你,就是律师楼和医院的,那里有的是年青英俊的律师和实习医生。要接触律师就得找机会打官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医生就不同了,我可以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去接触他们。我就是在皇后区医院认识麦克的。他英俊潇洒,又有事业心,不过因为一心研究医术,接触的又多是老人和病人,麦克快三十了还是单身贵族一个。他第一次给我看病就把我吸引住了,后来为了多接触他我不得不常常装病。你知道他是外科医生,要假装某种需要看外科医生的病简直难受极了,那会儿我可是绞尽心思。   在我的主动下,我和麦克很快就好上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不是太般配,他除了长得英俊潇洒,还具有在美国最受人尊重,收入最高的职业。而我呢?相貌一般得很,并且没有固定的职业,所以有段时间我郁郁寡欢。麦克知道原因后,不停地大笑了起来,最后他告诉我,他根本没有注意过我的相貌,就是注意到了也毫不介意。管他那么多,我知道和这样的男人结婚,总有一天我会后悔伤心的,可是如果不和他结婚,那么从那时开始,我每一天都会悔恨伤心的。於是我们结婚了。结婚后,我们仍然经常讨论人的长相,还从一个人的长相讨论到职业、成功和命运。最后,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长相比什么都重要,有了美貌你就可以事半功倍,有了美貌你甚至可以一劳永逸,我说的是你可以去找个好丈夫或者好妻子结婚。唉,只是那时我不知道我们经常讨论的话题竟然深深地影响了麦克,后来,他开始从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思考转移到行动上去了。有一天,他拥着我坐在沙发上,说:   “亲爱的,我想辞职自己开业,开一家整容所!”   我惊讶得差一点跳起来,因为你知道医生是高尚的正当职业,但整容则被社会公认为旁门左道。麦克向我解释,整容不为社会所接受的主要原因在于陈旧的观念和宗教约束。在东方,人们普通认为肤发受之于父母,不能够改变。而在西方,首先受制于上帝造人之说,既然上帝造你那样就那样了。后来西方又推行自由民主,搞了个人人生而平等的独立宣言,这些都没有错。可是无论是的东方智者、上帝还是独立宣言都是貌似公正,却忽视了连瞎子也看得到的不公平:三个月大的婴儿都已经知道对漂亮的大人多笑一会;英俊漂亮的孩子在学校会得到老师更多的照顾;这个世界成功的女人绝大多数是靠大胸部而不是大脑。很多的例子数不胜数。麦克说,他要开一个整容所的想法就是来自要完成上帝和美国宪法的未竟之业!   麦克说,他对人体构造和皮肤学的研究如此之深,不仅仅懂得用手术刀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并且知道以现代医学的发展,人体整容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他举例说,记得小时候身上有多少地方受伤划破甚至折断吧,现在哪里有什么副作用呢?   我被麦克彻底说服了,我们说干就干。由于整容所不是医疗单位,所以我参加了一个速成护理学习班后,就可以在诊所作护士,打下手了。麦克那些年来有些积蓄,我们挑选把诊所开在世界贸易中心主楼的69层上。据我所知,两栋世界贸易中心里虽然有几家诊所,但整容所却仅此一家。   整容所开业不几年,生意越来越红火。那会儿麦克主要做一些传统的整容,例如隆胸、抽脂、垫屁股、取肋骨、加长阳具、割双眼皮、削双下巴等。每当看到那些女人羞羞答答的进来,昂首挺胸的出去,我自己心里也痒痒的。可是每次我向麦克提出我需要那里大点,那里小点的时候,他都不置可否地笑笑,让我耐心等等。我也注意到,麦克虽然已经不是医生了,但在做这些一般整容手术的空闲时间里,仍然非常刻苦的研究外科、皮肤和人体构造。   终于有一天,我还记得是四年前的一个八月天,我们刚刚到办公室冲好早上的咖啡,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位东方女子,大概三十岁的样子,看上去很清秀细致的样子:瓜子脸,小巧的鼻子微微有些翘,薄薄的嘴唇,虽然是单眼皮,可是眼睛很大并且黑白分明。只是她看上去有些疲倦,我请她坐下后,她介绍了自己并寻问了一些我们整容所的情况。她说她叫青青郭,就是你们叫的郭青青。在交谈中,我感觉到她对我们以及纽约的整容界很熟悉,显然是做了功课的。最后她说希望直接和主刀人麦克谈一谈,我说不可能,麦克的手术排期已经到半年后,连手术都忙不过来,如何有时间直接接待顾客?这时麦克正好出来寻问一名顾客的预约情况,他听到我们的部分谈话,停下来顺便问这个郭女士有什么需要直接谈。   这位郭青青女士知道机会来了,她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她说她想彻底改变自己的身体!她强调,彻底的意思就是把身体的每个地方都按照最高标准从新来过。   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位何青青女士的意思,看到麦克的肩膀无意识的颤动了好几次,我沉默了,我知道麦克只有在最激动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身体动作。这时,郭青青接着说,钱不是问题,她刚刚得到很大一笔赡养费。   “那么时间呢?”麦克问。   “什么意思?”   “如果按照你的要求做,除了钱以外,还有时间的问题。因为你至少需要进行大大小小二十多次的手术,前后复原,正常的情况下也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在这一年半里绝大多数时间你都需要象一名外科手术后的病人一样卧床休息。”麦克回答郭青青的话时,我更加迷糊了,这样的所谓彻底改变一个人身体的整容手术真是前所未闻的。可是他们两人的一问一答,特别是麦克不加思索的回答,倒好象他一直在等待郭女士的到来,甚至让我觉得当初麦克开诊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   当然,我很快就明白过来。自从麦克辞去医生的工作后,他确实就在等待着这一天。他从来没有满足于为那些急于昂首挺胸的女人们塞胸脯、抽脂肪、除皱纹,他一直深研医术,等的就是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手术刀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自然,这样的机会太难有了,首先,你得找一个愿意拿出将近一百万美金的有钱人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动二十几次手术,上下割上一百多刀;另外,她还得有一年半的空闲时间;最难的是她得有超人的毅力忍受持续的疼痛。不过,当麦克向郭青青解释这一切时,郭青青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让我觉得更是不可思议。我连连向麦克使眼色,希望他不要一激动当场答应了郭女士,于是麦克让郭青青第二天再来。   那天晚上,麦克象疯了一样和我做爱。平时我们做爱都不说话,这次麦克竟然一边吻我,一边在我身上不停的抚摸,每摸到一处,他都象梦呓般喃喃地说出我那个地方的尺寸,以及世界上美女们最标准的尺寸。最后,在他射精的时候,他几乎是吼叫着告诉我,他可以让我身上每一处都成为世界上最标准最性感最美丽的!麦克说,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相貌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是可行的,但是自从整容业诞生以来却从来没有人去尝试过。他――麦克,将是第一人!他说由于我们没有钱,没有时间,所以无法从我做起,现在郭青青主动来,不是正好吗?当然,他否认是先用郭青青做试验。麦克说,等两年后完成了郭青青的整容,就开始塑造我。麦克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於是翻身再次把我压在他的身体下面,喘着粗气说:“小蜜糖,等着瞧,到时我要让好莱坞的明星们都自惭形秽。”说着,又兴奋地“扑哧”“扑哧”抽插起来。我终于同意了麦克的计划,毕竟,他不管干什么都想着我呀。当麦克第二次射出精子,疲惫地伏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到我的幸福就象我的子宫一样,涨得满满的。   第二天,郭青青准时到来,大家一拍即合。但是由于这个计划无论是规模和涉及的医术都是空前的,所以我们必须秘密进行,并且无法签订合同。我们把情况向郭青青说明,她也同意,事情就这样开始了。   那一天,我们马上就开始通过国际互联网收集东方明星的肖像和身体资料,这可得花上一阵子时间。最后还得郭青青自己决定是选择赵薇的眉毛,巩犁的屁股和嘴唇,还是叶玉卿的胸部和细腰,因为我们对东方美女的认识有限。   接着在手术室里,郭青青脱得赤裸裸的,一会来回走动,一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又或者左摇右摆,这样电脑就记录下了她的一切。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商量,把选出来的认为最美的东方女人的屁股、胸部、鼻子、眉毛等等一件件沾贴到电脑里的郭青青身体上。最后,当我们再次看电脑制作出来的郭青青时,那可真是一个连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东方美人。可是再回头看一眼郭青青,我心里产生一阵不安,因为电脑屏幕上的那个美女已经不是郭青青了,那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呀!我当时就想,为了美丽,自己是否也愿意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呢?不过这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时他们两人都兴奋得呼吸都急促了,面也红啦,我就打住自己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从你们东方还是从我们西方的审美角度来说,郭青青本来的相貌也算很美的。只是景象有些模糊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叫郭青青的躯体。   接下来,第二天就开始了一步一步的整容手术。今天一刀切开肚皮,抽掉脂肪,过几天又取掉一块肋骨,把腰围做成世界美女的平均腰围尺寸。由于她前后被取掉三根肋骨,到后来,她那腰肢真的好象是“柔若无骨”了。等伤口稍微好转,又在小腿上开始修补,然后是胸脯、肩膀、手臂……每天都是血淋淋的。   事情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随着郭青青一天一天的消失,另外一个被麦克制造出来的人渐渐形成,我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地方不对劲。如果说以前麦克是专心投入到这项工作,废寝忘食的话,那么,他现在越来越投入的是那个新的躯体,以致让他寝食不安。只要一天见不到“郭青青”他就烦躁异常。这些还不是最让我害怕的,可怕的是郭青青的眼睛。我该怎么说呢?你知道,眼睛是整容中唯一无法改变的地方,同时眼睛也是一个躯体灵魂的窗户。我看过的整容很多,但是不管你是拉皮还是隆胸、垫鼻梁,只要看她的眼睛,你就知道她们没有变。可是郭青青的情况完全不同,一天天下来,我发现她的眼神也在慢慢地变化,到最后,她已经几乎是另外一个人。相处时间越长,我发现她那眼神越变得陌生。我真的好害怕,我想,身体和灵魂本来就是无法分开的,有什么样的躯体就一定装着什么样的灵魂,对不对?可是麦克把郭青青的躯体完全改变了,那里面的灵魂当然也已经潜移默化了。最糟糕的是,麦克显然已经被那个新的灵魂迷惑住了。后来,麦克常常以目测为借口让郭青青脱光衣服或坐或站在那里。要知道,经过麦克手术刀精雕细刻的此时的郭青青,穿上衣服已经让人目眩神迷,要是一脱掉衣服,她那经过换新的白皙而玲珑剔透的皮肤,那接近完美的身体比例,还有经过一刀刀导雕刻出来的粉脸,连我都忍不住想抱一抱,也难怪麦克脸上出现那如痴如醉的表情。哎,有什么办法呢?我宁愿相信麦克是对自己的巧夺天工的手术刀沉迷,而不是对自己的作品本身产生旖恋。   郭青青变得面目全非的同时,麦克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那些日子让我真不懂呀,我想,也许是我们触犯了上帝他老人家,毕竟每个人都是他老人家造的。这时的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经常有一些惊人的言论,什么他要让历史上所有的雕塑家都变成真正的历史,因为既然可以在真人身上雕塑,谁还会再对着石膏像感叹不已呢?他又说,他即将让现在好莱坞的女明星们都成为丑小鸭;还有什么他终于完成了独立宣言和上帝说到做不到的使命,是他麦克才让世界上的人真正完全的平等。   三年前9月11日早上本来是我应该先去办公室做准备的,但因为那天郭青青要去复诊,麦克自己一大早就去到整容中心。他就是这样,好象着了魔似的,一切都围绕着他的杰作郭青青转。那天恐怖份子驾驶飞机撞向世界贸易中心的时候,我正开车被早上繁忙的交通困在第52街。我听到新闻后想,完了,麦克和郭青青都完了。大概到中午的时候,我接到郭青青的电话,我告诉她:“麦克在诊所里!”   “哎呀,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那我可怎么办?!”这是我听到郭青青对麦克之死的唯一反应。   “那工作到底完成了没有?”我忍不住打断凯瑟林的故事,但马上感到不太恰当。凯瑟林悠怨地耵了我一眼,耸耸肩膀:“我不清楚,因为麦克做的这个整容早超过了传统的和目前医学所允许的范围,每一天都是新的探索。看麦克那专心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完没完。他今天修补一点,明天又割掉一块,我真害怕。麦克已经陷入了疯狂,他不但要象上帝一样造人,他还想造女神!因为后来麦克认为我不理解他的工作,我们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911’后郭青青怎么样了?”我不无遗憾地问。凯瑟林的故事主角是麦克,而我想听的故事主角却是郭青青。   “后来我们通过多次电话,但只见过一次面,她想得到在我们诊所做整容的记录以及医学证明之类的东西。”   “你拒绝了?”   “我为什么要拒绝?由于郭青青的整容个案特殊,我们对于处理她的理疗档案很慎重,只在医务室电脑中存有档案。另外由于麦克要经常研究,所以在他的手提电脑里也存有相关资料,但是这两份资料都在‘911’后埋葬在废墟里了。”   “没有在其他有关机构的备份吗?例如――”   “我告诉过你,麦克这种把人当石膏像进行彻底雕塑的作法根本不会被美国正规的医学界和美容界所接受,所以我们的整个过程都是保密的。既然保密,就会给郭青青的利益造成损害,例如医疗保险什么的就无法购买,可这是在郭青青本人充分理解并且签字同意下才进行的。”   “那你总有一两张整容后的郭青青的照片吧?”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没有。麦克坚持在最后工作完成前,郭青青的照片不能外泄,所以很多半成品的郭青青的照片都是存在麦克的电脑中。麦克想在最后工作完成后,只拿两张照片出来就可以震惊整个世界:整容前的郭青青和麦克完成的杰作。”   “你可以描述一下整容后的郭青青吗?”   凯瑟林伸了个懒腰,表情滑稽地看着我:“我没有办法描述,不过如果你今后看到某个眉眼象你们中央电视台的明星,胸部和屁股象香港艳星的女人,就可能是郭青青。记住,那已经不是你原来的郭青青,我不是仅仅是指外表,在灵魂深处那也已经不是你以前的郭青青了!”   ******************   从凯瑟林家里出来,我两腿发软,以前每当听到鬼故事或者灵异怪事我也有这样的反应。就这样,我颤微微地步行走到布鲁克林大桥下面,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想,看着眼前的曼哈顿,我就这样坐着,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这里留学时。那时每当心情无法平静,我就来到曼哈顿孙河边,一直坐在那里,等待日光渐渐暗淡,高楼大厦每扇窗户一个一个透出灯光。我就会想,不知道每扇窗户里都会有怎么样的故事,怎么样的欢乐和烦恼呢?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也就象眼前的河水一样平静下来。   我起身到旁边的电话亭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我要回家了。然后再打了个电话告诉在华盛顿的刘明伟,我不去华盛顿了。父母给我的消息让我难受,原来在我离开后,广州市工商局和技监局查封了潘氏企业,宣布他们生产的潘氏营养口服液没有任何一条他们宣称的功效,阿华也躲起来不敢见我父母。我一方面为父母又一次明白自己受骗而感到难受,一面为回去后见不到阿华而倍感落寞,父亲在电话中明显透露出来的苍老的声音也让我不知所措。接下来刘明伟接到我的电话后激动地在电话里大声数落我,责怪我为何不预先告诉他我到了美国,太不够意思了。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前,他已经决定明天一早从华盛顿开车过来接我。    ※※※※※※※※※    第四章 华盛顿的老同学   在大学的四年里,刘明伟连续两年当选我们班的班长。这在北京大学这个一直推崇民主的校园里,特别是在我们这些学政治的同学中一直暗中羡慕西方“换个人干干”的氛围下,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事,而事实上很多不容易的事到了刘明伟那里都变得不那么困难了。他和王小海、田海鹏是差不多同时到美国的。三个人中,田海鹏拿到美国护照后就返回广州当起了“海龟”,王小海在洛杉叽一边为生活奔波,一边逮着机会就发牢骚,而刘明伟却已经进入了美国联邦政府做事,并且据说并没有放弃我们大学的专业。我和郭青青后来也到美国留学。虽然我选择了大学的专业继续深造,可是我心里清楚,要想在美国从事与我们专业有关的工作是多么困难。   刘明伟将近一米八的身材,细皮嫩肉,脸上常常挂着微笑,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在大学的时候就是鹤立鸡群。当时我们同学大多把刘明伟的这种气质归因于他有一名在安徽省当副省长的爸爸。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因为刘明伟的爸爸早在九十年代初就退休了,而刘明伟的成功却仍然在延续。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当我拖着我的行李走出酒店大门,看到一身西装革履,仍然英俊潇洒的刘明伟斜靠在奔驰房车上看着我微笑时,我显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杨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和你打招呼。哈哈哈,听说国内象我们这个年纪的成功男人打招呼不再是‘吃饭了没有’,而改成了‘离了没有’,因为成功了只要一离婚就可以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美人。哈哈……”还没有走近,刘明伟就开起了玩笑。大概是想起了我还没有结婚,也就打住这个话题。他一边耵着我看,一边张开双臂。   “杨子,你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呀。”   “拜托,谢了。我知道我老了,不用你这样提醒。不过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幼稚,年青啊。”我被他拥抱得透不过气来,大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一如既往的,看到刘明伟本身让我的心情顺畅不少。我装出很适应的样子,爬进他那还散发出新车和皮革味道的奔驰E-320里。   “我们这就出发,路上在麦当劳吃早午合一早午餐,好不好?”   “当然好,你还记得我的习惯呀。”我那会儿每次到华盛顿都是在路上的麦当劳吃早午合一餐。   “回国后这些年,你混得怎么样?”纽约早上出城的车辆不是很多,我们半个小时后已经上了95号高速公路。   “到处打工,不好也不太坏,无所谓了。”我平静地说。刘明伟听后叹了一口气,不无惋惜地说:“我一直认为,你是最适合在国内做官的,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下海了。”我细细地回味着“下海”这个词,刘明伟接着说:“前几年我本来也想回去的,父亲有个老同事介绍我到北京一位首长的办公室去当秘书,副处级。后来我考虑了一段时间,谢绝了。不久,我就申请了美国护照。你看,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回国做官啦,完了!”   “我说明伟,其实我应该为你惋惜才是,你倒是一块做官的料子。”我说这话是真心的。   刘明伟收起了笑容,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杨子,你不是告诉我,连你也对国内的情况糊里糊涂吧?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们学习政治,选择文科的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国内目前的政治气候下作官吗?”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喜欢听刘明伟很多独到的见解。   “这些年,你不是没有注意到,学习文科,学习政治、哲学、历史的大学生根本无法在官场上混。工科、理科的大学生纷纷上位,连现在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也都是清华或者其他大学学习理科、工科的毕业生。我们这班同学也没有几个突出的,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据我所知还只有出了李军一个副副厅长。不过,也好。你知道,北京大学文科出来的,不到几年,都有在监狱的。杨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学习文科的都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巴呀!我们喜欢议论,喜欢说东道西,这可和我们改革开放特别是九十年代以来的政治气候格格不入。九十年代以来,我们国家崇尚的是少议论、不争论、埋头扎扎实实地搞经济建设。意识形态,政治制度等可以先放一边。可是我们是学习文科的呀,我们学习政治、哲学、文学的精髓就是要争论中求真知,实践中求真理呀。这一不争论,让我们这些学习文科人的简直成了一堆废物。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点点头,我对刘明伟的辩才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学校时,只要有刘明伟在场,真理一般来讲都会一边倒站在他那一边。最神奇的是不管选择哪个论点,他都能从正反两方面当场搞得你要么服服帖帖,要么理屈词穷,面红耳赤的。   “我当时选择离开中国,后来有机会也没有回去。你们回去的人感觉如何?听说国内很欢迎海归,不过好象不包括我们这些学习西方政治、哲学和文学的人。”   “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想。不争论,甚至不思考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思考是痛苦的,而争论则是危险的。既然国家什么都为我们想到、思考到了,并且又这么周到,我们何苦还要去苦思冥想,动不动就去争论得不依不饶呢?不但搞得自己终日闷闷不乐,而且惹得日理万机的领导人不高兴。”在我说话间,刘明伟不顾开车危险好几次扭过头来瞪我,大概想从我的表情里判断我是否在开玩笑吧。我笑了笑,换了严肃的表情接着说:“学理科、工科的人也许更加会治理国家吧,这些年我们国家经济发展挺疯的,不是搞得你们美国人都紧张起来了吗?我想,人家把国家说成是机器,大概是那些学工学理的领导人比我们这些学文的更加懂得操作这一部机器吧。”   “你真是这样想?”刘明伟斜了我一眼,“国家可能是机器,可惜人民不是机器,机器不会思考,人却会。”   我不再说话,奔驰在高速公路上以90英里的时速向华盛顿特区飞驰。这时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大学里和刘明伟的一段对话。当时我们谈到儿时的梦想和现实的理想以及成人的幻想之类的大学时代经常拿出来一本正经辩论的东西时,有过这样的对话。   “每个孩童都有梦想,不管你是想长大了开飞机、当宇航员,还是当将军、当大官,反正每个人都有一个。”他声称。   我点头同意。   “等上了小学、中学,我们开始有意识地调整我们的梦想。那时,老师会问你‘长大了想干什么?’这个问题。”   我们当然都被问过。   “老师告诉你,进入大学,我们就向我们的理想迈进了一大步。于是,我们进入了大学。四年大学下来,虽然一直在象牙塔中,可也毕竟从书本上获得了一些现实的知识。我想,到了大学毕业后仍然怀着那些梦想的人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   我个人认为可能还不到这个数字,这和我们中学小学时的理想太脱离现实有关。   “进入社会后,这三分之一仍然偷偷怀抱梦想的人,一般在经过五到十年的现实磨炼后,十有八九也会抛弃被他们自己都认为是幻想的理想。”   我暗暗想,自己会不会就是这样呢?   刘明伟虽然眼睛不是停留在我脸上,但他总的表情好像是在对广大的观众演说:“大学毕业十年后,如果还仍然抱着儿时梦想的家伙,那一定就是那为数渺渺的梦想成真的成功者了。”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我想,他也许是从什么文学作品中看到的吧,但这话却始终留在我脑海里。正如刘明伟所说的,我自己就是在大学毕业工作几年后偷偷丢掉幻想,投入到现实生活中的人。我认为,如果我们班也有大学毕业十几年后仍然怀抱梦想不丢的人,那么刘明伟一定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不知道他小时的梦想是什么?到如今是否已经梦想成真了?   看着他紧握奔驰方向盘修长白晰的手,以及棱角分明的脸,我想,他的梦想不可能是在华盛顿实现的。我们这些学习政治的人没有人当时会设想移民到华盛顿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当然,当驻美外交官那是另外一回事。想到这,我内心深处第一次真正为老同学感到惋惜。也许是怕他看出我的心事,我开口问他:“你在华盛顿混得还不错呀,不但在政府做事,还开上了奔驰车。明伟,你喜欢美国吗?”   “我喜欢美国吗?”他重复着。我知道这个简单的问题如果让刘明伟来回答,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两个小时。我想这样也好,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就不用开口了。只是担心他如果太激动的话,会经常拧过头来看我,影响了开车安全。我感觉到头有些痛,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从昨天听到的故事和父母的电话中完全摆脱出来,于是我眯上了眼睛。   果然,刘明伟开始向我讲述了他的“美国梦”:“喜不喜欢美国?我还真没有认真回答过这个问题。美国的社会制度好,民主自由有保障,侵犯人权的事一般也不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所以,我喜欢美国的社会制度。美国虽然不是黄金遍地,可是只要你不懒惰,总是可以生活的。而且如果你脑子好使,腿脚勤快,你还会赚到钱,从这方面说,我也喜欢美国。还有,这里的人虽然缺乏人情味,可是大家相敬如宾,隔老远的认不认识都微笑、点头。我到这里十多年了,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至今竟然没有一次碰到过街头吵架的事情。所以从这几个方面来看,我都挺喜欢美国的。对了,还要提一点,在国际上做一名美国人是很让人自豪的,这点你没有使用美国护照,可能没法体会,我就不解释了。当然还有很多,怎么说呢,和中国的每一个具体方面相比较,我都比较喜欢美国。”   “可是,你的问题却是问我喜欢美国吗,我得告诉你,和中国相比,我还是喜欢中国多一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刚来美国时,我对美国人彬彬有礼的一举一动佩服极了。我想,我们国家也许十年二十年可以建成高速公路,可以送人上月亮,可是却无法学会人家的优雅礼貌。接着,我还看了好多美国法庭为美国穷人和政府、大公司打官司,为受害人伸张正义,索取巨额赔偿的法庭实况。加上美国政府不停地在国际上抗议,对抗那些侵犯人权的政府,而且大力保护以各种理由偷渡到美国的非法移民,这些和我们在课本和报纸上看到的美修帝国主义的形象如此不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后来稍微安定下来,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后,我突然想起,仅仅在几十年前,同样的美国政府和美国人不但歧视华人,而且华人在美国的法律下被禁止结婚。你可以想象一下吗,是什么东西让几十年前如此残忍的白人马上彬彬有礼起来?他们真的改变了吗?后来越进入美国主流圈,我越感觉到自己象一个异类,那种感觉难道是我凭空生出的吗?我想,一定是在美国人表面主张人人平等,自由民主的冠冕堂皇之下有着什么东西促成我的这种感觉。”   “另外,和其他西方列强比较,我还是比较喜欢美国。过去的一百年,中国不停地遭受西方列强蹂躏的历史中,无疑美国是欺负我们最少的。可是,就是这同一个美国,却硬是支持台湾搞独立!让我如何说呢?”   “再说美国政府到处推广美国模式的民主制度,我觉得真是无可厚非。人家的民主制度确实具有更加多的优越性,不是吗?美国要把自己的制度推广到全世界为的不都是象中国那样的非洲、亚洲的国家吗?美国在这件事上是冠冕堂皇的。我也一直认为美国是大公无私的,具有真正的国际主义精神,要把自己享受的优越的民主制度与别人分享。可是慢着,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杨子,你说二十世纪人类取得的最大成就是什么?对了,一是民主政治制度的出现,二是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这两项人类最大成就的代表国家都非美国莫属,可是美国在推广这两项人类最大成就上却南辕北辙,采取截然不同的态度和方法。对于科学技术,美其名说是知识产权,他们把百分之百的科学技术对第三世界特别是中国保密。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有一半的国家正在为了美国20年前就掌握的科学技术耗尽自己的人力物力搞科研,搞开发。就拿中国来说吧,我们每年都要投入几百个亿美元研究美国20前就掌握的技术。例如,在美国完全技术封锁和保密下,我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搞太空开发,而美国人四十多年前就上到了月亮,他们自豪得不得了,可是他们却并不愿意其他国家例如中国也上去,为什么?如果上到月亮是人类探索太空最重要的一步,为什么中国就不能上?类似这样的例子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很多,如果美国真希望全世界都好起来,他只要输出一些科学技术到中国和第三世界,你知道那要为整个世界的共同发展贡献多大吗?不错,那样的话,世界大同,共同富裕的地球村就为时不远了。可是美国人这样做了吗?中国送太空人上天,这本来是美国四十年前就有的技术,可是他们现在仍然心里不舒服。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让我如何不怀疑美国推广人类另外一个优秀成就――民主制度的动机和诚意?”   “杨子,相信我,我欣赏民主制度,并且和中国领导人声称的一样,认为民主制度迟早要在中国开花结果。不过,到那时的民主制度是我们在条件成熟时自己建立的。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美国和西方一边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据为己有,一边又到处声称民主自由体制是全人类的财富不是没有其用心的。民主制度在其关心人权关心个人以及自由民主这些普世道理之外,还有所谓公平竞争,自由贸易等理念,可是你想想,在科学技术生长力比人家西方落后二十年到半个世纪的情况下,你实行他们所谓的政治民主、贸易自由的体制,后果会是什么?”   “不错,那后果是严重的。你会永远沦落为一个劣等的二等民族!永远成为那些掌握先进科学技术的西方人奴役和施舍的对象!”   “你看,杨子,我就是在这样复杂的思想感情下生活的,你让我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刘明伟虽然尽量使得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眼睛也没有离开前面的路面。于是在整个余下的行程中我都舒舒服服地躺在奔驰有按摩功能的大皮椅上,闭上眼睛,一边听一边想。这样一路下来,我仿佛又见到了年轻时站在大学论坛上的明伟。没有变,完全没有变,刘明伟还是大学的刘明伟,我想他也一定还怀揣着自己儿时的梦想。我不得不承认,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明伟的观点,我永远喜欢他那种表达自己观点的独特方式和特殊论证方法。那种方法到底来自哪里我完全没有头绪,因为在刘明伟的身上,上下好几代人的特点几乎都交错出现。无疑,他从自己身为高干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不少优良的革命传统;也无法摆脱我们这一“说不”一代所受教育的影响;当然,他慷慨激昂起来,和目前的小“愤青”们几乎一个德行;同时他又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处处表现出自己是过来人无所不知,又很象目前在各行各业正慢慢冒头的当年的红卫兵。   当奔驰车停在他位于华盛顿特区乔治区豪华府第前时,我想无论刘明伟具有哪一代的特征,都不会影响他在实际生活中的所作所为。说归说,议论归议论,在现实生活中做选择时,他显然知道华盛顿贵族区的豪华大房、高级奔驰房车比那些理念要实惠得多。   ***************   刘明伟的爱人到欧洲出差了,七岁的儿子在学校读书,豪华的大房子里就只有一名墨西哥佣人在。一进门,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扑鼻而来。房子的内部更加豪华,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我还是竭力装出很适应的样子,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东张西望。他先带我看了我今晚要住的客房。然后我们一起回到客厅,刚刚坐下,女佣从走道推着茶水车过来。   “杨子,我这里什么茶叶都有,有的要上千美元一两呢,要不要试一下?”   “你都喝茶叶呀?我还以为我们要喝咖啡呢,我闻到了咖啡的味道。”   “哈哈,你想喝咖啡吗?”   “当然不是,那玩艺我从来就不喜欢喝。有时只是觉得生活苦涩或者不想睡觉时才当药一样喝。”   “真是老同学,哈哈。”刘明伟高兴地站起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家的咖啡机一天24小时开着,但我们从来不喝咖啡。我就是喜欢那股味道,所以我要让家里总是飘着浓浓的咖啡香味,现在连我房子的洗手间都散发着咖啡的味道,怎么样?很有美国味道吧!有些老美朋友到我家里来,也称赞我已经完全美国化了。哈,不过他们哪里知道,对于美国,我的感觉就象那咖啡一样,闻在鼻子里舒服,喝在嘴里就只有苦涩啊。”   刘明伟专门为我请假留在家里,我们俩就这样沉浸在浓郁的咖啡味中一杯一杯地喝茶。从大学一年级一直聊到毕业,又聊到每个同学毕业后的去向。说起得癌症去世不久的关小姐,我们默然相对。谈到最后,全班四十个同学总是少了四五名,至今不知去向,杳无音讯,我们又为他们也为我们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谈到班上唯一的一对大学毕业后不仅没有劳燕分飞,而且最后终成眷属的老同学,两人都会心一笑。   “你知道为什么大学同班的同学谈对象成功的例子很少,可是一旦结婚,就很少离婚的原因吗?”   我知道刘明伟总喜欢以问题引出他自己的答案,于是笑着摇摇头。   “大学同班同学结婚后不离婚的原因就是他们都害怕今后同学集会时无法向老同学交代呀。”   我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明伟,你可以使用自己所学,在华盛顿占稳脚,真是不容易。听说你还是国务院依赖的中国问题专家。”   “什么国务院,哪个国务院?”刘明伟疑惑地看着我。   “当然是美国国务院,你真了不起!”   刘明伟轻松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会中文,经常上网,看看中国人民都通过互联网表达了什么意见,然后就归纳报告给美国国务院那帮子官僚。”   “就这么简单?听起来象公开情报收集活动呀。”   “你乱说什么呀,老同学。”刘明伟也笑了起来。“美国人自以为了解中国,可是你只要看看他们主要部门中少得可怜的懂中文的人,就知道他们一直在自己骗自己了。实际上,我们学习国际关系的怎么会不清楚,美国在中国问题上几乎没有干对过一件事情。先是帮助国民党打共产党,结果失去了整个中国。然后又把中国推向苏联的怀抱,再后来又搞什么联合中国抗击苏联。最近一会要和平演变,一会声称发展战略伙伴关系,简直一次比一次离谱。”   “我真有点羡慕你。”我诚心地说,“你在华盛顿一定有很多的朋友,关系也多吧?”   “没有几个,和美国人的关系始终象我和咖啡的关系,表面的。走,我带你见我现在唯一的好朋友。”刘明伟一边站起来,一边对我说。我迷惑地随着他走进一件布置得象书房的房间,立即被这个房间四周摆放的上万本图书吸引住了。我快速扫了一遍,发现这些书几乎包括了政治、国际关系、心理学、哲学和流行小说等几十个类别。“这就是我这些年一直朝夕相处的良师益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我一是羡慕,一是感慨的说。   “对,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是那么喜欢看书,我现在是喜欢得很啊。我的世界分现实世界和书的世界。一旦你进入到书的世界,现实世界就显得枯燥无味。世界上最好的心灵平安在书里,最豪华的享受也在书里。就拿性爱来说,说实话,我最好的性爱享受和高潮都是从色情书报中得到的。哈,老同学,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你是谁?”我边说边笑。   “真的。”刘明伟严肃起来,顺手抽出一本书:“现在世界上出现的阴谋诡计几乎都是历史上出现过的。你看,这是美国畅销小说作家汤姆-克兰西的小说,在这本十年前出版的小说中,描写了恐怖份子驾驶飞机撞向白宫。可是几年前发生911事件后,美国高层从白宫到国务院,国会到中央情报局、国防部几乎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想这些白痴大概没有一个人看过这本小说。我当时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世界就是这样的,如果你想找到一个让世界震惊的犯罪方法,不要相信你的脑袋,去书中找准找得到。这个世界上犯罪天才始终是博学的知识份子。”   “我不想犯罪,有没有教人成功,发财或者追上美女的书呀?”   刘明伟也笑起来,随即他盯着我问:“你刚才问我在华盛顿是否有很多朋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请我帮忙?”   “我想托你或者通过关系帮我找一个人。”我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出来,“郭青青。”   刘明伟皱了皱眉头:“杨子,你和我们班班花郭青青的事总让人想不通。”   郭青青永远是我们的话题。我们四十个人的班只有八名女生,郭青青是身材最好,脸蛋最端庄的。   “明伟,你知道郭青青在哪里吗?我想见她一面。”我耵着他问。   “她失踪了吗?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以前就是联系也是靠电子邮件。”我第一次发现刘明伟说话时眼球转动的速度和规则有稍许不同,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不过无法确定他是否撒了谎,我沉默了一阵子。在大学时,刘明伟也和郭青青好过一段时间,虽然是极其秘密的,但大学里的一切秘密都是公开的秘密。   “你们在纽约那段时间怎么回事我不是很清楚,可是你老兄让一件悲剧两次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我想没有人受得了。”刘明伟挑战似的耵着我。   他指的是影响了郭青青大学毕业分配的“亲嘴事件”。我们大学三年级时,为了提高我们参加工作后的涉外交往和英语交流,学校特别安排我们专业的学生经常到当时居住了来自欧美等多个国家留学生的留学生楼和欧美的留学生联欢。这个过程中有些同学和外国学生打得火热,有些意志不坚强的,就在生活作风,倒卖外汇或者占小便宜上犯了小错误。其中郭青青有一次被同学发现和一名美国青年亲嘴,这在1986年资产阶级自由化特流行的年头,本来算不上什么,大家一笑置之了。然而,毕业前夕的1987年突然刮起了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政治风,加上,毕业分配名额紧张,这件“亲嘴事件”又被同学们炒热起来。由于我们专业当时分配的“好单位”包括外交部、经贸部以及国务院其他部委,和外国人“亲嘴事件”自然对于郭青青的分配具有极大的影响。到最后,她竟然无法找到合适的单位。同时,因为同学们挂在嘴边的亲嘴事件给我的自尊心造成伤害,我在毕业前夕决定和郭青青分手。当时分配到国家安全部的我意气风发,完全没有顾及郭青青的感受。据说,没有工作和失去了我的郭青青一度消沉了一段时间,和任何同学都断绝了来往。后来当我到纽约留学时意外地从刘明伟那里知道郭青青也在纽约读书,我们很快又走到了一起。然而这时的郭青青已经不是大学时的郭青青了,当我发现她在外面和好多美国男性有亲密关系时,我自尊心再次受伤害。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吵架,以致时间久了,俩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每天的生活目的之一就是要让对方难受。当她决定和自己的老师,一名比她大三十岁的美国教授结婚时,我们都知道尽力让对方难受这一仗她暂时赢了,我连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就离开纽约回到了中国。   但是我不想对刘明伟辩解,其实两次受伤最深的都是我。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告诉青青。    ※※※※※※※※※    第五章 突然流行的腐败   在香港的国际机场下机,经过移民局,我在行李区等了大约十分钟才拿到我的旅行箱。我小心地把它们放在小推车上,打开密码锁,不用检查完我设置的所有记号,就已经可以肯定在美国出关时行李被专业的特工搜查过了。带着一丝不安和烦躁,我向出口走去。快到出口,为了避开那一排数十张迎接亲朋好友的陌生面孔,我低头假装察看行李上的标签,同时加快脚步急速离开。好象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没有马上抬头去寻找,我想,也许是我的幻觉。突然,一个肥胖臃肿的身体跳到我眼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才发现刚才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并不是我的幻觉。我吃惊地看着他:“田海鹏,怎么会这么巧?”   “什么巧不巧,我是专门来接你老兄的。”田海鹏不由分说的一把抢过我的行李,搭着我的肩膀拉着我就往外走。   “专门接我?”   “怎么,不行吗?老同学,我找得你好苦啊。小海说你去了纽约,可是郭青青的电话又老打不通,最后总算找到华盛顿的刘明伟那里才知道你今天坐这班飞机回港。我从广州开车过来,在这里都等了两个小时了,你不知道我来接你,所以我又怕错过了你。我说老兄,都什么年代了,你就不能带个全球通手提电话吗?”   “我?”看田海鹏的样子,大概有什么事情,不过想到从香港到广州有三个小时可以聊,我也就笑呵呵回答他:“没有什么人会找我,就是你也是十几年一逢啊,为这一次你就让我买全球通?我付不起呀。”   田海鹏把我的行李放上他停在机场外面的车子上,我就坐上他那挂着粤港两地牌照的“宝马”向广州去。田海鹏是我们同学中较早下海的,并且又是海归派。我们虽然都在广州,但是平时很少来往。记得过去两年里也就是有外地同学来广州时大家一起见面吃饭见过那么一两次面。不过从他开着挂粤港两地牌照的宝马轿车,我就知道他是成功的。他天生浑身肌肉加肥肉,是我们班最胖的。   “你知道吗,李军出事了!”离开机场后,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说。   李军是我们分配在广东省政府的同班同学,他、田海鹏和我被老同学们称为“三剑客”,大抵是取意我们都“行侠仗义”又“热情好客”之意吧。因为只要有外地的同学到广州来,我们三个人总是互相配合,有钱出钱,有车出车,有力的出力,有关系拉出关系,力求让每一位到广州的同学都能吃一顿丰盛晚餐,畅游珠江两岸的夜景,或者到夜总会玩个痛快又没有后顾之忧。相比较我们到内地出差,经常碰上老同学推三托四的,要么是开会,要么又出差,或者假装热情把我们带到家里吃一顿“粗茶淡饭”,我们三人对于“三剑客”的称号实在是当之无愧的。李军虽然是我们同班同学中唯一官至副厅长的,可是他为人持重,戒骄戒躁,谨小慎微的,我真想不出他能够出什么事。我疑惑地看着田海鹏,想让他接着说下去。   “李军被抓了,已经一个星期了,昨天正式落案,看起来这次是玩完了。”   我心里马上闪过自己两个月前的被抓的事。想到这,就觉得海鹏可能过分紧张了:“别这么紧张,被抓不一定就是完了。”   “你什么意思,人家是副厅长,没有确凿证据,会抓他吗?你以为人家象你一样盲流一个!”   “喂,你倒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上次被拉进去的事情?”   海鹏大概想装出冷笑,不过只做到让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讽刺我说:“我想,大概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了吧!老同学,现在是信息时代,我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你这样的老古董!”   “我的事先别说,你告诉我李军是怎么进去的?”   “贪污腐败受贿之类。”海鹏说。   “不会吧?”我表示怀疑:“他老兄那个职位只是负责处理些文件,上传下达的,应该属于清水衙门呀。再说,李军那样子,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经济腐败上来。”   “我不和你这个死脑筋讨论这个,否则我要恨我自己有你这样的同学了。我告诉你,鼠有鼠招,蛇有蛇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独特的贪污受贿绝招,学问大着呢。另外,你还活在过去的课本中,你以为好人坏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总之,我不和你说这些,现在要想想法子,看怎么样帮他。”   “找律师没有?我们可以怎样帮他?”   “那不是我们的事,是你的事。你这家伙虽然平时古古怪怪的,不过我知道你有些路子,这次也许可以用上了。”   “你别开玩笑了。”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忘记了我刚刚被人家不明不白地关了三个星期吗?”   田海鹏转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怎么说你,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人缘、后台,还是故意在老同学面前卖关子?我看不贯你这一副表面看起来无欲无求,得过且过,一干起事来却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的样子。我知道有很多人欣赏你,特别是一些当大官的或者那些老前辈。有时我都怀疑,这杨文峰到底天生这副德行呢,还是他刻意装出来的?”   “那你得出结论没有?”我笑着问他。   “哎呀,可能真是天生的。你看,你这性格无论在学校还是单位,老师和领导都喜欢你,可是你却从来不会利用他们。本来在学校时只要你开口,老师一定把到香港、经贸部或外交部的名额分配给你,可是你却选择到国家安全部那个鬼地方。去那后听说你又是大受重视,还被定为培养对象,可是你却为了气候和父母随随便便辞职来广州。你倒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站着进国家安全部,又站着走出来的家伙。可见领导有多喜欢你。哎,让我怎么说呢?你不会利用关系啊,看看人家赖昌星,只不过认识一两个政府的处长,就可以成为中国的大富豪,我要是有你的关系呀,肯定不出十年就挤身中国首富五十强。”   “呵呵,你要真是我啊,就不这样想了。”我打断他的高论,“我们还是说李军吧,你探望过他,有多严重?”   “看过屁,如果让看,我还来找你吗?”他嚷嚷着,“单独囚禁,任何人不得探监。”   “没有那么严重吧?根据法律,任何时候都可以探监的,只要有看守在场。”   “哎呀,你哪里知道,他是被国家安全部门秘密逮捕的。”田海鹏垂头丧气地说。要不是系着安全带,我差一点弹起来。   ********************   打了好几个电话,折腾了半天,终于在晚上时分进入到单独囚禁李军的小房间。看到老同学外表的变化并不明显,精神状态还好,我和田海鹏才同时松了口气。   “还是老同学好呀。”瘦削的李军一看到我们就半开玩笑地说,“没有人说说话,我难受死了。”   “你还好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话题,只好干巴巴地问。海鹏乘走廊那边的看守没注意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酒,塞给李军。李军看了一眼小瓶子上的出口商标和两个烫金大字“茅台”,凑近海鹏的耳朵小声问:“是真货吧?”海鹏和我都愣了一下,随即我们不约而同地苦笑。   “这里的伙食倒还不错。”李军收起笑声,“生活各方面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这里的孤独和寂寞让人无法忍受。”他停了停,又接着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孤独,并且也不时以此为傲,不过,进来之后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孤独,好在真正的孤独可以促进人的思考。说来也怪,我毕业后在社会上混了十几年,但思想好象一直都停滞不前,可是进来到这里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我已经快成为哲学家和思想家了。以前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时候,我为升官发财不得不谨言慎行,长期以来,自觉地不再胡思乱想。现在倒好,身体失去了自由,我的脑袋和思想反而获得解放一样,我可以不看人脸色,自由地思想和发表议论啦。”   我们扫视了一下这个如此之快就培养出哲学家和思想家的地方。一张固定的床,一个水泥脸盆和抽水马桶,从门到床是三步,从床到脸盆和马桶也是三步。如果不是这里没有窗户的话,我倒真不觉得它和我的小房间有什么不同。   “关在这样的鬼房间里确实孤独。”田海鹏边打量房间边说。   “哎,关在这房间里本身并不是孤独,我已经享受外面的自由空气快四十年了,也并不觉得自由有什么可贵。并且那时我常常想,如果可以单独自处,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人生,或者放下俗事认真地看几本书,那一定是不错的。所以,当我刚进来被关在这里时,我并不觉得那是难以忍受的孤独。”他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痛苦,“孤独不是你是否有人说话,是否有朋友,孤独是心里的东西。我第一次感觉到孤独时是意识到自己可能将要一辈子在这里呆下去,看不到前途,看不到一点光明。”   “你太悲观了。”我想安慰他。   “不用安慰我,不判死刑已经不错了。我什么都招了,换得免除死刑而已。”李军苦笑地说。   我们三人突然都默然无言,寂寞和无助瞬间笼罩着这个小房间。我起身三步走到脸盆处,把李军嗽口的软泡沫杯子洗干净,然后示意他把那瓶田海鹏偷带进来的茅台酒拿出来,我拧开盖子,把酒倒在杯子里,然后把空酒瓶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李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放心,杨子,我不会自杀的。”他端起嗽口杯品了一口酒,开始告诉我们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的故事。   这些天被孤独地囚禁在这个小房间里,倒是让我的思路清晰了很多。过去一幕幕象电影一样再次浮现在我脑海里,清清楚楚的,好象刚刚做过的一个梦。我把什么都坦白了,末了,人家说为了配合反腐倡廉运动,希望我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又是省里面有名的笔杆子能够以自己作为教材写出一份象样的深刻反省,也算是我为党和人民作的最后一件有益的事。他们说,江西的胡长清、北京的程克杰、东北的慕新随、湖北的梦庆平写的自己堕落的经历和深刻的反省在党内取得了很好的教育作用,我们广东也不能落后,对不对?上面领导觉得我虽然级别比不上他们几个,可是我年青有为,又是名牌大学学习政治专业的,他们是寄托了很大希望在我的身上,倒好象广东反腐倡廉的第一枪就要由我打响似的。   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他们,虽然坦白了,并且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违,但我却并没有搞清楚自己如何会走到这一步。简直象发了一场梦,虽然情景都清清楚楚,然而对于前因后果,以及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个梦中,还有那好象顺理成章的结果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你们做过那样的梦吗?梦中的某一天,你突然被一种叫不出的恐惧驱使着,于是拼命地往前跑。你跑啊跑啊,跑过乱坟场,又跳过一条污泥沟,结果没头没脑地冲进一片树林子里,对了,就是一片树林!至于树林的样子那要因人而异,如果你看过很多恐怖电影的话,那就一定是某部电影中出现过的林子,或者也许就是你们村子后山那片林子,只是样子可怕极了,每一颗树都七歪八倒的,好象伸向你的魔爪。梦中的你不可能被吓得趴下,你仍然一个劲地边喊叫边狂奔,你的潜意识里大概知道后面那个你拼命逃避的恐惧其实就是你自己的影子,然而你却无法在梦中停下来,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跑啊跑。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根树干轰隆倒下,正好砸在你的大腿上,你扑通一声载倒在地上,在你载倒的瞬间,你的影子也消失了,恐惧转眼也无影无踪了。你从梦中惊醒,虽然一身冷汗,却马上感觉到欣慰,庆幸那只是一场梦。这时你才发现那砸在你身上的“树干”原来是老婆那发福了的一条粗腿正压在自己身上。   哈哈,我的生活也正好这样呀。我一参加工作就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不但升了官,还发了点小财。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副冰冷的手铐戴在手上时,我才发现原来是个梦。哈哈,你们两位老同学倒是告诉我,当我在梦中跑啊跑的时候就感觉到总有一根树干要把我压住,要结束我的恐怖,这时,老婆的腿就伸过来了。你们都读过佛罗伊德的,倒是想想看,如果我知道老婆会来这么一腿的话,我还会在梦里拼命地跑吗?实际生活中也是这样,我一路走来其实也是很辛苦的,可是只到冰冷的手铐“喀嚓”一声时,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战战兢兢的,竟然是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真悔啊,当初不如就什么也不干,就在那里等着听这“喀嚓”一声好了。   你们俩不要笑,别以为我现在成为阶下囚就一无是处了,你们忘记了一个星期前我还是咱们四十位同学中级别最高的领导干部,你们以为我无依无靠的混到那一级容易吗?刚刚参加工作时,我人生地不熟的,办公室里不是处长就是科长,只有我一个小科员,为了出人头地我是绞尽脑汁。你们知道,我在政府秘书部门工作,那里只是处理一些文件,写一些讲话稿子什么的,要想作出那么一点成绩谈何容易。于是我开始从勤快入手,本来是八点钟才上班的,我七点钟就到办公室,我每天都让办公室窗明几净,每个同事领导的开水都提前打好。由于我们的领导大多没有大学文凭,有几个有文凭的不是工农兵学员就是靠关系不清不楚搞来的,所以我特别注意不暴露自己的大学文凭,并且时刻提醒自己尽量忘记大学所学。就这样子,三年下来,我不但没有睡过一天懒觉,还在三年多时间里不敢看一本增加知识或者提高自信的书。好在是不不把自己当人,人家就开始把我当个人啦。不久厅长就喜欢上我这个勤快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大学生”,常常喜欢把我带在身边。老厅长是解放时期的干部,他一有机会就对我言传身教,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只是一遍,而是好几遍,几十遍。你们两位不要不以为然,听一个老头反复叨唠他那乏味的经历,并且每一次都要装出聚精会神深有同感的样子,而且每一次都要从他同样的故事中找出新的惊奇和新的问题引导他教育我一番,我活得不轻松呀,我的老同学!   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老厅长退休了,我也被破格升为副处长。这时接班的厅长是老三届,我想这下代沟应该缩小了吧,且慢,原来这和哪代人没有关系,是厅长他就要搞言传身教,就这么个道理。于是我在接下来的三四年间,几乎每一个星期都要听一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北大荒的故事。由于每一次新厅长都把他在下乡时饿得偷农民的番薯吃的经历讲得如此的有滋有味,为了可以附和他“肚子饿了吃什么都有味道”的理论,我不得不偷偷到菜市场买了些番薯回来生着吃。   现在我也是副厅长了,不用听厅长讲故事了,并且这些年自己手下也来了很多年青人,我想,我总得向他们也讲点什么吧,可是讲什么呢?你们知道我们在大学时是一边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一边听尼采的哲学思想讲座,当时没有搞得精神分裂已经不错了。后来,我终于想起来,我们那时不是搞了好几次反对精神污染吗,于是我就给那几个年青人讲这段经历,不成呀,他们转身就嘀咕“傻B”、“有病”。听到他们的议论,我真有些惘然,我这一路爬上来到这个位子到底是为什么?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我还豪情万丈,那时的理想也就不说了,免得老同学笑话。后来我大大缩小了自己的理想,我想,如果当上了处长、局长、厅长的话,我就在单位搞改革,为人民为党多做点事。我想大概正是有这个崇高的信念在作怪,所以我一路卑恭屈漆向上爬时还基本可以保持心理平衡,有时甚至还很愉快。只是爬得位子越高,就越忘记了当初的信念,最后一味往上爬倒反而成了目的。   这一点又和我捞钱一模一样。你们知道我在钱上面开窍得比较晚,一心扑在工作上,好好,就算我是一心扑在向上爬上吧。直到孩子十多岁了,我们家还是过着清贫的生活。有一天,读初中三年级的孩子拿了一篇命题作文回家,作文的题目是“金钱是万能的吗?”孩子问我该立什么论点,我不假思索地说,金钱当然不是万能,不但不是万能,金钱还是很多不快乐和罪恶的根源,甚至是肮脏的。孩子当场就不乐意了,他噘着小嘴说,爸爸,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金钱不但可以买玩具,如果有多余的还可以捐助给非洲和北韩的饥饿儿童呢。而且爸爸,金钱如果肮脏,那么美国的美元为什么还把乔治。华盛顿的相片印在上面?我们的人民币上也是毛主席、朱德、周总理的头像啊。嗨,你们看,孩子这一反驳,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要知道我们这一代人所受教育的精华就是鄙视金钱呀。   我和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妻子竟然“滴答滴答”的直掉眼泪。那天晚上,妻子搂着我说出了心里话:“阿军,你也不睁眼四下看看,哪一家不比我们家富裕?你都一个副处长了,可是我在菜市场想买点时鲜的菜都偷偷的算计半天,生怕月底又没有节余存银行了――”   我又不是真的“傻B”,我难道看不出来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的先富起来了吗?只是我们的追求不一样,我追求的不是当官为民吗!?不过妻子说的也有道理啊。经妻子一合计,我对我们家的财政状况心里有了个谱,第二天一早,彻夜未眠的我就和妻子定下了积蓄目标。我比较大胆,把目标定在20万人民币,因为我知道我们虽然是清水衙门,可是也有人找我们拉关系,只要多留个心眼,这个目标不难实现。当时我暗暗告诫自己,等有了这20万,妻子可以到菜市场随心的挑选时鲜菜,而我没有了后顾之忧,那时我一定要全力搞好工作,不辜负党的培养和人民的期望。   果然是世上无难事,只要大胆定目标。仅仅是短短的一年时间,20万外快就到手了。这一年虽然是过得提心吊胆的,可还是值得的。一边努力工作,一边赚取多过工资数十倍的外快,不但没有影响工作,我的人际关系还有所改善,领导和同事更加信任我了。那天我把实现计划的事告诉了欢天喜地的妻子,看到妻子幸福得嚎啕大哭,我也感动了,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全家都处於皆大欢喜的气氛之中。一个月后,妻子不再把存折偷偷拿出来欣赏了,欢乐的气氛也渐渐淡薄。那天,我背着妻子又定出了下一个目标:50万!你知道,现在通货膨胀,经济也不景气,我们两边家庭都有兄弟姐妹面临下岗再就业的威胁,我早做打算也是人之常情,等有了50万后我再努力工作也不迟,我毕竟还年青,对不对?   没有想到这50万的目标竟然只用了七个月就达标了,而且在七个月快结束的时候,我还被提升为正处长,真是有福挡不住呀。这样的双喜临门,不得不促使我在定下一个目标时“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我这次把目标定为100万,并且也限定自己要在一年半内完成指标。你们两位都在广州生活,海鹏你早就是千万富翁了,你应该比我清楚,一百万在广州能算个啥呀?孩子再过几年总要出国留学的,那不要五十万能拿得下来吗?杨子,你有路子,你倒是去查一下,广州有几个处长局长的小孩不在国外留学的?再说,妻子到现在还经常坐我单位的小车去办事,这样总不好,等广州本田有新款式,我得给她买一部车。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想想,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一定可以发挥自己所学,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的。   也不是都那么顺利的,这100万的目标就超过了我制定的期限好几个月才达到。不过,我不会被困难吓倒的,在定下一个目标时我注意划分长期目标和近期目标。   正如我前面所说,我升官升到后来都忘记了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升官一样,在100万的目标实现后,我已经忘记了当初为什么想要钱。于是我接下来的目标就只有数字,120万、140万、200万……每一次我都及时收敛目标达到的喜悦,重新盯住下一个数字,此时的乐趣已经不是钱能够干什么了,而是只要知道有这个数字的钱在银行就让我欢欣鼓舞。从此,升官和发财成了我的人生目标。   想起那些日子真他妈的荒唐,银行有了两百多万的存款,床底下还有备用的好几十万的现金,可是我不但没有给老婆买车,而且我还时常提醒老婆在菜市场买菜时一定不要露富,如果有单位同事的家属在场的话,尽量买些便宜的,或者故意选那些半烂的青菜叶子,买回来我们可以偷偷的丢掉,然后再到郊区的馆子去吃。你们不要笑,我这个人就是谨慎惯了,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我其实不但不会在这里,而且我还会升为厅长,再说不准有那么一天我会成为程克杰那样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呢。你们笑什么,我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有为国家为人民做事的心。唉,算啦,不说这个了。   我就象迷恋上当官一样,痴迷于金钱。可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不是金钱害了我,而是我害了金钱呀。如果在第一、第二或者第三个目标达到后,我善于利用金钱,让自己好好工作,认真学习,让家庭没有后顾之忧的话,那该多好呀。可是我却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偷偷摸摸存进银行,塞在床底下。当然,我在有大笔收入时也会奖励一下自己,我从香港买回来高档的西服和手表,只是我不能穿出去,有时夜深人静时,我就在床上翻来覆去,计算着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其实我早就了如指掌,只是想反复享受一下计算的快乐。有时确实太激动了无法继续在床上躺着,我会偷偷爬起来,躲进洗手间里,穿上我的高级西装,扎上领带,带上劳力士钻石金表,然后在镜子前面来回踱步。想着从镜子里看到的那个陌生的,一身贵气、豪气潇洒的家伙,晚上发梦我都会笑醒。   哎呀,如果一切就此打住那该多好啊,可惜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升官和发财本身作为了人生的目标。当初冒险贪污受贿是为了有点积蓄,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然后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对得起自己一生。可是后来竟然慢慢地变成了不顾家庭,抛弃事业,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发财,至于发财以后干什么反而再也没有去想了。也是我活该,自从我把搞点外快变成数字游戏后,我的胃口就越来越大。到最后,在我有了两百多万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搞下去,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为千万富翁呀?你知道我们单位毕竟是秘书部门,搞钱都是细水长流,人家托你办事,不可能不讲究效益。所以几千一万的积攒让我失去了耐性,特别是我已经是堂堂的副厅长了,一点一点地从人家手里拿钱也不体面。有了这个想法,我的心情开始不好起来。所以自从我当上了副厅长后,我一直都有点郁郁寡欢的,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手里的权力还有哪点可以换成金钱。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他们倒是毫无畏惧,直接接触了我几次后,就摊牌了:“李先生,我们知道你的苦恼,我们想和你合作,不过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不合作的话,我们马上走,永远不会再回来打搅你。但你也要保证即使不和我们合作,你也不能向你们的安全机关举报我们。不过就算你出卖我们,我们也不怕,我们都是拿外国护照的,大不了驱逐出境,可是你的情况可能就不怎么好。”   “李先生,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合作,钱不是问题。你只需要把你经手的文件给我们复印一些,我们愿意出10万人民币一份,不管质量数量统统买过来。如果我们没有估计错的话,经你手的绝密文件一年的售价就达五百万人民币。你的手里掌握着世界上最昂贵的商品,你却为区区的小钱发愁。”   他们的话让我吃惊,不过我没有跳起来,我说,你们走吧。他们就留下电话,走了。他们是言而有信的,并没有再来找我,后来是我找他们的。他们在再见面时摔给我五万美金,说:   “李先生,拿去买些复印照相设备吧。”   我就这样开始把文件一份份地复印给他们。我想,只要我小心点,干两年,一千万就到手了,到时,我就――    ※※※※※※※※※    第六章 最优秀的同学   田海鹏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不想说。穿过交通繁忙马路快要到汇桥新城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主意:“把车子折回去,送我到我父母家吧,他们住在珠江南。”   他看我一眼,没有说话,就在广花路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快到我父母家时,田海鹏才开口说话:“你害怕回到孤零零一个人的小房间里,对不对?”   我想,他大概是对的,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沉重。我是一个精神阿Q派,一向认为作人没有必要把什么东西都压在自己身上,否则心就会比泰山还要沉重。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无法让自己轻松起来。   上电梯的时候,一想到要面对父母刚刚幻灭的延年益寿梦想的忧虑,自己就首先开始烦躁起来。我按了门铃,很快一个轻快的脚步声跑过来开门。门打开了,我惊讶地看到阿华妩媚地冲着我笑。她那饱满滋润的嘴唇,面庞上浅浅的酒涡,高挺光滑的鼻梁,弯弯的眉毛都让我一时不知所措地怔在门口。   爸爸妈妈看起来不但心情轻松,而且面色看上去也很不错。阿华今天穿着长布裙子,短袖T恤,满脸春风,她好象是这家里的主人一样进进出出地准备晚饭。当她走入厨房时,爸爸告诉我,潘氏营养口服液因为搞假宣传被查封后,阿华一度躲起来不敢见他们。当时那一两个星期有很多消费者都在找她们这些营养大使算帐。一个星期前,阿华鼓起勇气主动找上门来,向父母赔罪,宽厚的父母马上原谅了她。阿华还拿出自己的积蓄要赔偿父母的损失,爸爸说,阿华也是受害者,至少也属于不明真相的群众,所以坚决拒绝了。最后,阿华感动得哭了,请求我父母暂时让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伺候父母。我父母有些为难,阿华于是说出了真相。她说,公司被封后她已经没有地方住,加上当时也担心以前的顾客来找她麻烦,她是走投无路,处境艰难。父母一度建议她回湖南老家,可是阿华更加激动地声称就是做“鸡”也不愿意回去,最后我父母收留了阿华。“反正还空出一间房,你平时又不回来住。”爸爸说他是这样想的。最后,他小声告诉我:“这孩子住在这里简直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她不但能干、勤快,而且还经常陪我和你妈妈说话、散步,她甚还会打我们那一辈人打的麻将呢!我们过得挺舒心的。”   父亲断断续续地讲着,我的心七上八下的。象这样的故事我好象听过,广州街头出现过不少这样的骗局。骗子们一次一次取得寂寞老人们的信任,最后一锅端把老人的终身积蓄拿走。不过这样不愉快的推测随着阿华一次次从眼前走过而减少,阿华的美丽动人与父母那点微不足道的存款确实不成比例,以广州市面上对美女的需求以及阿华的天生丽质来看,她完全用不着如此处心积虑的诡计。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下午见李军的不快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阿华吃得不多,我惊奇地发现她的牙齿洁白得如同孩子初长成的乳牙。她吃饭的时候常常皱一下鼻,那样子可爱得让我心里痒痒的。我不停拿眼睛瞄她,开始她还回避着我,但等到后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我们的目光已经有几次交到一起,她的眼神中夹杂着妩媚迷人,似曾相识却又飘忽不定的感觉,让我说不出的喜欢和渴望。我想,那该不是恋爱的感觉吧?我已经好久没有那种感觉了,久的让我怀疑我到底是否曾经拥有过那种感觉。   这一次吃完饭后,我没有站起来说要走,我们四个人坐在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看看墙上的挂钟都九点了,想到父母也要休息了,我只好不情愿地站起来:“我要走了,房间好久没有收拾,我得回去收拾一下。”   爸爸妈妈随口应付着,阿华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我占了你的房间。”   我说没事没事,我很少在这里睡觉。这时突然想到这段时间阿华都是睡在我的床上,我的脸上一阵发烧,而几乎同时我的脑海里出现穿着薄薄的睡衣睡在床上的阿华。如果她趟在床上,她那高耸的胸脯一定会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如果她趴着睡,该不会把那两个玲珑剔透的奶子压破吧?――不知道她是否喜欢穿上丁字内裤,让两块肉白的屁股被一条细绳穿过去――   “这样可以吗,我和你一起过去,帮你打扫房间,房间一定很多灰尘的。”阿华说。   我站在那里品味着这句话,母亲倒是率先附和同意。我一边竭力掩盖自己内心的兴奋,一边装出漫不经心和无可奈何的样子点点头。   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上,我们很少讲话。我贪婪地呼吸着她不知是从衣服还是头发里,又或者是从身体里面飘出的阵阵有些熟悉的幽香。公共汽车经过珠江桥头站时,挤上来一群人,把我推向阿华。就这样一直到广花路站前,我们都象恋人一样紧紧拥在一起。我们还是没有说什么话,阿华大概是害羞,至于我,一是觉得这样的场合无声胜有声,说什么都不可能象现在这样把我们拉得更加近,另外我也担心吃过了饭没有刷口,会有口臭。   我怀着忐忑不安又有些急不及待的心情回到我下午还不愿意回来的小房间。阿华很快就开始打扫起来。一会爬在地上擦地板,丰满肉感的屁股沟随着她的动作一张一合;一会站在椅子上给灯除尘,裙子下面两条光滑的腿肚子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一会又翘着屁股擦洗浴缸,两只奶子仿佛不负重荷一样吊在那里。不一会,她已经大汗淋漓,我并没有注意到经过阿华的打扫,我整个房间的颜色都已经改变,变得明亮起来。我身子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两腿夹得出了汗,脑子里却波涛翻滚。我看过很多黄色录像和三级片,并且无庸讳言,作为单身汉,我也创造出不便启口的无数的丰富多彩的只属于我的性幻想,可是那些都不及眼前劳动着的阿华让我情不自禁。她是实实在在的一位成熟少妇,她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比我以前的任何性幻想都更加让我受不了。一阵阵冲动让我呼吸加速,浑身燥热,我站起来,随手抓起一块破袜子之类的东西,也和她一起东擦擦,西摸摸。她向我投来感激、妩媚的一笑,我一慌神,两个人的手就碰在了一起。   我们都没有抽回手,接下的两个小时里,我们身体的各部分都沾在了一起。   **********************   刺耳的电话铃吵醒我时,我脑子里突然想到这普普通通的电话铃声着实奇怪,心情顺畅或者正等着情人电话时铃声悦耳,可是当你心烦意乱,尤其是你做了亏心事时,那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足可以让胆小的人吓破胆。我以为是阿华的电话,拿起来后,里面传出的田海鹏的声音:“你可以到我这里来一趟吗?又有同学出事了。”   海鹏在东山区农林下路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名叫“一年之计”的会所。当初由于他的会所是集健身、美容、补习、心理咨询于一体,在广州工商管理部门注册登记时遇到麻烦,还是李军出面搞定的。成立后他邀请过我几次,可我始终没有找到心情去拜访。   这次在美国时我就想,回到广州后去拜访田海鹏。我听说他以前开过整容诊所,我想了解有关整容的事情。现在听到他说又有同学出事了,我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即“打的”前往“一年之计”。我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找到会所,门面不大,一块小招牌也没有什么特色。进入大门,是一张接待柜台,接待台后面坐着两位穿着制服的小姐,大概是海鹏交代过,她们知道我是田总的客人,并不多问,其中一位满脸挂着职业笑容的小姐就带我进去。我们穿过一个健身中心,看到很多男男女女在那里又蹦又跳的;经过一些小包箱,从紧闭的门里传出歌声或嘻笑声;末了,进入他们“一年之计”的办公室。让我奇怪的是这里有那么多人都显出一副在工作的样子,有些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专业人士,象是医生或者教师,穿过这个大的办公室,我被海鹏迎进他那宽敞豪华的的办公室。   “你记得朱志敏吗?”我还没坐稳,海鹏就急不及待的问。   “我当然记得,不过他不是分配到甘肃工作吗?”我记得,只是记忆太遥远了,容颜已经有些模糊,毕业分配以后没有再见过,也几乎没听到他的什么消息。   “他在甘肃酒泉工作,你应该明白是什么工作了吧?”   “他又不懂技术,当然是做翻译资料之类的工作了,还有其他什么他可以干的吗?”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海鹏站了起来,“他也出事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一直想离开那个单位,调动到沿海的城市,可是由于他的工作涉及到我们正在研究开发的月球探索计划,调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李军和我都没有能够帮上他的忙,不过据说几个月前有人主动找到他,说是要利用他的国际知识的专长,请他到深圳出任公司副总裁。”   “那不是很好吗?他也想来呀。”我也站起来,一边细细打量他的办公室,一边说。我注意到他的一个敞开的抽屉里塞满了名片,我随手抽出两张,不是什么局的局长就是某集团公司的总经理,我连忙把它们放回去。   “他利用假期来了两趟深圳,公司没有见到,那位请他的人倒是热情之至,还在他身上花费了好几万。最后,在朱志敏的再三催促下,那个人说公司可能要推迟一段时间成立,不过却保证这不影响他们现在就聘请朱志敏为副总裁,还说这样可以协助他们做些必要的公司成立前的筹备工作。可怜的老朱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一边继续干翻译,一边暗中当副总裁,并且每个月都心安理得地支取公司的五千元开办费。几个月后,朱志敏又利用大周末来到深圳和那个人见面,并提出自己先把酒泉的工作辞掉,专门到深圳来筹备公司。那人一听急了,连忙说,你千万不要辞,辞掉你就废了!朱志敏不解,那人解释,他们公司是国外某跨国技术公司的研究智库,到深圳设立公司的目的就是要随时研究中国航天科技发展,然后根据这个研究为国外的母公司撰写《对华科技贸易指南》,该跨国公司看重的就是朱志敏特殊的工作地位。最后他对朱志敏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虽然你身处在中国经济落后的大西北,可是你却站在中国科技发展的前沿阵地”   “后来怎么样?”我焦急地问。   “还好,朱志敏的警惕性比较高,他当时不动声色,回去基地后及时向领导汇报,结果国家安全部门采取了措施,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当然,朱志敏不但失去了工作,还受到了严重的处分。”   “我想是的,他虽然主动汇报,但是作为基地重要的接密工作人员,他背着单位与境外的间谍机关有来往,虽然他不知情,但是错误已经铸成。”   “怎么回事,他妈的,老同学纷纷出事。对了,这还不包括你上次被请进公安局呆了三个星期。”田海鹏说到我的事,皱起眉头。   我也陷入沉思:“你能够确定在这之前,我们班四十位同学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吗?”   “我可以肯定,虽然我们从来没有举行过同学会,并且也不是每一个都互相联系,可是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同学都和至少一两位老同学保持联系。这样交叉来交叉去,只要出现值得流传的事故,消息自然都会一时之间传开。我们同学中交往比较少的就是你啦,而交往得比较多的,应该是我吧。”   田海鹏的话说着无意,让我听起来却不是滋味。朱志敏的事听起来有些遥远,何况他只是失去了工作。可是昨天见的李军却是我一直都有联系的老同学,他虽然假装轻松地向我们讲述他的犯罪经历,但是我心里却异常难受。那天早上我脑子里就一直在盘旋,不知道以前的李军和昨天李军故事里的李军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军,哪一个才是我的老同学李军。我把这混乱的思绪告诉田海鹏,他看了我好一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杨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怪物,在哪里都得到领导的重视,可是在哪里都干不出名堂。有时我觉得你的性格和你的为人处事都是假装出来的,就象昨天李军讲的故事那样,他得假装天真地向一些不学无术的领导请教历史问题,还要先吃下生番薯然后好和领导分甘同味,那是假装出来的。可是你呢,你大概不用假装也可以做出来这些事去博得领导开心,你大概是天生如此,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就说清楚点吧。”   “李军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老同学李军!他没有变,一直没有变,就只一个,不过你却先入为主,硬是看出两个李军,并且还要找两个李军之间的联系,也就是报纸上常常说的,堕落的根源。呸!”   “那么,海鹏,我倒想知道,”我盯着他,“我现在看到的田海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   “不是,我是认真的。我心里一直憋得慌,告诉我你的故事吧。”我重新坐下,拉开架式不准备走的样子。我发现李军出事后我急于了解老同学,急于关心他们。也许,田海鹏早就了解李军的一切,我是真心想知道海鹏的事。大学毕业后我和他的经历有些相似,大家都留学美国,后来都到广州,可是除此之外,我又知道他什么呢?今天还是我到他开了好几年的俱乐部“一年之计”的头一次。   田海鹏看了看手表,也扯了张椅子在我的对面坐下,那时我才感觉到,其实他一直想告诉我他的故事,而我以前却从未想过要听。   “杨子,是你说想听我的故事,可不要嫌我罗嗦呀。”海鹏笑着开始,不过笑容马上就被认真的表情代替。   “我比较幸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外交部。报到后,我又被分配到司里,具体就是搞些翻译,整理一些资料的工作。听起来相当无聊,是吧?不过,有外交官这个头衔在等着我,我还可以坚持。一年下来,我觉得自己做得还马马虎虎,可是在年终总结时,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对我提了那么一大堆的意见,主要就是我太爱说话,太爱争论,在政治上不成熟。我倒抽一口凉气,冷静下来一想,再在那呆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于是我一激动就辞职离开了外交部。后来我在北京的一个外企工作,工资很高,但不久我就发现,虽然我的工资要比国家机关干部的工资要高很多,但不管横比竖比,我就是没有他们活得滋润。你的经历和我相似,你有同感吗?”   “是的,我也有。”我点点头说,“离开后才发现那些旧同事活得不错,工资比我们少,过得却比我们强多了,唉。”   “既然离开了,我们就永远无法知道真正的原因,就这么回事。如果李军的事情不暴露,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猜测他这些年竟然轻轻松松搞了好几百万,而且还是一直官运亨通。”他接着说,“后来我离开了北京,那里的政治气氛太浓,我受不了。我来到广州,这可真是个好地方。”田海鹏拿起桌上杯子,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官方有没有统计,下海潮开始到现在,到底有多少国家机关,国营企业的人下海了,又有多少成功的。我得说,如果没有背景,没有在国家机关积累的资源和关系,下海简直就等于跳海。我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决定下海后,外交部那些老奸巨滑的同事看着我的那种眼神,分明把我当‘傻B’看。哼,我们这样的人下海,能干什么?特别是我们这些满脑子主义思想,观念道德,却又无依无靠,没一技之长的家伙。不过,后来我就靠的是观念,赚了第一桶金。   “1988年底我在广州珠江南岸租了一个带地铺的套间,我开了个美容诊所。由于是美容诊所,不需要行医执照,但我聘请的四名工作人员却都是内地最好的外科、妇科、皮肤科专家。我们主要是做一些小手术,例如割双眼皮,下巴整形等。如果有要求隆胸的,我们也接下来,然后联系医院的手术间和医生。做这样的手术通常收费比较高,但却要和医院分利润。开业一年,我们也就基本上只是收支平衡。第二年刚开始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生财之道。那是一个经熟人介绍前来所里寻求帮助的女孩子,五年前初中毕业来南方打工,现在积攒了一点钱,想回湖南结婚,不过她很担心,因为早就不是处女了。我的医生一听,就笑着说,只是小菜一碟。就这样,他们让那女孩子躺到手术床上,果然只是吃一碟小菜的功夫,就把处女膜修补好了。手术后的姑娘好象处女一样羞答答再三称谢离去。不久,朋友拿来三千块钱作为感谢,我们不收,他还硬是塞到我手里,并且激动地嚷嚷,这三千块钱和你们带给那个姑娘的幸福相比,不是小菜一碟吗?   “我灵机一动,当场就决定我们诊所今后专门从事处女膜修补业务,我们诊所的招牌改成‘幸福工程’。我们靠人家介绍,到大街小巷里张贴广告,以及到盲流和外来工集中的地方派单张,结果生意立即红火起来。九十年代初两年,二十分钟的小手术必须提前三个月预约。当时做这个简单的手术就收五千元,如果是第二次来,我们只收三千,如果再来,我们就只收两千。”   “海鹏,你等等,”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你什么意思?第二次来?再来?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海鹏看都没看我一眼,接着讲:“虽然我们这幸福工程大多是帮助那些有一颗破碎的心和一个破了的处女膜的女孩子,可是后来几乎有一半的顾客是那些从事色情业的。鸨头们看准了有些暴发户和中年人年轻时,下乡或者搞串联时大多和现在的妻子胡乱在田埂或者火车厕所里完成了第一次,根本没有感觉到捅破处女时的喜悦。所以现在暴发了,就特别想弄一两个处女,补偿一下自己。鸨头于是就找一些样子清纯的妓女冒充处女,据说一次开苞可以赚取八千到一万元呢。你看看,除开我们的手术费,鸨头和妓女们都有得赚,如果能够在我们这里反复修复处女膜,那赚头就更大了。”   “我的天啊,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怎么可以反复修补?”我禁不住问。   “不会连你也对这玩艺感兴趣吧?哈哈。其实什么修补,那是我们的客气话,有些女人早就身经百战,下面都发黑了,可是硬要来修补,我们的医生只好勉为其难。有些实在有困难的,简直就是把那地方部分裂口用隐形手术线缝起来,至于是否被人家发现,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嫖客既然化大钱买这玩艺,肯定也是糊里糊涂吧?   “他妈的,那两年生意可真好,我心里也高兴。何况还有一半情况下,我们修补的虽然是处女膜,可是实际上弥合的也是一颗颗破碎的心和破裂的关系呀。   “我接着说吧,九十年代咱们的经济发展越来越好,南方也越来越开放,按说我的生意也应该越来越好吧,可是‘幸福工程’的业务却每况愈下。医生告诉我,人们越来越开放,大家的观念开始改变了。我对这话嗤之以鼻,我老兄不就是靠‘观念’赚钱吗?再说,中国几千年的贞操观念能这么快就改变吗?虽然最后那两年我是基本每月在贴钱经营,可是我仍然希望人们迷途知返,从新开始重视贞操这玩艺。也许,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个学习政治的根据中国的政治气候反复推算,也许不久又要搞反精神污染运动了,到那时,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搞,形势就对我有利了,女孩子肯定又会珍惜处女膜就好象她们现在珍惜自己的手提电话的小装饰一样。我暗暗想,到时看吧,我让你们现在到处淫乱的人在我门口排队磕头烧香拜佛,哼哼,我恶毒地计划着,到时我加价加到你们心碎!!   “我得意得太早了,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没有与时俱进!当初自己一个观念赚进将近一百万,可是如今自己无法与时俱进,等明白过来时,存款已经少了五十万。要不是那天的事,我都不知道是否会搞得破产。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们象往常一样开门营业,忘记告诉你,那会儿我已经辞退了三个医生,所以当时来上班的只有一个。我们开门不久,竟然有一个女孩子找上门来了,我和医生都很高兴,要知道,已经有三天没有生意了。我当时想,老天有眼,这个月的水电费有着落了。   “过了一会,他们大概在里面谈了十分钟,医生从里间走出来,我有点焦急地问医生,是否可以立即做手术?因为要节流,我已经把护士也辞退了,不过,我可以打下手。医生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滑稽地看着我。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告诉我,原来这个女孩子不是来修补处女膜的。她是中山大学大四的学生,半年前才找到男朋友。她很爱他,有好几次他们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幽会,情到浓时男朋友想进入她,可每一次都因为女孩子害怕而拒绝了。她说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是处女,一旦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到时无法顺利进入,从而知道自己是处女,还不知道男友会怎么想呢。要是万一让最心爱的男人认为自己没有人要,从而看不起自己,那她就完了,就不想活了。所以她这次偷偷来是问一下我们是否可以无痛捅破她的处女膜,她愿意出修补处女膜一样的价钱。那个该死的医生说到捅破处女膜和五千快钱时眼里明显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我当时差一点昏了过去!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我还能不清醒吗?”   田海鹏停了下来,好象仍然感受到当时的晴天霹雳的样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当天就结业关门。在家游荡了一阵子,眼看着钱越来越少,却还仍然无法找到什么生财之道。要知道,我们这种人只有观念和点子,可是那阵子我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迟钝。于是我毅然决然变卖家产,取出所有存款远渡重洋到美国留学。我想,美利坚合众国,那个被上几辈子中国人翻译为‘美丽而且有利可图,并且很坚强’的国家肯定可以让我思如泉涌的。在美国这一呆就是七年。上个世纪末,我已经可加入美国国籍了,可那段时间我心情真是复杂呀。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我这一申请加入美国籍,咱就在法律上不是中国人啦,并且还很难再当回中国人。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但是转念一想,我们这些常常在外面走的人拿着中国护照几乎每个国家都需要严格审查要签证,有时还受到近似侮辱的刁难。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正好,从国内传出的消息让人鼓舞,从中央到地方都动员起来欢迎海归回国发展创业,帮助中国搞现代化建设。就这样,我回到了广州。   “由于我拿到的是政治、国际关系和哲学的混和学位,在登记时,政府的同志婉转的告诉我,要我到私营企业去试一试。人家需要的是科学技术和现代化管理,至于政治和哲学,咱们中国人都搞了几千年了,什么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我们都熟能生巧了。美国人,他们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你看,很多招聘人员听说我到美国学习政治,就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就试着去找私营企业。报纸上不是整天都有广告吗,什么年薪十万、二十万聘经理,后来加到五十万甚至百万年薪的招聘广告。唉,不瞒你说,我还真一个个都去过,几乎把腿都跑断了。结果吗,人家招聘五十万年薪工资的条件就是你能够为他一年赚一百万!   “我操,如果我一年可以赚一百万,我还要申请你年薪五十万的工作吗?!我后来就做一些小生意,不过都是收支平衡而已。为了来回方便,我回到美国申请了美国护照。我知道,我和刘明伟是我们班仅有的两位外国籍公民。   “我再次回到广州时,脑袋里虽然多了一些新的想法,可是口袋里却空空如也了,当务之急就是来点快钱作为启动资本。我当时搜罗了很多美国、台湾和香港教人致富的书,躲在家里,不分日夜的仔细阅读研究这些致富秘伎。只看得我头昏眼花,却还是糊里糊涂。后来有一天,我脑袋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要研究一下写这些书的作者的背景。结果,我是大有收获。原来这些作者要就是不敢公开自己的资料,要就是那些至今穷得象耗子一样,只会搬文弄字的半知识分子!也有一些确实比较富有的,例如其中名气最大的大概是写《穷爸爸,富爸爸》的人。他书中经常以自己为例子阐述他的父亲是如何教育孩子,结果让他后来成为了千万富翁。可是我是从美国回来的,我难道不知道吗?作者书中所写他如何从小有生意头脑,如何会买房子作为投资赚钱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记录。反而他写了这几本书,以及全世界请他去讲如何致富的事情才让他发了财。哈哈,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我又到新华书店去仔细翻找,倒是被我找到了很多真正的大富翁的书,例如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和香港首富李嘉诚。可是人家这些大富豪的书没有一本是教人怎么致富的,人家只是告诉你如何做人。   “接下来我有了一个新主意,大概可以让我搞点启动资金。我决定写一本教人如何致富的书,并且我要以海归的身份来写,还要适当揉和一些我自己的经历。当然,这样的书再怎么说也是劝人努力向上发财的,所以书中具体细节大概不会被人追究。何况如果我约见书商时都约在五星级酒店的话,那就更加没有问题了。你看,就是这本书,我还存有十几本,你想不想拿一本去看?当时书卖得不错,我还搞了两个签名会呢。就是在第二个签名会上,我认识了我的妻子。哈哈,有意思吧,我是人财两得啊。”   我听着田海鹏的故事都有些入迷了,不象我自己的生活,始终平平淡淡,海鹏的生活可谓高潮迭起。我知道后来他经营了广州第一家带心理咨询、健美咨询以及学习辅导和锻炼指导的“一年之计”俱乐部。过去四年,每一次和海鹏见面,他都给我不同的新感觉。从自行车夹克衫破草帽到宝马大钻石劳力士表,可见这“一年之计”要比“幸福工程”更有利可图。我不知道这“一年之计”到底是什么玩艺,我问他,希望他解释给我听。他气定神闲地再次从理念和点子开始。   “一个想法,一个点子,一种理念而已。我们这个俱乐部是有选择性的吸收会员,目前如果按正常要申请加入我们俱乐部的话,估计得等一年以上。当然我最近在考虑扩大规模。   “先从为什么叫‘一年之计’开始吧。原本我设立这个俱乐部的宗旨是吸收会员的会龄不要超过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们协助会员实现自己一直幻想而由于各种原因始终没有做的事情。由于我们帮助过的人往往在一年之后不肯离开,有些又提出另外的事情需要帮助,所以俱乐部目前的会员会期都超过了一年。不过我们还是以一年为招牌。怎么解释呢?这样吧,我们拿你举个例子。”   “拿我举例?”我从沙发上跳起来,不解地看着海鹏。   “你找到我,或者如果你在广州小有名气的话,我们的俱乐部业务员会找你。我们这些业务员最低学历也得是大学心理学系专科毕业。我们会向你简单介绍俱乐部的宗旨和情况。我们帮助很多有识之士用一年的时间去达成自己的一两件心愿。这样,杨子,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心愿?”   “我没有什么心愿。也许我想的很多,但有的是不符合实际的,有的则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我们不考虑脱离实际的幻想,或者有关男女之间的爱情愿望。除了这些,一定还有一些你过去生活中想过,也尝试过,甚至有些还多次尝试过想达到的目标,到现在还悬在那里,不时的诱惑着你,折磨着你。杨子,想想吧,对我说实话。”   “好吧,我告诉你,其实你大概在大学都知道一些的了。一个愿望就是我始终想学会日语,至于是什么原因我要学习日语这里就不告诉你了。另外一个愿望就是想自己锻炼出一身肌肉。”   “哈哈,我早就知道呀,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大学年代的愿望到现在还象影子一样跟着你。”田海鹏乐得直笑,“你都已经37岁了,如果再不来我的‘一年之计’了却这两个心愿,我恐怕你要把它们带进坟墓啦。”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对于再学习一门外语以及把自己身体锻炼出肌肉这两个目标,我从大学开始就几乎每年新年伊始都作为最高目标重新修订推出。虽然一直都没有能够实现,不过我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两个目标。我倒真想看看眼前这个浑身肥肉的老同学如何帮我达成这两个愿望。   “你先告诉我,你到健身房去过吗?”   “我当然去过,很多次了。”   “那你告诉我,你最长一次连续坚持每个星期至少去四次是多久?”   “三个月。”我说。   “嗯,还不错。让我告诉你一个统计数字,任何人,哪怕是小瘪三或者大肥婆,只要连续一年之中每个星期至少四天到健身房,做四十五分钟的基本健身动作,那么一年下来他或她身上的肌肉将非常明显,也就是说已经基本拥有了健美的身材。同一个统计还显示,能够这样坚持一年的人百分之百可以接着做下去。这两个统计数字让人鼓舞吧,且慢,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统计数字,那就是在每年进入健身房的人当中,坚持一个月的有百分之五十,坚持三个月的有百分之十,坚持到半年的剩下百分之六,大约只有百分之二左右的人可以坚持健身一年。”   “这些人是些什么人?”   “这些就是你每次到健身房去,他们都隆起让你羡慕的肌肉在那里一下一下子举重扛哑铃的人。这些人也是少有的那些走在沙滩上让女孩子侧目的人。”   “我明白了。不过,这和你们‘一年之计’有关系吗?”   “让人参加俱乐部,然后我们督促他完成一年的健身就是我们俱乐部其中之一项工作。这样说吧,你为什么对于无聊的工作,甚至工资很少的工作可以连续几年去上班,风雨无阻,可是对于改变自己的身材,让自己出人头地的健身,过去十几年你却常常打退堂鼓?因为没有人督促你,因为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我们俱乐部就是在和会员签订合约后,使用一切办法,软硬兼施地迫使会员一定要完成一年的课程。说来奇怪,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日思暮想的梦想往往可以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实现。   “不信吗?再拿你学日语来说吧,就以你的记忆和知识,一天记忆十个和汉字如此相似的日语,没有问题吧?”   我承认,十个日语单词没有问题。我曾经在大学创下一天记忆70个英语单词的记录。   “一天记忆十个单词,对于一般正常智商的人来说不用一个小时。这样,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个单词。你大概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语言在掌握三千六百个单词后都可以流利对话。我们汉语大概只需要三千字左右。我现在倒想问问你老兄,十几年过去了,你学习日语的时间累计起来肯定超过三百六十个小时吧,可是你现在会说日语吗?”   我有些惭愧,田海鹏的理论其实是司空见惯的,我也知道。   “杨子,你可能会说没有时间。让我告诉你,人在健身的时候最好脑子可以想其他的事情,这样可以减少疲劳和疼痛,不知不觉中肌肉就长出来了。对于你的情况就非常好办了。你可以每天使用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边做健身运动,一边背诵那十个日语单词。这样,一年下来,你浑身肌肉不说,还满口日语。怎么样?”   对于浑身肌肉和满口日语我向往已久,不过今天在老同学的开导下,我好象从来没有过的如此接近这个目标。我嘀咕道:“如何可以一边锻炼一边背单词,我没有试过。”   “你只管和我们签合同,然后一切由我们来安排。我们俱乐部有中国最好的心理医生、病理医生、特级教师,还有健身教练,当然还有一百多位模特美女。我们因人而异制定方案。例如,对于守财奴,我们也许采取要求他把房产抵押给我们,如果在未来的一年里他一直按照我们合约进行,那么一年后房产归还他;但是如果他中途无故停止,那么房产归我们所有。一开始他们大多紧张得很,生怕房产没有了。这里我可以透露给你,我们根本不会要人家的房产。在过去的抵押事件有一百多起,我们没有没收过一件。去年抵押的个案有六起,其中有两人在与‘一年之计’的合约结束后,竟然把房子送给了我们。另外四人也加倍捐赠给我们钱物,并且目前六人都仍然在俱乐部。   “当然,我说过,因人而异。对于你老兄我们有另外的办法。我想在你每天健身的时候,我们分配给你的教练将是我们从日本请回来的少女模特。到时她会穿上政策允许的,你身体受得住的尽量暴露的三点式健身服陪你练。这当儿,可以用写上日语词汇的纸条贴在日本小姐的大腿、胸脯、屁股上方便你看着记忆。也可以根据你的选择直接把单词写在小姐身体上,为了记忆深刻,你还可以自己写上去。当然,我们还有很多趣味学习方法。例如你可以把小姐当录音机,如果忘记了哪个单词的发音,就按一下那个纸条,日本女孩会告诉你最标准的发音。   “我们这里的陪练陪学习和现在广州流行的三陪可完全不同。我们的陪是有科学根据的。男人在有美女在场时,荷尔蒙分泌会增多,而这正是激发男人用功和肌肉突出的最原始也是最好的方法。”   我入迷地听着海鹏的介绍,幻想着在那种情况下我会如何拼命的折磨四肢和竭力记住日语单词的景象。说实话,我想学习日语最初就是看了日本电视连续剧特别是山口百惠饰演的那些,幻想和日本女人有一手。日本女人温柔可人,可是由于大多太蠢,所以全日本几乎找不出几个能说英语或者中文的漂亮女孩。这就使得学习日语一度成为我人生追求之一。后来出差到日本,发现日本文化有其神秘向上的部分,其书籍非常之多,大多没有翻译,加上有很多色情书刊也特别对我的胃口,所以我又有了更加多学习日语的理由。在田海鹏说这话时,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稍稍有些尴尬。   我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又是日本模特又是多陪,那得化多少钱呀?”   田海鹏笑笑说:“钱不是问题,目前我们资金雄厚得很。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这些资金的来源并不仅是靠我们的收费,我们目前对于新会员收费基本上是实行‘亏本经营’。你也知道雇佣一名日本小姐的费用,这小姐每天要陪你扭来扭去一个小时,还要扮演活录音机电视机的角色,这本身费用几乎就是你一年的工资。如果我们按照这个收费,还有谁可以来?如果到时都是什么大款才能来的话,那就违背了我办‘一年之计’帮助普通人的宗旨。可是我们这些年仍然赚了过千万。你想知道吧?好,我告诉你:我前面不是讲过有些会员一年下来竟然把几十万的房子都捐给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一年他的收获已经让他赚到或者让他自己感觉到他可以赚到好几栋这样的房子了。这样吧,我还是拿你的例子吧。如果你来我绝对只收你成本费用的百分之八十,那么一年下来的情况是什么样子呢?以你这个身材,绝对不会差,而且你会流利的日语,你又是留学美国回来的,你可以告诉我,全广州有几个会流利英语和日语的中国人呢?”   田海鹏盯了我一会才慢慢的说:“没有一个!”   “一个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加重语气,“常驻广州的中国人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会流利的中、英、日三国语言的。有些报纸动不动就说某某人会多少国家的语言,那是放屁!掌握一门语言非常之难,目前从海外归来创业的中国留学生几乎百分之八十连外语语言关都没有过。他们有些在当地国家根本无法流利地和外国人沟通。你应该相信我的说法,我是有根据的,就是一个没有。好了,回到我们的话题。一年以后的你,会两门外语,而且在日本小姐的督察下,你还不只是一般的会,而是精通。你的发展潜力有多大,你知道吗?日本本田公司当初要在中国找代理以及经理、副经理级人才,由于本田的很多生产线在美国设计,所以他们招聘唯一的要求就是应聘的中国人必须会英语和日语两国语言。你知道他们的年薪是多少吗?从五十万到一百五十万!如果干得好还可以得到股份。可惜到现在他们所有招聘的人都没有一个达到这个标准的。你想想,你在我们这里一年后的情况。这就是很多会员后来极积向我们捐献的原因。”   我虽然无法想象一年后如何得到年薪一百五十万的工作的情景,但是学会一门日语并且可以每天面对日本女孩子伸腰踢腿本身让我充满憧憬,直到田海鹏大声说“我的故事讲完了”时,我才回过神来。   我说,我由衷地夸奖道:“我真觉得你了不起。你干什么都是白手起家,而且你发财的每一件事都是靠脑袋中蹦出的点子观点,不象人家倒卖盗买地皮、批文甚至良心。你真了不起,虽然还不是大富豪,可是你赚钱本身却非常了不起。老同学,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把你赚钱的方法写成一本书。”   田海鹏坐在那里裂着嘴巴对我笑。虽然我的佩服是由衷的发自内心,可是从田海鹏身上扫过一眼后,我突然想,这个“一年之计”的老板自己生得肥头大耳,身体臃肿,他怎么不为自己选个一年的套票,减减肥呢?!不过我没有说出来,我想这是整个故事的败笔,今后有时间再向他提。今天我要就事论事,适当夸赞他几句。   “海鹏,我觉得同学之中就数你成功了。”   “那可不是,我虽然赚了几个钱,可是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务正业。在握心里,我一直有一个模糊的理想,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反正不是赚钱。对了,我心中也有成功的老同学。”他臃肿的身体在椅子上摇了摇,“可以说是我的偶像。”   “谁?”我好奇地问。    ※※※※※※※※※    第七章 心中的英雄   “再试一下。”阿华轻声说,“这次让我来。”   于是我静静躺着,微微闭上眼,想凭想象让血液循环加快。以前每当我碰上这样的问题,我都会闭上眼睛,然后集中意志脱光某个同事或者街道拐角小商店女售货员的衣服,随即下面就硬起来。这个方法很灵,我梦幻中的女人总可以让我一展雄风。可是今天我的想象好象枯竭了。我很快找到了原因,是梦幻已经成真。眼前一丝不挂正翘着屁股埋头在我大腿之间的阿华已经超出我平时所能梦幻的性感女人。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不舒服,仿佛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那里盯着我们,这种感觉好几次迫使我突然睁开眼睛,也破坏了我的情绪。   阿华的秀发弄得我两边大腿发痒,我轻轻地把她的头发拢起来,看见阿华正朝上用妩媚的眼睛半睁半闭朦胧地看着我,嘴角渗出口水,滴在我大腿根上。我心疼地说,算啦,下次吧。   阿华听话地边向上面滑过来,边用舌头一路从我小腹舔到我脖子。最后,她的两片温柔性感的嘴唇停在我耳边,柔声说:“反正我在这里,我整个都是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进来都可以。”阿华声音里没有一点幽怨,温热的呼吸从我耳垂闪电般传到下面,我刚想试,又消了下去,我有些气馁了。这已经是和阿华在一起第二次无法进入,只有第一次那天在地板上,我不但狠狠地进入,而且还好几次。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阿华无疑是我梦中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让我情不自禁,有时竟然让我不顾场合身体上出现反应。可是当她脱得一丝不挂,温柔地贴着我时,我却无法进入。我想要,拥着她本身就仿如进入到最美妙的境界,心里高潮迭起,下面却无法翘起来,难道自己阳萎了?!   我一边上下抚摸她,一边说:“让我用手进去,让你舒服吧。”   “不,不。”她夹住两腿,“和你在一起,我就很舒服。”她爬到我身上,嘴唇贴着我嘴唇,娇柔地说:“你已经进入我心里。”   我知道,但我还想进入她的身体。我不知道怎么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出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我看过很多有名的明星拍摄的色情录像带,也参观过法国卢浮宫里那些希腊法国雕塑美女。但眼前的女人无疑是最美、最性感的,我却无法让她快活,让她象上次在地板上一样一边满地扭曲,一边痛快地强忍着哼哼。   阿华从我身上滑下来,背朝向我,向我靠过来。我侧过身,抱着她,下面正好贴在她有点湿润柔软的股沟上。“我们可以说说话,你就放在那里,等我感觉到它不老实了,我会让它滑进去的。你不要管它,好吗?”   我把脸埋在阿华的头发里,用胸部紧紧地贴着她白玉般的后背。我的手绕过去,在她胸脯   上搓揉着。   “这很正常的,你只要不太介意,很快就没有事。”阿华安慰我说。   “可这对我不正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这样说,但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阳痿和这两次那种闭上眼睛后那特别的感觉有关,这种感觉是我前所未有的。虽然房间里只有阿华和我,门窗也是紧紧关闭着,可是每当我想要进入时,特别是当我一闭上眼睛时,我就立即感觉到房间里好象有另外一种存在,就好象是一个隐形人在房间,这让我立即软了下来。   “你不会象海明威老人一样吧。他一辈子风流多情,每次找到一个女人都认为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另外一半。直到最后一次,年老体衰时他终于碰上了有史记载的他的最后一个情人,可是,他却阳痿了,并且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后来,他自杀了。”阿华突然停下来,“呸,呸呸,我怎么说这个,你还年轻着呢。”我小声笑起来,使劲地搓着她。阿华用手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地喃喃道:“不要摸那。”我还想动,她用屁股顶住我,我感觉到那里更加湿润了。我停下来,不想对她太“残酷”。她感激地回过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文峰,你是不是最近太紧张了?我感觉得到,你都没有时间到你父母家去,去了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是的,”我叹了口气,“我有同学出事了,并且――,哎,不说了。总之我觉得很内疚。”   “为什么?是你造成的吗?”阿华不解地问。   “不是我造成的,可是我总觉得有责任。其中一个就是在广州的,我们常常见面。我觉得,如果我不是整天对人漠不关心的话,我应该早点看出问题,这样也许可以帮到他。不过,我平时没有想到他们会出事,我总觉得他们过得比我强多了。”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好在阿华好象悟性很高,听出了我想说什么。她一边安慰我,一边把我右手的拇指含在嘴里吮着玩。   “有件事好奇怪,好神奇。”过了一会,阿华突然说,“每个人都有烦恼。”   “每个人都有烦恼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阿华是否认为这件事神奇。   “你想想有些事,就觉得不可思议了。我们也许为了一间房子烦恼,如果一夜之间我们失去了房子和几万元的存款,我们简直痛不欲生。可是你看香港的新闻,经常有大富翁因为失去了几个亿的家产而自杀。他们自杀时并不是一贫如洗,而是往往还有上百万、上千万。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想想,中国农民是自杀率最高的,他们中每年自杀人数超过18万,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因为钱,而让他们自杀的钱平均大约只有五百元。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我明白了阿华的意思,只是我不知如何答话。我深深吸了一口阿华的气味进入我身体。那种我阳痿的奇怪感觉又回来了。   “文峰,你我都有烦恼。你的烦恼可能是觉得自己不成功,还是什么的,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最有学问,也最有魅力的男人?”   听到这话,我下面微微翘了一下,但也只是翘了一下而已。   “告诉我,文峰。你们同学中就数你成功吧?”她回过脸,在我下巴上亲了一下。   我轻轻笑了笑:“哪里,我能算什么。”   “不许这样说。”阿华转过头娇嗔地封住我的嘴:“你在国家单位干过,还作为领导梯队培养过。后来为了父母,你只身一人闯广州。现在不但把父母安顿好了,而且自己还有房子,有工作,还有地位。”   我忍不住想笑:“阿华,你如果一定要说我成功,说我拥有了这,拥有了那,那可不要忘记我怀里拥有的这个小娇娘呀。此时此刻只有你才让我觉得自己是最成功的男人。”   阿华开心地咯咯笑起来,两块屁股一起颤巍巍。我下面有点蠢蠢欲动的势头,阿华也感觉到了,她更紧地靠过来,我感觉到她在那里故意一夹一夹的。不过十分钟过去了,我那不争气的东西又恢复了垂头丧气的德行。   “阿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以前的丈夫呢?他还在湖南吗?你还爱她吗?”   阿华身子停止了扭动,沉默了一会,幽幽地问我:“你真想听?”我说:“是的,我想多了解点你。”   阿华停了一会,缓缓地用平稳的声音讲起来:“那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上高中时就恋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那时到底有多爱他。这样说吧,他就是我的全部世界,他占据了我的整个心,除了他之外,外面的一切,我的工作、生活、朋友等等,仿佛都是其次的,都是为了衬托他。后来我都觉得我本人也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活的。”   “那叫初恋,每个人都会这样想的。”我打断他。   “我们从高中在一起就开始做爱。虽然那时做爱也没有什么多大的享受,可是不管他以什么姿势,只要他的身体一接触到我,我就会觉象触电一样,一股暖流通过。那些年,我觉得自己是完全活在蜜糖里。我本来是要离开家乡去省城读书的,可是为了他,我放弃了。我们在我二十一岁时结的婚。那段日子,我们形影不离,真是幸福极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们做爱到天亮。”   阿华的声音轻柔飘忽,似乎沉醉于回忆里。我心里有些难受,但下面却有了些反应。   这样甜蜜的日子足足过了十年。后来我开始发现除了相爱,除了做爱,我们还有工作,还有生活,还要赚钱,还――我们的热情渐渐淡下来,但是我还是爱他的。直到有一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回家,打开门看到他和我们楼下的发廊妹正在以一种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姿势激情地做爱。“   阿华停了一下,继续自顾自地讲下去:“我气愤得掉头就走,我搬回到父母家住。我想好了,无论如何不可以原谅他,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内疚,我要让他跪在地上求我原谅。可是,我错了,后来跪在地上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的手移到阿华的胸脯上,安慰地抚摸着她。“第二天,他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我有些焦急,可是我的气愤并没有消除。第三天晚上,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于是想,如果他能够一个星期内过来向我赔礼道歉,接我回家的话,我就不罚他跪着认错。结果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来接我回家,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过来。我烦躁不安起来。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月过去时,我不但完全原谅了他,而且心中还想念他、渴望他起来。我当时想,如果他现在过来,我一定伏在他的肩膀上好好地哭一场。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第五个星期时,我自己收拾好,回去了。可是我发现家里房门的锁都换过了,我好不容易敲开门,来开门的竟然是那个刚刚成年的发廊妹!原来他们同居了。”   “我找到他,强忍着委屈想问个明白。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我们离婚吧’。我问他为什么?他吃惊地看着我,‘什么为什么,离婚就是说我们不想在一起了,或者我觉得和别人在一起更加快活。这也有为什么吗?’文峰,你听听,难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我亲吻着阿华的肩膀,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当时还挺坚强的。心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这么办吧。可是回去后,我立即就垮下来。我给他打电话,我问他到底为什么?没有等他回答,我就哭得泪人一样。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路上等他,然后边哭边让他解释。他支支吾吾,越解释越糟糕。后来两天我也不让他解释了。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自杀,让他过来收尸。我穿上他最喜欢的真丝内衣,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等着他的到来。他一进来,我就跪在地上。我说,看在我们以前的情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无动于衷地推开我,冷酷地说‘你倒是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于是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衣服,最后一丝不挂地再次跪在他面前。我说,发廊妹可以做的,我都愿意做。我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可以当你的性奴,每天你睡觉时,我就跪在你床边,为了让你睡好,我可以一晚上都含着你。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晚上都留在我里面。今后在家里,我可以不穿衣服,象条母狗一样伺候你。我说,只要你要我一辈子,不和我离婚,每天都回来,让我看着你睡,你就是偶尔出去找发廊妹我也不会怪你的,我愿意当你的性奴,我――啊――”   阿华声音颤动着,无法说下去。我深深地进入到她身体里,她立即兴奋起来。阿华的故事让我这一进入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阿华最后也终于忍不住把哼哼变成了嚎叫。   ***********   我们第三次一起到达高潮后,阿华亲吻着我,娇羞地伏在我胸脯上,“你真厉害,让我受不了。你是我心中最最伟大的英雄,你把阿华都弄溶化掉了。”   我得意地气喘嘘嘘,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你不但是你们同学中最成功的,可能还是最厉害的吧。”   我笑了笑,说:“我是在阿华心中最成功的就行了。”   “不,我既要你是我心中最成功的,也要你是你们同学中最成功的。”   “你好贪心。”我刮了一下阿华的鼻子。然后叹了口气说:“其实,成功哪里有什么标准?你不是说我们这里很多人也许认为赚到一百万就是人生最成功的吗?可是香港不是经常有为了财产只剩下一百万而自杀的。例如说,我以前的同学,我一直认为田海鹏是最成功的――”   “还有比田海鹏更有钱的吗?”阿华抬起头,打断了我的话。   我怔了一下,想回顾一下我什么时候告诉过阿华田海鹏的事。想不起来。我说:“田海鹏可能是我们同学中最有钱的,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这就认为他是最成功的同学。我认为田海鹏赚钱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成功,这个我以后告诉你。”   阿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轻抚摸着我胸脯,“没有想到,我的文峰也会崇拜人。”   “你误会了。我说他成功,并不表示我崇拜他。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崇拜自己,我如何崇拜他?田海鹏前两天告诉我,我们同学中还有比他更加成功的。”   “哎呀。那会是谁呀?”阿华惊讶地失声问道。我突然笑了起来,又一次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呀,好象你知道我们同学似的。”   阿华不作声。接下来,我们就这样一边躺着,我一边给她讲起了那天田海鹏告诉我的他心目中最成功的同学的故事。   田海鹏告诉我他心目中最成功的同学是李建国时,我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李建国是我们班来自江西的同学。由于身材矮小,并且有江西口音,我们都喜欢叫他小江西。海鹏提到他时,我仍然无法把他和最成功的同学联系起来。我竭力在脑海中设想十年到底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但自己脑海中描画的结果让我失望。无论我如何刻划今日被海鹏称为最成功的同学,小江西的形象仍然是十年前的样子:五短身材,脸上架着一副数不清有几个圈的高度近视黑框眼镜,沉默寡言。   海鹏告诉我,李建国分配到江西经贸部门工作,本来就是不情不愿的。因为我们这些学习政治的人,大多数的愿望是进入政治部门。特别是当李建国报到后知道自己是到贸易部门负责牛仔裤进出口的部门后一度情绪低落。不过,自我修养好的李建国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开始安心工作。   但是工作却不让他安心。那时贸易进出口部门控制着出口批文,特别是纺织服装业。我们国家出口欧美的服装纺织品都要经过省市贸易部门配备批文。而出口赚取外汇,还可以退税,所以批文就成了金钱外快的代名词。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基本上都是靠特权获得批文,再把批文盗卖获暴利而成为中国第一代暴发户。批文制度的本意是好的。我们国家制成品成本低,纺织业竞争激烈,如果不用批文控制出口,往往会出现自己和自己竞争,竟相压价。有些还可能为了降低成本而制造伪劣产品,最终会损害中国制造业在国际上的形象。但是由于批文可以获取暴利,分配批文又没有一套严格的制度,完全是靠主管领导的喜好和一言堂,结果自然产生了腐败。政治觉悟性极高,又是学习国际关系出身的李建国到了单位没有一年就看出了问题。天真的李建国竟然写信给当时主管贸易的副省长,尖锐地指出了这一制度的不合理和贪污腐败的根源。信发出后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响,但李建国的苦日子就来到了。信发出不到两个月,李建国就被换了工作,负责经贸委的收发工作,也就是看大门的工作。人家领导也说得是,大学生就是要培养多面手,要从最基层的干起。   李建国就这样一干又是两年,他倒很安心,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多看书学习。直到有一天,有两个贸易公司的老总开着当时江西南昌第一部的“劳斯来斯”到经贸委接领导去吃饭,李建国才知道那就是他写信反应情况的副省长的公子。   李建国知道了原因,也愤怒了。接下来的两年,李建国仍然不动声色当他的门卫,一边却暗暗收集批文腐败的事实证据。他开始的意思可能只是想把江西的事情摆平,还自己一个公道就算了,可是后来他钻得越来越深,开始了秘密的全国性调查。他的调查结果后来被直接送到了中央,内容不详细,但是据说对于中央废除批文制度起到了重要作用。   “他真了不起呀,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听得入神的阿华由衷地叹道。   不错,想想他只是作为一个地方贸易部门的门卫,要对全国的贸易部门腐败进行调查,很不容易的。在他的报告中,列出了一些铁一般的事实。例如他就贸易部门的干部利用批文捞钱,虽然无法拿出具体证据,可是他却通过列举数据告诉中央,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国务院外经贸部共有24名主管批文的处长副处长,现在有二十名家属拥有五百万家产,其中六位老婆生小孩子时,是直接送到美国去生的,虽然花费几十万,但孩子生出来就是美国公民,又逃避了中国的计划生育,也为孩子未来到美国发展铺垫好。他还指出,广东福建等沿海开放省份的经贸部门主管批文的处级、科级干部,基本上都下海开进出口公司了,他们的启动资金基本上有平均一千万!这些都是他们在工作中盗卖批文赚取的。李建国当时都一一详细提出了各省外贸部门主管批文的官员的经济情况。虽然后来中央有可能认为牵涉太广,总不能都抓起来吧?所以这些就不了了之了。   李建国在江西的日子却并不好过。那些因为失去了批文而断了财路的大小贪官污吏把李建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找机会利用小混混去侮辱他,甚至殴打他;在单位孤立他,在分配房子上卡他。结果,他连个老婆都一直没有找到。   “可怜的小江西,那时他一定难过得要命。”阿华支起身子,充满同情地说。   “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田海鹏告诉我的话告诉阿华。小江西李建国自己说,越是贪官恨他,欺负他,折磨他,他就越开心,因为他使得那些贪官无法利用制度性的腐败去贪污老百姓的钱,所以他不但不难受,还暗中高兴。   这样又过了好几年,那些贪官污吏仿佛终于把李建国忘记了,没有人再来找他的茬,单位也不再欺负他了,甚至有领导接见了小江西,还把他提升为科长。按说,李建国该开心了,该找个老婆过一段正常的生活了吧。   “出了什么事?”阿华挺起身,摇晃着两个丰满的好像不受地球引力影响的奶子关切地问。   什么事也没有出,我接着说,是小江西李建国起了疑心,他毕竟是我们的老同学,警惕性特高。于是他又开动了自己的脑袋,连观察带调查,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问题。原来批文没有了,贪官们却并没有就此罢手,而且贪官们还发展出几乎各行各业都各具特色的贪污腐败方法,最主要的是基础建设、修公路,还有就是以开发为名批土地。于是让人崇仰的李建国再次投入到紧张的调查工作之中。他的调查结果也没有什么特别,中国老百姓其实哪个不知道,例如每修建一公里高速公路就出一两个大小贪官;每建设一栋政府大楼就会发达好几十个大小官员的亲属,批发土地就更加不用说了。李建国太认真了,用了两年的时间,把这些情况又搞出了一份报告上报。这一次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妙,因为上次只是针对经贸部门的官员,而这次却是针对几乎所有政府部门。这次报告上去后不久,江西省副省长胡长青就因贪污罪名被逮捕并判处了死刑。枪毙副省长胡长青的那一枪几乎和八十多年前南昌起义打响的第一枪具有同样重要的历史意义,从那以后,我们党每年都枪毙好几个副省级以上的贪污腐败干部。   “哎呀,原来揭露这个大贪污犯的人竟然是你的同学,真是了不起!”阿华兴奋起来。   胡长青是不是李建国揭露的也说不准,因为自从毕业后,田海鹏也从来没有见过小江西李建国。当时我也相当惊奇,既然没有见过,这些事迹又都是从哪里听到的?田海鹏笑我落后,他说,现在大家都用电子邮件联系了,哪里还有时间见面?还使用打电话那样老土的方法。海鹏说,揭露胡长青这样的贪官使得李建国在中央都有了名气,国家安全部的同志注意到李建国凭借自己一己之力竟然可以搞出如此周详的调查研究报告,很是欣赏。也正在这个时候,李建国又在江西出事了,有些被贪官收买的恶棍把李建国打得卧床不起,可是当地公安竟然还诬陷李建国是“参加闹事的一方”,小江西被单位开除了。国家安全部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秘密派遣人事部门的高级干部,对李建国的情况进行了秘密调查。   “李建国不是一直想到国家安全部这样的机构吗?”阿华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地盯着阿华。   “我猜的还不行吗?”阿华笑着说:“你不是一开始就说李建国不喜欢经贸部门,喜欢政治部门吗?我想没有比国家安全部更加政治的部门了吧。”   我说,不错,李建国当年毕业的时候就想投身国家安全部门,为了保卫国家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可是由于他身体单薄,加上高度近视,才没有能够如愿以偿。没有想到,他以自己的实际能力证明给国家安全部的领导看,国家安全部的领导已经决定要把李建国招到手下。他们派的人到江西后,秘密考察了两天,就急奔医院找李建国,结果,李建国已经从医院偷偷走掉了。   “啊!”阿华嘴张得大大的,“不会出事了吧?他是不是牺牲了――”   这回我也笑起来:“你这个傻瓜,我们知道的情况都是李建国通过电子邮件亲自告诉我们的,如果他牺牲了,我们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呀?”   “这么好的机会来了,他却失踪了,哎呀,真可惜!”阿华惋惜地说。   “你不要急,英雄人物总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当然不是我们常人可以想到的。你知道李建国干吗去了?”   “不知道,你快点说吧,把我急死了。”阿华嚷嚷着。   “你知道小江西李建国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他虽然雄心万丈,经常打抱不平,揭露贪官污吏,可是他却在体力上差人一等。所以那些在江西的日子,他隔三差五就被小流氓、小混混揍一顿,经常是鼻青脸肿的。那天李建国从医院里跑出去,不是别的,就是下定决心要到深山中去强身健体,研习武功。”   “好传奇呀,没有想到你的同学这么厉害,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修练出什么的。我们那里就有很多人跑到深山去修练,结果搞了好几年出山后不但骨瘦如柴,而且活脱脱变成一个土老冒。”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满地打断阿华:“英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机遇呀。这李建国进入深山后不久就碰上了武林高人风清扬老前辈。”   “风清扬?这名字好熟,不是金庸小说里的武林前辈吗?”阿华迷惑地盯着我。   “你不要打断我。李建国是这样告诉田海鹏的,田海鹏又这样告诉我,难道我会搞错不成?反正大概武林前辈都是差不多的名字吧。那风清扬老前辈虽然在世外,可也对胡长青这样的贪官深恶痛绝。他姓胡的不但贪污百姓血汗,还包养好几个情妇。最让风清扬前辈不齿的是姓胡的对父母一点不孝顺,自己贪污了那么多钱,却一直让自己的父母在家过艰苦奋斗的日子当风前辈知道了眼前这位高度近视,弱不禁风,好象发育不全随时会夭折的中年人就是揭露胡长青的英雄时,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接下来据李建国说,风清扬前辈使用了不久才研制成功的速成武功法把自己所能传授给了李建国。”   “两个月后李建国下山了。可怜的国家安全部来的人因为无法回去交差,而苦苦等了两个月。他们一见到神采飞扬的李建国,就忙不迭地说明来意,马上要让李建国加入国家安全队伍。你猜李建国怎么说?”   迷迷糊糊的阿华摇摇头。   “他说,且慢!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不,两天就够了,之后我就跟你们走。你猜他要这两天干什么?这李建国不亏为我们的好同学,懂法律,又会维护国家安全部的名声。他要在自己成为执法人员之前先去找以前欺负过他的混蛋们算帐!哈哈,他不想在自己成为国家安全部的特工后再去打架而让我们的执法队伍蒙羞。你看,这李建国想的就是不同凡响,我们不服还不行。”   “结果小江西在两天时间内几乎让南昌的小混混一个个头破血流。据说江西的黑社会也是从那时土崩瓦解后就再也没有喘过气来。”   我得意地看了看表情越来越糊涂的阿华:“后来小江西李建国离开了江西,到北京国家安全部上班了。”   “那不成了你的同事。”阿华脱口问。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竟然还知道我以前在国家安全部工作过?”   阿华怔住一会,回过神来才回答我:“你爸爸告诉我的。”   对了,我都忘记了,我父亲早把阿华看作家庭的一员了。   “李建国到国家安全部后,又生出什么传奇没有?”阿华又问。   “没有。不,田海鹏说是不知道。李建国到国家安全部后就没有再谈他自己的事情了。我想,这是工作纪律吧。国家安全部的人都是无名英雄,并且大家即使都在国家安全部工作,也有可能一生见不上一面的。”   “好可惜,既然当英雄,可是又要无名,真是很没有意思。”阿华惋惜地轻声说。   “哦,对了,田海鹏还告诉我,大约一年前,李建国通过电子邮件告诉他说,他要被派出国,他还含糊地暗示是和我们国家登月计划有关的高度机密,绝对危险的任务,可能十年八年无法回来,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来。所以他的信最后既写上‘再见’也写下了‘永别了’的告别语,海鹏当时都哭了。”   “好感动人耶!”   “阿华,你看,我的这个同学成功吧?”   “倒是很成功。”   “从头到尾没有提到李建国有一分钱,也没有提到过他当了什么官,可是田海鹏讲完他的故事,我马上认为李建国是我们同学中最成功的。你看,我们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们都喜欢钱、地位,可是骨子里还是崇拜英雄,喜欢大侠,喜欢行侠仗义的独行侠客。我想就象电脑中编好的程式,我们这一代脑袋中也早早被编好了程序。”   阿华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好象要探测我的程式一样。过了一会,她轻柔地问:“文峰,可以告诉我,如果你的同学很成功,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你会嫉妒吗?”   我没有想到阿华竟然会问出如此高深的问题。我想,听到同学的成功,没有理由不高兴,但即使象我这样不求进取的人,在听到同学成功时,也免不了有一丝嫉妒。我想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式回答她。   “听到李建国的故事,我是由衷地为他高兴。他的成功不涉及金钱和地位,完全是靠自己的良知和能力为国家为人民做事。我没有任何理由嫉妒他,事实上我暗中把他作为自己的楷模,一边为他骄傲,一边勉励自己多多少少要学习他一点什么,万一什么都学习不到,就学习他的精神吧。”   “哈哈,好有意思的回答。那你对于你们同学中当了官,发了财的成功又有什么样的感觉?”阿华锲而不懈地问。   我又想了想,才回答她:“经过李军事件,我有个感觉,今后看到当了大官、发了财的同学,我都会紧张。在中国这样的体制下,要当大官,往往要低三下四,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爬上去后又想方设法去贪。所以我担心我看到的每一个成功的同学后面恐怕都有一个肮脏的故事。”   “没有那么严重吧,哈哈。成功是失败之母吗?”阿华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说出她的理论:“其实,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你也不能因为一个苍蝇就搞坏一锅汤。对了,你的同学是怎么出事的?就是那个叫李军的。”   “他贪污――”   “这也算出事?谁不贪污一点呀?在中国当官的不贪污就不正常啦了,老百姓是想贪都没得贪。你看这么多年,不知道出了多少个贪官,可是却始终出不了第二个焦裕禄。”阿华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他是因为贪污被人家抓为把柄,结果他出卖国家机密,犯了死罪!”   阿华不再说话。   其实我为连续两个同学出事而不安,加上容儿的死,我自己也卷入进去。而到美国的调查不但没有结果,反而产生了更加多的疑问。我突然觉得有点心烦意乱的。我想,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问题很可能出在我们同学中。如果我的这一猜想是对的,那么还会有同学出事。   我突然惊恐地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把半伏在我胸脯上的阿华甩到了床底下。阿华委屈地看着我,我却无法向她解释。如果我们同学中出了内奸叛徒,那么目前被国家安全部派到国外执行秘密任务的小江西李建国不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吗?   “阿华,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解释。明天,我要到北京一趟。”   阿华不再问什么。那天晚上,我决定以做爱到天亮的方法消除我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    第八章 致命弱点   电话中我坚持一定要到北京亲自汇报。周局长在电话线的那边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同意了。我想,他大概是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点什么。我有些抱歉,因为我知道周局长挺忙的,但我却必须见他。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浓,搞得我踹不过气,寝食不安。   周局长的司机小王到机场来接我。小车拐进长安街后,他把车驶入中间道开始加速向天安门方向开去。这时我已经猜到自己这两晚又要享受北京饭店的“按摩”浴缸了。果然,车子在北京饭店门口停下后,小王递给我一早开好的饭店房间钥匙,对我眨眨眼笑着说:“周局长专门交代给开一间带按摩浴缸的豪华房间,你就好好享受吧,我会和你联系的。”   我也会心地一笑,心里一阵舒坦和温暖。周局长就是这样一位领导,他会用自己特殊的招待办法让旅途归来的游子或者长期在外的部下感到温暖。他知道我在北京只呆两天,自然不会给他们的开支造成负担。并且他也知道我无论出差到哪里都会选择较便宜的酒店住,所以他把六星级酒店的豪华房间开给我。而且每次这样的情况下,他都忘不了刻意强调那按摩浴缸的作用。开始我觉得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按摩浴缸,周局长难道不知道北京的按摩女郎更加便宜和有用?后来有一次司机小王笑着对我说:“周局长是希望你不要找按摩女郎,才故意每次都强调按摩浴缸的。”我听后不觉大笑,益发觉得周局长的可爱。虽说有谚语说在北京一竹竿扫过去,倒下一片都是局级干部,可是当到局长毕竟也不容易呀。当初暗中对自己进行评估以及对单位激烈的竞争上岗形势有了一定的认识也是致使我辞职下海的原因之一。虽然没有当上局长,我对局长却并不缺乏研究。   当晚十点过后,周局长才匆匆来到酒店。我们就在房间泡了咖啡,边喝边谈。   “周局长,正式汇报前,我想先请教个问题。上次你提到后我一直在思考。”   看见周局长乐呵呵地看著我,我接着说:“你说每个人都有致命弱点,听起来很有道理。你以前的工作是利用敌人的弱点让他们屈服,让他们吐出心中的秘密。我想在你现在的反间谍侦察和情报工作一定也少不了利用人们的致命弱点。可是,我的问题是,每个人都有致命弱点吗?”   周局长点点头:“是人都会有优点和缺点,有的缺点就是致命的。你读过哲学书籍,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结论。然而现实中甚至学术界也许不再强调人的致命弱点,可是从事我们这工作的,必须清清楚楚知道是人都有致命弱点,否则我们无法开展工作。反间工作中,我们对於抓获的嫌疑犯的审问必须从他的弱点入手,而另外一方面,情报工作则同样要利用人的弱点,为我所用!”   “这我明白,可是我就觉得,有的人如果把生命都置之度外的话,你就算能够找到他的致命弱点,又有什么用?那弱点又如何能致他于死命?如果他根本就不要命的话?”   “小杨,你的例子有些极端,因为是人都会怕死。可是我得承认,你的问题却是很重要的。因为在一个文明和法制的社会里,你不能动不动就以死来威胁人家。例如,现在审问犯人,你就不能够一味威胁他说,不说实话就判死刑,大家都懂法,这样的威胁没有用。所以我说你的思考很重要,可是这并不是说不怕死的人就没有致命弱点。”   我知道今天还有正事要谈,可是我很不服气。我提高声音说:“那你能够给我解释张志新烈士吗?如果你是造反派,是凶手,是毛远新,又有什么办法让她屈服?”   周局长惊异地看著我。张志新一直是我心中最敬仰的英雄,在文化大革命中,张志新看出了“四人帮”一伙是祸国殃民的,她一个女人不畏强权,大声疾呼,结果被她所在地东北的造反派抓起来,迫她悔过低头。造反派和“四人帮”在东北的爪牙采取了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虐待手段对付张志新,可是张志新烈士除了被打昏死过去外,一刻没有停止痛斥“四人帮”。最后,造反派在无法让她屈服的情况下,宣判她的死刑。怕张志新在行刑时高呼打倒“四人帮”的口号,造反派竟然把这位弱女子的喉管割开,装上金属管子维持生命。造反派的想法是,在公开行刑时只要张志新无法呼喊,只要她脸上露出那怕一丝的害怕,那么他们“教育人民”的作用就起到了。然而,据后来参加行刑的造反派回忆,张志新烈士虽然无法呼喊,并且生命靠一条钢管维系,但她的眼睛始终放射出不屈不挠的光芒。我知道所有张志新烈士的事迹,有些还是我利用国家安全部的特权调取档案获得的,我记得张志新烈士的生日,并且每年都在这一天为她默默干一杯。这些年她一直是我心中从来没有退色的英雄。我拿她的例子是想让周局长哑口无言。   周局长说:“小杨,你大概忘记了我文革中是在东北蹲的牛棚。离张志新烈士出事的地方不远。我了解她所有的情况,她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有时想,如果我们多一些象张志新这样的中国人,日本人还会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八年?小小几个‘四人帮’还能对神州大地造成十年之久的浩劫吗?”   “这样的人就没有致命的弱点。不然,那时造反派都快把她活活解剖了,为什么还无法让她屈服?”   “小杨,我说过,干我们这行的必须相信是人就有致命弱点。否则,我们会在好多问题面前畏首畏尾,望而却步,事后还为自己找借口。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攻不下的关,更没有无致命弱点的对手。虽然这里拿张志新烈士作例子不是太恰当,不过为了让你彻底明白,我就多讲两句吧。   “小杨,其实象张志新烈士这样视死如归的英雄在我们的队伍里很多,在我们党里就更加多。你都听过贺龙两把斧头闹革命吧,还有彭德怀彭大将军哪次打仗不是身先士卒,置生死于度外的。再拿国家主席刘少奇来说,解放前长期领导我们党的地下工作,三下安源,与敌人周旋。难道你敢说他们哪个人是怕死的吗?”   我真心地使劲点着头表示赞同,他们当然不怕死,还有无数我们现在连名字都叫不来的革命先烈,抛头髅,撒鲜血,为理想义无反顾,视死如归。   “他们不怕死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吧?对了,就是有更加崇高的理想,有共产党领导全中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必胜信念,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代表全中国人民的中国共产党。在这种崇高的理想的支配之下,他们认为自己的生命反而是摆在第二位的。   “唉,我怎么向你解释呢?这无疑是他们共同的优点。可是在很多时候这种优点也正是他们的致命弱点,这样给你说吧,刘少奇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共产主义事业,他怕死吗?那么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有人用死亡威胁折磨他,最后要从肉体上彻底摧毁他的时候,他会如何?他当然会一笑置之,慷慨就义,就象张志新烈士一样。   “可是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国家主席刘少奇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时间几乎完全跨了。他好几次乞求见毛主席,就是为了当面检讨。他还写了检讨书,声泪俱下,可是毛主席根本不看。最后这位共和国的国家主席死得凄惨之极,据说尸体是用一条破竹席草草卷起。你现在可以想一想,他和张志新烈士都是视死如归的英雄,死亡时为什么会一个凄惨,一个悲壮,结果竟然会有如此不同?想这个问题时,你还可以联想到很多在文革中被屈打成招甚至陷害他人,或者经受不住折磨而自杀的人,当然更多的是连连悔过的老一辈革命家的案子。再想一下,他们都经历过战争年代的枪林弹雨,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出来闹革命的,他们怕死吗?当然不,可是在历次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中,为什么一群无知的红卫兵和几个无耻的造反派就可以让他们痛哭流涕,生不如死,连连检讨屈服?”   周局长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稍微一想,就恍然大悟。我兴奋地说:“我明白了。这些人的致命弱点就是他们的优点,就是他们不怕死,愿意为国为民甘愿奉献自己生命的崇高理想。刘少奇最后几乎完全跨下来,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人民不需要他了,党开除了他,最重要的是毛主席抛弃了他,他一下子陷入了地狱般的绝望,那种绝望比死更加可怕,因为以前为主义为理想而死是死而无憾;可是现在他们竟然发现自己被冤枉到人们和党的对立面,如果这样去死,那简直是死不暝目,所以他们突然害怕死,害怕问题没有交代清楚――。”   “可以这样说。但是有一点要注意,人民没有抛弃他,党也没有抛弃他。只是解放后,我们的政治发展不正常,大搞个人崇拜,结果连他们这些本来应该清醒的人也糊涂了。他们认为毛主席就代表党,代表人民,代表着他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共产主义事业。于是当毛主席要整一个人时,被整者的精神支柱马上就垮,所以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所向无敌。如果只要有一个将军把毛主席和中国的共产主义事业和人民前途分开来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可是文革中被迫害致死那么多人,几乎都是精神先死,尔后肉体才死。我不愿意说,可是却不得不说,文革中死去的那么多所谓英雄人物,却只有张志新让我觉得是死而无憾。”   “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悟地说:“如果我是造反派,我当时很容易让张志新屈服。”   “说来听听。”周局长欣赏地看著我。   “张志新当时喊打倒‘四人帮,消灭反动派’的口号时,是因为她心中坚信她是在维护毛主席,维护中国人民的前途。也就是说她那时心中清清楚楚,‘四人帮’会倒台,毛主席会胜利,人民会胜利。张志新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念,是她看得远,知道历史总有一天会审判那些审判她的侩子手。但是不是也有如下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离开北京和高层太远,看不清楚所致,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他知道毛主席当时是‘四人帮’的后台,那么她可能一天之内就会象那些中央领导一样屈服了,要求检讨了。所以我的方法是,只要造反派假传口喻,告诉张志新,是毛主席亲自判她死刑的,那么她就再也提不起劲了。它会怕死得要命,她会乞求造反派不要杀她,她会千方百计地表达对党对毛主席的衷心耿耿。”   周局长盯了我一会,没有说话,我问:“周局长,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可是总也想不出来。你说,我这人虽然浑身是缺点,可是我的致命弱点到底是什么?”   周局长表情又轻松起来:“你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出来的。我说,”周局长看了看手表,“你该不是专门飞到北京来和我谈论这类哲学问题吧!”   我收起了好奇心,开始谈今天我飞过来要说的正事。   我把美国之行作了简单的汇报。末了,我说:“进入海关非常顺利,没有发现异样。但是出来后我在香港机场才发现我的行李在离开美国时被专业人士搜查过了。”   “怎么会这样?”周局长皱了皱眉。“这说明你在美国的行动已经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或者你接触了FBI已经在监视的对象。对了,你是用什么方法发现进入美国时没有异样?”   我把洗衣粉事件讲给周局长听,他边听边笑,气氛相当轻松。我讲完后,他仍然无法停下笑,“小杨,我说你呀,总有一些这样的土点子,方便适用,花样百出。我可真是佩服你了。洗衣粉事件,哈哈哈,好好,如果你在进入美国时已经被盯上的话,那么你的行李早在到达机场时就肯定被检查过了。这样在你过海关时,就不会有FBI再来对你行李中的洗衣粉大惊小怪了。另外,如果你是FBI监视的对象,就算你带真正的毒品进入美国,他们也不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你带的是洗衣粉。你这一招可真妙。一般来讲,最难确定的就是在进入某个国家或地区时是否被盯上。稍有不慎的话,所见的亲戚朋友都会受到牵连。对了,小杨,知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我疏忽了,没有发现。看起来是高手在盯梢。不过在进入纽约时我又做了适当的工作,也没有发现尾巴。看起来事情可能出在后面。”   周局长点点头。我说,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好,我尽力了,周局长马上打断我:“小杨,你任务完成得很好。由于我们所获得的情报有限,这次任务本来就很困难,何况你是顺便帮我的忙,不是吗?”   我点点头,我喜欢周局长把任务和帮忙混为一谈的说法。这让我知道什么时候感到轻松,什么时候感到庄重。   汇报完后,已经十二点了。我看周局长想起身离开的样子,我决定切入正题。   “周局长,我来北京还有其他的事情。”   “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急着赶来北京的。”周局长点点头,“你可以稍微快一点说吗?明天一早我还要开会。”   “我尽量吧,不过没有你的配合和支持,我恐怕很难快。”我对周局长眨眨眼。周局长困惑地看着我,点着了一只烟。   “我知道你的工作有严格的保密原则。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国家安全战线的人。可是今天我真希望得到你的指点。”   周局长一动不动,认真地吸着烟。“很敏感吗?”他沉默了一会才问:“你一向知道规矩的,我看就不用提醒你了。你从简单一点的入手,说来听听吧。十分钟时间一定要停下来。”   “好。”我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来,把我身边的床头灯打开,然后顺手把周局长坐的椅子旁边的落地灯关掉。这样我在亮处,周局长则坐在暗中,加上他呼出的烟,很快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棱角,我想他可以看清楚我。“周局长,你知道我和郭青青的关系。你让我调查郭青青在美国的情况,特别是她整容后的动向。我知道工作纪律,所以无论多么好奇,都忍住没有打听,但你知道我是很难受的。不过周局长,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和郭青青的关系,却仍然把这样的任务委托给我,可见对我的信任。我非常感激。   “郭青青整容后的相貌和身份证件等我虽然一样没有调查出来,可是是你直接委派我去调查,这确实让我担心。我对郭青青还是有感情的,所以我的第一个请求就是,你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也不看烟雾处,一口气接着讲:“从美国回来后,我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是我发现有两位同班同学出了事,时间都是在我被关进去的前后。而且一位已经以出卖国家机密罪被收监,另一位也是涉及到国家安全和触犯保密条例。这三件事情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应该不是巧合吧?!要知道,我们班四十位同学,是八十年代中进入大学的,我们在学校就开始经历混乱的意识形态和各种哲学理论的轮番折磨,毕业后又经历人类历史上少有的经济高速增长时期。改革开放中三次发财致富好机会,盗卖批文、圈占土地和侵吞国有资产几乎都被我们碰上了,然而据我所知,我们同学没有一个出事的。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竟然有两位同学落马,并且一个重罪,一个也不轻。所以我的第二个疑问就是,这和你让我调查我的同学郭青青是否有什么联系?你是否已经知道这种联系?抑或你今天才听说?   “下面谈我最重要的推测,也是我最大的担心,这主要是从我上面两个同学同时出事想到的。周局长,你知道,我们北京大学象其他一些重点大学一样,在毕业生没有自谋出路之前,有些专业几乎是固定为国家某些重要机关部门输送人才的。我们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是周总理在七十年代中特别提议设立的,当时和我们北京大学一起设立国际政治系的还有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周总理是根据当时的国际形势,特别是从我们国家日益频繁的国际交往出发,要求大学培养自己的国际关系人才。我们这个系培养的国际关系专业毕业生从七十年代开始到九十年代底几乎都是国家完全包办分配的,分配单位包括外交部、经贸部、国家安全部和军事院校等,我这里不一一列出。就拿我的同班同学来说,四十个毕业生几乎有三十位分配到党政重要机关工作,我不妨说得再清楚和严重一点,就拿国家安全部门来说,几乎每一个沿海重要省份的国家安全厅都有我的同学。他们都是专业精通又至少熟练掌握一门外语的人才,经过这十几年的工作磨炼,大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成为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可是由于我的两个同学接连出事,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们同学都遇到了或者将会遇到类似的麻烦!如果不及时查清原因并且制止的话,严重的问题可能会象流行病一样流传开来。”   我只顾自己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向阴暗中瞟了一眼,烟雾明显接不上,周局长显然被我的话吸引而忘了吸烟。我把头掉开,压低声音,清清楚楚地说:“我怀疑,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对中国开展工作始终不得其门这么多年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虽然我们国家特别是你们安全部保密相当严密,可是我们都忘记了,同学之间根本无密可保,你分配到什么单位,干什么具体工作,干得如何,以及你的提升情况、家庭情况等等,同学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如果说这些还都没有什么,那么更加致命的则是老同学之间几乎都对对方的性格、优缺点、喜好了如指掌,这样设想一下,如果国外情报机关以这个为突破口的话,情况就严重了。人家国外的情报和反间谍机构虽然也招收大学生,可是没有象我们国家那样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挑选。   “周局长,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只是看你是否找到这一弱点吗?对于一个老成持重的成年人或者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可能无法抓住他或她的致命弱点,可是对于我们高中毕业就进入大学,同吃同睡同学习好几年的同窗同学来说,每个人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大家彼此就都一清二楚,你爱虚荣的话,每个同学都知道;你爱占小便宜,大家早就不借钱给你了;你荷尔蒙过多好色的话,大家住一个宿舍,睡上下铺,晚上你手淫把床搞得支支叫,大家更是心照不宣。我们不妨这样设想一下,如果我的同学中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不但精通心理学,而且知道每一个老同学的喜怒哀乐,又得到中央情报局支持的话,后果会怎么?”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周局长,我对广东和酒泉两位同学出事的分析认为,他们都是栽倒在自己的致命弱点被人家清楚地掌握住。什么人可以如此清楚掌握他们的致命弱点呢?我想除非亲戚朋友,否则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那我们该担心的就大了,国内的不说,据我所知道,我们班还有派遣到国外工作的,如李建国被秘密派遣到国外从事我太空研究相关的绝密工作,他这样的不是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你得尽早撤离他们――”   “十分钟到了。”烟雾中传来周局长竭力保持镇静的声音。我停下来,却没有动。直到感觉到烟雾消散,周局长站起来,我才转过头。在我面前的仍然是一张慈祥的脸,我叹了一口气。我理解周局长的谨慎,由于我已经不是部里的特工,加上我刚才的问题确实敏感,所以我们采取了我明他暗的方式,并且我讲话的过程中他一次都不打断或者接话。要知道,对于有经验的情报人员,观察面部表情几乎可以得到至关重要的情报,例如如果刚才我可以观察到周局长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话,那么在我十分钟的推测陈述过程中,我就可以从他喉头、大动脉、眼睛跳动的频率,肢体的移动再反“推测”出这位北京最高级的情报首长对我十分钟推测的每一个细节的反应。如果那样的情况真出现,国家机密就可能受到严重侵蚀,国家安全就一定受到危害。所以对我如慈父般的周局长在知道我要提出敏感问题时要求我“按照规矩”,结果自然是我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得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仍然是先前那张慈祥的面孔。   “小杨,”周局长开口了,声音中透着疲倦,“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也很有头脑,不过一涉及到工作的话,保密制度必须不折不扣的实行,不能有丝毫个人感情牵涉其中。我信任你是一回事,我们是否按照保密规矩行事是另外一回事。你刚才谈的我都认真记下来了,为了便於你可以进一步配合我们工作,我这里在允许的范围内适当透露一点情况也无妨,希望你可以开动脑子,经常对事情多问个为什么。”   周局长接着说:“我们从华盛顿得到的绝密情报称,一位叫郭青青的女人被中央情报局派遣回中国。这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们的华盛顿朋友中央情报局哪一年不是热情洋溢地给我们输送间谍过来?人家的工作就是要搞我们的情报吗,是不是,再说我们也有反间谍机构,不就是要等他们输送的人上钩?可是由于提供这份情报的是我们比较重要的关系,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后来经过查证,这个消息属实。可是我们却遇到了难题。以前中央情报局派遣人员过来前,我们大多可以掌握他们的身份或者身体相貌特征,可是这个郭青青却什么都没有。后来我们进一步查证后发现,原来郭青青是国内过去的原北京大学国际关系专业毕业的学生,在美国深造后和一个教授结了婚,并取得了绿卡。大概在2000年离了婚,之后她在纽约找了一位叫麦克的整容医生给自己整容,手术经历一年,她几乎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但这时发生了‘911事件’,整容医生麦克当时正在大楼内,不幸丧生,同是所有关于郭青青整容的一切资料也在那场灾难中彻底毁灭了。郭青青是在申请美国国籍时发现问题的。因为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没有医生的证明,美国根本无法承认她就是原来郭青青。”   “可是,在美国得到绿卡时,不是要打印指模吗?”我打断问。   “说起来可怕,那郭青青据说为了十指修长,连手指都做了修整,结果指模受到破坏,所以FBI根本不承认她。郭青青当时非常紧张,不但身份需要回复美国籍,而且离婚时获得的不动产等都需要她去办理。据说她那段时间很着急,东托人西找人的。可是在美国标榜的是讲法,制民主,托人有什么用?后来的情况我们也没有完全掌握。不知道到底是她找到中央情报局还是中央情报局找到她,总之他们双方做了交换:中央情报局为她解决了身份,她大概答应为中央情报局做些事情。我们当时得到的情报只是说,郭青青被派遣回了大陆。”   “但是,周局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算一个叫郭青青的女人被中央情报局派遣进入大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中央情报局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每年多多少少的总得派遣一些间谍过来吧,不然他们上百亿美金的经费如何花费?”我不以为然地说。   “话虽这样说,可是由于这次情报来源重要,所以我们不能不重视。加上以往中央情报局派遣进入中国大陆的间谍大多是美国外交官、商人或者学者,就算偶尔派遣一些华裔人士进来,也大多是以学者身份顺便获得有关资料的,并且多数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大概也知道,中央情报局派遣的很多特务几乎都是在一进来我国领土后就被我们监视控制,有时我们为了让美国不要那么霸权,希望他们真正了解中国,所以我们就让他们的特务多收集一些中国的‘情报’,你知道美国有邦反华人士整天宣布中国威胁论,我们都多次声称,公开辩解,可惜他们都不信。所以,我们就让他们的间谍来收集一些情报。这些情况你也知道,所以我们一般对於中央情报局派遣过来的特务不但不紧张,有时看他们收集了错误的情报,还‘故意’帮助他们呢。不过,这次好象不同,回到郭青青吧,这次中情局竟然派遣经过易容的间谍过来,情形有些异常。事实上这样的事只在冷战期间美苏对峙时美国才使用过,目前中美关系虽然问题多多,但总的方向还是朝健康关系发展的。美国在这个时候突然对我采取如此极端的秘密间谍派遣,其目的何在?我们非常重视。”   周局长停了一下:“如果再结合你的分析推测,我觉得问题比先前想象中的更加严重。但由于纯粹是推测,就算正确,我们又能够做什么呢?你的同学不但分散在各地,而且也不只是在国家安全部门,就算是在国家安全部门,我们也无法对他们一一明说,这样可能打草惊蛇,这件事看起来还有些难办。”   我很高兴周局长认同我的分析。不过也许是他们早就掌握了情况,周局长只是顺着我的话说而已。我突然想起田海鹏想找同学聚一聚的谈话,我兴奋地站起来,“有了,周局长,有了!”   “说来听听。”   “是这样,毕业都十几年了,我们同学基本没有搞过聚会。我可以联系广州几位同学策划一次同学聚会。这样大家不就都一起来了。”   “都到一起就好办了。我可以派几位专家暗中配合你,我们还可以搞一些窃听。我想,以你的才能,我相信你可以摸清一些基本情况,看哪些同学异样,哪些又太正常,好主意!小杨,我可以私下提供你们一些聚会活动经费。”   “不用了,老局长。”我笑笑,“我有个同学这两年发了,他一直想花点钱联络老同学。这事交我来办好了。”   “好,就这么办。对了,小杨,你刚才说什么同学李建国被安全部派遣到国外的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哎呀,周局长,你该不会认为老同学之间真有秘密吧?我们今天一晚上不就在谈论这个话题吗?”   “你误会了。我是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是他告诉你的,那么你应该有他的电话或者地址吧?”   “当然是他告诉我们的。不过,我们这一代都是靠电子邮件联系的。”我想起田海鹏的话,笑着说。   “那你可以把他的电子信箱号码给我吗?”周局长看着我,“你不会连我也不相信吧?”   我把田海鹏给我的他们一直联系的电子信箱地址写给了周局长。   之后,得到周局长的同意,我立即就拨通了田海鹏的电话。我在电话中告诉海鹏我想和他一起组织一个同学聚会,电话那边立即传来激动的声音。我放下电话后也兴奋到极点。可是回头一看,周局长竟然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知道这样的行动对于周局长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我扯出毛毯轻轻地给他老人家盖上。    ※※※※※※※※※    第九章 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前经常逛火车站,我喜欢身在火车站的那种漂泊无定却又充满向往的感觉。我主动向同学会筹备负责人田海鹏提出,由我负责接所有坐火车到广州来的同学。火车时间无定,加上经常晚点,估计整个星期六都得在广州火车站度过。然而我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前一天晚上竟然兴奋得无法入睡。   小时候,家乡县城的火车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父亲每次到县城开会,都会把我带在身边。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去火车站玩。父亲于是就会在散会后从会场最后一个走出来,拍拍一直坐在会场外面傻等的我的肩膀,牵起我的小手,向位于小城北面的火车站方向走去。我一路崩崩跳跳的,心儿随着越来越近的气笛声“扑通扑通”的乱跳。父亲则一路沉默。到了火车站我喜欢在站台上跑来跑去,追着每一个火车头激动得手舞足蹈。如果可以呆久点的话,会有南来北往的客运火车经过小城车站。这时我就会站在一旁,学着站台服务员的样子,打着手势让火车停下来。运气好的话碰上慢车,火车真会随着我的手势慢慢地停下来。我就会突然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每一个窗口看,里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让我心里很不平静。我一边看一边想,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呢?我今后会不会遇到他们中的一个?又或者今后好多好多年后,会不会有个陌生人突然对我说:“你就是站台上的那个孩子吗?”这样想着,火车就慢慢出站了。我向火车上每个窗口的陌生面孔挥手再见,可是没有人看到我。我知道火车很快会到下一个站,那里肯定还有其他孩子在站台上等看火车,而这个站台上只有我,我总是难受的想哭。这时一直蜷曲在站台一角的父亲会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牵起我的小手,父子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离开。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当时到城里开会,几乎每次都是开批斗会。而父亲就是批斗会上的主角之一。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是有四十亩地的地主,父亲解放后就一直在公社中学教书。那些年他几乎成为每一场运动批斗的对象。但是据说,无论是作为地主剥削阶级,还是右派,还是臭老九,父亲都可以配合造反派或者政府深刻检讨自己,还可以以事实深入浅出地教育人民认清自己这样的坏份子。由于父亲的检讨深刻,往往连当地政府官员或者造反派都没有能够揭露的内心世界都可以淋漓尽致地坦白出来,所以那些年县城每每有重要批斗会,都会让父亲去受批斗。最后,父亲还要代表地主阶级,右派或者臭老九发言。父亲在发言激动的时候,还会抽自己耳刮子,带头高呼打倒自己的革命口号。据说就是因为父亲可以这样委曲求全,彻底背叛自己的阶级,所以始终没有丢掉教书的工作,我的哥哥姐姐也才可以读完高中,我也就经常可以进城看火车。   那时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我幼小的心灵里装着那么一个神奇的火车站,已经足够我整个童年梦想不断。在我十七岁那年,我第一次坐上火车。那一天父亲背着我的箱子一直送我到火车上。哦,我兴奋地寻思,我终于过到窗子的这一边了。火车慢慢移动时,我生平第一次从火车里面向窗子外面看,发现站台上父亲仍然一路小跑跟着火车,不停向我挥手,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父亲那激动的样子象极了我以前在站台上目送远方的列车离去。   那天到北京火车站前的十四个小时,我一分钟都舍不得闭起眼睛,我记忆着每一个经过的城市名字,我搜索着每一个经过的火车站台。晚上,我又为每个从火车旁边一闪而过的小镇村子浮想联翩。我想找到站台上象我这样的男孩,我想象那一闪一闪的村子里都住着什么样的人。今天我终于坐在火车里往外面看,可是,我却始终没有明白过来。里外我都看过了,火车站和火车对于我却仍然是神秘和有吸引力的。   我的憧憬,我的彷徨,我的希望,我的惆怅,都和火车站连在一起。   一晚上没有睡好,星期六早上却仍然可以精神抖擞地直奔广州火车站。早上第一批到的同学包括从上海来的三位。上海市委保密部门的邓克海,中国旅行社上海分社的蔡芬芬,以及浦东开发区的陈卫家处长。火车还没有到站,我就坐不住了,起身在广场上游荡起来。广州火车站和我记忆中的小城火车站完全不同,不要说看不到火车,就是看到也是一个个悄无声息毫无生气的电动火车,和记忆中那让人心跳加速的轰隆隆的庞然大物根本不可相提并论。然而出于对家乡小火车站的怀念,我以前在北京和后来到广州后都还是常常喜欢到火车站。特别是来广州后,充满盲流的火车站很快给了我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些挤逼在广场和候车室里的一群群盲流都让我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不过从那些盲流看我的眼神里,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我衣着整洁,皮光肉滑,时而昂首挺胸,时而低头沉思,我知道自己在这群盲流中可谓是鹤立鸡群。我不完全把这看作是虚荣心,事实上这样的感觉让我为自己的努力而自豪,也为自己创造更好的未来提供动力。   直到后来我的口袋被火车站的小偷划破过两次,我才少去了。但是让我真正不再去火车站“忆苦思甜”,为自己奋斗找动力的原因则是因为那次公安清查无“三证”人员。那次看到盲流被公安呼来喝去,少带一个证就塞进大货车拉走,我心里很有些抱不平。我在广场上慢慢度着步子,这时一个公安迎头向我走来。   “站住!检查‘三证’!”他朝我这边招招手。   我回头看看,没有别人,只有我。我不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公安很不耐烦。   “你没有搞错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潇洒地做了几个盲流绝对不懂做的动作冲公安笑笑:“我不喜欢随身带证件,这里小偷多。”   “那你就是‘三无人员’,你上那边那个车,快点,自觉点吧。”   我一下子怔住了。公安很认真的样子,公安是不会判断错的,难道我和火车站上的这些盲流是如此相似?难道我不是从外表到内心都早已经脱胎换骨了?难道我不是鹤立鸡群吗?后来当我好不容易离开火车站后,我停留在一个玻璃外墙的建筑物外面仔细地打量自己。我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干燥黝黑,无精打采,风尘扑扑的中年人,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就是我吗?我实在不知道玻璃墙上的那个人和我在火车站上看到的盲流有什么不一样。后来我终于明白,我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自己,虽然我一直努力在改。我,杨文峰,仍然是一名离开家乡到处打工流浪的盲流!――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到火车站去过。   从上海来的火车缓缓进站了,我情不自禁地随着其他接客的人潮向闸口涌过去。我原来还担心会不会认不出他们三人,当他们出现时,我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三位都是上海人,毕竟是大城市的人,和我不同的是,我从17岁离开家乡县城的小火车站后,就几乎一直在自觉不自觉地改变自己(虽然不久前,我才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上海同学就不一样,他们始终如一那个样子,就象动辄开口“阿拉上海人”一样,充满自信和自傲。   他们三人站在火车站广场上,我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鹤立鸡群”,判断力再差劲的公安也不会检查他们的“三证”。   老同学久别重逢,没有开口大家已经拥抱成一团。来自浦东开发区的陈卫家一身名牌让我眼花缭乱,在阳光下不时闪闪发亮的卡提亚镀金眼镜让我不敢直视,这一切都让人自然联想到浦东开发区的光辉成绩。在我们班一向有“上海宝贝”之称,小巧漂亮的蔡芬芬一直在旅行社靠收取小费过日子。以前还有些担心老同学如何维持昂贵的上海生活费,见面后立即发现那担心是多余的,我瞬间已经计算出这些年蔡小姐涂抹在脸上和脖子上的化妆品都不会比我生活总开支少,光彩照人的蔡小姐竟然和十几年前在学校时几乎一模一样!如此高超的美容保养让我想到埃及人制作木乃伊的精湛手艺。   在保密部门工作的邓克海虽然也只是个副处长,可是却是我们同学口中的最有官味和官派的,高级西装仍然掩盖不了他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他见了我,本来是想象接待外宾一样和我握手的,却被我硬是抱住了。“你小子富贵了不少!”我打趣地说,陈卫家马上接上来,指着邓克海的小肚子羡慕地说:“他们单位油水多,要是别的单位,他这点小肚腩至少得是个局长。”我听后故作惊奇地打量着邓克海,小蔡也在旁边开口了:“你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小肚喃,不知道要多少鱼翅燕窝鲍鱼汤,外加多少山珍海味,并且要多少日积月累才可呀。”   我们都笑起来,邓克海脸有些红,他一边整理西装一边转移了大家的玩笑:“我还是喜欢坐火车,虽然火车票贵点,但是高级包箱里有洗手间,一晚上很是舒服。”   我点点头,我没有坐过这样的高级包箱,据说只有上海到北京和上海至广州之间有一两班次才挂这样的特别包箱,有一人间的,也有两人间的。两人间里可以关上门做爱,在轰隆隆的火车上做爱,很让人神往。   “可惜,你怎么不带上嫂子呀?”我打趣地说。   邓克海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他们没有大件行李,我特别嘱咐他们把自己的包包看好,然后我们一起向出租车站挤过去。背着大包小包的盲流好几次把我们四人撞散,到出租车站时,蔡小姐已经汗流浃背了,糟糕的是涂上厚粉的脸被汗水一冲,好像专供行人跨越的斑马线。   上了出租车,邓克海副处长就皱着眉头抱怨说:“你们广州怎么搞的,一个好好火车站被盲流搞得乱糟糟的。”   “上海不是这样吗?”我问。   “你大概是好久没去上海了吧,上海现在好得很。我们实行见一个盲流遣送一个,虽然市政府花费了不少钱,可是你到我们火车站的广场看看,干干净净,找不到盲流和乞丐。再看看你们广州火车站――哎呀,这路边也一样,到处都是衣冠不整的盲流。单从这点上看,你们广州还想和上海竞争吗?”   我心里突然有些生气,只是看着窗外的盲流,叹了口气说:“我们广州也没有办法,这也毕竟是他们的国家!”   ***********   27位能够赶过来的同学分两大桌子在花园酒店宴会厅欢聚一堂,在北京大学的历史上并不是多见的。北京大学近百年的历史上可能没有一同学会可以收集齐所有的同学,总有人毕业不到两年就夭折或者莫名其妙地失踪,加上学理科的大学生毕业后纷纷出国留学,而学文科的一般不出一年又总有坐牢的。一开始见面时大家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特别有两位女同学忙着抽空往脸上涂脂抹粉,好几位处长仍然不适应没有领导预先作报告定主题的聚会。在田海鹏宣布这次同学会的主题后,气氛才逐渐融洽起来。   田海鹏说,40位大学同班同学,除了一位因病去世,四位同学完全失去联系,剩下的有在国外和建设大西北的无法赶过来,今天共有27位同学来到广州。这27位同学中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干到最高职位的是正处级,最低也是副处级。在公司干的最高职位是董事长,最低也是副总经理。还有个体户,也都是比上不一定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的。为了大家能够欢聚一堂,畅所欲言,谁都不要情不自禁地摆臭架子。今天同学聚会的主题就是:你以为你是谁?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显得异常的轻松。四年大学最后好象以分配单位宣布了胜败优劣,然而十年的时间几乎又重新排列了一遍。大学里成绩最好的王启留,现在因为在报社和主编关系紧张,结果头上的头发都愁得屈指可数。而我们班当时多次被老师归结为失败典型的夏豪强,目前开着奔驰轿车,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据说,他目前唯一发愁的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好几位情妇不要同时出现在同一间五星级酒店。   田海鹏也介绍了被判终身监禁的李军的一些情况,这让大多同学比听到有同学因病去世的消息更加难受。因为李军的关系,同学们本来聚在一起喜欢谈穷比富的兴趣都荡然无存了,大家谈得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至今没有消息或者失去联系的同学。我自己竖着耳朵听着来自各方的有关郭青青的蛛丝马迹。田海鹏提到小江西李建国时,大家突然表情严肃起来,把声音压得尽量低沉,交头接耳后,眼里的崇拜和向往的表情表露无遗。   宴会后,大家在宴会厅聊天,宴会厅旁边还有四五间小房间,就象网络聊天室一样,要好的同学,或者想聊点“见不得人”的往事的同学可以三五成群进去聊。晚上已经由田海鹏安排了一层酒店客房招待大家,虽然说田海鹏也早就声称来参加同学会的路费杂费一律由“一年之计”实报实销,可是同学们都一笑置之。大家心知肚明,能够来参加同学会的,哪个不是憋足一股子劲头想方设法炫耀一番?别说报销路费,就是都来找自己报销路费,也会打肿脸充胖子同意下来。再说,在座的各位同学,哪位没有报销的路子?所以田海鹏把嗓子都叫破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到他那里去领路费。   我穿梭在同学之间,大家谈笑风生,好不开心,十二点过后,气氛不见冷淡。我因为喝了几口酒,有些飘飘然,于是乘大家不注意,进入一个最小的休息间。我刚想关门休息一会,邓克海推门进来了,虽说他的官派和傲气很让我不舒服,可是在学校时我们的关系就不错,加上大家毕业后都进入类似的保密单位。我等他进来后,把门关上,他没有看我,摇摇晃晃的,手里竟然还举着半杯酒,那显然已经是几杯下肚之后新加上的。   “我说,你不能喝就别逞能,何苦和那帮子北方来的比酒量,你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看他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我忍不住数落他。   “唉,就你还知道关心我,我现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胡扯淡!你大概是错过了提升正处长的机会,就在那里借酒消愁吧?如果那样的话,你可是找错人了,我早就是平民百姓啦。”   邓克海用发红的眼睛盯着我,突然仰头喝光杯子中的白酒,顺手把杯子丢在地毯上,“他妈的,杨子,我真羡慕你,平民百姓,真是好呀,有时我是想当一个平民百姓都没有办法呀。”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班上最有官派的同学此时怎么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关心地坐近他身边:“老同学,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看我能够帮得上忙吗?”   “你?”他用红眼睛瞪着我,“你能帮什么忙?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能够帮自己,如果到了自己都无法帮自己时,别人又如何能够帮你?”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时无言。一瞬间的沉默后,他又说:“我都没有人可以诉说,这些年得罪太多朋友,疏远太多同学了。哎,都怪我。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杨子,你仍然是最值得我信赖的。我真想告诉你,可是,可是――唉,你知道,如果我告诉你的话,虽然只是想听听老同学的意见,可是却可能会把你卷入进来,我哪里忍心啊。”   “如果你觉得我可以给你意见,就诉我吧,我不会让自己卷进去的,老同学了还不知道我的某些能耐吗?”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邓克海低下头好一阵子没有吭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抬起头,吓了我一跳,“告诉你吧,我被勒索了!”   他想接着讲下去,却让我一阵紧张。我向他打了个停止说话的手势,他会意地打住话题,五分钟后,我们来到宴会厅外面吸烟室的一角坐下来。由于周局长不让我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我猜测我们同学见面的地方都安装了窃听器。以邓克海身为国家保密机构领导的身份,他受到勒索,情况可能很严重。所以我不愿意在我未搞清楚情况前让周局长的人窃听到我们的谈话,这样很可能会毁掉老同学。好在邓克海也很有经验,并没有多问。我们两人坐在一角,虽然隐隐约约听得见同学们的聊天声,但有一堵墙把我们两人和宴会厅隔开。   “我被勒索。”   “你刚才说了。”我压低声音,故作平静,淡淡地说。   “勒索我的可能是海外的情报机关,甚至可能是美国中央情报局!”   我的心猛跳到嗓子眼上,但我仍然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他们不公开身份,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这样,无论他们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成为丑闻!”   “有这个可能。”我点点头。   “可是在我这一方,却是没得选择,或者说是无路可走。”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解地思索着,“如果他们认为你没有退路,只有就范的话,就不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了,这是基本常识,间谍机关隐藏身份去搞敲诈是没有先例的。”   “你的话也许是对的。”邓克海低着头,“也许只是我自己觉得走投无路,他们以我在美国的妻子孩子做要挟,让我为他们工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急忙问。   “两个月前,他们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否则――”   “天啊!”我激动地站起来,“你当时汇报了没有?”   “没有!”   完了,我心里想,这样的事情只有在事后不超过两小时汇报给上级才有可能得到理解。现在两个月都过去了,无论他怎么做,都已经是犯了严重的错误。不,按照国家特殊部门保密法规定,他已经犯了严重罪行了。   “老同学,你怎么会那么糊涂?”我生气地吼着。   “我一点不糊涂,杨子!你现在才听到,你可以在同学会后就去举报我,因为如果你不举报我,你也犯了罪。你并不是真正的普通老百姓,老同学,我说的对吗?”   我看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真想给他重重的一拳,他确实把我推向了犯罪的边缘,不过和他的境况相比,算不了什么。他自己身为国家高度保密单位的一官员,在知道接触了海外情报机关人员的情况下,不立即汇报,本身就是重罪。   “杨子,你听我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我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呀。他们掌握我妻子和孩子在外面的所有情况,并且对我们的财产经济状况一清二楚。我想是因为我妻子最近申请加入美国国籍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会是这样的。”我打断他,“克海,你应该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至今还没有使用过这样敲诈勒索的方法对中国开展情报工作,特别是不会利用在美国国土上的中国人作为敲诈的筹码。你妻子已经是美国绿卡持有人,孩子在美国出生,都是美国公民。中央情报局会拿你妻子和孩子以及财产情况做筹码敲诈你?真是不可思议!你是被吓糊涂了,怎么没有一点判断力?美国人标榜自由民主,至高人权,如果美国中央情报局以你在美国的妻子的财物不清楚的情况来敲诈你,那么你一旦公开,在美国受到攻击的将不是你,而会是中央情报局本身!美国国会和人民以及某些华人团体,亚洲社区都不会放过中央情报局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吧?”   “你真认为老同学我是白干了吗?”邓克海也有些激动起来,“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情况呢?可是这不正是他们不肯说自己是中央情报局的原因吗?加上,我如何在美国和他们抗争?到时我妻子出来指控他们,到哪里去找他们?如果他们声称自己只是私人情报机构甚至一些人权团体什么的,我们怎么办?另外,最主要的,你想了没有,这件事情一旦公开,我――,哎!”   这才是整个事情的关键!我总算明白了。我问:“你妻子没有犯罪吧?”   “完全没有。”   “那么你供她出去定居的钱有很大的问题吗?她去美国定居,你们单位知道吗?都告诉我吧。”   “我妻子是在我当科长的时候就出去了的。当时我也只是想让她到那边可以多生几个孩子,我喜欢多养两个孩子。我把这件事情对当时的处长说过,因为我只是个科长,所以并不需要上面批示。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把柄。至于这些年我供养妻子和孩子们在那边的生活开支,基本上都是我辛苦赚来的。最早是炒了点股票,后来介绍一些海外的客人回来投资,人家给过一些感谢费。至于说贪污公款什么的,我可从来没有过。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单位哪有什么公款可以贪污?”   “那你有什么好怕的?”   “有什么好怕的?老同学,你不是生活在月球上吧,说话倒轻松。我们在美国有房子,还有存款,总共虽然不多,也就只有四百多万人民币。可是你知道我们的制度,虽然漏洞多,可是死板也是够呛的。你让我如何交代这四百多万的来历?事情闹大后,我还不得一笔笔交代来源,你让我到哪里说得清楚?哪个处长没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存款?可是又有哪一个可以真正交代清楚每一笔钱财的来源呢?”   他看我吃惊地看着他,挥了挥手,紧接着说:“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说不清楚是一回事,贪污又是一回事。例如我们国家有明文规定,我这样的国家干部不能炒股票,可是我炒了,人家就凭这条就可以给你扣上一顶帽子。再说,我利用同学关系介绍外商到上海投资,收取点好处费,天经地义吧,可是如果你考虑到我的工作性质,这无疑也是受贿呀。唉,我还需要解释吗――”   “不需要了,老同学。”我陷入沉思。   “他们当时威胁我,我就想,如果我立即报告的话,那么我一定要说明自己的情况,那样在我没有后台的情况下,我就彻底完蛋了。如果我不报告,先拖着,敷衍他们一段时间,然后自己找机会离开中国,到美国和妻子团聚――”   “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中央情报局在打你的主意,他们会放过你吗?他们甚至不会给你签证,而强迫你拿绝密文件去换取签证!”   “唉,反正都是死,也许,”邓克海的脸上突然浮起一阵红晕,“也许,我干脆答应他们干一段时间,今后再想办法出去。他们说,我能够把有些文件给他们,也是对中国的民主事业作贡献,美国毕竟是支持我们搞民主的――”   “闭嘴,闭嘴!!!”我差点给了他一个耳括子,“如果你想为中国民主做贡献,那么现在你就可以高呼口号,我作为老同学,保证偷偷护送你安全出国!但是不要把偷卖国家机密,充当外国人的间谍和中国民主事业混为一谈!出卖国家机密和为中国民主事业做贡献完全是两码子事!我是真被你这愚蠢想法激怒了。”   “对不起,我脑子现在完全是一团糟,什么怪想法在这两个月里都涌过这里。”邓克海用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突然,他示意我不要做声,自己闭上了眼睛,然后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出来吧,墙后面的!”   我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正糊涂着,田海鹏从墙后面笑嘻嘻地走出来,“哎呀,你们俩躲在这里干吗?你这个特务,简直是狗鼻子呀,这么远都能闻到我呀?”   我刚想笑,突然心里想起什么。这时听到邓克海不无自豪地说:“在一起那么久的老同学,虽然你可以改变发型,穿上西装,也让自己留了胡子,可是你的味道,你的磁场永远不会变的。你可以乔装打扮,或者改头换面,睁开眼睛我也许认不出你,可是闭上眼睛我一定可以感觉到你。”   三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我最先停止了笑,因为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阳痿了。    ※※※※※※※※※    第十章 真相   深夜两点过后,就连一向车水马龙的环市东路也冷清下来。酒店门口荡来荡去的几个妓女估计要就是出来做今晚第四第五轮生意,要就是确实长相有问题。不过貌不惊人的妓女往往有拿手好招,有些还愿意做其他娼妓不愿意做的变态行为。如果是在往日,我就会趋步向前,逗她们说出自己的拿手绝招或者多加十块钱而愿意干的变态行为,然而今天我完全没有心情。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国际大厦对面,在一个电话亭旁边停下来。   当我从裤子口袋里找出一个一元硬币时,心里有一丝快感,那是报复的快感。我想着半夜两点钟的电话铃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拿起电话,里面传出仿佛来自幽灵世界空洞的回声。在她心生恐怖,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电话里突然传出低沉、幽幽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我是容儿――   我心里冷笑着,把那个被巍巍发抖的手沾湿的硬币塞进电话孔里,拨通了我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一声,两声,我的手抖动得厉害。   “喂,文峰!”只有两声,电话就被拿起来,里面传来阿华轻快的声音:“文峰,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担心死了,要我接你吗?”   毫无作用!这个女人不但没有睡,还在那里关心地等着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假装出地狱那种声音,她已经判断出是我。我惭愧得很,其实我的电话不是我打,还有谁会打?没有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就算人家知道,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给我。我拿着话筒,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文峰,怎么啦?说话呀,别让我担心,我想你!”阿华的声音娇柔得几乎让我放弃。   “我――”   “文峰,你不是喝醉了吧?如果那样你就呆在酒店,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我没有醉,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清醒!我――”   “文峰,你怎么支支吾吾的,出了什么事?”电话那边传来阿华忧心的声音。   “我,我――”我突然拿定了主意,立即换了种腔调说:“我知道我为什么阳痿了!真的!”   电话的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接着,阿华轻柔的声音又飘进我耳朵:“文峰,你到底怎么了?我根本不介意你是否阳痿,你知道我都愿意跟着你,你难道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吗?”   “是的,我介意。”我说,“你今晚可以配合我吗?我要让你知道我阳痿的原因。”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你回来吧!”阿华幽幽地叹着气。   “好,我问你,你现在穿什么?”   “我在被窝里等你,什么也没有穿呀。”   “好!”我想了几秒钟,“你现在去洗个澡。”   “我刚刚洗过啦。”   “不行,要再洗,里里外外都洗一遍!”我坚定地命令道,“然后不许化任何妆,要绝对原汁原味,知道吗!并且什么也不许穿,不,你等等――好,在我放内衣的第二个柜格里,夹在我短裤的中间,有一条丝质的女装丁字内裤,你穿上,其他什么都不许穿。洗完澡后用毛毯裹着自己躺在床上等着我,知道吗?”   “知道。”阿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快点回来,我会湿的!”   “不许湿!如果湿了,要去再洗。回来时我要你一点都不许湿!!”   说罢,我马上重重地挂起电话。回头看到一个妓女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电话亭旁边,贪婪地盯着我,几乎是流着口水冲我淫笑着:“你可真够变态的!”   ************   我拿出钥匙,小心插进门孔,扭开锁,轻轻推开门,“一句话不要说,听到没有,我说不许出声!”听到床上传来转身的声音,我大声喝令,顺手把房间的灯关上。   “把床头的小灯打开!”我命令道。等阿华打开床头灯后,我又再强调着,严厉命令:“从现在开始,只听我命令,不许出声!现在把床头灯调到最暗。”   房间里立即暗下来。我深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象剥粽子一样把身上的毯子剥开,然后――”   我停了一下,再次深呼吸,“从地上爬过来!”   我听见阿华下床的声音,也感觉到她跪下来以手掌撑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尽量让自平静下来,控制着暴涨的下体,呼吸辨别着空气中的味道和感觉。血液从脑袋流到下面,有利于我保持头脑清醒。   “用脚和手撑地,把屁股翘起,慢慢爬过来!”我边说,边强力抵制着脑海中出现的穿着丁字内裤,摇晃着两个丰满的奶子,口角流出淫荡的口水,象条母狗一样爬过来的她的样子。我集中精神,用鼻子感觉一切。   爬过来了,那感觉一点没错,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然而,当她停在我脚边时,我因兴奋过度而差点失去控制。   “小贱货,不知道该干什么吗?”   我仍然闭着眼睛,等她用温柔和湿热的小手哆哆嗦嗦把我的裤子拉下来,我自己下面发出的味道一度让我失去了方向,好在她已经毫不迟疑地把那东西含进了嘴里。   “把我带到床上去!”我自己都听得出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吃力地用嘴巴牵引着我慢慢向床上移去,我仍然闭着眼睛。到床边时,我那东西已经涨得让她无法得下了。我用颤动的手把她抱起来,粗暴地摔在床上。   “趴下!把你淫荡的屁股对着我!”我闭着眼睛,用手摸索着。她光滑的屁股翘起来,我摸到上面已经沁出一层汗液。当我摸到她股沟那条细细的小绳子时,发现都已经湿淋淋了,我顺着带子向下面摸去,感觉到丁字裤的小细带消失在她的秘肉里。我粗暴的把带子拉起来,挂在她肉感的屁股上,然后猛烈地插入。   她强忍着兴奋,但还是发出了快乐的呻吟声。虽然她已经湿润得一塌糊涂,可是仍然紧紧地夹着我,我现在已经毫无疑问知道我是在和谁做爱了。   “没有想到,你还是那么紧,你的那位美国教授大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郭青青!”   郭青青浑身剧烈抖动了一下,下面猛然收缩,几乎要把我的夹断。我用力抓住她的两边屁股,控制住她的扭动,然后猛烈地抽插着。   郭青青很快就停止了反抗。我仍然闭着眼睛,千真万确,我现在是在和自己的老情人、老同学郭青青做爱!不一会,我慢下来,空气中只有身体摩擦的靡靡之音和郭青青夹杂着兴奋和委屈的低泣声。   我抽出来,郭青青立即象失去了一条贯穿她身体的脊梁骨一样,软软地瘫在床上。   “你什么都知道了?”她边哭泣边小声地问。   “我什么都还不知道!!”我睁开眼,却并不直接看郭青青,我茫然若失,“我只不过知道我为什么阳痿了。和美若天仙的阿华做爱时,我一闭上眼就发现房间里有另外一种存在,正因为这种存在其实就是郭青青,所以我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在背叛,或者在别人的眼前做爱,我自然无法硬起来。直到昨天晚上的同学会上,邓克海告诉我说,当你无法看清楚时,闭上眼睛就可以感觉,我才恍然大悟。刚才我回来后就一直闭着眼睛,并且不许你说话,结果从一开始我就发现房间里其实只有一种存在,那种存在就是郭青青!当我闭上眼睛,完全感觉不到阿华!”   “我一直都知道是在和你做爱,一直都知道!我爱你!一直爱你!”郭青青呜呜地哭着说。   “你爱我?你是说阿华还是郭青青?”我强忍着愤怒。我知道,我永远失去了阿华,也再找不回郭青青了。而且,我还失去了在我最失意时带给我欢乐的容儿,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我不知道到她底是谁的女人!   “你为中央情报局当走狗,出卖同学,出卖灵魂我都先不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杀容儿?”我声音里的愤怒渐渐增多,如果不是她仍然在流泪,我会抓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盯着她问。   郭青青突然停止哭泣,抬起头,惊恐地辩解:“我没有杀容儿!”   “你还狡辩,都是我糊涂,我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容儿知道我喜欢穿丁字内裤的女孩。容儿死后还被人穿上丁字内裤,摆出那样的姿势,分明是想让我痛苦。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但是知道我喜欢丁字内裤,也是最想我痛苦的人,不是吗?!”   “不是,不是的!”她拼命地摇头,眼泪再度涌出眼眶,“我一直都想让你幸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你在一起,我就想让你痛苦。后来我决定完全改变自己,我就去整容。我想那样我可以忘记自己是大学生,是郭青青,忘记自己是和你作对了十几年,相爱得要死要活的情人。我把自己变成阿华,是真想把自己变成没有文化,只要伺候你一辈子的人,那怕是做性奴我也愿意。可是――”   “不许转移话题!这能够成为变成杀人凶手的理由吗?!”   “我真的没有杀容儿!她是自杀的。我找到她,我们俩聊天,大家都饿了,于是我下去买东西吃,等我回来,她已经自杀了。”   “放屁!”我用力推开扑上来作解释的郭青青。不过,我随即想起了法医的鉴定,他们也认定容儿是自杀的,虽然自杀后有人动过她的尸体,可是我还是不能够相信,坚强的容儿怎么会自杀?我们已经计划好,等我们有了足够的钱,容儿就洗干净身体,我们就结婚,开始新的生活。   “她不会自杀的!”我眼睛里有些湿润。今天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么些年过去了,在我心中,那个最需要我爱的就是容儿了。   “如果她是自杀,也一定是你给她说了什么。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   “到广州后,我找到了你,可我不敢马上见你,我跟踪你,想慢慢接近你。这时我发现了容儿的存在,我改变了主意,我先接触容儿。”   “你用什么方法接近她?”我问。   “你的容儿是妓女,”郭青青擦干脸上的泪痕,语带讥讽地说:“大概有十几种方法可以接近她。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买起她。不过为了对你尊重,我没这样做。那天,我看到你们在楼上呆到晚上,我就一直在楼下等。你一离开,我就上去敲容儿的门。我本来只是想向她了解一些你的近况,我不是去挑衅的,你相信我,我改变了,就象我的外表一样,我彻底改变了。那时我们在一起时,无论是谁只要多看其他的异性一眼,就有可能引起我们俩一个星期的冷战。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所以我敲容儿的门时,真是只想和她好好聊聊。我甚至想,我们有可能成为好姐妹,反正她只不过是个妓女,我真犯不着嫉妒。可是当容儿来开门时,我突然妒火中烧,因为容儿大概是以为你又回来了,就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我怔住了,我好象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身材、皮肤、脸形都和我以前如此相似,连乳房的形状和乳头的颜色都一模一样!我当时的样子一定象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我看到了整容前的自己。我当时突然想,你找容儿就是因为忘不了我吧,那我还整容干吗?我不知所措地把视线从她赤裸裸的上身向下移去,天啊!她竟然还穿着丁字内裤,和我们以前在一起时你让我整天穿的一样!你想,我会有什么感觉?”   “你有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可是你也不能杀人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杀人!你――”   “接着讲!”我打断她,不许她辩解。   “她让我进去,我告诉她我是你的同学,只是没有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可是没有想到,你的容儿听说我们是同学,话盒子就打开了。她说她是多么的爱你,又说,她现在干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在做准备。她说,这一辈子,她为你而活着,也可以为你而死。她就这样一直从她说到你,又从你说到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我感到气都透不过来了,于是我就打断她。我说,你想听我们的故事吗?她天真地问:”我们是谁呀?是你和你的爱人吗?他来了没有?他在哪里?‘我说,我们就是我和杨文峰。她疑惑的看着我,不说话,点了点头。于是我就告诉她我们俩的故事。“   “我们俩的故事就象一部充满喜怒哀乐的爱情老片,撒落在几个国家,两个大洲。你到底告诉了她什么?”我伤感地说。   “我告诉她的是我们的故事中最美好的部分,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还留在我记忆中的部分。我给容儿详细讲,从我们第一次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你笨手笨脚的弄破我的贞操,到你跪在地上发誓爱我到地老天荒,一直讲到我们在美国如何幻想美好的未来。”   “就这些?”我追问。   郭青青支支吾吾的,看到我严厉的目光,低下头,接着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郭青青在给容儿讲完故事后,突然改变话题,她告诉容儿说我一直还爱着她。她说,你看,杨文峰选择你就是因为你长得象我以前――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还让你穿上我以前穿的小小的三角内裤,你们做爱时他都是使用这样的姿势,对不对?这时,容儿突然打断她,说:“我们没有做过爱。”郭青青一听,心中更加兴奋,继续刺痛容儿说:“他不和你做爱是因为怕对不起我呀,这你也不明白?他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影子。什么你们结婚呀计划未来的,都是骗你的!文峰是一个传统死板的家伙,我以前看别的男人一眼他都不理睬我一个星期,这样的人会和你这样的娼妓结婚吗?”   “看到你容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心里高兴极了,我报仇了,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可是,文缝,你知道,我做事很绝的,我要让人高兴就想让他到达极乐,想让人难受,就非让他下地狱不可。我并没有停止,我后来甚至告诉她,文峰知道我要回来,今天就是他让我来告诉你,你的作用结束了,我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漂亮十倍――”   “你太残酷了!”我把牙咬得紧紧地说:“容儿孤苦伶仃的,虽然没有你有学问,可是她的自尊自爱一点不比你少,这样的女孩子靠出卖肉体过日子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些日子里,她带给我的欢乐是我多年没有拥有过的,我答应和她结婚的承诺也渐渐成为她生活的支柱。你说的那些话,不是要了她的命?并且我现在告诉你,你的话还都是谎言!我告诉你,我是准备和容儿结婚的,真的!”说着说着,我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你说完了吧?!”我恨恨地说。   “我不知道一个妓女也会这么倔强,如果知道,我就少说两句了。”郭青青的声音有些颤动,不无后悔,“我说了那么多,她却只是脸色阴沉,并不辩解或者哭泣,这样就更加让我不耐烦。我就开始嘲笑她的职业,并编造故事说你是多么的看不起妓女,而且常常通过信件或者电话在我面前奚落容儿,容儿这时才流下了眼泪。看到她的眼泪,我有一种快感。我想,如果我再接再厉,就可以让她对你彻底死心。于是我对她说,文峰抱怨目前没有办法甩掉你,还开玩笑地说,要是你意外死亡或者自杀就好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耳刮子打在郭青青的脸上。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反而停止了流泪。   “那自杀药,又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容儿,我为了文峰花费了一百多万美元把自己改得貌若天仙,如果这次回来还得不到文锋,我就自杀!你看,药都买好了。”我一边说,一边把药拿出来,对容儿展出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说:“但是我现在用不上了,文峰永远是我的。”我说完,就把小瓶药丢进墙角的垃圾筒里。后来我们继续聊天,主要是她告诉我你这段时间身体怎样,要注意些什么,要多吃什么。她对我说,今后就拜托你照顾文峰了。谈着谈着,容儿说有点肚子俄了,她让我去楼下的小卖部给她买点吃的,我就答应了。   “你就下去了?等等。”我不解地问:“你那瓶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感冒药?还是避孕药?”   “是美国最新研制出来的安乐死毒药!我高价买来的。”   “你真随身带了一瓶自杀药?为什么?”我更加迷惑不解。   “我不是说了吗?”郭青青冷冷地说:“得不到你,我就用来自杀!”   “你――”我说不出话,手脚变得冰凉,这个世界好象完全乱套了。   “你不应该认为我说的是假话。”郭青青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冷,“我下去买东西,来回还不到十分钟,没想到容儿竟然从垃圾筒里找出毒药,全数服下了。当我回到房间时,她已经死了。”   一阵令人窒吸沉默,空气里流动着悲愤和难受。过了好一会,郭青青接着说:“我当时悔恨死了,没有想到自己成为了凶手。可是转念一想,我就开始恨你,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于是我就把现场布置了一下,并且把她房间里通信联系地址之类的东西都取走,只留下所有可以让警察追查到你的线索!”   “你真狠毒!想连我也害死?”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难受一阵子。以你的背景和关系,杀死一个妓女还不至于判刑。不是吗?”   “你胡说!!”   “我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郭青青幽幽道:“容儿这个线断掉了,我要接触你就得想别的方法。我知道你父母在广州,于是我就设计在公园巧遇他们。他们都是很善良的老人,我是真心喜欢他们。”   “你在利用他们的善良!不要为自己找借口。”我愤愤地说。   “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孝顺的儿子,你不觉得吗?你自己的生命有一半是为他们而活着,不是吗?所以通过你父母接触你是最好的,也是最能够让你接受的。第一次在你父母家见你时,我又紧张又兴奋。知道你当时没有认出我,我放心了,可是后来又有些失落。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记得你搂抱着我时说的每一句话,什么喜欢我的香味,喜欢我的媚态等等,可是当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不但感觉不出来,还抓住每一个机会偷看阿华的乳房和屁股沟。”   “果然是老同学,不愧为受过训练的!你接近我父母,采取了让我最不会产生怀疑的方式。你利用我父母想多活几年,以及使用我一眼就看得出来的行骗方法来迷惑我。因为从我这边来说,既然发现你是来骗钱的,就自然不会怀疑你有更大的阴谋。”我痛心地说,心里却不能不为郭青青或者中央情报局的诡计叫好。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你,阿华?还是郭青青?阿华到底存在吗?”   “我就是阿华!当然存在。”她从床上坐起来,仍然赤裸着身子。   “那你告诉我的阿华的故事,还有她的老公,那些――都是怎么回事?”   “那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阿华的遭遇。可是那些做爱的镜头,却是我一直幻想我们俩在一起时做的。你相信我吗?这些年我和任何人做爱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不管和谁做爱,我都在幻想那进入我身体,压着我的人就是你。再说,阿华的遭遇不正是你同情的?阿华的性爱经历不就是你暗中幻想的吗?你一直有轻微的性变态,你难道不知道?”   “不要说了!”我觉得头疼欲裂,抱着头,想把整个事情想清楚,可是脑子里却象浆糊一样一团糟,我决定放弃。   “不管你是郭青青还是阿华,我想我们之间的恩怨应该结束了。你休息一会,明天就该到另外的人那里去解释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从此一笔勾销。”   郭青青不解的看着我,摇摇头,轻声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不耐烦地说:“你不要假装糊涂了。你不是说过,我杨文峰不是普通的人吗?”   “文峰,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郭青青倾过身子,她身体上的汗水和混和液体已经干了,冰凉凉的象蛇一样。我下意识地回避她向我靠过来。   “明天我就把你送到国家安全局去。如果你要装糊涂,那就到那里去再装吧。”   “送我到国家安全局?为什么?”郭青青有些天真地问,我突然心里一动。我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出手扣住她脖子,让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喉咙两边。郭青青显然害怕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说:“不要动,我有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我另外一只手伸出来压着她的胸口,感觉到心跳后,我等了两分钟,然后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郭青青,你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是吗?数二十个数后回答是还是不是!”   她的眼里露出迷茫,过了二十秒,才回答:“不是!”   我又问:“是不是你设计陷害我们的老同学李军的?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这次她回答得快而坚决。   我一只手死死捏着郭青青的脖子旁边的大动脉,另外一只手压着她的心口感觉她的心跳,又默默计算了两分钟,大约算出了她的脉冲和心跳的速度后,我放开了手。我突然没有那么自信了。   郭青青当然知道我在进行最直接最有效的测谎。我们当时在一起时,我曾经使用这个方法对她进行折磨。那时我们做爱后,我会突然进行这样的测谎。我会问她,你和我做爱时是不是想着别人?是不是想着更加变态的动作?当我知道她没有撒谎时,我仍然会声称她撒了谎,于是我就讥讽她,侮辱她。我变态的欣赏着她在我面前声泪俱下地辩解、认错,然后象个小性奴一样被我惩罚,从而获得心理的满足。那时的郭青青既不怀疑我测谎的科学性,也不怀疑我这个测谎者是否撒谎,更加不怀疑我是借这个机会一边折磨她,一边让自己从变态中获得乐趣。   “你刚才说的,我真的不懂。文峰,告诉我好吗?”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你应该告诉我,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整容后的情况。”   “什么情况?发生了很多事情呀,你要听什么?”   “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护照的?如何加入美国籍?告诉我你和美国政府任何部门有否接触,接触的经过!”   郭青青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想了想,开始讲她整容后的故事。当时她整容的所有资料都在“911”恐怖袭击中丢失了,等到她要入籍想出国时,才发现问题出现了。美国移民局根本不受理她的申请案子,并且也不承认她以前的中国护照。郭青青不但是面容完全改变,而且连指纹也受到破坏了。郭青青没有想到,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如果在国内,还可以找同学朋友帮忙拉关系,走后门。可是那是在美国,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丈夫的家里人又不承认她。在这种情况下,郭青青当时也找过我们在美国的同学,包括刘明伟、小海,可是他们也都觉得无能为力。郭青青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美国政府有关人士找她了解情况,郭青青象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政府的人走后过了一个月,郭青青的身份就解决了。并且在移民归化时,移民局还告诉她可以选择任何喜欢的名字。郭青青当时就选择了一个洋名。“就这些。”郭青青讲得很详细,整整讲了有一个多小时。我听得更加仔细,并且一直集中精神观察她讲话时的表情,眼帘的移动和身体语言。最后,我不得不作出结论,郭青青没有撒谎。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我这样下结论可能是武断的,但是以我和郭青青的关系,以及我对她的了解,我的判断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我更加迷惑了,我问:“那么你好好想一想,你整容的事情,以及你入籍办护照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道?”   郭青青看到我的表情如此严肃,也害怕起来。她仔细想了想,瓣着手指头算起来:“整容医生麦克,可是他已经死了。诊所的护士凯瑟琳,移民局的两个官员,我们老同学中有在洛杉机的王小海,以及在华盛顿的刘明伟,后来就是找我的那两个美国官员了。”   “那两个官员有没有说自己是什么部门的?”   “没有。”郭青青摇摇头   “那应该是中央情报局的。美国政府部门的人员办事,一定是先告知对方自己隶属部门的。另外他们和你见面后竟然很快就帮你解决了问题,据我所知,他们甚至没有到护士凯瑟琳那里去证实。我想,这足以证明他们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要考察你是否可以为他们所用。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既然不用你,为什么又那么热情地帮助你呢?最让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你的情况竟然又被我们的国家安全部掌握到?还有更奇怪的,你到底和我们两三个几乎同时出事的同学有什么联系呢?”   “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郭青青担心地摸摸我的头,冰凉的手突然让我从自言自语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对了,你刚才好象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有两三个同学出事了,还有谁,不是只有李军吗?”   “哦,是吗?我这样说了吗?”我答非所问地说。我当时一定还想到了邓克海,现在想起来,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严重了。而问题的焦点是,这些问题都把矛头直接指到郭青青的身上。   以目前的情况,只要郭青青落到国家安全部门的手上,肯定是有千口也莫辩。我本能的焦急起来。   “青青,我相信你,但是这件事情非常复杂,可能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你无疑是已经卷进来了。我――”我突然停下来,我注意到郭青青脸上涌现的泪珠,却混和着开心的笑意。   “你怎么了?”   “我高兴!”她靠近我,把脸贴在我的胸口:“你叫我青青,就象以前一样。”   我伸出手想推开她,可是有点不忍心,最终叹了口气,把手轻轻放在她的秀发上。我接着说:“你就忘记这些吧,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理出头绪,可是就算你没有一点问题,就算最后国家安全部还你清白,但是以国内的法律程序,那可能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如果你不想在拘留所里被世界上最好的刑侦审问专家审问一两年的话,你现在最好振作起来,我帮你准备好,一早就离开这里。今后使用电子邮件找我。”   “那要多久?”郭青青惶恐地问。   我说:“说不定,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你一直得到处躲藏,千万不要暴露。你是被人有计划陷害的,陷害你的目的一是对付我,二是转移国家安全部的注意力,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就是掩护他继续犯罪。所以这个精心设计的陷害,不会很容易戳穿的,这就是说,一时半刻你很难洗脱罪则。我希望尽快查出真相。但你知道有时真相也许永远无法露面。那样的话,你就要东躲西藏一辈子。不过,我会尽一切努力的!”   话音还没有落,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两个人急促走路的脚步声。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现在才早上五点半!我立即明白了,於是我紧紧地搂着眷缩在我怀里的青青,在她脸上亲了一   下,说:“已经太晚了!”    ※※※※※※※※※    第十一章 生与死   “喀嚓”一声,手铐套上后,我突然想起李军当时告诉我的那一声结束他自由的声音。虽然有些不舒服,可我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两人把我夹在中间,特意用衣服搭在我被拷住手铐的手上,才把我押下楼去。   到了农林下路国家安全厅的秘密招待所后,我被关进一间双人房里。警员在关上门前,发生了意见分歧,一位说把我的手铐解开算了,另外一位显然不同意。于是,他们打电话请示某位领导,然后对我说:“得等北京的人来后,才决定是否给你松开。”说完,这两位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警察“通”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我奇怪地看着拷住我两手的手铐,我对这玩艺并不陌生,以前刚刚进入国家安全部的时候还常常拿在手里把玩,大家有时也比赛一下看谁可以使用铁丝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开。由于手铐的锁芯并不精制,我当时比赛的最快速度是58秒。那时由于枪支管理严格,我们在不执行任务时没有佩带枪支的权力,所以下班后就特别在背后皮带上挂上一只手铐,弯腰时故意露出来,让路过的女孩子看到,这成为我们这些年轻特工最常见的炫耀方式。后来我也曾经照着色情录像带上的示范,使用手铐把女朋友拷起来,大玩性爱游戏。可是由于国产手铐故意把套住两手的内圈边缘打磨得粗糙不堪,所以带上后稍微活动手腕都会摩破皮肤,女朋友那时候差点到我单位告状,她指责我做爱时把她搞得“工伤”。最近才听说,目前在西方和日本变态性爱游戏的各种道具中,一种内圈里镶嵌着动物柔软皮毛的女性用手铐最受欢迎。我想,讲究人权的西方迟早要把这种手铐引进到司法系统。   今天却是我第一次换了个角度观察手铐。如果说以前我是站在手铐的“圈外”观察,那么今天我就是在“圈内”观察手铐。我得出的结论是,真的不那么好玩。   招待所里静悄悄的,我想起身活动一下,但是由于两只手被拷住,我感到无论是踢腿伸腰还是弯脖子都越来越别扭,那种不自然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很快,这种不方便渐渐变成了不耐烦,这种不耐烦从手腕延续到全身,又迅速传到我脑子里。最后,我心里越来越烦躁。   好象过了好几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已经长出了皱纹。烦躁和不安伴随着些微的恐惧,这是我几个月前在公安局拘留所三个星期都没有的感觉。当然那次公安也没有对我使用手铐,我虽然是失去了三个星期的自由,可是我的手脚还可以自由发挥,我的思想也可以自由奔驰。现在我的两个手被拷在一起只有三个小时,那小小的手铐不但好象已经深入到我的骨髓里边,而且仿佛已经死死束缚住我的思想。我突然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周局长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来时,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推门而入的周局长脸色阴沉得象北京的冬天。他没有看我,一屁股坐下来,使劲把一卷案卷摔在茶几上,一同进来的其中一个警察帮我把手铐打开,然后连同另外一名警察以及当地安全局的同志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胆子大了点,摸着红肿的手腕,讪讪地向周局长问好。   周局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起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杨文峰啊,杨文峰!你让我如何说你呢?殴打警察,抢夺枪支,胁迫警察达两个多小时,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你情急之下喊出你是国家安全部特工那句话的话,人家早把你击毙了。哼!人家是投鼠忌器,手下留情,你真以为你那么舞两下,就把人家警察给制服了?人家是怕你在执行任务,所以犹豫了一下,才被你占了上风。你什么来的你?国家安全部?你是哪门子国家安全部?只要我现在告诉他们你和国家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以你今天早上‘英雄救美’的行为,最少也要判你十五年!”   一想到刚才带着手铐的感觉,我有点不寒而栗,“周局长,我也是没有办法,我――”   “什么没有办法?把警察骗到房间,夺取枪支,胁迫警察,然后让郭青青从容离去,这是没有办法吗?这是犯法!!我现在给你个机会,马上告诉我郭青青护照上的名字,或者她的照片,如果现在通知海关,拦截下来的话,你的罪就会轻一点。否则你脱不了干系的。”   “我不知道她使用的护照名字,我没有问,也没有照片,真的。”   “你?哼!”周局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故意看了看手表,周局长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从广州到深圳不过一个多小时,郭青青应该在几个小时前就过了罗湖桥到达香港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局长痛心的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让我觉得既难过又好笑。   “周局长,你听我解释。”我尽量平复心情,斟字酌句地解释:“我已经查清楚了,郭青青不是我们班同学出事的原因,但奇怪的是她确刚刚好卷入。根据我的判断,她的卷入有可能是人为的设计或者被人陷害的,有可能还是针对我的。因为我们同学都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可是在目前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推断,但所有证据都直接把矛头指向郭青青。另外,就在你们获得情报说郭青青是间谍,你也把我派去调查时,我们的同学开始出事。这表面好像是因为郭青青引起,可是也可以推测,那个家伙用郭青青作为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而方便他自己作案。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抓了郭青青就正好上了敌人的圈套,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什么打草惊蛇?我们不会考虑吗?如果她不是间谍,我们会还她清白,放掉她。”   “周局长,你我都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抓住间谍嫌疑人会很快释放的?又什么时候公开过承认自己抓错过人,还人家清白的?以目前事件的扑朔迷离,郭青青无罪释放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你不是不清楚我们办案的效率和,对不对?”   “我们办案的效率?小杨,你大概忘记了,我们办案的效率是最高的!美国办案的效率才低,经常一个案子拖拖拉拉好几年。”   “不错,美国和中国办案时都拖拖拉拉,可是美国人在审判嫌疑人之前实行的是无罪推论。可是我们在审判之前却一直认定嫌疑人是罪犯。在这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下,拖拉就产生了不一样的效果!”我不客气地打断周局长,“再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政法干部了,如果仍然在政法部门,我没有理由不认为我们效率高,可是我现在是普通中国公民,周局长,你应该知道一个普通中国公民目前对我们的政法系统有多少信心才对!”   “乱弹琴!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真是越来越放肆!再说,就凭这些,能够为你武装挟持警察释放间谍嫌疑犯做借口吗?!”   “当然不能,可是,她是因为我才被你们盯上的,而且我还帮你们调查了她。我有责任不让她因为冤枉而被逮捕。哎,你们竟然在我的房间里安装窃听器!哼!我们不是合作的吗?你说话不讲信用!”   “真好笑!”周局长拍拍案上的案卷,“我们说好的要对你们这个班的同学进行一定程度的窃听和调查,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应该把你排除在外?”   “你――”我气得一时语结。   “你也是李军的同学,而且你还是曾经具有专业特工身份的同学,并且又在美国留过学,你倒是告诉我,我凭什么在调查你们同学时就把你排除在外?”   “我――”我无言以对。   “我什么?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国家的安全第一,但凡涉及到国家安全时,绝对不能把任何私人感情带进来。你看你,你倒是处处感情充沛。上海保密单位的同学邓克海找你聊知心话,而且是酒后吐真言,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这不正是我们两人商量好的举办同学会的主要目的吗?可是你明知道房间里有窃听器,就偏偏把他引到走道偏僻的一角去交谈,你们谈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是不是又要为老同学当挡箭牌?你得找个时间好好给我交代。不然,我让他们再把你抓起来,关进小房间里,带上手铐,然后让你父母来领你回去!!”   周局长说到这里,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开心的微笑。我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一想到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的年近八十的父亲来监狱探我的情景,我的精神就几乎崩溃。   “你如果不配合,我会这样做的!”周局长加重了语气,这次脸上已经毫不掩饰他的得意之色。“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事情的关键在郭青青,我们一日不抓到她,就一日不能让事情水落石出;我们一日不抓到她,你杨文峰就是有罪在身的。我劝你和我们配合,把郭青青抓回来。”   “周局长,你听我说,通过这次同学会,我发现问题要比上次我们预测的还要复杂和严重得多,你必须马上通知海外的工作人员,好象我的同学小江西李建国――”   “慢点。”周局长挥手打断我的话,脸上竟然露出讥笑,他动作夸张地从茶几上的案卷中抽出一张小纸条,递给我,“你自己看吧,这是你给我的李建国的电子邮件IP和使用情况。”   我看得目瞪口呆,“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忽视其他的情况呀。我们的同学接二连三出事,如果我们不采取紧急措施,我想出事的人数还会增加,你必须采取行动的。”   “采取什么行动?小杨,你是不是离开单位后过分沉湎于间谍小说?我们国家安全部是以保卫国家安全为主,就算所谓收集情报也是多以公开研究为主的,少数使用人力情报,多数仍然使用技术情报。我们的情报基本上是防御性质的,我们并不倡导搞进攻性的,也不主张派遣和拉拢人家的国家公民为我工作的作法。我们基本上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们的同学出事如此离奇,也是我们以前所没有遇到过的,你叫我们如何采取行动?郭青青倒是和案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却被你放走了,你现在倒来指责我们。哼!你是越来越浮躁了,也越来越天真了?!”   我看着手里的纸条,百感交集。周局长说得有道理,我决定低着头不再反驳。看起来我已经无路可走,一日不找出真相,郭青青就得到处东躲西藏,我也会受到怀疑,同学们可能还会一个个接着出事。可是周局长说得对,在目前的情况下,国家安全部只能把目标锁定在郭青青身上而无法采取其他行动。看起来,我只有采取行动,还自己清白,还郭青青自由,阻止那个邪恶的家伙对老同学的陷害。我必须――   我抬起头,正好和周局长意味深长的眼神碰上。   周局长嘴角带着微笑,盯着我,长长叹了口气,“你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的。你如果发现什么新的情况,或者有什么新点子,就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吧。不过,这里说清楚,在我找你之前,在我明确交代你任务之前,无论你做什么,都和国家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冒充国家安全部特工招摇的话,外面的警察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原谅你,听清楚没有?!你走吧,记住出去时抬起头,不要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国家安全特工的样子?”   ************   除了父母家,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我的那件小房间里仍然留存着郭青青或者阿华的气味,也许那气味永远都无法完全消除。父母家的气氛也并没有让我稍微安慰。母亲一直把每天三顿饭作为人生大事去计划去准备,她最大地喜悦就是看着父亲和我狼吞虎咽地吃掉自己精心做的饭菜。我想今天去帮妈妈一起煮饭,坐在那里的父亲轻轻地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犹豫了一下,坐在父亲旁边。   “阿华走了?”   我点点头,父亲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叹气,然后我立即警觉起来,父亲要想和我深入交谈时往往就是从唉声叹气开始的。在中学时,父亲经常以唉声叹气作为开场白,然后深入浅出的告诉我,如果我不拿出悬梁刺股的劲头拼命学习,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我不会种田,也没有生产队愿意接收我,按照国家政策,我只能接父亲或者母亲的班,就是退休顶替,父亲是教师,我不好好读书是没有办法顶替的,母亲是公社的接生婆,“也许你可以顶替你母亲当一名妇产科医生――”想想要一辈子面对张开的血淋淋的大腿,把一个个沾满鲜血的小生命扯出来,我就不禁浑身颤抖。就是在这种恐惧之下,我才拼命学习,以优异成绩考进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然而自从父亲把我送上北去的火车之后,记忆中父子两人的交谈越来越少,有几次还是不欢而散。那时我开始学着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这个过程中,我必须把父亲的影响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消除。以前在我心目中,父亲不但是最慈祥最伟大,也是最勇敢最值得信赖的。那时只要牵着父亲的手,无论多孤独,多黑暗,多可怕的地方我都无所畏惧。父亲总是一言不发,牵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我却无犹无虑。可是随着年纪的增加,我感觉到当时父亲牵着我的手是因为害怕在颤抖,我也更多记起父亲当时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如何低头认罪,任人宰割的。自从我心中永远住进了张志新这样的英雄后,我就已经不再就生活中的问题困惑与父亲交换意见。现在父亲突然问起阿华,并且伴随着一声叹息,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侧耳倾听着来自厨房的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你妈说,阿华总是要走的,那姑娘简直好得有点不真实。”父亲说。   我苦笑了一下。接着听到母亲在厨房哼唱一首半个世纪以前的小曲。   “可是我告诉你妈,你的问题不是人家真不真实,”父亲停了一下,“你的问题是你根本就不想结婚。”   从厨房传出了母亲的自言自语。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气,我想说,也许我的问题就出在父亲总以为自己比我自己更加了解我的问题吧。如果当初不受威胁,现在当一名乡镇妇科医生,整天检查不同女人的阴道,也许并不一定就比现在过得差。我忍着没有说,只是盯了父亲一眼,想让他快点把话说完。   “你不想结婚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什么?”父亲反过来盯着我。   母亲自言自语却并不是胡言乱语,她围绕主题,例如她会把自己要作的事先象唱歌一样说出来,然后一路做下去。在家乡母亲这一辈人一个个离开了,所以母亲目前没有交往的人,到了广州这个外乡,母亲不象父亲一样会普通话,无法与人家交谈,不久后就开始自言自语。父亲告诉我,这样也好,可以防止母亲得老年痴呆症。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说。父亲又叹口气,我有些烦躁也有些生气,我反过来问父亲,“我真的没有什么害怕的,倒是你一直害怕,可以告诉我,你那时为什么那么害怕吗?”   “哪时候?”   “就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时,你总是第一个坦白,总是让造反派抽打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说我害怕什么,那也应该是继承你的吧。”   父亲低下头,好象不想回忆,不过沉默一会后,他抬起了头。我看见父亲浑浊的眼睛心头一紧。这时父亲缓缓地讲起来:   “其实,我从年轻一直到你出生哪里想到过死?更加不用说怕死了。你是1965年出生的,那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虽然说以前历次运动我都被卷入,可是政治直觉让我感觉到文化大革命才是空前绝后的。你妈妈和我两地分居,她是赤脚医生,住公社卫生所,需要经常出差,所以你们兄弟和姐姐就跟着我住在学校。那时你姐姐八岁,你哥哥五岁。我由于出身不好,加上作为教师本身就是一种罪,所以经常被造反派欺负。我想了,当时我有一些选择的,例如我可以加入一派投身到火热的文革斗争中。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我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读完《毛选》的知识分子,也可能是少有的几个真正理解文革精神的人吧。加上我身体强壮,块头大,只要我选对派别,我还是可以大展身手的。不过那样就有两个问题需要考虑,一是我得打人,甚至杀人。就算可以避免用棍棒杀人,我的笔也一定会致人于死地的;还有一个结果就是,万一我选择的造反派输了,那我就有可能被人家打死。我自己倒也无所谓,可是如果我被打死,或者坐牢了,你们兄弟俩和姐姐会怎么样呢?於是我选择保持中立,不加入任何一派。现在说起来好象容易,可是在那个年头要保持中立也是不容许的呀。於是今天这个造反派赢了,把我拉去批斗一番,明天那个造反派占领了学校,又把我推上台批判。有时他们折磨我,让我跪洗衣板,有时让我跪在碎玻璃上。我也是人啊,天生火气大,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暗暗下决心,‘老子拼了,和你们同归于尽’,我块头比他们大,打死一个没有问题,多掐死一个老子还赚一个。”   我听得目瞪口呆,父亲边讲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作势掐着造反派脖子的样子,看着父亲松弛的皮肤开始抽紧,我的心里一阵轻松。   “那时每次被造反派抓去批斗,我都不知道晚上是否还可以平安回来,每次出门时,我都把你的姐姐叫过来,交代她,如果爸爸晚上不回来的话,明天一早,你就带着弟弟们一路要饭去找你妈妈。我写下纸条,放在你们每个人的口袋里,上面写上求好心人帮帮忙,为孩子指指路,给一口饭吃的字样。你姐姐很懂事的样子,把纸条收好,可是你,那时才三岁,不把我放在你口袋的纸条当回事,不是拿出来擤鼻涕,就是尿湿――”   讲到这里,父亲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了起来,一笑,眼泪就出来了。母亲还在厨房自言自语,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是明白人,我知道我不能死,我一死,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看到很多和我一样的知识分子,他们为了坚持原则,坚持共产党主义理想,坚持信念,又或者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顶撞了造反派,得罪了红卫兵,结果不是被人打死,就是打残;他们死了,倒是杀身成仁了,他们眼睛一闭,苦难就结束了,可是他们的孩子呢?苦难还刚刚开始呀,那些父母被关进监狱或者受到非人折磨的父母的子女在学校也受尽欺凌,有的无法忍受甚至自杀了,幸存下来的也基本上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力。我不是没有看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呀。好在经过解放后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政治斗争的磨炼,我已经成熟到抛弃所有被人灌输的理想了,如果说我还剩下有一个理想的话,那就是你们几个孩子,你们不但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希望,我的一切。”   我细细回味着父亲的话,原来父亲也有理想,只是他的理想就是我。   “只要可以把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带大,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当时就是下了这样的决心。於是在整个文化大革命中,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我认罪,我就低头,让我反省,我就写检讨。在最危险的时候,我怕那些造反派失去耐心,我不得不让你姐姐带着你们一起坐在会场最前排,观看我在台上低着头挂着牌子挨批斗。那时造反派好几次在申讨我的时候激动不已,想向我下毒手,可是毕竟人心肉做的,当他们看到台下你姐姐带着只有三岁的你坐在那里时,就避重就轻,不踢我的肝脏脾脏,而只是狠狠地刮我耳括子,象击拳袋一样打我的腰。不过你知道,我虽然被打得昏头昏脑,有时还满身是血,可是我只要眼角瞟到台下的你们兄弟三人,我就咬紧牙勉强自己站起来,让他们接着打,你爸爸那时就是因为有你们才可以一次次熬过来。我心里明白,如果我熬不过来,我的孩子,我的理想就完了,所以,你看,看看现在的你们兄弟俩和你的姐姐,不但都读了书,还有好工作,我得说,那些造反派从来就没有击倒过我。”   父亲露出胜利的笑容,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我假装揉眼睛强忍着眼泪,原来在我心中如此怕死的父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父亲。   “只是那么多年,我总是怕这怕那,结果害怕本身几乎成了我的习惯甚至性格。”父亲开朗地说,“你妈上次还数落我,‘看你这个老不死的,一辈子东怕西怕,都怕习惯了’,哈哈,我想也是,上次回湖北,见到一个姓朱的瘸子,我一开始心里竟然有些害怕呢,他是文革中打人最积极的造反派,后来又被别的造反派把他的腿打瘸了。现在听说他出监狱后所在的厂也倒闭了,加上他的儿子都不成气候,三天两头回来逼他要钱,他生活很艰难,最近说要去申请到外地的乞讨证去自谋生路,因为他那条瘸腿会引起一些同情的。这样一个人,我第一眼见到还是条件反射的有些怕。”   父亲竟然象小孩子一样格格地笑起来。从厨房传出来的母亲的自言自语中我知道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   “还是你妈妈给我提醒,她说,‘老杨,你这个老糊涂,你怕什么?’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呀,我的孩子都长大了,都过得好好的,我没有什么好怕了。”   “爸爸,”我好奇地问,“虽然我们就是你的理想,可是你的理想实现没有?”   父亲先是不解的看着我,随后笑了一下:“实现啦,实现啦,就是那一天,对,1983年7月23日,公社送来你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当时正在做饭,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不过我听不见,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先是有小伙子跑过来,边跑边喊,‘杨老师,公社给你送喜报啦,你们家杨子考上北京大学啦’,我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想,还是先熄掉火吧,万一一会激动起来忘记熄灭的话饭会煮坏的,后来那一天,我一狠心,煎了三个荷包蛋,是你最喜欢吃的!”   我也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天,饭没有煮坏,父亲给我多煎了两个荷包蛋,他用筷子给我夹鸡蛋时颤抖的手和激动的样子历历在目。虽然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我不愿意想起那些事,但在我内心深处,我今后所作的一切都很大程度上是为父亲而作的,不让父亲失望,让父亲再次快乐,让父亲有个快乐的晚年成为我人生重要的目标。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和周局长关于致命弱点的对话,以及周局长多次谈到我的致命弱点时那神秘得意的样子,还有周局长“威胁”我,如果我再乱来,他就会让我父亲把我亲自领回去。我算是明白了,周局长一直知道我心中最大的害怕,让父亲失望,让父亲希望破灭就是我最最不愿意的,只有用这个方式威胁我,才会让我收敛。如果当时公安局两位审问我的同以让我父亲作威胁的话,例如我再不坦白他们就告诉我父亲我是杀人犯,我和妓女准备结婚什么的,那我八成先坦白了。想到这里,我不觉暗暗笑出声来。   “爸爸,既然你的理想在我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时就实现了,那么,我真希望你今后有自己的快乐,不再以子女的一切为重――”   父亲突然情绪有些低落,喃喃地说:“理想都实现了,我和你妈现在是没有理想的人,没有理想,没有希望,我们其实并不怕死,我们只是想多享受一些这样平静幸福的晚年生活。”   “我理解!”我打断父亲的话,我本来想说“我理解了”,说出来却是“我理解”,其实父亲今天不是第一次告诉我他的故事,只是也许连心理学家都并不清楚从懂事开始就看着父亲被批斗的孩子的心理到底怎么回事。我想可能正是在潜意识里知道父亲为了孩子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和忍辱负重,使得我长大后对於结婚生孩子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象父亲那样保护自己的孩子。虽然说父亲那个时代的狂热和造反派一样都成为历史不再是公害,可是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危险,核子武器,化学武器不说,SARS,艾滋病,禽流感这些就够一个作父母亲的操心不尽的了,加上失业失学,暴力色情,我自己算是可以勉强招架活着,可是我真是没有信心如何把孩子带好。也许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我是因为害怕才不结婚吧。父亲毕竟是父亲,你可以在知识上,见识上,职位上等所有的事情上超过你自己的父亲,可是在有一点上,你却永远比不上你的父亲,那就是在对你自己的认识上,你无法超过你的父亲。   更加让我震惊的是,父亲对我的爱,为我们子女所做的牺牲已经刻骨铭心的影响了我,以至我目前对父母的爱成为我生活的目标。我干一切都不愿伤害父母,干一切也都是为了让父母为我骄傲。但是正因为这些,也使得我在生活和工作中处处谨小慎微,不敢冒险,因为我的任何“失败”都会给七十多岁的老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我和你妈的理想就是你们,你们兄弟姐妹就是我们的梦,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理想,你们如果想为自己的理想而拼搏,那是你们的事。就象当年我们会为了你们做任何事情一样,我们同样理解你们为你们的理想和梦做什么事。你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梦,我和你妈妈已经没有梦想了,我们只是想多活几年,你该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不过,如果能,是否可以把阿华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我和你妈妈都喜欢她,也想你们在一起。就算我们最后一个愿望吧!”   父亲好象自言自语一样,我却认真回味着每一句话。我想,的确,父母是幸福的,他们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现在也许是我该走自己的路,实现我自己的理想的时候,并且我要为阿华,也就是郭青青洗脱冤屈。   我心里开始盘算大计划。    ※※※※※※※※※    第十二章 打入FBI   “我们必须自己做!”   田海鹏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我化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介绍了一遍,我想海鹏应该清楚了。我们的同学接二连三出事,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巧合,国家安全部的周局长也同意我的看法。问题是,周局长已经表明他们无能为力。我想,他们是只能等着我们的同学一个个出事,然后他们到时再一个个绳之以法。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情况出现,于是我找到田海鹏,我要实行自己的计划。   “我们必须自己做!”我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海鹏看我的表情充满疑惑,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们?意思是你和我?”   我点了点头。   “你代表国家安全部吗?”他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问。   “不,”我摇摇头,“我和国家安全部没有关系。”   “那我们必须自己做什么?”田海鹏有些失望地皱起了眉头。   我把杯子里的珍珠奶茶喝下去,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必须自己着手调查这几宗复杂的间谍案,看是否是在我们同学内部出了问题,找出元凶,拯救尽量多的老同学。同时,客观上我们也是为保卫国家的安全作贡献!”   海鹏在听的过程中,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一直张得大大的。   “你听懂了没有?”我问。   “不,不,我非常明白,”海鹏说:“只是我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海鹏脸上的表情就变化了好多种,最后停留在脸上的表情是兴奋夹杂着期待。我想,这事好办了。   “海鹏,”我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的人生目标好象并不是开个‘一年之计’,对吗?”   “对,对,我开‘一年之计’最多也就是为了验证我的观念、点子正确,事实也已经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时间一长就觉得没意思了。我一直想干点惊险刺激的事,最好是特工工作。你现在招收我为特工,真是太好了!我这个特工可以不要任何经费,我还可以倒贴――”   我打断他:“我得纠正一点,我不是招收你为特工,我自己都不是特工,如何招收你?我只是和你合作做一些由特工做的事情,你要搞清楚。至于经费,我倒是欢迎之至的。”   海鹏兴奋得站起来,先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后来几乎是蹦蹦跳跳。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有一个人会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不要再赚那几个臭钱了,你是应该和我们一起做大事的。你看,现在就出现了,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老同学你呀,哈哈哈哈。”   “我们马上就开始行动吗?”海鹏突然停下来,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小声、神秘的说。   “是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分头行动?分头找到老同学,警告他们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最好指出他们的致命弱点,让他们小心防范――”   “你在说些什么?”我瞪了他一眼,“如果事情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和周局长在上次同学聚会时不就做了,还用等到你来兴师动众吗?”   海鹏象了泄气的皮球,蔫了下来。我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不错,有人在利用我们同学的弱点或者把柄为诱饵进行拉拢和要挟,把我们的同学一个拉下水。但是我们却不能只是简单的找到老同学,告诉他们要收敛自己的缺点,不要留下把柄给人家。因为一个人的致命弱点不是说收起来就可以收起来的,否则就不是致命弱点了。这些弱点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例如,一个同学贪财,那么他绝对不是今天才开始,而是从一参加工作就找机会占小便宜,当官后就自然发展到贪污受贿,你现在找到他们又能够说些什么呢?让他们注意不要贪污受贿吗?我想,把柄可能早就掌握在中央情报局的手里了。所以,事情不只是去警告我们的同学这么简单。我们必须更加深入调查,找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哪个同学出卖了老同学,背叛了国家。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除掉他!”当然我没有告诉田海鹏的是,我想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如何会想到如此好的方法对我国进行情报战。在我内心,我不相信一帮白人把持的中央情报局会对中国国内的情况如此了解,计划出如此毒恶的策略。所以,促使我卷入事件的直接动机无疑是还郭青青清白,为自己辩护,拯救同班同学,而更大的目标则是摧毁CIA利用这种方式对我开展情报战。   田海鹏听得头上都沁出了密密的汗珠,过了好一会,才佩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杨子,原来我们这次要玩真的,也要玩大的。我也总算明白了,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国家安全部没有关系,可是你正是在按照国家安全部办案的方法干。好,好,我跟着你干。”   我不置可否,事实上田海鹏的话说对了一半,那就是我确实是按照自己的专业训练在办案,可是却和国家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我对自己的计划不是很有把握,并且计划的很多内容到目前为止也是空白的,只好看一步走一步。加上我一直对国家安全部保守的作法很是不满,美国和有些周边国家对我们大搞情报活动,美国还利用自己的先进侦察技术把侦察飞机开到我海岸线内大搞监听,可是我们国家的情报机关却一直谨小慎微的,把不出事,不被人抓住自己的情报人员作为终极任务,完全失去了情报机构的原有作用。我想,这次如果要取得成功,必须采取更加主动进取的方式开展情报活动。如果我成功了,我不但保护了自己的同学,也为国家安全做了贡献。当然,如果我的计划失败了,也只是我个人的失败,因为那完全是我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杨子!”田海鹏突然感激地抓住我的手:“我们同学中你首先找我合作,说明你哥们信任我!记得以前在学校时,老师和同学都说我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严重。到外交部工作后,领导也嫌我爱议论,多嘴多舌,思想不成熟。有的同事还指责我受西方影响严重,不够爱国,建议我自动离开外交部。看起来,还是老同学你了解我,知道我是赤胆忠心,永不变节的,哈――”   “我不是信任你,”我冷冷地说:“我只是信任你的钱!”   笑容凝固在田海鹏的脸上:“这是什么意思,杨子?”   我说:“在中央情报局的历史上,收买一个海外间谍的金钱到现在为止没有超过200万美金的。这两年中央情报局和英国MI5为了掌握香港民主形势的发展,以及梦想继续控制香港,曾拨出巨款收买我们驻香港的中央机关人员,包括中联办的高级人员,但是据说收买的金钱始终限制在百万美金左右。据我初步推算,你的资产远远超过200万美金。以你目前个体户的地位以及并不接触机密的条件来看,中央情报局不可能拿出200万美金收买你。那么就是说,你是我们同学中目前为止唯一无法被中央情报局收买的,对不对?”   田海鹏脸上的表情难堪不已,却不得不连连点头。这时我想起了周局长的话,于是学着他老人家的口气,装出很严肃的样子,说:“海鹏,一涉及到国家安全和间谍斗争,我们就必须把个人关系、感情和个人信任放在第二位,你明白吗?”   田海鹏看我的表情突然充满了崇拜和敬仰。过了一会,他回过神来,不无遗憾地问:“就只因为这些,你才找我的?”   “不,我找你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你不会被收买!”   田海鹏的脸上放出了光芒,期待地看着我。   “你是我们班少数几个拥有美国国籍和美国护照的人,我的任务只有你可以完成,因为你是美国人!”   海鹏脸上有些不解,我压低声音但清楚地一字一句的说:“我需要你打进美国联邦调查局去做卧底!”   *************   我连给海鹏灌了两杯加白糖的热开水,他才缓缓从近似休克的状况中恢复过来。   “我在哪里?”他故作夸张地东张西望。   “我还没有把你送进FBI,”我笑着说:“照你的样子,派遣你打进去之前,得给你穿上纸尿裤,否则,你会吓得屁滚尿流的,老同学。”   “我不是怕,你误会了。”他坐起来,“我是震惊过度,兴奋过度!老兄,那实在是太刺激了!国家安全部大概都没有人计划过打入联邦调查局,没想到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一边喝珍珠奶茶,一边就这么定下了。我该不是突然被魔法带进到汤姆-格兰西的间谍小说里了吧?”   “你没有进入到他的小说里,但我们的计划如果实施顺利的话,将比他的间谍小说更加精彩!你还记得格兰西在他的小说里写,有恐怖份子驾驶战斗机向白宫冲去的情节吗?对,就是那个!当时人们觉得他的想象力也太离谱了,可是几年后的9月11日当四架载满无辜旅客的民航飞机分别分别向世界贸易大厦和国防部撞去时,人们发现现实远远比小说更加不可思议!你刚才说,国家安全部都没有这样做,我可以肯定告诉你,不错,据我所知,我们北京的所有情报机关都相当保守,他们也许尝试着收买一两个FBI的特工,但是派遣自己的人打入FBI,也许从来没有被讨论过。”   我停了一下,继续说:“当然,我们必须承认,作为一个泱泱大国,要实行这样偷偷摸摸打入人家核心机关的计划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决定的。以前美国和苏联经常这样做,所以才搞出了很多间谍丑闻。我们国家一直是礼仪之邦,很注意国际影响,对于进攻性质的情报间谍活动一直相当小心。然而遗憾的是,我们北京的情报机关这样做并没有得到那些仇视中国,到处宣扬中国威胁论的国家的善意回报。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国反间机构在政治考虑下,总想抓到几个潜伏在美国的中国间谍作为他们推行中国威胁论的注脚。在屡次无法如愿以偿后,有些别有用心的美国人就在电视台、国会、报纸上声称,每一个来自共产党中国的留学生和访问旅客都有可能是间谍。真他妈的好笑,对不对?   “北京不能做的事情并不是说我们也不能做。这就是我刚才反复向你强调我和国家安全部或者其他北京的情报机关没有任何关系的原因。正因为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们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放开手脚去大干。如果失败了,我们自己承担责任,我们可以坦白交代。到时,西方那些视中国为威胁的家伙绝对无法拿我们几个‘异想天开’的业余间谍作为攻击中国的借口。同时,我们如果公布出来美国利用某种卑鄙的敲诈勒索方式对付我们的同学,那么我们的行动就是见义勇为的个人行为,美国法律在这方面判我们罪要比判间谍罪轻得多。”   “妙!妙!妙!哎呀。”田海鹏夸张地打断我:“杨文峰,没想到你如此高瞻远瞩,老同学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好,我就赤胆忠心,打入联邦调查局。为国家,不,为你工作吧!”   “你先不要激动。”我向他打了个手势,“你必须认识到,我们这次行动不仅仅是要实现个人理想,我们采取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拯救同班同学,所以我们必须严格按照间谍指南去做。”   “间谍指南?哪里买?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赶快给我搞一本。”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没有这样的书,一旦写成书,就不是间谍指南,而是抓间谍指南了。”   “我明白了!”田海鹏悒然地说。过了一会,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似地天真地看着我:“对了,我还没有问,如何打入?”   “哈,你去找风清扬老前辈教你武功,然后一路打入呀。”我说罢先笑起来,海鹏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笑罢,我已经把几份美国的中文报纸的简报摊开在他面前。   “这是美国发行量最大的三份中文报纸,《世界日报》、《星岛日报》和《洛杉矶日报》两个月前的招聘广告。”   “美国联邦调查局招聘华人特工启事!”田海鹏眼睛睁得大大的,“招聘条件,美国公民,华人或者华侨,需要会流利中文,有志于美国国家安全工作――,你还别说,我都符合,只是这有志于美国国家安全工作可能和他们解释有异,我是有志要搞他们国家安全――”   “不错,你不但都符合,而且是少有的人才。这次招聘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面向华人的招聘活动,中央情报局虽然在两年前搞过类似的招聘,但是规模要小得多。这次招聘分四步走:首先是邮寄简历填写表格的初选,三个月后再复选;复选上的开始秘密进行外调;第三步则是面试;最后面试合格的要参加一系列的测试,包括测谎等。现在离招聘截止日还有两个月。”   “那我们是不是立即就行动?”田海鹏作势要起身马上投入战斗的样子。   “我还没有说完。”我向他打了个手势,“你的条件非常之好,实际上我看不出美国华人中还会有几个条件超过你的。不过,他们肯定不会招聘你为特工!”   “为什么?”海鹏有些失望又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不是招聘FBI的特工!”我语气坚定地说。   “哎呀,杨子,我说我赚钱的智商还是很高的,可说到这些间谍斗争呀,国际政治呀,我就甘拜下风啦,你就不要转弯抹角地在那穷折腾我了。什么一会儿是FBI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招聘华人特工,转眼你又说他们不是招聘特工?!”   “你听我慢慢说。”为了让今后工作合作起来顺利,我得耐心一些开导海鹏。于是我花了大概半个小时详细地解释了特工和线人的区别,分析了FBI和CIA借招收特工而物色线人的作法,同时也告诉他美国深层的种族歧视。   美国这个标榜民主自由,人人平等的民族大溶炉与世界其他国家比,确实出类拔萃,不过这并不是说美国就没有种族歧视。就拿华人来说,几个世纪来,他们在美国这块土地上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获得了经济上的巨大成功,可是在政治上,在社会上,美国白人歧视华人乃是不争的事实。华人家庭在有一定经济实力后,也开始重视子女的教育,以及鼓励子女溶入美国的主流社会。上个世纪特别是后五十年,华人在美国的科学技术领域取得了辉煌的成绩,目前华人又在极积向政界发展,这些本来在美国这个标榜自由竞争的社会里是正常的,特别是在中国作为一个贫穷落后的第三世界的那些年代里,美国的主流社会并不担心。   然而,自从中国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日新月异,伴随而起的是中国政治、军事以及国际地位的日益强大,西方白人以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亚洲人的日本人从鄙视东亚病夫到渐渐害怕,还不失时机地搞出个中国威胁论。伴随着中国威胁论而来的是在美国的华人受到歧视。就象科学家李文和,一个小小的工作不慎案件,却被FBI事先张扬成中国间谍案,纷纷扬扬闹了一两年,最后李文和几乎是无罪释放。这在美国法庭历史上是少有的,因为一般间谍案件都是事先已经收集了大量的证据才立案的,但是对于李文和案件,FBI却一反常态。虽然FBI和美国当局事后都高姿态的道歉,善良的华人也不再追究,甚至连忠厚老实的李文和事后也感叹:“幸亏是在美国,不然,我不坐定牢了?!”然而,大家却没有想到,李文和案件从一开始就是美国高层特别是清一色被美国白人把持的FBI精心设计的陷害事件!   大量的华人涌入美国高科技行业让美国的白人统治者和FBI大为不悦,他们认为,中国日益强大,这些华人又总是无法和中国割断血脉相连,美国目前唯一能够遏制中国强大的不是军量,更不是经济贸易,而是对中国实行严格的科学技术限制!如果这些华人中有人心向北京,把美国的科技成果偷运回中国的话,那么本来目前和美国相差四十年的中国,可能十年,二十年就赶美超英了,这正是美国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于是,如何阻止华人在科学技术上帮助中国就成为美国FBI高层心照不宣的当务之急。然而由于美国标榜的自由和公平已经深入人心,FBI要想再展麦卡锡时代的风姿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在华人科学家中找一个中国间谍就成为FBI的政治任务。这些年,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这不要紧,就拿工作上有些失误的李文和当替罪羊吧,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北京的间谍倒是次要的。   李文和案件表面上FBI出来道歉,好象是工作的失误,而实际上这正是FBI杀鸡警猴的策略运用。FBI是在向美国的华人科学精英传达这样的信息,你是华人就得加倍小心!李文和的白人同事和他有同样的失误(拷贝电脑资料),就没有事,但华人李文和就被事先定为间谍,并被关了一年多。其次,FBI也利用了李文和案向那些极积学习科学技术的华人提出暗示,不要进入美国敏感部门,这里不欢迎你。当然华人不进入,白人有的是后代子女进入。李文和案件的这种一举两得之利远远超过FBI出来道歉的表面之失。   我给海鹏讲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如果在间谍和国际斗争中还天真的认为美国人一视同仁,希望天下太平,希望中国富强的话那就会一事无成。我接着讲到FBI招收华人特工的骗局。   中央情报局前几年也公开面向华人招收过特工,但是由于CIA性质绝密,所以招收的结果自然也成为绝密。可惜的是,世界上是没有绝对的秘密的。据我得到确切消息的了解,中央情报局最后除了在其外围组织(如研究所、经费公司)象征性的招收了几位第二第三代华人外,真正的华人特工一个都没有。我起先也认为大概是美国当局想让人觉得政府机构都不搞歧视,都实行种族多元化,所以才做做门面功夫,打出广告,敷衍一下,后来通过一些途径了解到,事情完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来CIA招收特工是假,物色线人是真。   无论是CIA还是FBI,这里说的特工和线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所谓特工就是在CIA和FBI上班的情报官员,特工是属于政府工作人员。而线人,在CIA又称为间谍,只是在FBI和CIA内部工作的特工在政府机构外发展的为FBI和CIA提供信息或者情报的人员,他们有自己的工作,没有美国政府的编制。特工是堂堂的政府官员,线人不过是被利用的走狗而已。   由于中国的强大,无论是FBI还是CIA都把主要目标(情报和反间)从前苏联东欧转向中国这条慢慢张开眼睛的巨龙。这两个被主流社会白人一直把持的机构虽然绝对不信任华人华侨,拒绝招收华人华侨进入该组织,但是他们却急需华人协助他们获得有关信息和情报。招收线人就成为他们上个世纪,实际是九十年代到现在的主要工作。   然而,由于华人圈子有相对的独立性,华人又多不与白人交往,加上华人对于以前在国内的关系等多有隐瞒,这使得无论是CIA还是FBI招收华人线人都具有一定的困难。再说,线人和特工不同的是,线人不是光明正大的联邦工作人员,而是被人看不起的特务、走狗之类,这使得CIA和FBI又无法打广告招收,这种情况一直困绕着美国情报和反间情报部门。   直到中央情报局中有中国问题专家提出以招聘特工为名广泛物色线人的建议,才使得这两个机构如释重负。原来,虽然华人绝对不愿意当有汉奸走狗之名的线人,但只要是美国华人,大多并不反感到联邦政府重要机构如CIA或FBI去任职特工。所以,这些招聘广告一贴出来就得到很多华人的回应。他们怀着进入联邦政府工作的希望,把自己的详细简历,特长写给这两个机构设立的秘密信箱。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在收到这些华人精英写来的自我推荐信和简历后简直是如获至宝。你想想,美国没有公民档案,很多华人对自己的经历都讳莫如深,特别是那些从大陆移民来的华人,很多都不愿意让人家知道自己在国内的工作和朋友圈子,但是如果你要申请联邦工作,当然要把经历详详细细写出来。这样,这两个机构就可以从大量的申请人中慢慢找,慢慢挑,看谁在中国有高层的关系网,谁在美国华人圈里有人缘等等。这些被挑上的人不是进入联邦政府作特工,而是隔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后,等你完全忘记自己申请了特工工作,这时突然有人找到你,和蔼地对你说:“你想尽点作为美国公民的义务吗?为我们干点事吧!”   我一路平静地讲述着,倒是听得海鹏目瞪口呆的,最后竟然面红耳赤。我停下来:“你看,这就是联邦调查局大打广告招收华人特工的骗局!!如果你不信,那么你等着看这次FBI招聘闹剧结束后的结果吧。当然FBI里面除了反间谍机构外,还有毒品科,严重罪案科等,这些不在我这里所说的范围内。”   “我不是要应聘毒品科或者严重罪案科的工作吧?我这人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也害怕尸体。”   “你是要进入反间谍部门!”我斩钉截铁地说。   田海鹏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过,按照你说的,我进入是没有可能的事呀,总不会让我去当一个线人吧?!”   “哈,当然不会。线人和特工还有不同的地方是,线人根本不能接触到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任何机密,反而要向联邦调查局提供情报。但是特工就不同,他们在联邦调查局工作,不但接触具体的案件,而且还接触绝密文件!”   “可是我进不去呀!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招特工!”田海鹏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   “当然也有特殊例外的情况。”我说:“例如你,他们就非招不可!”   “真的?”田海鹏不置可否地说:“我的条件也许不错,可是也没有办法让人家联邦调查局对我另眼相看呀。”   “哈,你的条件非常好,并且还有让FBI不得不要你的资本。”我没有等田海鹏开口发问,继续讲:“因为你知道中国国家安全部最重要的绝密!并且你会免费提供给FBI作为你受聘的前提。”   “什么?你让我出卖国家机密?再说,我也想不起来我知道国家安全部什么屁绝密!”海鹏表情紧张起来。   “你当然想不起来,因为我还没有告诉你呀。”我笑着说,想让气氛活跃起来。“其实美国知道中国不少秘密,因为他们对于中国情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所以我这里告诉你的情报,是他们绝对没有掌握的情报,那样,他们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田海鹏紧张得额上都渗出汗珠来了,“老兄,你该不是玩真的吧?我知道你知道很多国家安全部的绝密玩艺,可是如果你真让我透露给FBI,那我们不是先犯了背叛国家,出卖机密的间谍罪?”   听海鹏这样说,我心里暗暗高兴。但却故意表情严肃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就不要婆婆妈妈了,一切听我的。”   我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海鹏,你倒做还是不做?”   “做,做,做,以大方向为主。”海鹏点头时头上的汗珠子竟然滴了下来。他擦了擦汗,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先透露一点,我到时要向FBI提供什么情报吗?”   “可以。”我站起来说:“你到时只要告诉他们国家安全部派遣到美国从事间谍活动的特务,我们的老同学小江西李建国潜伏在美国哪个地方就行了。”   “扑通”一声巨响,可怜的田海鹏今天第二次受惊过度而昏了过去。    ※※※※※※※※※    第十三章 虚拟特工   一个小时的飞行把我从广州带到南昌,如果说这一个小时仿佛象时间旅行似的把我送回到印象中二十年前的中国,那么距离南昌市两个小时公共汽车车程的赣中县则好象让我置身于解放前,这里的一切都如此古朴和一成不变。江西虽然有好几千万人口,可是这些年在我印象中除了课本上的“八一”南昌起义打响了中国革命的第一枪以及不久前从报纸上看到反腐倡廉一枪枪毙了的腐败份子胡长青,就只有我的老同学小江西李建国仍然提醒我那里有这么大个省份了。   下车后直奔电信局,找到负责人后,我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中已经过期了好几年的侦察证,表情严肃地提出了要求。这负责人大概五十多岁,显然对我提出的要求心领神会,他立即召进来两位业务骨干,接下来二十分钟内,他们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对国家安全工作认真对待的态度,手脚不停地东翻西找。   “找到了,杨同志!”负责人把一个登记表递给我,“我们当时没有想到竟然有阶级敌人利用互联网颠覆国家政权,散布政治谣言,否则我们就会在审查时再严格一些。”   “阶级敌人不是靠事先审查就可以发现的。”我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他们是掩藏得很深的!另外我得提个醒,现在早不时兴说阶级敌人了,我们都说‘海内外敌对份子。”   “那也是。”他显然有些失望,“要不国家干脆考虑把这互联网关掉算了,我想这互联网也给你们国家安全工作造成好大的麻烦吧?!”   “那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看到他一副复杂的表情,忍不住要再多说两句:“你知道引蛇出洞的策略吗?”   “那还能不知道!”负责人堆满皱纹的脸上竟然一霎那间露出一丝红晕,“大鸣大放,百花齐放不就是引蛇出洞?只是我不知道这互联网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而搞的。看起来,又要搞运动了,对不对?”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盯着我问。   我真不想让他失望,其实就是搞运动,又哪里轮得到他呀!你就乘退休前多捞一点好处算了,既然地址已经拿到手,我也不想再逗他了。我一脸严肃地暗示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回避着他的问题,说了声“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我按照登记表上的地址顺着八一大道走了四条街,然后在曙光道拐进去,又走了三分钟的样子,就到了网吧集中的街道。这时网吧的霓虹灯已经微弱地闪起来,72号是一个叫“丝绸之路”的网吧,80号“网中情”性感美女广告牌透出一点色情的味道。看到“世界之窗”的招牌后,我停下来,对照了一下门牌号码,就走进去。   网吧不大,只有三排电脑,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年青,正在电脑聊天。我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那小年青正聊到兴头上,并没有立即停下来招呼我,我有机会打量在一台台电脑前面“埋头苦干”的脑袋和脸蛋。他们大多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小年青,所以当我眼睛转到左边角落一张电脑台时,我马上认出了已经是人到中年的老同学。   “喂,喂,先交押金!”柜台后面的小青年终于看到了我。   “哦,不,”我用手指了指李建国的方向“我找老朋友!”   “你找张风呀,那你去吧。”小年青接着聊天去了。   我向李建国走去,正想伸手拍他肩膀时,他抬起头,我们两人就这样你眼看我眼的瞪了好一会。建国唯一没有变的是他脸上的那副目前大多眼镜店早已经不再出售的白塑料框的眼镜。他不但老了,而且老得有点不象样子,前额已经秃了,后面的头发也稀稀落落的胡乱贴在脑袋上,皮肤由于缺乏锻炼既苍白又干燥,好象过期发干的白面包。他一双小眼睛透过厚厚的眼镜镜片象蛇一样盯着我,好一会才开口:“你找我?!”他边说边朝我身后以及门口扫视着,结结巴巴地问:“你该不是来逮捕我的吧?”   我苦笑了一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你做什么坏事了?我为什么要逮捕你?再说,我自己都是盲流一个,有什么权利逮捕你呀。”   “你等一下,让我交代一句,我们就走!”他有些高兴,转身趴在电脑上霹雳啪拉打起来,我注意到他旁边的电脑上放着的快餐合,以及一只一看就知道使用过多次的矿泉水瓶。不一会,他结束了打字,站起来,挽住我的手,向外面走去。可能是身体虚弱,也可能是坐在电脑前太久的缘故,李建国的步伐不稳,有几次我都顺势扶住他。出到网吧外面,他好象还不放心的样子,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才轻松地打量起我来。   “杨子,我还真被你吓坏了,以为你来逮捕我的。”   我假装生气地摇了一下他,“你也太那个了吧,老同学,我是那么无情的人吗?就是要逮捕,我也会躲起来,让手下的人逮捕你呀。”   我们两人都开心大笑起来。小江西大概是呆在网吧里时间太长,乍一出来,又这么一笑,眼看眼泪就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流下来,“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同学。”他取掉眼镜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之后两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小江西李建国在学校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老是微微拧紧的眉头和沉默寡言一副沉思的样子,现在好象也没有多大变化。   随后我们找了家小餐馆坐下来,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当地的烧酒。服务员把酒拿过来,给我们斟满,我们端起酒杯,两人都欲言又止,结果我们先默默干了一杯。再次斟满酒后,我们突然抬头相互看着,不知道说什么。我正在想如何开口时,小江西倒先说话了。   “我想你会找到我的――”   “这些年你都好吧?”我关切地问。   “你看看我这样子,就知道了。”他腼腆地自己把自己打量了一番。   “那些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低下头品了一口酒,“就是你告诉田海鹏他们的那些事。”   “唉,你不会信吧?!没有想到还是传到你的耳朵里。”李建国也独自品了一口酒,迷起眼睛苦笑起来,“我毕业那会一心想到国家安全部,可是没有名额了,分配也耽误了,后来只好回到江西经贸委。”   “你大概不知道,经贸委比安全部在现在的大学生中根本不可相提并论。经贸委油水大着呢,国安部只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地方。”我提醒他。   “我知道,还用你提醒。可是,唉,我就是提不起劲呀。到了经贸委后,我被分派到纺织工业局牛仔布制品出口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牛仔布是由中国生产的,控制牛仔部出口指标就是掌握了印刷钞票的机器!可是,哎,都怪我当时年青气盛,第一天上班就泄气了。那天老科长把我叫到科长办公室,笑眯眯的对我说,呵呵,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还是学国际政治的,一定有国际眼光吧。好好,让我考一下你,我们出产到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女装牛仔裤有什么不同?   “我想,澳大利亚以前是英国的殖民地,现在属于英联邦,所以跟英国贴得较紧。后来英国衰弱,势力从亚洲渐渐退出,美国反而如日中天,所以势利的澳大利亚又渐渐向美国靠拢,这样就形成了目前澳大利亚在政策上特别是对待亚洲国家的政策上经常在英美两国之间摇摆不定。在某种意义上,这为我们国家采取对英美两国政策找到了中间点,所以――,哎呀,这好象和牛仔裤没有什么关系呀。於是我静下心,想起我们四年在大学国际政治课本上唯一学到的防治品知识,我说我们一出生就被裹在纺织品里,一直到死后也是包在裹尸布里,纺织品可以说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过纺织品目前对於国际关系的影响将越来越不可忽视,战略纺织品讲是最重要的,高科技战争服装,防弹服装,隐身服装正在各个国家秘密研制,迟早要影响到国际格局,就象当初的原子弹。当然就人类生活来说,高科技纺织品也会改变我们的生活,听说即将要上市的智慧型胸罩,按摩自慰内裤等都将――那科长听到这里,不高兴打断我的话说,你在这里说些什么天方夜谭,我听不懂。接着他告诉了我答案,原来澳大利亚女人的屁股特别翘,翘得毫无理由,就是从腰那里突然向后延伸,所以出口到澳大利亚的女装牛仔裤相同的尺码几乎要多用一两尺的布。美国女人虽然都胖,但基本上是水桶形状,上下一般粗,不象澳大利亚女人屁股突然那么翘上去。科长一边讲一边得意地告诉我,这个月就可以拿样品给我实物对比一下。”   李建国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讲下去。   “那天我几乎失望到了极点,我总不能就这样研究美国和澳大利亚女人的屁股过一辈子吧?!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想法决定了我最后离开经贸委。有了那种想法,再让我安心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后来就总是和领导闹别扭,得不到领导的信任,两年不到,我就发现我被他们排除在圈子之外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圈子吧?我想每个单位都有这样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你就可以把权力变成金钱,一旦被排除在圈子外,你就只能干瞪眼了。我想,既然被排除在圈子外了,再呆下去也没有油水,于是就辞职了。不久就碰上小平同志南巡讲话,我一激动就想到南方去。”   热乎乎的菜上来后,我招呼李建国边吃边聊。   “可惜当时盘缠不够,结果就只好回到家乡的这个小县城。真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以为只一会儿呢。”   “你大概是天上一会儿吧,,我们人间已经是十几年了。”我说,“建国,这些年你都怎么过的?”   “让我怎么说呢?这样说吧,这些年我是在两个世界里生活。”   “两个世界?”我停下筷子看着他。   “对,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世界,也就是眼前的世界,你都看到了,几乎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一定要说,就是那样简单,每天起床,上厕所,吃饭,没有钱了,就去找点小工做,虽然也干过一段时间的公司工作,可是都因为始终无法提起劲头而放弃了。我也一直是胸怀大志的,我曾经想组织一个民主党派,那样可以从基层开始传播民主,可是组党派是要钱的呀,我知道如何组党如何传播民主,只是不知道如何赚点钱。如果能够赚点钱的话,我真想离开这个地方,哎呀,有时我实在难受,我想做点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我想离家出走,可是我还没有成家呀;於是我到街道上高喊一声,可是人家根本不理睬我,我想勇敢地象人家抓小偷一样抓几个贪官污吏,可是人家都坐在高级办公室里一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的样子,何况还有武警帮他们站岗放哨呀,――这就是我的现实生活,可不象你呀,从北京飞到美国,又从美国飞到广州――”   “瞎折腾,瞎折腾。”我谦虚地摇摇头,“你说的另外一个世界――”   “就是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小江西说到这里,眼睛突然发亮,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我是九十年代中才进入网络世界的,可谓一见钟情,想见恨晚呀。第一天我就糊里糊涂进入雅虎聊天室,当时好多人人在那里聊天,大家都是使用笔名。我刚刚犹豫中,就有人来找我聊天,没有几句,她就被我吸引住了。老兄,现实中可能没有人想多看我几眼,可是要是聊天,那我们可不差。对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为青春和激情彷徨,我就左右开导她,不久她就心悦臣服,她说喜欢我,还想知道我长相,这就让我为难了,你知道自从我懂得看镜子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特点绝对不是长相。那天在想过一阵子后,我告诉了她假话。从此她就每天上网等我,我也一有空就去和她谈情说爱,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网络上从相爱到生活在一起,最后都决定要生一个孩子。这是我刚刚开始上网时的故事,后来我就被网络世界彻底迷住了。与现实世界相比,那个网络世界虽然是虚幻的,可是却让你心满意足,你不必处处勉强自己服从这个世界,如果你不高兴,你关掉电脑,或者换个角落玩就行了。甚至到后来,你如果熟悉网络世界的规矩的话,你都可以自己塑造一个你的网络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是自己的主人。不久我就开始生活在网络世界里,当然我目前在网络世界里的活动早超过谈情说爱了,在这个世界里,我交朋友,讨论大道理,呼吁社会公正,揭露贪污受贿,等等,那个世界比起现实的世界,不但丰富多彩,而且应有尽有,你要让我说呀,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小江西李建国兴奋起来,招来服务员加了几个菜,看到老同学狼吞虎咽的样子,我清楚知道,那个什么网络世界里显然没有餐馆。   “对了,我刚才进去找你时,那个网吧服务员叫你什么来着,张风――”   “哦,是长风,我在网络世界上使用的名字之一。”   “你在那个世界里连名字都变了?”我好奇地问。   “当然,名字是一定要变的,怎么可以用李建国呢?我一听到李建国,就想起了澳大利亚女人那突然没来由翘起来的屁股,还有,哈哈,长风这名字就不同了,根据你心情,你可以任意设想。柔情蜜意时,你可以想象长风是一道温柔的风,轻轻掠过过情人的心;路见不平时,你又可以想象长风是象一道锋利的剑,斩尽人间不平事。如果你――”   “得了,你还是讲讲你在那个世界里的生活吧。”   “在那个世界里,我活得非常充实。我有很多朋友,天南地北的,还有很多红颜知己,寂寞时不但可以互相安慰,有时还可以在网络上做爱。现实生活中没有人看得上我这个样子,可是在网络上,我是最吃香的白马王子。最近我刚刚认识了一位广东的网友,我们正在热恋呢,她叫小倩,可爱吧。”   我听得目瞪口呆。   “你刚刚进去时,我正在网络上和一位朋友在讨论中国到底需不需要民主。那位网友说,中国不需要美国式的民主,又说,难道中国有了民主,美国就对我们好了吗?我告诉他,民主不是美国式的,就象美元目前代表财富,可我们并不能因为是美国的我们就不作为外汇储备。我还告诉他,民主如果对中国没有好处,我们坚决不要,但是如果民主对中国有好处,那么我们就一定要实行民主。这和美国是否会改变对中国的态度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得对,老同学。”我赞赏道,“没有想到网络不但可以谈恋爱,还可以传播民主思想。”   “哈哈,”李建国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些年我在那个世界里做了很多事情,孙志刚在广州被打死后,我们发动网络上的朋友签名呼吁废除不合理的法规,还有――”   我听着李建国一件一件事讲出来,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我知道互联网已经成为很强有力的表达民意的工具,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同学小江西李建国就是那个世界的重要公民和领导者。   “杨子,你在听吗?”小江西停下来问我。   我点点头。   “上次同学们互相联系,田海鹏一直要我讲自己的情况,我当时正在网络论坛里和网友争辩得如火如荼,哪有心情告诉他我为澳大利亚女人屁股没来由上翘而辞职的故事,于是我就随便结合网络世界中的生活告诉他一些事情,其实也不算骗他吧。”   他夹起最后一块肥肉,接着说:“我只是把虚拟世界的生活当现实世界的故事讲给海鹏听,在网络上,我很多时候是一名特工,不但很有正义感,而且还特别奋不顾身。很多网友向我诉说他们当地或者单位的腐败现象,我就一一记下来,等相同情况多了,我就通过匿名的方式向有关部门反映,结果还真从旁协助纪律检查部门查处了好几起违纪违法事件呢。”   他把肥肉吞下去,问我:“杨子,你特看不起我吧?”   我真诚地摇摇头,“你说什么呀,其实我也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是你提醒了我。”   “哦,真的?”   “对,虽然我也常常上网,并且很崇拜网络上最近撅起的一些名人,也有自己的英雄,不过我这里说的说的另外一个世界并不是网络世界,而是我自己幻想的世界。那个世界肯定比你这个网络世界更加虚拟,因为它只存在于我的脑袋里,哈哈。想当初,我倒是如愿进入了国家安全部,结果呢,不就是看看文件,读读报纸,天天听单位的老大姐们抱怨柴米油盐又涨价了,自家的孩子学习怎么样等等,唉,比起你这个网络特工,我那现实生活的特工无聊多,逊色多了。不久后,我就开始在脑海里刻划出另外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特工世界。记得那会每天晚上下班后穿过天安门广场时,我都会竖起大衣领子,双手插进衣兜里,迈着电影上看到的特务的步伐一边向菜市场走去,一边幻想自己正走在莫斯科红场克格勃办公大楼围墙外面,时不时还警惕地回头扫视一圈,把后面某个散步的老妈子想象成克格勃来跟踪刺杀我的――”   这一次轮到李建国目瞪口呆了,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你看,就因为那个幻想的世界太完美,简直帅呆了,所以我无法再在安全部干下去,这不,我已经辞职了。”   “可惜,可惜。”李建国叹气道,“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生活在虚拟的世界里。这些年虽然常常饿肚子,可是心里特别充实。有时我痛恨这个现实的社会,因为我不得不去做工作赚钱填饱肚子,可是又总填不饱。我不但痛恨这个社会,也痛恨我这个不争气老填不饱的世俗的肚子。有时我恨不得把电脑屏幕敲破,钻进去,顺着电线畅游网络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我是长风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那个世界里,丑恶的东西,如贪污腐败原形毕露,无处藏身;在那个世界里,人人平等,自由自在。那世界的一切都是由网民决定的,就是民主吧。在那个世界里,相貌不重要,想象重于一切,我拥有一批忠实的拥护者,还有众多的红颜知己――”   该结账了,我示意服务员轻一点,只是不愿意打断李建国最后一次幻想。我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自己的计划,更质疑自己是否忍心把小江西李建国拉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并且还是那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我早预感到李建国会陷入网络世界的,所以我才过来找他,一是要拉他回到现实中来,二是要借助他在网络世界上打下的基础,可是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幸福地陷在网络世界里不想自拔。现实中虽是如此落魄潦倒,形单影只,但他却在网络上叱吒风云,拥有了如此众多的红颜知己。离开时,我提醒他:“既然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你又那么有名气,为什么不约见两个女孩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柏拉图式的爱情对身体也不太好的。”   李建国猛然抬起头,满面吃惊地看着我说:“老同学,你不会不看报纸吧?网恋是目前造成最多爱情悲剧的东西。不要说近亲相恋,老少颠倒的情况普遍存在,就是抢劫强奸也常常有呀。我可不会那么糊涂,我感受的是网络世界精神享受,我可不会把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搞混淆,把那个世界里的人拉出来都是不现实的。你看,人家如果知道我就是行侠仗义,玉树临风的长风,还不调头就走吗?!”   那天晚上,我到达李建国的“家”后,我认为自己是来对了,是那个“家”让我下决心把李建国从网络世界里拉回来的。李建国的所谓家,和广州郊区盲流和垃圾佬临时搭建的小木屋没有什么区别,给我无限凄凉之感,家里几乎没有人住的迹象。我差一点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我想,他的这个家比我让他去的地方还要差好多倍。于是我勉强自己找块地方坐下来,开始告诉他我们同学出事的情况,我和国家安全部周局长的分析,以及我自己的计划和他将扮演的角色。   李建国安安静静地听着,虽然他脸上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没有显出田海鹏那样丰富的表情,但从他两只手移动的轨迹,我看出他心里一点都不平静。果然,我快结束时,他头上竟然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杨子,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什么职业都不感兴趣,原来我就在等这一天,我心中的理想职业就是当间谍!”   “让我先提醒你,”为了让他冷静下来,我冷冷地打断他,“间谍不是一种职业,把间谍作职业干的人要就是为钱出卖国家甚至灵魂,要就是那些攀附权势,假造情报迎合统治者的职业间谍。一个好的间谍必须明白,间谍不是一种职业,间谍是一种理想!只有心里怀有这种理想的人,才可以出色完成任务,在完成任务中,他们可以从事任何适合掩护他们身份的职业。”我谈了一会,小江西李建国已经冷静下来,过了一阵,他吃吃地问:   “你觉得我能够胜任吗?杨子。”   “我不知道,”我只好实话实说,“我们没有选择。因为你通过互联网已经让所有同学都知道你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工,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同学中出了叛徒的话,他也认定你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工,所以只有你才胜任这个工作。”   “我就这样成为特工了?总觉得有点玄,杨子,我可什么都不会呀,我是说,在现实社会中,我有点眼高手低呀,我空有一大堆理想和抱负,可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有做出来,也什么都不会呀!”   “可你会撒谎,对不对?”   他先怔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倒是。我们这代人哪有不会撒谎的,何况,我学文科,学政治,学久了,也搞不清那些是谎言,哪些是真理――”   “这就足够了,”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斩钉截铁地说,“干我们这一行,只要会撒谎就好办了。”   ***********   一切安排就绪后,我第二天回到广州。一整天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下午,我决定开车到深圳做最后在安排。我的车子是在晚上从深圳赶回广州开到广深高速东莞路段时由于撞到路面为保养公路而设立的栏杆上,失去控制,来回三次最后撞向路边的水泥柱子,引起爆炸――   我一路上都在想小江西李建国的事,虽然我已经让福建的朋友安排了偷渡,可是我真担心他的身体是否可以坚持住一个多月海上的颠簸。对于李建国,我原来以为自己去把他从虚拟的网络世界中拯救出来,让他当一次真正的特工,是恩重如山了。李建国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如果不赶快回到现实世界里呼吸一下尘世的新鲜空气,我担心他会象报纸上报道的那些网络年青人上网上到吐血,上到一站起来就扑通倒地而亡的地步。李建国的态度也让我欣慰,他欢呼雀跃,苍白的脸上不时因兴奋而泛起红晕。就在我很高兴完成了江西之旅,在机场回准备对李建国说再见时,他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对我说:“杨子,谢谢你信任我!不过请不要看不起我过去的生活,――我在网络上虽然使用过很多笔名,但是有一个笔名只属于我自己,我告诉你吧。”   他说着,就拿出笔抓着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下一个名字,我看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就是――”   他竖起笔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随即点点头,“杨子,任务完成后如果我还可以活着回来,你一定要来接我呀!”   我转过头向登机口走去,眼睛立即湿润,脑子一遍混乱。我虽然上网不多,但也有自己网络上最崇拜的英雄,我崇拜的那个英雄浑身是胆,有才华有远见,他在网络上锄奸除恶,反贪污抗腐败,为小民伸张正义,为国家民族义无反顾。那个人几乎是我心中完美的英雄,虽然知道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但我仍然把他作为心中的英雄,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我的老同学李建国使用的最秘密的笔名。我曾经看过他所有发表在网络上伸张正义的文章,我曾经坚信他一定是飞墙走壁,能文能武,身边有一群象我这样崇拜他追随他的中华英雄!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我的老同学,就是我现在要亲手把他送进美国最秘密最残酷的间谍审讯室的李建国。   我想,这可能是我那天开车无法集中注意力的主要原因,当然并不是我出车祸的唯一原因。据后来听到的,很多同学同事利用我出事的事情强烈谴责了公路交通领域的贪污腐败现象。他们认为,公路交通领域的贪污腐败其实一直很严重,但是由于被为民铺路,开路引资这样的美丽幌子欺骗了,所以到今天中央还没有重视。在这个时候,我在中国最好的高速公路――广深高速上出事了,消息作为新闻登到报纸上,人们第一次开始注意这条最好的高速公路怎么了,这条国家拨款最多建造的高速公路十年时间里大规模修补过八次,总支出已经超过世界上最好的特等战略高速公路美国华盛顿到纽约的高速公路。这条公路虽然多灾多难,但凡是和这高速公路沾点边的领导百分之八十都使用巨款送子女到西方国家读书移民去了。这节要了我的命的高速公路,也前后使47位公路承包商成为千万富翁――   公安和法医当场宣布了我的死亡,尸体由于完全烧焦了,不需要做解剖。很多同学同事看到烧焦的杨文峰仍然摆出开车的样子,两手平平伸出,都觉得不可思议,更加热泪盈眶了。我死亡的消息不久出现在广州各大报纸的头版右下角上。   杨文峰的死,在他的同学中引起了不少哀痛。后来的消息证实,至今未嫁的蔡小姐闻讯后哭得泪如雨下,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在人前洗尽自己的妆粉。邓克海从杨文峰意外死亡中悟出了人生之无常,他终于下决心到安全部门投案自首,获得了从轻发落。远在美国的老同学田海鹏后来听到消息时正在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培训中心受训,不方便回国,所以特意打来电报表示悼念――周局长亲自来到广州,前往杨文峰父母家慰问两位老人家。周局长半小时后离开时,邻居虽然看到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但他们坚持出来送行,并牵着周局长的手表示:我们完全理解,孩子不久前也和我们谈过一些,那孩子很懂事,对生死看得很开的。    ※※※※※※※※※    第十四章 最后的晚餐   安徽合肥。   “简直象个农民!”殷二强把菜单摔在灶台上,然后提高嗓门喊道:“我说把两份菜单都拿过来,你这是怎么办事的?”帮厨小伙子跑开后,殷二强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真是个农民!”   进城已经六年了,二强先是让自己从打扮上脱离农民的形象,然后又从言谈举止上刻意和农民划清界限。最难得的是对事情观察细致入微的二强最后两年硬是强迫自己从表情、气质以及心理上全方位和城市人拉近距离。今天可以这样说,二强本来可以毫无阴影地训斥那些麻木不仁办事不力却又满脸无知和善良的部下“简直象个农民”,可是就不知道为什么,训斥是训斥,在使用“简直象农民”这句话训斥时,声音老是提不高,好象并不那么理直气壮。说实话,最近在城市人中时兴的“象个农民”、“简直象个农民”的批评讽刺语其实是善意多于批评的。首先全国上下都承认农民是最纯朴可爱老实的,所以就算是无知、办事不力也不全是他们个人的错。其次,批评人家“象个农民”本身就说明你的善意,说明你是带着关心爱护他才出言讽刺的。就象这么多年,无论从中央到地方,农民的利益总是被挂在大家的嘴上,说明九亿多农民的利益并没有被忽视。当然,深一层思考,当领导骂你“农民一个”时本身就是为你办事不力找了借口,你听到后只要憨厚地一笑就万事大吉了。这情况和另外一种情况有些类似,例如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城市人们生活水平日新月异,公务员工资水涨船高,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废除所有不合理的规章立法(例如户口限制,收容遣返等),实行更多的政治民主,因为我们有九亿农民呀!就象电视上经常出现的皮光肉滑,穿着几千元一套西装的中国外交家质疑目瞪口呆的外国当局一样:你们知道中国农民的收入有多低吗?外国人自然不知道,因为很多中国的农村并不对他们开放。另外九亿这个数字在人类历史上很难具体成什么东西,于是中国的城市人得意地讽刺老外:你们呀,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   于是中国的经济继续以高数字发展,城市人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一亿的农民子弟则黑压压一片地涌入城市开始盲流的生涯,条件好一点的农村女孩就可以当二奶,做三陪小姐或者当保姆什么的。城市人自豪地宣称,从1999年开始,这一亿农民盲流已经成为中国农民最大的经济收入来源!换句话说,这一亿漂泊流浪,衣食无着的盲流已经成为养活九亿农民的生力军!再进一步换句话说,是城市人的残羹剩饭养活了九亿农民!   殷二强当然没有想这么深,不过他知道自己虽然来自农村,出身农民,但既然进了城市,找到了象样的工作,那现在就不是农民了。在中国,农民是一个特殊的奇怪的阶层,虽然有九亿人,可是几乎是沉默得有时好象并不存在的九亿。在电视上,呼吁重视农民的不是衣冠楚楚的政协委员,就是西装革履的人民代表,而一个都不是真正的农民。写出让人心情沉重的“中国农民调查报告”的是住在城市里的作家而不是农民,给总理写信诉苦的人也是基本上脱离了农民主流的乡干部。农民队伍中出现过很多优秀的人,但他们之所以优秀,都是因为他们不再是农民,他们现在都是远离农村的城里人了。当农村的父母敲锣打鼓的欢送儿女考上大学时,他们高兴的是那走掉的大学生儿女再也不会回来了。报纸上宣传的发家致富的农民也大多是早就移民到城市做起生意的前农民。所以,自古以来,农民成为推翻暴政的工具,成为抵抗外辱的主力,也成为造成有中国特色的主要原因,可是他们本身是沉默的,很多情况下,可以忽略不计的。   殷二强就属于农民中的优秀份子,但是在省城最大的监狱当主厨并负责伙食管理的二强现在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农民了。六年前,当时家乡地区的区委书记王忠于力排众议,决定修建通过二强家所在村子的二级高速公路,殷家几兄弟的房子和田地都被征用了,兄弟各分到了一笔钱。带着这笔钱,兄弟三人流浪闯天涯,哥哥到温州,花光所有的钱偷渡到法国去了;弟弟闯海南,花光所有的钱,换来一身梅毒。他自己则来到省城合肥,千托万托,找到已经成为副省长的原区委书记王忠于,化光所有的钱,得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合同工。得到工作的前两年,二强拼命发扬光大农民的优良品质,埋头工作,少说话,多干事,很快从省城监狱的帮厨提升为主厨,然后又从主厨转成正式合同工,成为监狱里厨房的二把手,负责除采购以外的诸多工作。当然,采购的工作是轮不到他的,那可是大有油水的工作。别以为殷二强老实巴交的,其实内心可是比城里人还机灵。每天负责六百多犯人的伙食采购,不出两年就可以在家乡盖个三层楼小洋房。二强表面上每次看到一把手去采购累得满头大汗时都假装傻爪一样心疼地问候一把手,内心却别提有多羡慕人家呢。不过当大厨不到一年,二强就发现城里的好处了,各行各业都可以捞到外快,就看你脑子灵不灵活。就拿给死囚做饭来说,我们国家实行人道主义政策,死囚在处死前可以自行点菜。当然大多死囚这时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况,口齿不清,或者话里都带着哭腔,无法理智地点菜。于是,二强就仿照报纸上看到的美国一位专门为死囚做饭菜的厨师的做法,特意制作了两本死囚最后一顿晚餐和早餐的菜单。   不久前,那位美国死囚厨师还写了一本叫《死亡菜单》的畅销书,把死囚们喜欢吃的饭菜一一例出来,并写上他自己取的别具一格的菜名,例如什么“毒针番茄汤”、“脑汁排骨面”、“火药三文治”、“死亡汉堡包”以及还有“绞刑卤鸡脖”、“电烤活乳鸽”等等。强本着从善如流的本性,马上也搞了一本这样的菜谱,当然名字很好听,例如什么“嫦娥奔月拉面”、“牛郎织女三鲜炒饭”、“罗密欧与朱丽叶比萨饼”以及“天仙配剁椒鱼头”,二强的菜单和美国死囚厨师的菜单虽然都让人联想到死亡,但是一个残酷,一个凄美,这点充分显示出中国农民殷二强的纯朴和把人道精神注入中国特色的新“拿来主义”精神。   这是二强的优点,不是这里要说的主题。刚刚提到二强上任主厨不到一年,也在死囚们最后一顿晚餐中发现有利可图。原来死囚的家属在死囚最后一顿晚餐前都会想方设法找到负责最后一餐的二强,找到后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请求二强把食物做得好吃一点,最后还会塞给二强一些钱。二强是在没有办法拒绝的情况下才收下的,说心里话,拿不拿家属的钱,二强都会把最后一顿饭菜做得可口的,但有什么办法,那些死囚家属好象只在二强收下红包的情况下才相信二强。二强觉得很无奈,第一次隐隐感觉到城市人的复杂与悲哀。小费一般都有好几十块钱,你想安徽这最大的监狱一个月要枪毙多少个犯人,这样瓣指一算,就知道二强的经济条件已经不是一般的了。有时遇到一些家属,他们会塞一小包药粉给二强,请他务必混进最后一餐饭菜里,他们解释说是去痛药粉,为的是让犯人被处死时感觉不到痛。也有家属说是镇静药,为的是让犯人被处死时形态自若。他们这样给药粉的时候还会额外塞给二强好多小费,拿到额外小费的二强没有啥疑心,只是后来有一次他观看一个吃下这种药粉的犯人被处死的实况后,产生了怀疑。原来那个犯人本来很怕死的,可是那天吃下最后一餐后直到执行死刑之时,他不但有说有笑,手舞足蹈,有时还壮志豪情,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慨,搞得二强纳闷不已。后来才从一些城市同事那里得到知,原来那些死囚犯人家属给二强混进饭菜里的不是什么去痛药,也不是镇静剂,而是高浓度的毒品可洛英,犯人吃过后会产生幻觉。虽然是什么幻觉二强不知道,但大概就是上天堂的那种感觉吧。   从那以后,二强在混进家属给的药粉时就长了一个心眼,总是把量减到一半。因为他担心如果犯人在处死前表现太离普的话,会引起怀疑。虽然中国不象美国那样把人权这玩艺搞得有点离奇,但现在死囚在处死前,其权力也经常受到关注。据说美国的死囚在处死前都得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发现死囚身体有问题,例如心脏不好什么的,还得推迟执行死刑,等到医院医生专家全力治好死囚的病后,再人道地杀掉他。   “真他妈的邪门!”殷二强一边研究手下拿来的死囚菜单,一边漏出这么一句农民的评价。中国在可见的将来是不会废除死刑的,殷二强对此有复杂的感情,一边是对于犯罪的痛恨,一边是对被处死犯人的同情。当然,这两方面都没有影响二强从最后晚餐获得好处。二强知道工作纪律,绝对不会向任何乡下来的亲戚朋友透露一个月要处死多少犯人,他还经常训斥乡下来的人说这是“国家机密”,不该问的不要问!但身边的朋友还是注意到,每次有犯人被处死,二强都会到银行去一趟,有时还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   然而,现在正在研究死囚菜单,准备为明天一早处死的犯人做最后晚餐的殷二强脸上却一点兴奋之情都没有,反而连他那个刚刚挨骂的农民手下都看得出来,二强脸上有淡淡的悲哀。   因为今天最后的晚餐是为明天一早就要用毒针处死的副省长王忠于准备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农民出身的殷二强知道这些浅显的道理。要不是当初身为地区书记的王忠于勇于改革,为民作主,修路铺桥,征用了自己家里的田地房子的话,他二强也不会背井离乡,混出个人样来。虽然说后来托人通过王副省长找工作是化了钱的,但这些自己不是加倍捞回来了吗?!他不明白,王副省长一步步从一个农民做到副省长这样的高位毕竟也是做了不少好事的,可是一旦被司法机关揭露,他的贪污腐败不但不能容于党纪国法,就是对他心存感激的殷二强也觉得太过分。贪污一千万,还有几百万来源不清,他农民出身的王忠于副省长不会不明白,这些钱对于发展相对落后的安徽农村来说,不知要折合成多少条农民的性命!   对王副省长犯罪的不齿是一回事,对他即将明天被处死的同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殷二强拿起“死亡菜单”,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死囚单间牢房走去。   面无表情的狱警帮二强打开第一道铁门,领二强向另外一道铁门走去,到了后换了个狱警,掏出另外一把钥匙,不紧不慢地开着锁。二强耐心地等着,这时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当初要见副省长送钱买工作时,一点也不比现在容易。   进入小单间后,殷二强一眼看到副省长死囚王忠于脸上还挂着泪珠,哭过的痕迹如此明显,整个脸仿佛在泪水中泡过,几乎变了形。王忠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住二强,二强示意狱警出去,狱警一退出,王忠于仿佛象溺死的人见到稻草立即跳起来抓住二强的手,兴奋地压低声音:“我知道他们会派你来,告诉我是他们派你来的!”   二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没有反映过来。   “告诉我,他们派你来的!”王忠于急切得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搞错了,我是冤枉的,是共和国建国以来最大的冤案,是权力斗争的产物。我是为革命和人们做过贡献的呀,有人想整我,我是冤枉的呀,你是他们派来的,对不对?对不对?我该死,因为我确实占了点小便宜;可是我又不该死,因为我北京没有靠山,如果贪污我这点钱就要处死的,那很多省份都没有副省长啦,哎呀――”   王忠于又哭出来。二强明白了,原来王忠于以为自己是上面派来的包青天,就象电影中那样,在犯人绑赴刑场前,突然得到平反昭雪。二强颓然坐下来,手里的菜单也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王忠于急忙拾起来,当看到制作精美,菜式丰富,图文并茂,就好象本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里的菜单一样的“死亡菜单”时,终于明白过来,倒坐在那里,气若游丝地说:“历史会证明一切,历史会还我清白的!!”   王忠于最后一线希望是二强带来也是二强打破的,这使得二强心里难受得想哭。王忠于是昨天被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判死刑的,之后见人就喊冤枉,哭天喊地,象个泪人儿似的。二强心里却雪一样明白,历史可能会证明王副省长是权力斗争的产物,历史甚至会加上一句“判刑过重”,历史也不会忘记在适当的地方志上表扬王副省长的那些好事,可是历史却绝对不会还他王忠于副省长清白。因为他王副省长贪污受贿一千万,贪污的是中国最贫困省份,农民受苦最深的安徽省的钱,所以他根本不清白!   殷二强本来想问王副省长是否还认得自己,以及想乘机向副省长表达谢意,但看到王忠于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重新把王忠于丢下的死亡菜单拾起来,战战兢兢地递给王忠于。   “王副省长,你看你想吃点什么?我好好为你做,我亲自下厨!”   王忠于大概听到眼前的自由人叫自己“王副省长”吧,眼里突然闪现了一丝希望和感激,但随即在一瞥见死亡菜单后,眼神立即充满了绝望。他推开菜单,仍然带着哭腔说:“我吃不进――”   “还是吃一点吧。”二强诚恳地看着王忠于,他本来想说“吃饱了好上路”的,想想不妥,于是又改口想说“不吃对身体不好”,可话到嘴边也发现不妥,于是什么也没有说,愣在那里。王忠于大概以为这是程序,一定得点菜,为了不为难厨师,他看着殷二强,带着哭腔说:“你看着办吧,我的胃不好。”   “那我给你做三菜一汤,汤里加点健胃的药,好不好?”殷二强诚恳地建议道。   王忠于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为了革命工作,十几年如一日长期在外面酒店喝酒吃饭搞应酬,有家不能回,结果把自己的胃都搞坏了。可是,哎呀,”王忠于讲到这里打住了话题,盯着殷二强说:“你进城有五六年了吧?”   殷二强突然眼泪差一点流出来,王副省长还记得我,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借假装整理死亡菜单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好一会才抬起头,“六年了。”   “我从农村出来好几十年了。”王忠于把脸转向墙角的马桶,自言自语地说:“当初如果不出来,就安安心心当个农民该多好!”   二强浑身打了个冷颤,本来想对王副省长说两句感谢话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愤怒。当时要不是看见眼前的副省长一副可怜的样子,二强恨不得一拳头打过去。好你个王忠于,吃吃喝喝几十年,情妇都好几个,现在竟然说当初当农民就好了,你知道农民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不过纯朴的殷二强只是一时之愤,想想王副省长明天天不亮时就要绑在床上,用毒针处死,二强的心立即软了下来,只是他不想再逗留在这里了,二强起身收拾菜单,准备离去。这时王忠于又差一点哭起来,大概知道这是他死前见到的唯一关心他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王忠于颤巍巍的问。   “二强”,殷二强犹豫了一下,乡下人传说死人如果在死前老念着你的名字,那么死后会变成鬼回来找你。不过那是农民的说法,殷二强现在已经不是农民了,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叫殷二强。”   “二强,你可以帮我件事吗?”王忠于假装起身的样子,小声对殷二强说:“这张纸条上面写的是我女儿的电话号码,请你打个电话给她,说爸爸很想她,让她在美国好好学习,千万不要跑回来――”王忠于看到接过纸条的殷二强迅速把纸条夹进菜单里,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虽然二强知道要是以前被王副省长这么感激瞟哪怕一眼,自己非当个局长什么的,但看到现在落魄的王副省长感激的眼神,他仍然有些感动。他看着王忠于,点点头,刚想走,王忠于又开口了:“如果有可能,请你找到刘副省长,他早退休了,你到人民公园老人活动中心找他,请你告诉他老人家,我对不起他――”   王忠于话没讲完,眼泪就象开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殷二强幸亏已经转身离开,否则王忠于的泪水和鼻涕说不定会喷到自己身上。等狱警把铁门关上后,身后传来王忠于嚎啕大哭的声音,二强头也不回地离开第二道门,边走边想,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这王副省长当初怎么入的党,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怎么就哭成这个德行?何况你也五十多岁了,虽然说贪污来的钱大部分都被国家收回了,可你毕竟把女儿送到美国去读书了。唉,加上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还有好几个情妇,自己每天都在酒店花天酒地的却美其名为搞工作,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也该知足了,也该死得其所,也该死得瞑目了!   “真是的!”殷二强回到厨房时还在做思想斗争,他想要不要私自决定给王副省长最后的晚餐混进高质量的可卡英?这样就可以让王副省长保持晚节,不至于听到死就吓得屎屁尿流的,丢人现眼,哪里象个共产党员?!   ***********   美国华盛顿联邦调查局总部胡佛大厦。   主管反间谍工作的副局长克里斯把那份文件重新抽出来,扫了一眼,就按响了桌子上一个黄色的按钮,秘书进来后,克里斯吩咐她把中国部门负责人路易请过来。秘书出去不一会儿,路易就敲门进来了。   克里斯和路易两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爱尔兰后裔,都是不到五十岁的精英份子。这些年由于对华反间工作被提到重要日程上,所以两人接触多起来。在联邦调查局里,对华反间组本来是最小的组织,但这几年发展下来,竟然成为反间谍部门中最大的小组,路易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现在他到副局长办公室来请示汇报工作,一般不等副局长招手,都可以先坐下来再说,可以象他这样做的可能只有反恐情报组的头了。   克里斯把那份文件递给路易:“这文件是怎么来的?”   “电话窃听得来的。”路易接过来文件,看了一眼,解释道,“来自中国的长途电话,没有什么新意。不过这是中国政府因贪污处死的少数几位副省长之一,所以我们比较重视这事件,可以留意收集围绕这件事的情报,我想中国政府确实下了决心要阻止官员的贪污腐败――”   “那没有用!”克里斯打断路易的话,“这电话窃听是谁负责翻译的?”   路易说是刚刚从台湾留学回来的新血,并补充道:“也是个爱尔兰人,小伙子很勤奋的。”   没有想到克里斯根本不关心什么爱尔兰人不爱尔兰人的,有点不耐烦地拿回文件,说:“你看看这个翻译有什么问题?怎么我听着这么别扭?到底是谁在和被处死的副省长的女儿通话?听不出来吗?”克里斯看着文件念道:“父亲很想念你,所以请务必不要马上回来――,这是什么话?我听着都糊涂。”   路易凑过来,上面从中文翻译过来的英语确实让人有糊里糊涂的感觉,他抱歉地眨眨眼,不无遗憾地说:“中国人的方块字就象他们的菜,千变万化,让人无法把握。”   克里斯显然对这个托辞感到不满,他把文件摔在桌子上:“我的天,大洋那边十三亿中国人热火朝天要在几十年内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的龙头老大,而你们肩负着全美利坚民族对付中共特务的使命,你老兄不是告诉我,你们现在连方块字都搞不清楚吧?!”   克里斯差点把桌子上的咖啡弄泼。路易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听比较好,克里斯本身就是中国问题专家,他既然提出问题,心中应该已经有答案了。“你们是否知道2008年的时候中国经济就有可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中国人口不但以千万增加,更加可怕的是那人口以百万的速度向世界各地扩散――大家都在谈黄祸,可是你知道黄祸的表现形式有多少种吗?中文就是一种,中国人食古不化,到现在还使用方块文字,早就应该淘汰的,可是由于他们国家越来越强大,中国人越来越多,中文也有成为世界头号语言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不要说抓中国间谍了,先把中文解决就不错了。”   “我反复强调,要大胆使用中国人,大胆使用美籍华人。中国人有句话叫‘以夷治夷’我们应该反过来用,叫‘以华治华’,否则我们寸步难行。”停了一下,副局长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中国人复杂得很,可是不正是因为中国人复杂中国也复杂,我们才要利用华人来做工作吗?”   过了一会,他想起来似的,“对了,最近从反毒品科调到你们那里的大卫怎么样?上位了没有?”   “刚刚来,我觉得应该考察一段时间再――”   “好了好了,路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小慎微的?是不是被前两年的陈文瑛案件吓怕了?那大卫可是在毒品科的时候帮我们破获重要的中国间谍案才调到你们中国科的。再说,他也在毒品科干了一年多了,不算考察吗?对,你现在就叫他进来,我想让他当面翻译一下那段对话。”   路易出去后大约二十分钟后回到克里斯办公室,手里拿着电话窃听的录音带,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大卫田。微微发胖的身体,从脸上的皮肤可以看出刚刚经历过激烈的减肥,大卫田诚惶诚恐地站在那里,并没有随着路易坐下。在克里斯招手后,他才把二分之一仍然显得有些胖的屁股轻轻放在沙发边上。   磁带被放进了数码机里,开始发声,三分钟的通话中有一分钟是一个女孩子的哭泣和一个男人的长嘘短叹,另外的对话也是充满感叹和断断续续的。对话完毕后,在大卫田的要求下,又重放了一遍。这次机器刚停,大卫田就开始了翻译。克里斯一边听一边对照原来文件上的翻译,大卫田翻译完后,他已经点了好几次头,旁边的路易脸上也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据我从通话语气以及他们通话的感情语言分析,”大卫田看着连连点头的克里斯副局长,胆子大了起来,没有等吩咐,就主动谈起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通话的两个人并不认识。鉴于被枪毙的王忠于副省长不可能托外面的人帮自己向海外打电话,所以我认为这个打电话的自报自己叫二强的人大概是在监狱里工作。王忠于之所以不让女儿回去,说明他已经转移了部分钱财到海外,存放在女儿处。按照中国的法律,一般来说,造成经济损失如果可以完全弥补回来的,一般都不判死刑。所以从这点推算,这个被处死的王忠于副省长一定给那个国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两位爱尔兰高官都静静地听着,不时互相对看一眼,显然对眼前这位四十不到的华人警员比较满意。   过了一会,克里斯把文件推给中国科科长路易,路易明白是让他按照大卫田的分析重新写。他们两人要出门时,被克里斯叫住:“我看这个文件对我们没有什么用,不过,是否可以给中央情报局送一份去?”   路易表示同意。自“911”恐怖事件后,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部门,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也开始交换情报。路易知道,中央情报局一直利用中国的贪污官员作为收集情报的重要来源。象现在这个被处死的王忠于副省长,女儿在美国读书,如果那个副省长知道自己事发而提前逃跑的话,肯定会选择跑到美国。到时,为了在美国住下来不被遣返回中国受审受死,他们一般都会把知道的中国情况和盘托出。天啊,中国一个副省长知道的东西足够中央情报局那些中国情报专家私吞好几百万美金的情报经费了!路易醋意十足地想。   “就让大卫田去和他们交涉吧,让这样的年青人多熟悉情况,你看怎么样?”克里斯说。   路易说自己正有此意。克里斯看了一眼路易,知道他已经决定起用大卫田,就不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大卫田,也就是原来中文名字叫田海鹏的美籍华人探员,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高兴得扑扑乱跳:自己不但要在FBI中国科上位工作,而且还负责和中央情报局沟通交换有关中国问题的情报,这可比原先计划的来得早很多!    ※※※※※※※※※    第十五章 CIA间谍学校   殷二强找到心情离开监狱,到合肥市人民公园,去完成王忠于副省长临终前的第二个嘱托时已经是王副省长走上黄泉路两个多月后了。同样是副省长,二强就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就那么不同,完全是两个味道,两个情形,简直是两个世界。二强在公园一角老年人活动中心的一群老人中东打听西询问的,最后一位老人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指了指石凳子那边正在全神贯注下象棋的一个老头,爽朗地喊道:“老刘头,有人找你。”   原来这个老刘头就是已经退休了好多年的刘副省长!人就是不同,直到王忠于被枪毙的前一天,二强还在战战兢兢的叫他王副省长,可是眼前的刘副省长却被老人们叫作老刘头。二强走过去在石凳子旁边坐下,介绍了自己,老刘头只是哼了一下,接着下棋,二强只好坐在旁边看。一盘棋下完,二强赶紧请刘副省长借过一边说话,可是老刘头却嚷着:“有什么几八话不能在这里说的?!”而且说过之后就又接着下第二盘棋,只当他二强透明似的。二强看看手表,只好简单地把王忠于副省长行刑前的嘱托告诉了刘副省长,刘副省长并没有停下下棋,但却走错了好几步。听完后,刘副省长只是说:“知道了。”就不再说话,倒是旁边的老者们长嘘短叹了好一会,直到二强离开老人活动中心,老人们才恢复到正常的日常活动中去。二强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农民殷二强终于完成了副省长王忠于临死前的嘱托,于是他的步伐也显得轻松快捷了很多。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快步走过来,二强躲闪不及,差一点被撞倒。   “长眼睛没有?”二强边揉被撞疼的手臂,边训斥道。   那的影子并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让开道,二强看那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身西装笔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二强想避开,赶回去做饭,这时,那人开口了:“你叫殷二强?”   二强吃惊地看着那个象影子一样突然闪出来差点撞倒自己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二强现在是城里人,城里人是可以靠脸上的表情说话的。二强现在脸上就作出了城市人通常表达惊奇和不解的表情。二强当初进城时最感到困扰的就是城里人的面部表情,和乡下人那混和着汗水和黄土色,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脸部表情不同的是,城里人的表情如此丰富多彩,莫衷一是。更让他不解的是,城里人的面部表情并不一定反映他们的真实感情,所以这些年二强虽然已经把自己搞得差不多一个城市人了,可是一置身城市人之间,就仿佛进入了化妆舞会,分不清哪个是那个了。   那个能叫出自己名字的影子潇洒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幽雅地晃了一下。那小本子经过二强眼前时,张开了一下,随即又合上,不过这一张一合已经让熟悉警徽的二强注意到那是警察之类的证件。   “我是国家安全部的,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二强后来才想起来为什么那天影子显示证件的动作看起来那么熟悉,原来美国电影中联邦调查局密探都是这样做的。二强跟着那个影子坐到公园一边的凳子上。   “有什么事吗?我怎么了?”二强第一次真正接触国家安全部的特工,要说紧张也谈不上,他们都是抓间谍的,那和殷二强的世界相差太远。就是合肥最大的监狱,也好多年没有招待过间谍了。   “只是想向你了解一点情况。”那影子人说。   殷二强看看手表,有点不耐烦。那影子人可能也注意到了这点,好象提醒他似的,说:“你知道替死囚犯传递消息是违法的吗?另外,你还替他向国外打电话。我想如果有指标,你转为正式民警也是有可能的,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吧?”   二强头上突然冒出了冷汗,脸色象土一样,变得腊黄,他结结巴巴地说:“同志,我真不知道这么严重,我只是为了报恩――”   “算了,这事你知道错就行了,我想我们也不会追究的。今天来是想向你了解刘副省长的一些情况的。”   “刘副省长?”   “对,就是你刚才传话的退休的刘副省长。”影子人这时眼睛看着老年活动中心的方向。“你在合肥工作好几年了,应该知道一些刘副省长的事吧,特别是刘副省长和王忠于的关系。”   “那些事呀,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时二强脑袋里涌现一丝怀疑,这档子事不是谁都知道的吗?用得着国家安全部特工来调查?还是穿这么高质量西装的特工。不过这怀疑只是一闪即失。   接下来的十分钟,在影子的追问下,二强把自己知道的两位副省长的故事都讲了出来。原来王忠于在做副省长之前虽然就开始贪污并且包养二奶,但工作上是一点也没有马虎。事实上他在被提到省城工作以前,工作一直是突出的。当时省里负责人之一刘副省长就很欣赏年青有为的王忠于,不久在刘副省长的竭力推荐下,经过组织的考察,王忠于接替了退休的刘副省长。可是王忠于升为副省长后,就慢慢和退休下来的刘副省长疏远了。好在这刘副省长也是个痛快人,一退到底,不久就调整心态,混迹于人民公园这群老人之中,每天打牌下棋聊天,不亦乐乎。本来两人应该是相安无事的,但是三年前,刘副省长突然心脏病复发,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却是暂时的,医生说如果不尽快实行换心脏手术,刘副省长就活不长了。   换心脏手术是属于高风险的手术,国内虽然成功过,但是考虑到刘副省长的年纪比较大,专家建议转到香港或者西方国家做手术,这样手术成功的保险系数较高。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最便宜的方法是到香港接受手术治疗,但最低费用也要60万人民币。由于换心脏手术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疗手术,风险和费用都很高,所以就算刘副省长是副省长级别,国家医疗保险部门也无法负担这笔费用,如果需要特批的话,得主管副省长写报告,省委常委会议讨论通过。当时主管的副省长是王忠于,刘副省长找到王忠于,要求王忠于副省长写报告。事情就出在这里,谁都知道王忠于是刘副省长提拔的,自然会极积帮忙吧。   可是王忠于拒绝了,他并且在公开场合作了解释,说明自己不是无情,只不过目前安徽省农民都完全没有纳于国家医疗保险和社会保险范围,加上几十万下岗工人的失业补助都没着落,各项社会保险费用也一直因为没钱而拖欠着。虽然刘副省长享受的是本省最高的医疗保险待遇,但是换心手术是不包括在保险之内的,六十万对于贫苦的地方更是个天文数字,不知道可以挽救多少因贫困和营养不良而死亡的安徽农民小孩子。当时,王忠于在说到农民小孩子的境况以及自己无法为提拔自己的刘副省长开这个方便之门时,曾几度声音哽咽,听说,当时在场有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年青女记者听着听着竟然都被感动得放声大哭起来。   影子听到这里也连连点头,二强受到鼓励似地接着说。   那刘副省长听到王忠于的话自然也无话可说,只可怜他老人家一生奉献,两袖清风,回家后把自己的存折全拿出来,加上东借西凑也不到二十万,加上早年他把一些积蓄用作送儿子到美国留学了。那刘副省长当时好象已经放弃了,这个时候,他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了。   影子插话问道:“他儿子叫刘明伟?”   二强说,对,好象是这个名字。他儿子去见了王副省长,问明情况后,狠狠瞪了王忠于几眼,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后来的说法就千奇百怪了,有人说他儿子自己在美国政府工作,工资很高,写了张支票给父亲,算是回来报答父亲当初出钱让自己留学的恩情。还有人说,刘明伟在美国政府工作,早知道王忠于有个女儿在美国留学,还在读书其间就已经在洛杉叽用现金购买了豪宅。刘明伟后来提醒了王忠于一下,那王忠于几乎吓破了胆子,就立即自己掏腰包暗中资助刘副省长到香港做了换心手术。所以有人说,刘副省长从香港康复回来后,指着自己的心脏开玩笑地说,我这颗心呀,不清不楚的!   二强觉得好笑,就先笑起来,待看到影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东西有什么好调查的?这样想时,影子开口了:“还有没有其他的说法?”   二强想了一下,点点头:“还有一个是我听政府部门的人说的,说那儿子相当了不起,在北京认识什么人,他当时瞪了几眼王忠于后,就愤愤地离开了。出到政府大楼外,他就站在那里,潇洒地拿出一个美国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政府大楼的门卫后来说,电话是打到01字头的北京的。就这个电话,”二强假装神秘的样子,“一切都搞定了!刘副省长后来是用专机送到香港接受手术治疗的。你说,这儿子刘明伟可真行,他认识什么人,还是什么单位呢?”   看到影子一副沉思的样子,二强也停下来,并且也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想一下,几乎是同时,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国家安全部”这几个字。   影子作为刘明伟的老同学,知道他的父亲就是他最大的靠山,他们祖宗八代就出了这么一个副省长。而王忠于是不可能自己掏腰包给刘副省长治病的,越是贪官越在这方面小气。最重要的是,刘明伟的工资虽然不低,但是听说留学时借的钱刚刚才还清不久,没有可能拿那么多钱给父亲治病。而且那专用飞机又是怎么回事?刘明伟的那个电话只有一个可能,是打给国家安全部的某个人――想到这里,影子出了一头冷汗――   殷二强也突然想到“国家安全部”,不过他想的是,这些说法有什么需要国家安全部的特工来打听的?安徽不是有国家安全厅吗?再说刘副省长不是在那边下棋吗?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想到这里二强觉得应该再看清楚一下来人的证件,不过等他下决心后抬头时才发现,那个影子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   美国弗吉利亚州高新科技园。   这个科技园虽然已经开发十年了,但是还有些地区是建筑工地,好在路倒是很畅通。大卫田把车转进科技园后总会放慢速度,欣赏那一座座新式的四五层办公楼或者高科技厂房,以及空地上的建筑脚手架,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让他想起了好几年没有回去的中国。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田海鹏在广州创业时,那里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和脚手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后来来到美国,惊奇于美国到处都整整齐齐的同时,也觉得失落了什么。前不久,开始受美国中央情报局委托,每月为中国情报分析培训班上课两次,于是来到科技园,并几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和自己的感觉。   谢尔曼――肯特情报分析学校是中央情报局首间综合情报分析培训中心,设立于2003年5月。大卫田从车窗看出去,已经可以看到那栋五层楼的建筑,这建筑外表看来和旁边的楼房没有什么区别,外墙还有新楼房的色泽,茶色玻璃也一尘不染。不过这栋楼的造价却是它旁边的楼房造价的20倍,总造价达3亿美元。   拐了两个弯,大卫田已经在车库门口了,他停下车,掏出磁卡,轻轻在门柱上划了一下,然后自若地等着自动门打开。大约不到三十秒,门慢慢打开了,大卫田轻轻踩下油门,车向车库滑进去。如果不是乐在其中的话,正常人一定会呕吐的,刚刚那三十秒里,大卫田的脉搏、体温、气味、简历等档案资料至少出现在三个电脑屏幕上被人盯着看。这里是世界上保安最严密的地方,整个大楼是使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仅仅外墙就隐藏着六十三个最精密的照相机,另外还有无数体温探测,危险物件和化学气体探测设备。   肯特情报分析学校位于本楼的二楼,大卫田进入电梯,按了2字。他知道,这一按,指纹分析进一步证实自己的身份。记得以前第一次来这里时相当紧张,当时按电梯的手指头由于颤动,使得指纹读取出现问题,被困在电梯里十几分钟。大卫田在去年调到FBI中国科工作后,开始负责和CIA的接触,后来他经常和CIA的情报分析专家东扯西拉,当然经常是鸡对鸭讲,常常争论得面红耳赤。但是在这些争论之时,有一个人,美国中央情报局情报分析专家弗朗巴克注意到了他。弗朗后来成为肯特情报分析学校第一任校长后,诚邀大卫田作为情报学校中国情报分析培训班的特邀教师。大卫田激动地把这个消息秘密报回中国,从那以后,老同学就经常秘密传递一些“教材”给大卫田,让他在肯特情报分析学校独树一帜,很快占稳了脚根。中国情报分析培训班两年才有一次,为期六个月,在这六个月里,大卫田每月来学校两次,他的课程主要是讨论性质的,拿中央情报局历史上一些成功和失败的对华情报分析例子进行讨论。   电梯门打开后,大卫田整理了一下领子,轻松地走出电梯。今天没有看到几个保安,不过他知道,那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身边的墙壁上处处是照相机,处处是液体、体温等高科技探测器,在这里走廊上不小心放一个屁,在一楼保安室里电脑屏幕前都会有好几个大鼻子的化学气味分析专家在那里分析你屁里的成分和数据。   中央情报局人员基本上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你整天在华盛顿电视屏幕上可以看到的,包括局长和一批行政官员。他们一会出入白宫,为总统出谋划策,一会又出现在国会听政会上,当然,最多的场合是他们到处做工作企求增加情报经费。这些人主管着中央情报局,负责中央情报局和白宫、国会的沟通和联系。他们上新闻的频率很高,不过不幸的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上新闻一般都是意味着哪里出了差错。   另外一部分人,叫做特务、情报员或间谍。他们为数大概有成千上万,具体的数字连CIA局长可能也搞不清楚,因为有些很可能是“编造”出来,为了领取经费的死人。这些特务散布很广,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可是你却绝对在电视上看不到他们。想看他们,就只有在电影上看,不过那大多是好来坞电影塑造出来的。这些人有些属于中央情报局正式编制的,有些则是他们这些正式编制人员在世界各地收买、发展的间谍。他们的任务是每年化掉300亿美元的情报经费,同时把世界各个角落的政府、组织或者个人的行为举止,思想状况等等收集回来,送回到中央情报局的弗吉利亚总部兰利。当然,那些花天酒地的间谍们从世界各地送回来的情报信息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垃圾。只是他们才不理这些,因为花了钱总得送点东西回来,至于如何从成吨成吨的信息中分出垃圾和精华的工作就是第三种人了。   中央情报局肯特情报分析学校就是培养这第三种人的,他们叫做情报分析专家。他们一般不参与在世界各地策划组织收集情报的活动,无法贪污情报经费的他们自然只能靠微薄的工资过日子。同样要想熬到组长、副局长甚至某一天被任命为中央情报局局长,那也是难于上青天的。他们没有机会上电视新闻,更加不是好来坞导演们青睐的角色,由于长期对着大量的信息埋头阅读,又因为保密原因不得不独立工作,这些情报分析专家一般干不了几年几乎都有痔疮和口臭的毛病。对于他们,能够过一两年到这个情报分析学校进修一下,无疑是难得的机会。在这里哪怕是上课,他们也喜欢端着咖啡,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动不动就争论不休,抬杆钻牛角尖,有时让你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想掐死他们。   但是,大卫田知道,他们是华盛顿最有影响力,也许是最有权力的团体之一。他们每天编写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报纸”――《总统每日简报》,提供给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国务卿、国防部长、副总统等十二位最高权利者每天阅读。《总统每日简报》每天只印刷二十一份,每份平均七页,附件包括照片不超过三页,不过这东西每份造价平均三百二十万美元!   大卫现在已经站在他们中间,清一色的白人,不过好在由于长期坐办公室,这些白人不是有点驼背,就是身体发育不均匀,这让目前已经减肥成功的大卫田感觉舒服些。   “上次我们讲了从中国获得情报的几个来源,以及针对这不同来源得来的情报采取有区别的情报分析方法。”大卫田知道要想等他们安静下来再讲话的话,那可能要等到太阳偏西,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二十几位中国情报分析人员开始讲话。“这里先让我们复习一下上次讲课的重点。现在进入信息时代,我们情报机关和情报人员每天都会向我们办公桌上堆放成堆的文件、报告以及各类信息、消息等原始材料。所以说,现在不是担心没有消息,没有来源,而是担心消息太多了。我们的任务是分别出哪些才是我们需要的情报,哪些才是真实的信息。”   十一个男人和十个女人渐渐安静下来。这里除了基本训练有常设老师外,很多科目都是临时聘请华盛顿各行各业的精英专家来授课或者主持讨论的。其中被邀请最多的是华盛顿的各个智库,例如传统基金会、国际战略研究所、美国企业研究所、大西洋委员会等。大卫田被邀请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也是从一开始就被杨文峰设计好了的。当初决定打入FBI而不是CIA时田海鹏一度有些疑惑,后来杨文峰告诉他,以目前情况下打入CIA卧底是不可能的,在那个地方半路移民的华人象田海鹏根本不可能有人敢用。就算是打入FBI,田海鹏也是在出卖小江西,并且坐了一年多冷板凳之后才被重用。而进入FBI后再接近CIA就相对容易很多,因为自“911”恐怖事件后,两单已经加强沟通和情报交换。在接触CIA的过程中,田海鹏开始很久一段时间都没有信心,于是他每次都背熟那边秘密传过来的“议论”、“高见”,然后大胆地和CIA人员接触。很快他的“议论”就受到重视,不久就被专门请去发表高论了。现在讲课,他虽然还是主要靠那边传过来的“教材”照本宣科,但有很多时候,也开始穿插自己的见解,毕竟自己也是学习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田海鹏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工作。   “我们再回顾一下,然后我们进行讨论,我希望大家提供例子来讨论。当然,请不要拿太敏感的例子来说。”大卫田表面平静地讲,心里可不平静,眼前这些情报分析人员比任何一位特工间谍都知道更加多的有关中国的情报。大卫田喜欢这个学校以现实中的失败和成功的例子为教学主轴的教学方法,他可以从中获得很多想要的东西。虽然无论是校长还是他自己本人都事先向学生们强调了不要拿最近的例子做分析,可是这些单独工作寂寞了这么久的分析专家们又哪里会错过这个显示自己无所不知的机会?   “我先发问,大家自由回答,不必举手。”大卫田说:“先说说最大量的情报来源――各种文件。”   “我来说吧。”站在中间的一个胖白人把咖啡放下来,大卫田记得他是个博士,中文阅读能力很强,但开口能力差。“来自中国的各种文件是我们目前最大的情报来源,这些文件获得方式各种各样,有靠收买中共官员,有自动送上门,还有通过技术手段获得的,当然也有从中间人手里买过来的。这些文件性质的情报一经鉴别真伪后最大的特点就是可靠,可是我想大家都知道,他们那个国家确实太多文件了,动不动就标上绝密,以致有段时间我们的情报员不得不对中国政府内部想出卖文件的人说‘兄弟,你们出卖文件的人太多了,你们的文件数量也多得让人怀疑,降点价吧!’”   大家听到这里都笑起来,胖博士很得意:“告诉你们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由于中国大陆的文件太多,过来联系我们想出卖文件的人也越来越多,使得我们局里有人怀疑,是不是北京政府在耍弄我们呀?也许在他们发现随便搞几行方块中文字,然后打上绝密件的字样就可以卖个上万美金之后,他们政府在暗暗印刷文件出卖吧。哈哈――”胖博士还没有讲完就先笑起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中国政府印刷文件比印刷钞票还赚钱?”   “接着说吧。”大卫田提醒胖博士,不想自己的课堂被笑话和幽默淹没。   “正如田先生上次所讲,在分析这些文件情报时也有陷井,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文件虽然都标识绝密、机密,但很多却仅仅是官方华而不实的宣传和希望,根本不反应中国的现实,有些甚至并不代表中国领导人的意思,这成为他们那种体制下的怪胎。如果把这样的文件报给总统,是会铸成大错的。”   “不错!”大卫田肯定了胖博士,又等另外几位补充了几点后,他说:“文件作为情报确实有可靠的一面,毕竟是白纸黑字,就算中国政府经常口是心非,但虚假的东西搞久了,也会时时漏出一些真实的玩艺,我还是觉得文件这种情报在未来是重要的。现在的问题是,很多重要的决定,不一定形成文件,或者那文件阅读范围极其小,根本无法得到。所以我们第二个要总结的情报来源,就是根据中国官员或者其他人士口头消息整理出来的情报。谁来说说?   坐在前排的女情报分析员倾了倾身子,“由于中美人员交流增加,我们获得的这种情报越来越多,可是我总觉得很困惑,我觉得中国人很不可信。”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大卫田也笑了,还笑得特自然。他清了清喉咙,大家听到后,笑声渐渐平息,“如果他们讲的都是真的,那我们直接打印出来上报就行了,还要我们这些情报分析员干什么?”   那女情报分析员脸红了红,接着说:“我真觉得中国人特别复杂,前些年我们中央情报局不是没有教训的。那时候冷战刚刚结束,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中国,那个政权镇压异议人士到了疯狂的地步,我们中央情报局当时见到有反对中国政府的中国人,就急急忙忙拿一包钱去资助他们,可是一转眼,也许就在第二天,这些满嘴反对中国政府贪污,要求民主的中国人就用我们的钱买起了好车好房,真是让人失望得很。”   “我们目前利用的中国线人很多都是经济有问题的,就是中国政府所说的贪污犯罪份子。”另外一个沉稳的男人说:“但是他们总是故意歪曲一些事实,让我们糊里糊涂的。”   “这是个问题。”大卫田说:“其实在所多情报来源中,人力情报是最不受信任的。前线或者敌人后方的情报人员总有夸大事实的倾向,对于他们来说,那也许是和经费挂钩的。例如一个中国逃亡出来的贪污犯会把中国政府描述得十分可恶,这样在显得他们没有错的同时也可以得到我们更加的重视,给予更加多的经费。可是这也是需要我们这些情报分析人员的主要目的呀,不是吗?”   “我补充一句。”那个沉稳的情报分析员说。“虽然现在国家安全局和五角大楼的技术情报越来越重要,他们获得所有情报的百分之四十五,我们单单靠秘密人力情报收集的情报才占20%(另外的则是公开的情报分析),并且大家都吃过假情报的苦头,可是我们不要忘记了,人力情报仍然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失败也主要在人力情报的失败上。”   “讲得非常好!”大卫田提高嗓子,“我们有精密的间谍卫星和最先进的窃听电子拦截装备,这个世界上哪个国家想调兵遣将的话,都别想瞒住我们的耳目。通过技术情报,我们几分钟之内,就可以了解到世界各个角落有些什么人在干什么,拥有什么样的武器。具体说到中国,我们知道他们的几乎每一种武器装备,通过分析比较,我们还知道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台湾所拥有的,更别说和我们美国相比了。那么谁可以告诉我,既然这样,我们还需要秘密人力情报干什么?”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情报分析员开口了:“我们知道中国人的武器装备是没错,可是我们并不完全清楚控制这些武器装备的那些人的脑袋在想什么。”   “很好!”大卫田拍了一下桌子,其实大卫自己早知道眼前的人都是情报界的精英,藏龙卧虎的,到这里能当老师并不说明你就博学或者知道的比学生多,而是因为你在某方面有特长而已。大卫田欣赏地看着那个老者,眼睛盯住他胸前挂的蓝色名牌,“您的话非常发人深思,请允许我借题发挥一下。对于中国,我们确实知道他们手中的武器都落后美国至少二十五年以上,这是卫星照片和电子拦截技术获得的情报每天都在告诉我们的事实。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些情报得出这样的结论:就算我们美国支持台湾宣布独立,中国大陆政府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搞军事冒险?因为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拿美国二十五年前的武器来对抗美国和台湾,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停了一下,喝了口咖啡,大卫田又说:“我想各位比我清楚,那样的结论是致命的,因为掌握中国那落后我们二十五年武器的那些脑袋并不象我们的脑袋一样运作。在中国大陆,涉及到民族尊严和民族主权,他们相信任何玩艺都无法战胜他们的脑袋!他们现在仍然时不时在宣扬‘小米加步枪,打败美帝和老蒋’――这就是我觉得刚刚的先生发言很好的原因。作为一名情报分析人员,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定一条座右铭:不但要知道他们口袋里有什么武器,还要了解他们脑袋里是怎么想使用这个武器的!想知道人家有什么武器那可以靠金属探测器,至于想知道人家脑袋里想什么,就不是拍一个脑电图就能知道的问题,这就需要人力情报了。”   大卫田停下来,喝了口咖啡,并没有看台下,不过显然下面的学员又再次被这位老师吸引住了。大卫田不觉对杨文峰佩服起来,那小子是从那里得到这些玩艺的,搞得我讲出来倒象个真正的情报分析专家一样。他看了看时间,心想,该转移话题,该是我向你们学东西的时候了。他说:“1998年印度核子试验成功,让我们大吃一惊,其实当时我们只要发展印度军方一个少校级别的军人作为情报员,就不会措手不及了,这里更加不要提‘911’恐怖事件。我们以为那些躲在耗子洞里拿几条破冲锋枪的恐怖份子不足为虑,显然我们忘记了他们最利害的武器是他们那狂热的脑袋。还有,我们在伊拉克武器问题上的困扰。那么,这里谁可以举我们这些年在中国问题上的情报成功和失败来说明分析人力获得情报的重要性?”   这个问题一出,大卫田就发现几乎每个学生的嘴巴都急着想吐出点什么。好家伙,我得慢慢消化才行!大卫田这样想着,舒服的坐下来,把脚翘到讲桌上。    ※※※※※※※※※    第十六章 色情间谍   北京朝阳区一间情人旅馆里,男人半躺在床上,女人背对着床,正吃力地把两手反过来扣乳罩的钩子,扣了好几次才扣上。女人幽幽地说:“如果是以前,你就会过来帮我的。”   “我有点累。”床上的男人声音里透着疲倦。   “累?”女人故意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今天你怎么会累?”女人从大腿上扯下沾着男人精液的丁字内裤,“两年不见,我以为你会更加有激情,可是――,唉,完全感觉不到了。”   “可能是好久没有做爱的缘故――”   “做爱?”女人扭过头打断床上的男人,“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爱,我们那叫性交!我喜欢性交,喜欢你充满野兽的激情,肆意地冲击我、捏我、挤我、充满我。至于做爱,那太温柔了,再说那得有爱才可以做呀!做爱是初恋情人的东西,性交则是动物的本能。做爱时你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下面象推着磨盘磨豆腐一样一板一眼规规矩矩,性交就无所谓了,你可以象野兽一样横冲直闯,就是闭上眼睛想着别人,你照样可以坚硬地进入。”   “青青,”床上的男人微微倾了倾身,“我想我仍然是爱你的,只是我无法再那么激情地做爱。”   郭青青把扯下的丁字内裤揉成一团,塞到两腿之间擦起来,“这两年我虽然东躲西藏,可是一刻也没有忘记你。不过最近我开始认真想,你说,如果我们两个不这样吵吵闹闹,互相折磨,我们两个的关系还能够保持这么久吗?”   男人没有回答,郭青青接着说:“如果我们当初象一般的恋人一样,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男人在思考,确实,这么多年和郭青青难舍难分,要死要活,分手时难受,在一起时难过,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如果当初大学一毕业就结婚,那么现在无论是离婚还是仍然在一起,问题可能都不存在了,哪里会象现在――不过男人想到这里突然打住,他想起了今天约女人来的目的。   “青青,我想,是时候为我们这样的关系彻底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同意!”郭青青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不快,说完就把丁字内裤丢进垃圾桶里,从地上拾起一条有蕾丝花边的内裤,抬起右腿往里套。   “青青,不要赌气,我是认真的。”男人用手支起头,侧过身来,“以前和你在一起做爱,不,就算你说的,性交吧,我都是一边做,一边幻想你的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有时我还闭上眼睛,幻想你正在和人家性交,又或者我正在强暴你,这样胡思乱想,我就特别激情,异常兴奋。可是今天我想正常一点,于是我温柔得很,抱着你,一边进入,一边想,这就是和我相爱了十几年的青青。可是――”   男人叹了口气,“可是我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我想我们真的该结束了!”   女人把另外一个腿也塞进去,把蕾丝内裤拉上来。听见男人的话,停下来,好象陷入了沉思,鼓涨的乳房好象随时可以撑破乳罩似的一起一伏。   男人又开口了:“我好好想了想,就是这种互相折磨,这种变态的性交才让我们维持这么久热情不减的关系。可是,这毕竟不是个事,我想约你来就是想说清楚。”   女人转过身,走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好一会才开口:“我其实也知道,有时很难受的。还记得以前你阳痿了,我总是想方设法给你讲我和人家的淫荡的事,你才能够硬起来吗?有时我得编造一些故事让你重振雄风,当时很快活,之后心里就有些难受。”女人伸出手抚摸男人的头发,“我也想过要彻底改变我们的关系,虽然说每次大吵大闹之后的性交特别有激情,可是那代价也太让人痛苦了。所以,我也想乘今天把我们的关系划个句号。”   “好!”男人声音中透出坚定,“就这样,因为我最近也越来越忙,真是无法再分心了。”   “我知道。”女人温柔地说,“虽然你身上的肌肉增加多了,可是你满脸的疲惫却逃不出我的眼睛。谢谢你,为了还我清白,你辛苦了。还让好几个同学卷入了危险之中。”   “还你清白只是一方面,我们同学接着出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其实我自己自从离开国家安全部后,也一直觉得活得失去了方向。自从制定了行动计划以后,我仿佛又重新找到了生活的航向。”男人充满感情地说。   “我知道,你是天生的特务。对了,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既然你制定了行动计划,并且整个行动已经展开,可是你自己为什么要无声无息的,离开行动中心远远的呢?”女人迷惑地问。   “因为我是制定计划,指挥整个行动的人,所以我必须离开行动中心。否则,一旦出事,我就无法了解情况,也无法补救。”说到行动计划,男人的声音已经明显恢复了平静和自信。   “那你为什么又要装死?”   “因为,”床上的男人说,“那个人把你作为陷害目标其实就是想让我出事,这说明他怕我。所以如果我不死,他不会暴露出来的。另外他们几个和我关系非常密切,如果我不死,人家很容易把我们串起来。”   “我喜欢你的自信!”女人说,“不管你是否完全为了我洗刷冤屈,我都感觉很好。我不想这样东躲西藏一辈子,现在只有你可以为我伸冤,还我清白。不过我想,我不能这样置身事外呀,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帮你什么忙?我们也是老同学。”   “我确实很需要人手,北京方面只肯给我极其有限的配合,在人员上一个不给,我能够用的人都派遣出去了。”男人闷闷不乐地说。   “那你就把我也收到你手下吧,反正我们现在又不是情人了,干起来不是很方便吗?再说,我现在的相貌还没有暴露,只有你知道我的相貌。我还可以到处活动。”   “那到是。可是你能够干什么呢?”男人微微皱着眉头问。   “你还不了解我吗?”郭青青撒娇地说。   “唉,”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就因为太了解,才不知道你能够干什么!”   “你知道女人和男人刚好相反,男人可以把爱转变成为动力,所以男人有爱时就可以干劲十足,勇往直前;女人则刚刚相反,充满爱的女人往往小鸟依人,什么也不想去做,简直废物一个。可是呀,如果女人没有了爱的包袱,那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郭青青象演讲似地只顾自己说,男人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你知道世界上最古老的两种职业是什么吗?就是妓女和间谍!只有女人是唯一可以身兼这两种古老职业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男人打断郭青青。   “我想――”郭青青话到嘴边又停下来,有点犹豫。男人把身体再支高一点,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她,郭青青最后下了决心似的很快地说:   “我想当色情间谍!”   **********   “我是认真的!”郭青青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靠窗旁边的椅子上。“不要以为我是为了刺激你的性欲胡乱说的!”   床上的男人好象受到震惊似的,好一会都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郭青青把话说完后,从容地一件件套上浅蓝色的套装。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男人才可以当政治家、阴谋家和间谍,我也一直想当间谍。从小看图画书,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穿着整齐的军服擦着殷红口红的国民党女特务。你以为我干吗要去学习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呀?”   “我没说当间谍有什么不对呀,”男人开口了,“可是你怎么想着要当色情间谍?”   “色情间谍刺激呀。再说,色情间谍都是绝色美女,我不正符合条件吗?我的一百万美金,总不能白白浪费呀!你知道的,中国历史上出名的美女几乎都是靠当色情间谍出名的。”女人绕有兴趣的说。   男人哼了一声,郭青青没有理睬,接着如数家珍般地讲着中国历史上的美女间谍:“你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四大美女吗?就是西施、貂婵、王昭君和杨玉环。这杨玉环沉鱼落雁,却祸国殃民,要是在文革,不打成特务才怪。另外三位则是明确了发展派遣身份的特务。她们都是利用美色为其主人迷惑敌人套取情报的色情间谍。有沉鱼落雁之容的西施就被越王勾践献给吴王夫差,把吴王迷惑得众叛亲离,无心国事,为勾践的东山再起起了很大的作用。而有闭月羞花之貌的貂婵是继西施之后又一个搞间谍工作的女人,而且她干得比西施更出色,可以说是个职业间谍。她利用美色,让董卓和吕布父子两自相残杀,借吕布的手为她的干老爸除去了政敌董卓――”   “你想出名才去作间谍?”男人迷惑地问。   “不全是,只是觉得刺激。不过话说回来,谁不想出名?可是当女人要出名可不容易呀。四大美女都是生逢其时,遇到了乱世。现在我们我们生活在太平盛世里,要出名哪里那么容易呀。你看广州出了个木子美,为了出名,硬是把人家生殖器怎么放进她嘴里的感觉都一五一十写出来,这下是出名了,不过风头出了没有多久,男人们就有点腻了。人家男人才不管你感觉怎么样呢,人家要看真东西!于是马上就出现了竹影青瞳,听说还是女研究生,又是人民教师,为了出名不是也对着照相机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和裤子?哼,不过听说男人们的热情才维持了一两个星期。你看,女人想出名多不容易呀!我看呀,过不了多久,女人要想让男人兴趣浓一点,久一点的话,就得象人家日本女人那样,翘着屁股对着镜头拉屎撒尿给男人看――”   “好了,越说越过分了――”   “你又翘起来了吗?”郭青青俏皮地问。   “没有!”男人说罢,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没好气地说:“现在我有两个兄弟,一个深入虎穴,一个身陷囫囵,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工作起来一本正经。听我说,让我加入吧,当色情间谍!”郭青青的声音中透出急切,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热切地盯着男人。   “青青,哪里有什么色情间谍。”男人开始穿裤子。“前苏联搞了个燕子学校,据说是专门培养色情间谍的,可是关于那些色情间谍的故事大多是苏联解体前西方情报机关、报纸媒体以及文学作品杜撰出来的,你真以为间谍斗争中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吗?不然,苏联都解体这么多年了,按说会有更多的事实被揭露出来吧,可是你哪里看到了?冷战结束后苏联克格勃已经解散,按说很多内幕会暴露出来,可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冷战时流传的有关克格勃的故事反而慢慢地消失了。知道为什么吗?原因很简单,有关前苏联KGB的故事很多是西方国家情报机关杜撰出来的。更何况,除了前苏联,这世界上明确使用色情作为间谍手段的没有几个。在我国,从特科开始到现在的国家安全部,都明明白白地规定不得使用色情作为收集情报的手段。当然,目前人们所说的色情间谍,大多指那些在工作中和别人发生关系的女性间谍,被传媒加盐添醋而已。你现在突发奇想,要当什么色情间谍,让我怎么安排你?”   “原来是这样呀,”郭青青颇有些失望的样子,“那就没有意思了。”   “不过,也许――”这次轮到男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快说嘛。”郭青青催促着。   “你知道我目前的计划只是我们几个人的,和国家没有关系。原来是为了查清我们同学中哪个是叛徒,哪个在为中央情报局出谋划策,陷害同学。可是在工作开展起来后,却发现和国家安全有越来越大的关系。例如北京奥运会日益迫近,我从外面发现围绕奥运会可能会有大事发生,甚至会卷入国际恐怖组织和个人!现在情况是,我有外面包括美国的消息来源,可是却无法得到国内机构和个人的配合,国家安全部周局长以保密为由几乎封锁了我所有的消息渠道,这样一来,我就无法知己知彼。所以,最近我一直在考虑,我须要在北京建立内线,我需要经常性、可靠的获得重要机密的渠道。虽然说在北京市内收买一两个公务员非常容易,但是级别不高就无法接触到有关奥运会的绝密消息。而高级别的则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大量的金钱,这两个都是我目前无法负担的。再加上我目前行动并不是很方便,周局长既然可以随时找到我,也就可以随时派人跟踪我。所以,我想也许你可以在这方面派上用场!!”   “和色情间谍有关系吗?”郭青青满脸不满地问。“听你的意思,倒好象是想要我对中国政府下手?”   “是收集中国政府的有关情况,但却不是用来对付中国政府,我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   “得了,只要能够让我当色情间谍,对付谁我都无所谓!”郭青青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当色情间谍你就不要想了,”男人站起身,下定决心的样子,“倒是另外有一个工作可能适合你。”   “什么工作?”郭青青迫不及待地问。   “去当二奶!”男人压低声音硬生生地挤出这么几个字。    ※※※※※※※※※    第十七章 晓之以理   华盛顿西北地区靠近马里兰州界的汽车旅馆。   “你竟然抽起烟来。”推门进来的大卫田惊奇地看着被烟雾缭绕的人嚷起来。   靠窗户下面三人沙发上斜躺着的人几乎被完全笼罩在烟雾中,听到大卫田的声音,那身影欠了欠身,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了,随即那人被自己呼出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   “会得肺癌的,吸烟危害健康,吸烟会致命――”大卫田在旁边一张小沙发上坐下来。“老兄,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为了思考,你开始吸烟,可是还是要注意身体呀!”   “谢谢,不过我吸烟不是为了帮助我思考,我是利用尼古丁麻痹我的神经,从而阻止我正常思考。”烟雾人说。   “天呀,你在说什么?你让烟雾尼古丁破坏你的正常思考?”   “对!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正常的思考,那样就会让我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最终导致失败。我们已经开始行动,没有回头了,只能前进。如果这个时候我的思想特别活跃的话,那对大家都是危险的。我想,与我一个人的肺癌相比,整个行动的进行更为重要。”烟雾人说完,又被自己的呼出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对于吸烟上瘾的人来说,吸烟确实可以促使他们思考,可是对于我一个不会吸烟的人,吸烟等于是让我迟钝下来。当然,需要积极思考的时候,我会停下来的,你不必担心。对了,你大概减掉了十几公斤吧?”   “确切地说,是二十二斤。”大卫田自豪地挺了挺胸。   “奇怪,你的‘一年之计’让很多人梦想成真,我也开始健身练功了,可是你却减不下来,怎么到美国后,你却这么快就减肥了?”   “我想,那是因为我的‘一年之计’虽然激励了别人,但对我并没有吸引力。等我到了这里,当上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的反间谍高级探员,我才找到动力去减肥。我喜欢FBI的工作,我是为这个工作才减肥的。”   “我知道,”烟雾人声音有些生硬。“我知道,这就是我冒险见你的原因。我看你是太喜欢你的工作了。”   “但是――”大卫田想辩解,被烟雾人挥手制止了。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开门见山吧。我觉得你到FBI去后一切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我不怀疑你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有些思想上的蛛丝马迹却不得不提醒你。你可能觉得我现在提思想问题很可笑,确实,在现实生活中,那个词只和共产党教育有关,可是我们现在是从事特别的工作,思想是第一重要的。我以前告诉过你们,间谍不仅仅是一种职业,从事间谍工作更加应该是一种理想。有人从事间谍工作后渐渐沉湎于惊险刺激的活动,异想天开的幻想,从而逐渐把当初为何选择这一职业的雄心壮志抛到脑后。这样的间谍也可以执行一些听命的任务,但是在复杂的环境下,却往往容易迷失自己。所以我们情报工作和全世界其他国家的情报工作一样非常注重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才能做到象东北的大白萝卜――白皮红心!”   烟雾人吸了口烟,接着说:“我应该先告诉你,你的工作非常出色,特别是你通过和中央情报局情报分析人员讨论的方式获得的那些情报,非常重要,我不担心你的工作。不过,我从你最近发回情报时顺便提出的问题看出你思想产生了动摇。我并不认为是FBI或者CIA蓄意给你洗脑的结果,但你长期在那个部门工作,你的接触面包括人、资料、情报等,你想不受到任何影响是不大可能的。虽然我也有些工作要部署,有些问题要问你,但那都可以通过秘密通信进行,只有这思想政治工作,非得见面不可,所以我飞过来冒险约你见面。”   “你刚才指我发回给你的问题,是指――”   “我是指你在发回给我重要情报时顺便提到要求我在中国调查的事件。”   听到这里,大卫田脸上抽动了一下,烟雾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大卫田调整了一下屁股,稍稍提高了音量,“我孤陋寡闻,可是我觉得自己目前深入虎穴,冒着生命危险,是不是应该有权力知道我为之工作的国家政府的所作所为?!例如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借口下,在为了2008年奥运会能够顺利进行的情况下,政府竟然采取了令人发指的手段,切除异议人士的部分脑细胞?还让我如何可以安心工作?”   “不要激动,”烟雾人表情冷峻地打断大卫田。“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的调查结果,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当初由于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办法详细交流,匆匆忙忙让你打入美国最敏感的部门。我应该告诉你,老同学,也许你的国际知识、社会阅历都丰富过我,可是你现在每天工作的部门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扑朔迷离的地方。你平常接触的不是中央情报局就是美国国家安全局,久而久之,你想,哦,我是这个世界上知道最多秘密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真相的人。于是你开始脱离现实世界,你认为现实世界都是被谎言包裹着的,只有你在CIA和FBI看到的听到的才是真相。又过了不久,你甚至开始脱离你自己,你忘记了我们都是怎样靠自己的眼睛了解社会,靠自己的幸福和痛苦的感觉来分辨好恶,依赖自己的脑袋去判断正邪的。   “不错,在很多领域,你确实接触越来越多的真相和事实,可是同时,你却不知不觉远离了更多的真相和事实,久而久之,你终于无法正确判断出你接触到的是否是事实和真相。   “我看到你报回来的情报中的提问,就发现你当时看到中央情报局的这一情报后一定既痛苦又愤怒。你当时一定想,天啊,这就是我为之冒险的国家和政府吗?这可以理解,因为当我看到你的来报后,也非常震惊,虽然凭直觉我认为那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们国家,可是你的情报来源是中央情报局,那不是世界上效率最高,最能揭露真相,挖掘隐私的地方吗?那也是干我们这一行都羡慕的世界上最好的间谍机构。   “所以为了慎重,也为了给你一个交代,我对事情进行了深入的调查。首先我访问了北京的医学权威,那位老者就是在几年前中国出现”非典“时大胆直言的蒋先生。我把问题婉转地提出来,我问,现在医学是否发达到对脑部进行手术从而改变人的思想和行为的水平?蒋大夫一听就兴奋起来,他说:当然,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玩艺是什么吗?他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就是这个大脑!我们人类已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现在飞船不但到了月亮,而且即将往火星移民――真是无所不能的人类呀。可惜可惜呀――我赶紧问蒋大夫有什么可惜的,他老人家接着说:人类对身外之物好象无所不知的样子,可是却对自己的身体,特别是对支配我们人类社会的大脑糊里糊涂的。我们的大脑让我们获得知识,让我们探索外面的世界,我们的大脑让我们区别于动物,让我们思考,让我们如何行动。有什么样的大脑就有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社会,对不对?可是,我们对大脑又有多少了解呢?   “蒋大夫兴致很浓,我就耐性地听着。过了好一会,他老人家才从科学世界转回到我的问题上。他说,对你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只是我们还做得很不够。随后,蒋大夫告诉我,我们国家在这个领域最有研究并早就进行临床试验的医院是广东省三九脑科医院。   “我匆匆和蒋大夫说了再见,当天就搭最后一班飞机秘密飞回广州,经过一番化妆和准备证件后,于第二天下午,我见到了该医院的院长兼党委书记。他向我详细介绍了医院研究和临床试验的有关情况。事情是这样的,这个技术是国外研究出来的,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大脑有问题的人士找到治疗方法。例如,通过切除脑部某部分组织就可以让神经失常的人恢复正常;切除暴力或者强奸事件中受害者的部分脑子,让她们彻底遗忘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等等。但是这项研究进展得非常缓慢,原因就是人类对于自己的大脑的知识非常有限,而最大的限制来自不可能使用活人做试验。如果你切开大脑,你就会发现,那玩艺比整个宇宙还要复杂,你切掉一点点东西,也许就是切掉了十几年的记忆。又或者你不小心碰了某个看不见的微粒脑细胞,结果可能是你触动和释放了这个人的暴力倾向。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使得人类对大脑研究的工作进展缓慢,那就是西方始终认为人是上帝造的,造成什么样子是天定的,靠切除部分大脑的功能细胞让人改弦易辙是不道德的。   “那院长兼党委书记接着讲,在国外科学研究的成果上,我们国家也进行了独立的研究,广东三九脑科医院在这个领域可谓独领风骚。在研究过程中,脑科专家对广东戒毒所里的吸毒者进行脑电图,结果使得研究有了历史性的进展。专家发现,严重吸毒上瘾者的后脑靠上部分有严重的异化现象,由于那异化的部分极其微小,并且又远离重要脑细胞脑组织,还处于比较容易切除的部位,于是专家们开始大胆设想,是否可以切除这小部分异化的脑细胞,让那些吸毒患者恢复正常?专家们开始拿猴子做试验,让猴子吸毒上瘾,结果上瘾后的猴子脑电图显示出同样的症状。于是专家们使用手术把猴子大脑的这个反应异样部分切除,结果第二天猴子就对吸毒不再感兴趣了。开始临床试验是2003年底,当时有吸毒者痛苦万分,无论如何都无法戒毒,他们自愿要求使用脑部切除法帮他们恢复正常。由于反映异样部分的脑组织在后面靠脑壳的地方,所以手术相当简单,操作是这样的:在电磁波定位下,医生于患者脑壳上钻一个直径为一厘米左右的小孔,沿小孔伸入特定电极和射频设备,在大脑的‘病理性犒赏性中枢’用频率为四十万至二百万赫兹使细胞粒子摩擦生热,利用摄氏七十至七十五度的高温,切断脑细胞之间的联系,最终使患者从毒品依赖中解脱出来。   “这个科学的做法在外行人口里自然被说成了‘切除部分脑子’――医院首次做这个试验就非常成功,患者虽然在手术后一至两个月内智商有所下降,但是两个月后都会恢复到以前的智商。手术的好处却是有目共睹的,很多寻死寻活都无法戒除毒瘾的患者在手术后的第二天就不再依赖毒品了。中国严重吸毒人员就有一百多万,这个科学的方法可以说是他们的救星。但根据国家规定,即使这个医学过程被反复证实安全可靠,但接受手术的患者都必须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签字同意,并在有两位亲属对手术完全了解情况下同时签字,医院才可以进行。   “院长兼党委书记还告诉我,关于这个消息的公开报道是香港的《星岛日报》,时间大概是2004年初。我接着问院长,除了靠‘切除’脑细胞拯救吸毒者外,我们国家还有没有用类似的手术帮人们改变思想行为什么的。院长的答复是否定的,他说,这个设备目前全国只有四五家医院有,不可能还有医院可以做。另外,吸毒对人脑的影响异常明显,其他的不良行为,例如暴力等对人脑造成的影响不明显,所以没有可能靠目前的方法治疗。不过他不排除未来人类对大脑的认识进一步加强后,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脑袋上打洞,然后切除我们不快的记忆,消除我们不良的习惯,或者增加我们对美好事物的渴望程度,从而可以激励人们努力奋斗――”   “那样说是没有那回事了,就是使用这个方法让政治上反动的人顺服?”大卫田急切地打断问。   烟雾人咳嗽起来,停下后盯了一眼大卫田:“院长还告诉我,在香港《星岛日报》刊出这个消息后,医院接到了很多电话,大多是吸毒者的亲人,但也有些其他人或者组织打来的电话。例如美国一个人权组织打来电话,关心我们这样做的合法性和科学性,这我们可以理解,并邀请他们派人到医院来,我们可以实地解释给他们听。可是《星岛日报》报道过后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了问题,就是香港的一些小报报道了莫须有的消息,说由于奥运会逼近,中央害怕有些人捣乱,于是把他们关起来,并且送到广州一家医院做脑部切除手术,让他们‘恢复’成温顺的‘正常人’。那些报纸不提那家医院,我们自然也犯不着出面澄清,不过后来有些人权组织打来的电话就不那么客气了,他们公开质疑我们为什么要干这样残暴的事,我们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从中央情报局那里听到了这个谎言,并且好象还证据确凿的样子,你不觉得好笑吗?老同学!”   大卫田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没有说话。这时,烟雾人又开口了:   “这是你报回给我最让我坐立不安的消息,所以我专门去详细调查,希望我的结论可以消除你心中的疑虑。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国家政府的人,没有必要为他们保守什么机密,特别是这样的机密,所以你应该相信我。   “至于另外一些你从中央情报局看到的‘中共的暴政’等,我完全可以现在就给你解答。中央情报局情报说:中国是一个监狱国家,成千上万的人被关进监牢,也是死刑执行最多的国家。可是你听我说,成千上万的罪犯对于13亿人口的国家显然不是夸大而是缩小了。事实是,按照人口平均数来计算关在监牢里的人,美国是世界第一的,才是当之无愧的监狱国家!中国象美国一样并没有废除死刑,以绝对人口计算,中国确实是执行死刑最多的国家,这是事实。但是只要对死刑执行的具体情况进行调查,就会发现死刑的执行在中国是相当慎重的,几乎百分之九十是有命案在身的,另外的百分之十则是给国家和人民造成重大损失的,包括那些大贪污犯。这些年中国没有处决过一名异议人士或者政治思想犯,当然这不能包括那些企图颠覆政府,颠覆国家并造成了损失的罪犯。   你还提出,美国指责中国的监狱犯人的人权被严重侵犯,证据是他们过得‘连狗都不如’饭菜极其差劲,不是每天都有肉食供应。还有更加严重的指控是所谓中国的劳改产品,美国政府以及一些人权组织在中央情报局收集的情报支持下,指控中国政府强迫监狱犯人劳动,却不付给他们劳动报酬,而把这些劳动产品出口到西方国家――。我想,海鹏,你离开中国不久,我就长话短说吧。美国的人权组织早在八十年代就根据中央情报局的情报盯上了中国的监狱,中国政府当时积极配合美国当局和一些人权组织,协助他们派来的人员参观了中国的监狱,当然不排除当时我们提供他们参观的监狱是条件比较好的。这些美国人发现监狱犯人一天只有一顿是供应肉食的,于是他们大惊小怪起来,认为这样犯人的营养不够,于是他们向中国政府提出抗议,并要求捐款给监狱,以提高犯人的伙食待遇,这个要求被中国当局当场拒绝了。我想,海鹏,只要用脑袋想一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中国当时贫困人口超过一亿五千万,他们大多人一个星期都吃不上一顿肉,可是美国老爷们以人权为借口,要求中国政府为关在监狱里的罪犯提供一日三餐肉食,你想象一下,如果中国政府接收了美国的捐款,为了迎合美国的人权要求,大幅度提高犯人伙食,会有什么结果?“   烟雾人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大卫田乘这个机会小声说:“那结果就是很多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农民会争先恐后地要求搬进监狱里去住。”   烟雾人好象没有听见,吐出烟雾,继续说:“我们得承认,美国虽然也有穷人,可是大多数人过得确实比较富裕,前几年的统计说,美国人养一条狗的年费用平均三百二十五美元,这就是说,美国人的狗的生活水平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第三世界人民的生活水平要高。所以,当他们在报纸上声称‘中国犯人的生活不如狗’时,他们说出了部分事实,但你如何理解这个事实,就是你的认识问题了。   “海鹏,举一反三,我想关于监狱犯人被强迫劳动的问题,你是否可以自己得出结论?”   大卫田抬起头,瓣着指头说:“中国目前失业人口加上农村剩余劳动人口大约在两个亿左右,仅仅是城镇的失业人口都超过两千四百万,如果监狱的犯人做工还可以按照美国人说的可以按劳分配的话,那么我们的监狱门口可能会有排队找工作的情况出现。”   大卫田说罢不觉笑了起来,烟雾人却没有笑。“海鹏,相对来说,美国是世界上新闻最自由、最开放的国家,但前些年竟然经常出现公开利用媒体污蔑中国的事件,涉及到国家安全情报这一块的新闻污蔑就有百多起。其中包括有人在美国媒体上公开指责中国留美学生,说‘他们每一个都是带有情报任务的’,是国家安全部派遣的,你说可笑不可笑?然而由于美国有新闻自由,所以公开刊登的造谣并不可怕,因为海外华人和留学生也进行了反驳,后来据说这个媒体还作了公开道歉,收回了他们的谣言。”   “可是,”烟雾人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可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等机构如果也这样肆意歪曲造谣生事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首先,因为打着绝对保密的幌子,所以没有人会去驳斥;其次,中央情报局的情报都是供美国当局制定对华政策所用的,他们的无中生有或者站在美国人立场上看中国而得出的荒唐结论在很大程度上会导致中美关系屡屡出现波折。当然还有更加严重的,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   “海鹏,我希望我今天专门过来对你解释能够让你明白我的苦心。”   “我明白,老兄。你的用心良苦,我真的感激。”大卫田边说边擦头上的汗珠。这时烟雾人接着说:“也许你觉得这没有什么,知道是搞错了,改掉就行了。可是,人们思考、行为都是从自己以为是真实的事实出发的,如果我不及时过来向你解释,慢慢的你以为你获得的那些消息都是真实的,那么你的思想和行为会潜移默化地改变方向。”   “会有严重的后果?”   “不错,”烟雾人咳嗽了一声,“结果就是你会觉得不再值得为那个国家那个政府卖命,然后你就辞职了,或者渐渐疏远我,这算是好点的结果;严重的是你干脆当叛徒,背叛我们的国家、政府和人民。最可悲的是你这样做时不但不会认为自己是叛徒,你还会以为自己是拯救中华民族,推行民主和人权的孤胆英雄!”   “我不会这样的。”大卫田喃喃自语似地反复说着这句话,一边继续揩着头上的冷汗。   “所以我才专门为这个事过来向你解释清楚的。其实这不能怪你,我前面已经说了,你出来前我们应该好好坐下交流一段时间的,用间谍世界的行话说就叫作派遣培训。你要知道,你虽然进入到可谓世界上最知道真相,最能够发掘真相的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但你心里要时刻明白,那里也是世界上最黑白不分甚至颠倒黑白的地方,那些情报局和反间谍局也是最能够制造‘真相’的机构。”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这些年看了那么多从中国收集来的绝密情报,我真是慢慢有些怀疑起来,不过经过你这一点拔,我才恍然大悟。看起来真是隔行如隔山啊,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佩服了!”   “别拍马屁!”烟雾人声音里透出轻松,“你小子目前干的工作是空前的,我自己也没有干过,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你却是真枪实弹。好了,海鹏,你的表态让我放心了。这些年我都无法直接和你交谈,心里总有些发毛。你知道,卧底变成了叛徒,当间谍变成了双面间谍的事情在各国都屡见不鲜,如果这事发生在你身上,那我将一辈子不安。要知道我们当初是为了救老同学才干的,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害了你。”   “放心,我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对了,我们现在所有工作进展到什么程度?我也问过你多次,可你从来不谈。”   “从来不谈,现在还是不能谈!”   “还是心有余悸,害怕我叛变吗?”大卫田笑着问。   “不是,是因为工作纪律。我们虽然不是国家真正的特工,但我们却完全是按照正规做法一板一眼的,你只要做好你那份就行了。”   大卫田点点头,烟雾人接着说:“这两年我们基本都部署好了,老同学也基本上没有再出事的,但总觉得平静得有些奇怪,仿佛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北京奥运会日益迫近,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想在进行我们原来计划的同时,我们也为自己增加点担子,你看怎么样?”   “我求之不得!”大卫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两个人坐得更近了,大卫田被笼罩过来的烟雾熏得连连咳嗽。两人交头接耳了大约半个小时,任务部署完毕时,大卫田才从烟雾中出来,他脸色有些沉重,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地下的背包,向烟雾人说声再见,就向门口走去。   大卫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道:“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现在的工作,我喜欢当间谍,不但惊险刺激,而且让我觉得胸怀祖国,特别有成就感――”   没等大卫田说完,沙发上的人用长长的叹息打断了他,烟雾中伸出一只手,招了招,大卫田会意地转回来,重新坐下。沉默了一两分钟,烟雾人说:“海鹏,答应我,这件事情完结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忘记间谍特务情报什么的,好不好?”   大卫田不置可否地沉思着。   烟雾人说:“我们班的同学都是在学英雄,做英雄的年代成长起来的,所以不是想当伟人就是想当间谍,大多都耐不住寂寞。其实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更好?你的‘一年之计’多有创意,我就是在你的‘一年之计’精神指导下,强身健体,研习武功的。   “学英雄,做英雄没有什么不对,可是我发现,我们很多事情坏就坏在英雄,精英上面。中国从来不缺少英雄,中国是英雄辈出的国家,可是纵观中国的历史和现实,你不得不承认,中华民族的灾难也主要是英雄豪杰造成的。很多时候,英雄豪杰制造麻烦,然后另外的英雄豪杰就去解决麻烦,之后号召全国人民去崇拜英雄。其实中国人民勤劳智慧,默默无声地在那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没有那些英雄豪杰王八蛋,人民反而会更加平安,社会发展会更加平稳――”   烟雾人停了停,接着说:“每个国家、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但没有哪个国家和民族象中国异样那么少不了英雄,崇拜英雄的。你在美国,应该知道,美国也有英雄,可是每当美国出现一个英雄的时候,无论是社会还是媒体就开始给英雄鸡蛋里挑骨头,最后让英雄成为普通人。可是在中国正好相反,我们的英雄一出来,无论从国家还是媒体都开始拼命掩盖英雄的缺点,把英雄塑造成超人或者神明,结果是全国人民在英雄面前都渺小之极,自暴自弃了,造成了我们这个民族整天被几个英雄人物折腾来折腾去。   “我扯得太远了,我希望这次任务完成后,你就撤离回中国。至于你之后不得不放弃美国国籍和护照,你倒不必遗憾,以你的钱财,完全可以办一个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的投资移民,那里也是西方国家,犯罪率也比较低,你可以和妻子移民到那里去安居乐业。总之,我希望你到时忘记现在的一切,归于平淡,希望你还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否则我会自责的!”烟雾人说完挥了挥手。大卫田再次起身准备告辞,烟雾人看到他动作稍微有些犹豫,抬头问:“你还有什么事巴?”   “是的。”大卫田马上接着说:“小江西能够坚持多久?”   大卫田是靠出卖小江西李建国而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吸收并重用的,无论是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也无论他喜欢上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与否,小江西一旦招供了,他也就暴露了。这一点烟雾人和大卫田都清清楚楚,可是既然行动的总策划师烟雾人不提,大卫田自然不愿意提起。   “时间有些紧,”烟雾人声音低沉地说,“但是我有信心小江西可以坚持到我们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招供。”   “那样就好。”大卫田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放心的样子。“不过,我进入FBI后才发现,美国虽然讲人权、民主和自由,可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国家安全,涉及到间谍特务恐怖份子,他们是毫不留情的。我担心,以小江西的身体状况和他以前没有受过特别训练的背景,他是否可以顶得住?他被秘密监禁已经好几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烟雾人声音有些颤动,显然是有些动感情了。“一开始我自己也有些怀疑他是否可以胜任,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不但好好地呆在FBI,还日益受到重视,这说明他一切都是在按照我的计划做。”   “他老兄可真了不起,不过我还是担心。FBI有十八般武艺让犯人开口,如果是一般刑事犯罪,他们倒不敢使用,可是小江西是被秘密逮捕的,至今秘而不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以国家安全为理由,无限期拘留审问他。他这么多年被单独监禁,大概每天都会受到提问审讯,如何受得了?”大卫田口气中透出痛苦和不忍。   “我有信心。”烟雾人提高声音,走出烟雾过去伸手拍了拍大卫田的肩膀:“第一,小江西既然可以在电脑屏幕前一坐就是七八年,而且过得丰富多彩,说明他的想象丰富,是那种可以靠幻想过一辈子的人,这可能就是他被秘密单独监禁这么多年仍然在和联邦调查局周旋的主要原因;第二,由于小江西李建国长期生活在自己的谎言中,自己扮演着国家安全部的特工,久而久之,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这种情况下,他非常可能让联邦调查局的法宝测谎器失灵。就算忍受不了孤独,或者在药物作用下,他供出自己其实不是中国国家安全部派遣的真正特务的话,联邦调查局也不一定会相信他。因为联邦调查局到现在也还没有释放他,说明他们也被小江西李建国搞糊涂了。这就是我当时选择小江西的理由,他是可遇不可求的。另外根据单线联系,小块分割的情报工作准则,你虽然知道小江西的情况,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你出卖了他,就算他现在顶不住而全盘招供了,我们仍然有时间完成工作并顺利撤出你。”   “那就是说我不可能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卧底一辈子。”大卫田离开时不满地嘀咕着。    ※※※※※※※※※    第十八章 快乐的二奶   副市长黄梅毅支开司机,声称忘了批示几份文件又回到办公室,看到秘书小刘的座位空着,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先在大皮椅上坐下,环顾四周,桌子需要收拾干净,窗帘要检查一下是否关得严严实实。对了,酒!副市长弯腰把XO酒从柜子里拿出来时,有些犹豫了:今天需不需要吃美国进口的壮阳药伟哥呢?   自己是靠真才实学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黄梅毅靠一手好字体以及从唐诗改编成现代革命诗歌的才能,一路从副科长升上来。想到这里副市长浑身打了个颤,感叹道,那个美女人可真对自己的胃口呀!   那是在一个月前,黄副市长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叫什么“青青”的妇人,不过当天晚上和她单独在一起时,充满诗情画意的黄副市长已经改口叫她“亲亲”了。那亲亲可真是个天生尤物,人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可是浑身透出妖冶和美丽,这可是五十五岁的黄副市长第一次认识一个同时可以用妖冶和美丽来形容的女人。黄副市长在官场上的人缘和口碑都不错,贪污腐败说不上,最多有时帮朋友做点小事,但都是以不和国家的利益,国家政策相冲突为前提的。虽然有时逢场作戏地偷偷情,甚至嫖一下欢场女子,但是心高气傲的副市长认为目前中国的风尘女子和二奶们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如果真有象亲亲那样才色俱佳的美人儿,   天呀,只要她愿意敞开大腿,我就愿意敞开钱包!   所以黄副市长一直坚持不发展情妇,不包养二奶。当然,这想法是那天和亲亲上床前的,确切说,是到第二天两人一夜颠鸾倒凤起床后再次激情云雨之前的想法。那天发生了什么?   女人温柔地伺候了自己一个晚上,所以黄副市长起床后一点不觉得疲倦。在床上坐起来后的黄副市长盯着身边玉体横陈的亲亲什么也没有穿躺在昨晚揉乱了的被单上,不觉淫兴又起,怎奈何有心无力。正在犹豫之间,亲亲翻了个身,媚眼朦胧地望住黄副市长的裸体,黄副市长伸手从亲亲雪白的大腿之间捻起两根沾乎乎的阴毛,举到亲亲眼前,原来只是为了博得美人娇羞一笑。   黄副市长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子娇柔一笑之后,竟顺口吟出一句“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唐诗绝句,让黄副市长浑身仿佛触电般。黄副市长伸出颤巍巍手把毛发重新粘到亲亲白嫩的大腿上,顺手抓住美人的两条粉腿,分开来看那昨夜销魂过的地方,同时也脱口吟出一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那美女人亲亲并不扭伲,就这样敞开着仍然粘着黄副市长精液的阴户娇羞地一边微微喘气,一边轻声吟对“花径不曾缘客扫,篷门今始为君开”。黄副市长陡然间有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感叹。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在一次次运动中靠临摹古唐诗抒发革命豪情,卑恭屈漆的跟着造反派摇旗吟诗,从一个小小的科长一路获得赏识,当上了副市长,在甚感“高处不甚寒”的今天,竟然在床上碰上了知音!黄副市长当时的心情陡然回到那如火如荼自己手臂上缠着红卫兵袖章的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似的。他强烈压抑着激动,深情凝视着女子的下体,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吐出“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算是对女子“篷门今始为君开”的谢意。那美女子显然也来了兴致,伸手过来抓住黄副市长垂头丧气的命根子,随即吟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和“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两句诗来暗示昨晚搞得不过瘾,今天自己还想再来一次。   这黄副市长毕竟是年纪大了,虽是淫心大起,怎奈下面跟不上,加上大概是听到亲亲诗中有“细”和“急”这样敏感的字眼,觉得也有必要提醒亲亲一下,昨天晚上自己是很勇猛的。于是他以低沉的声音念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诗不但让亲亲明白自己昨晚几度云雨,而且隐隐暗示自己是身份不同凡人的高级官员,如果在唐朝,他这个副市长大概也相当于征战沙场的将军吧。这亲亲果然是玲珑剔透的聪明美人,手儿只是轻轻耐心地抚摸黄副市长那“笑入荷花处,伴羞不出来”的小弟弟,等黄副市长稍微有点起色,只听那娇柔的声音又起“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亲亲美女子一边抚摸一边已经摆好了姿势,黄副市长咽了口口水。他不喜欢阴毛太浓密的女子,那些可以用“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来形容。好在眼前的美人儿阴毛稀疏,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加上昨晚云雨过后并没有清理,看在黄副市长眼里,真是“桃花流水悄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于是他立即挺枪上马,乱刺一通,却不得门而入。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那美女子亲亲竟然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仍然可以吟出不连贯的诗句:“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也?”   黄副市长脑袋里的血液慢慢向下面冲去,不过还可以理解亲亲借这诗抒发的淫意,那就是自己的花朵一直很湿润,可恶黄副市长怎么还没有找到洞口呀?   黄副市长边想边抑制自己的兴奋,生怕没有上马就软下来,又是一阵乱戳,可是仍然不得法而入。于是有点埋怨地说:“重门深锁无觅处,疑有碧桃千树花”。   亲亲一边娇喘,一边向黄副市长抛了个媚眼,不示弱道“羌笛何需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听到这些脍炙人口的诗词,黄副市长又次回想起红卫兵大串连时他在拥挤的火车上身体顶住一个女红卫兵的激动,这时就是想下面不坚挺也不行呀。果然,不一会儿,黄副市长已经“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了。今天特别勇猛的黄副市长觉得自己的小弟弟也特别长,他使用深浅相间的方法,没两下就让胯下的亲亲“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了。这时,整个房间就剩下“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了。为了延长快乐和多享受一下女人娇美的样子,黄副市长边使劲变继续强迫自己想唐诗,于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以及“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的句子就出现了。不行,黄副市长警告自己,快要“一江春水向东流”了。于是他马上闭上眼睛,想把亲亲那迷人的身姿排除在脑外,可是亲亲那小美人的娇喘声听在黄副市长的耳朵里,仍然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效果。大概不到六分钟,黄副市长终于忍无可忍地“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味,可是每次回味都有不同的新感觉。黄梅毅副市长把酒放好,决定不再使用壮阳药“伟哥”。黄副市长从心里不愿意承认亲亲是自己的二奶,他觉得正确的说法应该叫恋爱,并且这种感觉是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他暗暗庆幸自己在五十五岁时终于找到了红颜知己,否则时光如飞,不再上一层楼的话,五年后就要退休了。想到这里就觉得后怕,一旦退休,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象亲亲这样的美人儿可能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吧?!这些天他也做过思想斗争,甚至暗暗把自己和亲亲的关系与那些大贪官与情妇的关系作了比较。虽然每次都让他暗暗出一身冷汗,但最后他都会安慰自己一番,毕竟,自己和亲亲的关系要美好得多。至于家里的老婆,那不是一个问题,官当到这份上,不就象民间流传的那样“工资基本不动,烟酒基本靠送,老婆基本不用――”何况老婆也年级大了。哎呀,真让人感叹,弹指一挥间,老婆都变老太婆了。   走廊那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黄副市长马上夹住自己的双腿。听到亲亲高跟鞋的声音,黄副市长马上想到一点值得安慰的地方,亲亲并不是因为贪图钱和权才和自己上床的,她都表明了是喜欢黄副市长不好色,不贪财兼有才气。从黄副市长这边来说,也不全是贪图美色呀,那天如果不是云雨一夜后两人早上边吟唐诗边淫乐的话,黄副市长说不准就不再见亲亲了。不过现在不同了,一个月下来,黄副市长已经无法离开亲亲了。亲亲这个自称从湖南来打工的女人,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而且才华横溢,每次做爱不是吟诗就是唱歌,并且还喜欢装扮成各种角色和黄副市长享乐。上个星期她突然打扮成护士进入黄副市长订好的酒店,结果不到三小时,接受了这位俏女“护士”两次“全面身体检查”的黄副市长就泄了四次。“都55岁的人了,”黄副市长不觉微笑着自言自语,“没有想到自己老当益壮啊!”   今天是亲亲要求要在黄副市长的办公室做爱!一开始黄副市长有些犹豫,特别是想到前几年被判刑的湖北省副省长孟庆平,看到人家公司来办事的女秘书有几分姿色,竟然在办公室就把人家奸污了。不过黄副市长马上强迫自己不要这样想,自己和亲亲的关系不是那样的。一想到亲亲装扮成女护士给自己带来的刺激,黄副市长是欲罢不能。其实,自己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当时听到孟庆平副省长在办公桌子上把那女人的衣服拉开,一边拿着笔批示文件,一边进入那女人时,自己不也是暗暗兴奋过吗?管他呢,自己为革命已经贡献了半辈子了,古人说得好“有花勘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所以,今天下班后,自己先回到办公室,静静地等着亲亲打扮成公务员的样子来请示工作,然后――“哈哈,我就把她抓住按在办公桌上,扯掉她的套装,然后不经过前戏,就硬生生的进去――”   哎呀,不好,黄副市长想得太入迷,一不小心,又“飞流直下三千尺”了,结果“入云深处亦沾衣”,裤裆顿时湿了一块。这节骨眼上,高跟鞋声音被敲门声替代了。   ***********   “这么快就有消息告诉我?”深陷在火车咖啡座里的男人看见郭青青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那还能错。”满面春风的郭青青自豪地说:“你以为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男人喃喃的嘀咕道,“就怕你忘记了自己是谁。好了,先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黄副市长!”   “哎呀,”男人动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手了?那个黄副市长据说有希望更上一层楼,奥运会后要到中央的。你真行!”   “谢谢夸奖了。”女人声音带点俏皮。“他人确实不错,没有什么把柄,也没有明显的弱点,我也是研究了好几天,因为他负责奥运会的主要保安工作呀,正是你需要的人呀。好在后来总算让我找到他的致命弱点――”   “他贪财?”男人问。   “贪不贪财我不知道,可是就算贪财是他的弱点,我也没有办法呀,以他这个级别的贪官污吏的平均水平,我就是把整容的那一百万美元都给他,恐怕人家也看不上吧。你看人家王宝森,陈希同――”   “那一定是好色!”男人说。   “男人当然都好色,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弱点。再说人家黄副市长才55岁,不知道电视台和演员学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上床,就是好色我也没有办法呀。”郭青青边说,边故意做出媚人的表情。   “那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让你得手的了。”   “你也太小看人了,我是靠才色两手把他迷住的,哈哈。”   “青青,小声点。”男人耸了耸肩,“告诉我你在什么情况下得到的情报?”   “哦,你真想听?”女人有些诧异的样子。   “什么我真想听?如果不知道情报如何来的,我怎么知道这是否是圈套?不要废话了。”   郭青青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珍珠奶茶,开始讲述那天是如何得到三份重要的情报的。   那天我打扮成公务员小姐的样子进入到市长办公室,说了声“市长好”后就站在那里摆出一副一本正经随时听候吩咐的样子。你看就象这样,当时我肩上背了个小包,臂弯还故意夹了个文件夹。黄副市长就坐在他那张大皮椅子上,表情混杂着狼狈和后悔的样子。我想,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吗?我慢慢走过去,等到走到他那张豪华的办公桌边时,就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把“文件”送过去。我虽然穿着套装,可没有带乳罩,一弯腰,两只奶子就这样弹了出来。   黄副市长脸上虽然有点红润,但反应好象有些迟钝。于是我顺势坐在办公桌上,把身子倾向他,在我快要接近他时,我发现他表情尴尬地迅速把两腿合拢,哼,不过还是被我瞥见了他的裤裆有块湿印,哎呀,这个讨厌的老家伙,竟然在我来之前就忍不住在裤子里射精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烦躁,大概是花天酒地太多的原因,他本来就精液稀少,还老逞能。上次为了让他感觉良好,我不得不胡乱在手上身上擦点润滑油假装说成是他的精液,结果,他还真以为自己返老还童了呢。这次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在办公室来一次,他却先情不自禁了,看起来又要费我一番口舌了。   我撒娇地嚷道:“市长老公,你肯定又和女秘书或者手下的小姐鬼混了,不嘛,我不干!”   “哪里有什么小姐呀,”他摆摆手,“我忙得要命呀。”   “有什么忙?”我一边不依不饶地追问,一边在市长办公桌上宽衣解带。   “看文件,批文件呀。”黄副市长把手摊开,两只眼睛就死死盯着我解扣子的手。   “哎呀,”我停准备脱三角裤的手,故意生气地嚷嚷:“原来抢走我老公的情敌是那些狗屁文件呀,它们在哪里?让我找它们算帐。”我开始东张西望,可是办公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文件?   “它们在哪里?”   “什么它们在哪里?”黄副市长有些迷惑地看着我放在三角裤上的手。   “那些文件呀!”   黄副市长恍然大悟,笑了起来,“都在保险箱里,当然不能放在外边。再说,我们不是要在桌子上玩吗?”   我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不过随即我就噘起了小嘴,转身过背对着他,低声嘀咕道:“这哪里象办公室,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哼,你拿些废纸张或者那些文件出来摆在桌子上,让我感觉到自己是在和日理万机的市长玩,我才干。哼!”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刚才已经扫视了房间,哪里有什么废纸。再说,我那一生气故意一转身肯定取得了特别效果,你知道我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裸背到屁股沟。我们以前吵架,我一把裸背和屁股转向你,你就顶不住了。想那黄副市长比你还好色,如何可以坚持住?果然,两分钟不到,他就走向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扎文件,胡乱放在大桌子上。   我扯下三角裤,一下子滚到桌子上,故意把那些文件恶狠狠地拉到我屁股下,一边看着黄副市长说:“哼,今天就要让这些占去你时间和心思的‘情敌’在我屁股下眼巴巴地看我们俩人耍乐子!”   “青青,”陷在火车卡座里的男人用舌干口燥的声音打断郭青青有声有色的汇报:“我知道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看到的文件内容吗?拜托不要描述你的那些细节了。”   你以为我想描述吗?不是你想听的吗?不过要告诉你文件的内容的话,我必须得慢慢从当时的情况讲起。我听说苏联的色情间谍把照相机的开关装在阴道里,一开始进入就自动拍照,不过我可没有那玩艺,我得全靠脑子记忆,那么多文件我都得在做爱的时候偷看完,并且有选择性记下你指示要我搞的内容,你以为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呀?我是靠情景记忆法才记忆下来的,所以如果我不回忆当时的情景,那你也别想获得文件的内容!现在我可以接着讲了吧?你就当是工作汇报不就得了。   我已经脱得一丝不挂,不过我看出虽然黄副市长已经有些兴奋,但是还没有放下架子在办公室脱光衣服,再一想他刚刚出了一次精,现在未必能行,如果不让他全力以赴陷进来,那么我就很难找到机会偷看桌子上摆满的那些文件。想到这,我只有舍身成仁了,哈哈,于是我就这样面对黄副市长坐在桌子上,一边让屁股在文件上慢慢的摩擦,一边把大腿一张一合,那老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他想伸手过来摸我,我一扭腰避开了,娇啜着说:“我不干,你对你的文件情人太好了,忘记了亲亲,我今天要罚你嘛。”   黄副市长从皮椅上站起来,抱住我边亲我的脸边结结巴巴说:“怎么惩罚?”   我说,罚你要我,亲我,从上添到下,亲遍每一处――   黄副市长显然很想我这样罚他,于是他嘴巴松开我的舌头,慢慢向下滑去。当他亲我胸脯时,我侧过头,顺手翻看文件,连看了几份,都是什么反腐败呀,党的建设呀什么的,没有什么价值。不过这时从屁股下抽出一份,看标题就知道和你吩咐我搞东西的有点象,当时黄副市长正抓着我的两个乳房,把自己的头夹在中间,我为了让他多享受一会,于是就轻轻吟道“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我知道这样一吟,黄副市长就会在我的两乳之间多逗留一会,好体会那“两岸青山相对出”的诗情画意,我于是就利用这个机会阅读这份文件。文件是社会科学院专家经过对公开和秘密情报的研究后得出的结论,他们认为,这些年中国的和平崛起势不可挡,引起国际上不同的反响――美国虽然主流认为必须两手对付中国,一是合作代替对抗,二是和平演变。但是这些年由于中国过快的发展超过了美国的预期,所以美国鹰派有所抬头,他们以中国威胁论为主,妄图影响美国民众和美国主流社会,采取对中国遏制的政策。报告认为,目前对于鹰派,要向中国开刀就苦于没有导火线――文件建议我们党和政府务必不要给这些鹰派以可乘之机――   我觉得记得差不多了,于是又伸手翻阅其他的文件,可是黄副市长还在我两乳之间乱啃,我有点不方便。为了让他快点移下去,我就又吟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别说,还真灵,那黄副市长的嘴巴就开始向我小腹移去,这样我稍微躺下一点,又抓到好几份靠近桌边的文件,就发现其中一份重要的。我看到上面标明是国家安全部的情报,还是机密件呢。那文件上说到奥运会有关的保卫工作,其中说了你想知道的国家安全部迄今已经掌握的诸多危险因素,我看有七条,当时我想一一看,可是很有点不顺手,要是再躺平一点就好了。这个时候,黄副市长的嘴巴已经移到“篱篱原上草”的位置了,为了让他的头再低一点,在无法想得起什么适合的唐诗的情况下,急中生智地念出了一句“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黄副市长听到这伟人的诗句,浑身一哆嗦,嘴巴很快就滑到的我两腿之间,我于是可以详细的记忆了这七条。第一,――   大概足足有三分钟,我才默记完毕。我放下文件时,本来以为今天已经够了,可是回头一看,瞥见最重要的一份文件,也是你特意要我留意的。可是我现在躺在桌子上,那文件也躺在我头旁边,我总不能够把文件拿起来举着看吧?!怎么办?我急得身上都冒出了汗珠。这时黄副市长已经快惩罚完自己了,只听见“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声音――   看起来只有这样了,哎呀,现在想起来脸还红呢。我当时轻轻推开黄副市长的头,义无反顾地就地翻了个身,改成趴着的姿势,四肢撑在桌子上,翘着大白屁股对着黄副市长的脸。哎呀,我都不想讲了。当时虽然黄副市长只是愣了五秒钟,可是对我简直就象漫长的五年!我不知道黄副市长会拿我的大白屁股怎么办,我更加不知道黄副市长会怎么想。好在就五秒钟,黄副市长那做过无数次报告,讲过无数大道理的嘴巴就毫不犹豫地添了上来,搞得我浑身一颤,一股麻簌簌,酸乎乎,暖融融的感觉从那里迅速传遍全身,差一点顶不住瘫软下来。不过想到你交代的工作,我勉强坚持住,开始借着他伸舌头进去时故意扭动身体的方式翻动面前的绝密文件。   那文件说,根据国家安全部的情报,美国政府中强硬派在多年无法阻止中国和平崛起以及和平演变屡次失败后,认为只有采取极端措施才可以成功。他们目前暗中商议要以对付前苏联的方法使用软件炸弹,经济破坏或者更加严重的手段对付中国。他们声称绝对不能让中国利用举办2008年奥运会向世界宣示中国完成了和平崛起。有人甚至提出,必须想办法让这次奥运会成为奥运会历史上的耻辱,成为中国永远无法跨越的羞耻――   哎呀,当时虽然看着如此重要的情报,可是后面传来的那一阵阵放松的紧张终于让我忍不住大声哼起来。黄副市长听到了我的呻吟声,从屁股后面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好紧张呀,深怕他发现我在看文件。为了把文件看完,我得马上找出一句唐诗来拖延时间。于是我边哼哼边断断续续地吟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他们声称,奥运会作为中国和平崛起的里程碑具有重要意义,美国不能够让中共在这次奥运会上出风头。美国必须为了美国和全球自由世界的长远利益插手奥运会,让中国一蹶不振――   黄副市长受到我唐诗的鼓励,深深地硬是把舌头挤到里面去了,哎呀――   “太好了,这第三份文件太重要了!”火车卡座上的男人脸色黑沉沉的,突然阴沉沉地说:“你能够确定文件是国家安全部的吗?”   “当然能够!”郭青青脸上红彤彤的,有点害羞地回答。   “还记得文件开头第一句话吗?”   郭青青想了想才说:“记得,好象是‘据我们海外消息来源――’”   “明白了。”男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青青,谢谢你,干得好。我不是要获得这边的情报,而是按照保密制度我根本无法知道全貌,可是现在我知道国家安全部获得了这个情报就放心了,不然,我们国家就处于危险之中了。我怀疑陷害我们的那个人正在策划更加巨大的阴谋,我不能就此停手的。青青,谢谢你!”   “说到哪里去了,是我自己要求干的呀!何况,只有你可以为我洗刷冤屈。”郭青青说。   “我想,你还是继续呆在黄副市长身边为好。”过了一会,男人才幽幽地说:“青青,对不起,为了工作必须要让你去当二奶,你不怪我吧?”   “哈哈哈――”郭青青先笑了起来,随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呀,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实话告诉你,当初一是协助你,其实不就是为了我自己;加上我也喜欢冒险,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真是好开心,我没有想到当二奶竟然这么快乐。我都在想,如果任务完成后,还想接着当二奶呢。”   “你真喜欢上了这个黄副市长?”   “什么呀,他都快退休了,我哪里会喜欢他。我是说,今后我想继续当人家的二奶,最好过一段时间就换一个。”   男人目瞪口呆地吃惊的瞪着眉飞色舞的郭青青,好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夸张!”   郭青青安静下来,脸上看不到开玩笑和夸张的表情,相反多了几分真诚地说:“我是认真的,当黄副市长用嘴巴舔我后面的时候,我的感觉真是如痴如醉,就是现在我那里好象还有感觉呢。以前做个有文化的女人真是太无知了,看着那些没文化的女孩子给人家当二奶,满脸的不屑,可是现在想想,当二奶还真有快乐开心的一面,当大婆有什么好?   “就拿我们两个来说吧,打打闹闹了这么多年,可是直到上次我们最后一次做爱之前我们至少都是充满激情的。如果我们当初真到了一起,你猜多久之后你就不会再激情地亲我,更不用说让你添我下面了。我想可能一年到两年吧!你再看看我们身边的亲戚朋友老同学,他们的婚姻早就变样子了,哪里还有什么爱情,仍然在一起的不是因为经济难分难舍就是为孩子。还有,你在广州生活这么多年,你不是不知道那里的男人稍微成功点,有了几个臭钱有几个不沾花惹草的?可怜的是他们家中的老婆,一边自我安慰‘我的老公不一样,他不到外面鬼混’,一边每天看着老公提心吊胆的,还不知道老公的那副正人君子的嘴脸刚刚从哪个女人的大腿中间收回来呢。你看,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乘自己这一百万美金买回来的美丽多让人家包几次?!当二奶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不用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不必担心孩子读书出国找工作,每天那男人都把你当祖宗供着,驱寒问暖的。如果有一天我不高兴了,或者我腻了,收拾好银行存折,包好金银首饰,一声‘拜拜’走人就好了。   “再说,你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都和你这么优秀的男人分分合合十几年了,什么样的痛苦什么样的快乐没有享受过?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谈恋爱。再说,你知道一个男人不经过痛苦,特别是不经过家庭生活熬煎的话,哪里称得上好男人?但是你总不能指望我去找个小男人,慢慢‘熬煎’,等他们成熟长大吧?所以呀,我觉得把那些受过十几二十几年家庭生活熬煎,受过老婆们折磨的成熟成功的男人拿过来当自己的情人特别有味道。怎么告诉你呢?不要以为我是在故意刺激你,其实当二奶的感觉就象一直在恋爱――”   “别说了,我明白了!”男人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两人就这么又坐了一阵子,男人说:“你先走吧,别让人看到!”   郭青青不情愿地起身,回头看了好几次火车座上的男人,姗姗走出咖啡厅。男人结完账,仍然坐在那里愣了好一会,然后借着昏暗的蜡烛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裤裆刚才湿掉的一块已经基本干了,于是他才鬼鬼祟祟离开。    ※※※※※※※※※    第十九章 保密   从西苑国家安全部大院出来时,周局长也象其他民警一样,下车和门卫打了声招呼,然后骑上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蹬起来。小路上小车、自行车和行人共使用的道路,周局长特别小心。只骑了大约四分钟左右就进入了连接北京大学的大学路,路面豁然开阔,并且汽车、自行车、行人各行其道。周局长很快汇进一条自行车的河流里,蹬自行车的脚步也轻快起来。实际上就算你不想轻快也是不可能的,一辆接一辆,一辆挨一辆的下班自行车基本上有统一的速度,如果不是达到一定的技术,最好不要随便卷进这自行车的急流里,否则你稍微不小心刹了一下车,后面就会有几十辆自行车撞上来。周局长骑了一辈子的自行车,技术自然是一流。六十年代那时自行车还是高档货时,作为国家安全战士的周局长就有了一辆,后来这几十年,无论是科长、副处长、处长还是副局长,他都坚持上下班骑自行车。当了一局之长后,他仍然骑自行车上下班,结果被门卫“告”到部办公厅,部长都知道了,于是他只好装模作样地坐了两次小车上下班,之后马上声称身体不好了,腰酸背痛,于是又我行我素地推出了自己的宝贝自行车。好在住家离西苑不远,办公厅保卫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办公厅的领导私下交代那些上下班同路的年青人,尽量安排和局长一起上下班,骑着自行车远远跟着老局长就行了。   周局长把这上下班的几十分钟作为锻炼,也作为换环境思考问题的大好良机。他知道,置身西苑已经是和现实世界象隔了太平洋那么远,如果上下班再坐进小汽车里,那无异是完全把自己孤立起来,叫什么来着,“自绝于现实”!骑了大约十分钟,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不服老不行啊,年青时骑车走那么点路的感觉就象才刚刚起步,周局长微微笑了起来。这时,突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大概是哪个技术不行的小年青骑车不稳伸手过来扶一下吧,周局长这样想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周局长,是我,杨文峰!”   周局长想笑,却忍住了。这时那个声音又说:“前面两个路口拐出去吧。”   两个路口出去,现在来得及吗?要知道进入自行车流和离开自行车流都是要技术非常好的,有时得提前十分钟做准备,因为基本上大家都是直线行驶,不是说离开就离开的。这时,那个声音突然转到周局长的右后侧,那个骑车人使用特殊的手势,让后面的骑车人注意刹车,就在这个时候,杨文峰左手伸过来抓住周局长的自行车把,两辆自行车合二为一迅速转入岔路。   周局长出了一身冷汗,想停下来,可是车把被杨文峰抓住,于是两辆自行车继续在岔路上滑行,不一会已经把大路留在视线之外了。在一间小咖啡馆前,他们停下来,杨文峰把两辆自行车锁在一起,然后两人走入咖啡厅。   周局长脸上一直带着滑稽的表情,刚刚坐下就开口了:“我说杨文峰,你又不是真的死了,搞得那么神秘干吗?简直象个特务!哈哈。”   杨文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打了个手势,把服务员叫过来,先点了周局长喜欢的咖啡和自己喜欢喝的珍珠奶茶,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本来就是特务,所以就要象特务呀,这叫进入状态。”   周局长乐呵呵地看着杨文峰,笑着说:“呵呵,我还不知道当特务还得进入状态呀,好你个杨――”   “因为你从来不想进入状态!”杨文峰一本正经地说。   周局长愣了一下,这时杨文峰又开口了:“周局长,你作为一局之长,主管着大概上百成千的特工,可是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骑着自行车到处跑?”   “别瞎发挥了,这和我骑自行车有什么关系?”周局长说。   “大有关系。如果我是你主管的海外特工,回来看到你如此随随便便从办公大楼出来后骑自行车回家,那么我至少会产生是否值得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里的想法,因为在这条路上,至少有六个拐弯或者较偏僻的地点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绑架你,并在任何救援赶到之前让你消失在旁边任何一个四合院里!”   “别胡说了,小杨,有那么严重吗?!”   “对!不过,你大概不知道,你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时,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总有你们局里的两三个小伙子跟着你,他们在暗中保护你。”   “真的?”周局长差点把口里的咖啡喷出来。由于杨文峰本人以前也是局里的“小伙子”周局长显然知道这话不假,他叹口气说:“看起来,只好坐小车上下班了,免得让这些小伙子受累。唉!”   “小杨,”过了一会,周局长开口时,声音里透出深情。“你父亲去世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派人安排好了,你父亲知道你干大事,离开时非常平静,甚至是幸福的――”   杨文峰默默地听着,不时点头,眼圈红红的,好象随时都会哭出来。   “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自从你母亲两年前去世后,你父亲虽然有些孤独,但想到你为自己的理想干大事,也就很宽慰――”   杨文峰的眼泪终于掉出来,落在珍珠奶茶里,杨文峰低下头,默默地喝着。周局长一边讲,一边安慰他。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父母年纪大了,始终是要走的,只是这几年没能够在他们身边伺候他们,唉,现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有万般的后悔和痛苦。周局长,您知道,我的生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他们而活的。”   “我理解,我一早就知道。小杨,希望有一天你会原谅我。”周局长说完,两人都默默无言。杨文峰当时并不知道周局长说希望有一天原谅自己的话是针对什么。过了一会,还是周局长先开口,转入了今天见面的正题。   “小杨,事情调查进展如何?”   杨文峰擦干眼角的泪水,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说:“一切都有眉目了,只需要你最后给我一些证实,我就可以告诉你结果了。”   “哦,证实?什么样的证实?”周局长诧异地看着杨文峰。   “这个――”杨文峰停了一下,尽量压低声音,“你必须明确告诉我,我们班同学除了公开分配到国家安全部门工作的同学除外,哪些还是你们的人?你们是否派遣我的同学去美国?”   周局长听罢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好了一会才轻声说:“那不可能,不可能。再说,我已经把你们同学中所有可以接近机密的都暗中隔离开了,到现在为止,你们的同学也没有再出事的了,所以,你也可以暂时把你的调查停下来,把你的工作重点转移一下。而且你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绝密的,保密是我们工作的第一原则!”   周局长后面的话稍微加重了语气,杨文峰听后脸色慢慢变了,口气强硬地说:“那好,我结束调查,马上撤回田海鹏,并迫使他们释放李建国!”   “等等,小杨,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必须让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奥运会就要召开了,我们发现一些问题――”   “那些问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周局长,不要忘记,他们不是你们国家安全部派遣的,我也不是国家安全部的干部!我们为了还自己清白,为了找出出卖同学的叛逃而冒险,现在既然同学已经不出事,郭青青也获得平反,我没有理由再让同学留在虎穴。你如果讲原则,那我也讲原则!何况我刚刚看美国报纸,他们不是声称你们国家安全部在美国开了三千多家公司吗?该不会都是打着国家安全部的幌子去做生意的太子党公司吧?”   周局长苦笑起来,摇摇手,“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现在真是需要你们做贡献的时候,小杨,你使用极端手段派遣你的同学直接打入美国联邦调查局,确实有一手,我都自叹不如,可是你知道你为什么成功吗?”   杨文峰生气地摇摇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转过头打量起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   “你们之所以做到国家安全部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真正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们不是国家安全部的人。你知道如果让我们国家安全部做你当时做的大胆的派遣工作,打入美国联邦调查局,要经过多少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批准吗?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虽然象世界上其他每一个家一样,有情报和反情报机构,但是对于派遣打入到人家国家的政府机关,或者以金钱收买人家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为我所用,一直是极其小心谨慎的,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慎重的国家。有时确实象你讽刺的那样,我们部是世界上唯一把‘不被人家抓到’作为情报工作的‘首要任务’的。这样的指导思想无疑束缚了我们的手脚,可是从另外一方面说,我们国家也赢得了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信任,不是吗?   “你当时大胆地做出那样的派遣决定,我能说什么?如果通过我,现在可能还在某个领导办公室里等开会商量呢。就算我当时如果稍微表现热心点,你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失败了。我表现冷漠,正是想让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不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工,你们的行动和国家安全部没有关系。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做了,因为只有让你们知道你们和国家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工作起来才可以大胆放开手脚,才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随机应变,不必事事想着国家形象从而总是要请示来请示去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们心里正因为明白自己不是国家安全部的,所以你们并不十分害怕,因为就算抓到了,你们只是个人行为,美国很难以间谍罪判你们的刑。你们到时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揭露美国情报机构利用美国籍华人回去做同学的工作――这样你们会得到美国舆论的支持,他们就无能为力了。正因为这样,你们才放心大胆,没有畏首畏尾。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们国家安全部目前无法克服的困难。”   周局长停了下,问:“你知道为什么田海鹏每次都可以通过联邦调查局每年一次的测谎考察吗?”   “因为他根本不是海外情报机关派遣的,当然就可以通过!”杨文峰被周局长的话吸引住了,回过头来认真听周局长讲话。   “对了!”周局长用手轻轻敲着桌子,“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以及国家安全局、国防部情报局等情报部门的职员每年要定期接受测谎考察,这个测谎器以及调查时的题目我们都有,目前他们不断改进,这个机器准确度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八!虽然还有不准确的地方,可是你知道吗?这个机器可能会冤枉受测人员,但却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真正的间谍!这个测谎器目前是我们最难克服的。我们已经对机器和他们的测谎问题进行了多年研究,可是仍然没有信心打败它。就是说,如果你们当初哪怕得到我稍微一点点暗示,说是得到我支持的,那么田海鹏早就被联邦调查局从测谎器上发现了,被踢出来甚至被捕了,你以为还可以等这么久吗?”   “这就是你们至今无法成功打入美国敏感部门的原因?”杨文峰嘴角带点讥笑,随后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样说,我原来一直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是在利用我们了?”   周局长只是笑笑,和蔼地说:“你的话真难听,我只是一直在关心你们嘛。”   “天啊,”杨文峰故意喊道,“您其实一早就知道郭青青是无辜的,您也一早知道我们是被冤枉了,可是您却故意不说,还让警察去抓我们。您知道我的性格,您算准了我会采取非法行动的对抗警察放走郭青青,你大概也交代警察不要当场击毙我吧。原来这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你的目的就是要激发我不得不采取行动,而且是个人的行动。”   “小杨,”周局长慈祥地看着杨问峰,“你知道现在要找一个你这样的人才有多难吗?我怎么舍得你――”   “但是我现在没有任何义务和你合作呀,我的同学没有再出事了,当然被你们隔离接触机密就意味着他们的政治生涯玩完了。可是田海鹏是持美国护照的,我现在只要一封信,他就会变成一名真正的联邦调查局探员,而不再是我个人派遣过去的卧底。”杨文峰故意强调“个人”两个字,带着恶作剧的表情看着周局长。   周局长仍然是笑,好象有什么好笑似的,等杨文峰说完,才指指他说道:“小杨,可惜我太了解你了,哈哈哈哈。”   “阿,你了解我?”杨文峰激动地站起来,“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我真不知道你的诡计,不知道你在利用我吗?”   “哈哈,”周局长忍不住笑出来,“我当然知道你了解我的诡计,你心里明白得很,我们两个都象舞台上的演员,都知道对方在演戏。所以你自己无法打入美国,因为你心里明白。可是,你派遣进入美国的人一点都不象你一样明白。哈哈。”   杨文峰颓丧地坐下,看着眼前可以用老奸巨猾来形容的超级特务,强力压下心中的敬佩,狠狠心说:   “不行,我需要你拿机密和我交换,我必须明确知道我在华盛顿的老同学刘明伟是否是你们派遣出去的,还是后来发展的,又或者是他自愿上门的?”   “保密是我们的第一原则!我不想再重复。你现在不是国家安全战士,并且就算你现在回到国家安全部,你的级别也不够知道这些派遣的机密。原则是不以个人而改变的。”周局长停止了笑容,斩钉截铁地说。   “周局长,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到这个时候怎么还不知道变通?”杨文峰虽然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说都无法改变周局长了,但却在口头上仍然不肯放弃。   “不错,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只是靠自己的脑袋做主观判断把原则变成活的,那么人就可能是是死的了!!!”周局长声音中透出威严。   杨文峰本来已经决定放弃了,但想到这些年行动执行后的辛苦和痛苦,想到郭青青一直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想到小江西现在还不知道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心中不觉生出焦躁不耐和无力感。当他接触到周局长平静中透出威严的眼睛时,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抓住周局长这最后一句话,突然想起了部里的传说,于是故意漫不经心地嘀咕着:“周局长,你在文革时不是因为坚持保密原则,害死了――”   杨文峰不得不停下来,周局长的脸色突然苍白如纸,手里的杯子“碰”的一声掉在地上。   *************   杨文峰坚持要送医院,但周局长摇摇头,用微弱,透着无力的声音说:“老毛病,回家躺一会就好了。”   出租车把两人送到周局长家,杨文峰半背半扶地把周局长弄上了二楼。周局长的爱人开门乍一看见站在门口的杨文峰,表情好象活见了鬼,杨文峰知道周局长也对爱人保密了,于是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下。周局长爱人对周局长倒没有那么紧张,熟练地拿湿毛巾敷在他头上,然后用白开水冲泡了一包白糖让周局长喝下。   “老毛病了,医生说是血糖偏低。”周局长爱人也姓周,杨文峰叫她周阿姨,周阿姨把周局长安顿在寝室里躺下后回到客厅时说。   三房两厅的房子布置简单,儿子结婚后就有了自己的家,周阿姨前几年就退休了,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躺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周阿姨大概看到杨文峰脸上有焦急的表情,就安慰他说。“老周都已经62岁了,前两年就应该退下来的,可上面领导死活不肯,说部门特殊,关键时刻可以放宽年纪限制。我想老周可能是全国少有的几个超过60岁的在职局长吧。”   “奥运会后周局长会退下来的,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国家安全部的工作基本上停止,结果造成了现在的接班有些青黄不接,目前各个业务局都加紧培养三四十岁这一代的人接班。”杨文峰说到最后声音小下去了,他想起部党委培养的准备接替周局长班的副局长几乎和自己一样的年纪,是上海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毕业的,后来在国际关系学院获得硕士学位的,杨文峰心里忍不住有些醋意。   “他这病就是不能挨饿,加上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周阿姨说。   “哦。”杨文峰好象得到了答案似的,明白过来。   周阿姨的晚饭已经做好,就留下杨文峰吃饭。吃饭时,杨文峰说起当时周局长发病的情况,他边说边注意观察周阿姨的表情,要知道,周阿姨对杨文峰是无所不谈的,但这么多年关于周局长在文革中因为坚持“保密原则”而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的事却只字不提。杨文峰今天却失去了旁敲侧击的耐心,说完后,单刀直入地直接问周阿姨部里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周阿姨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坐回来后,已经没有心情再拿起筷子了。看着眼前就象自己儿子一样的杨文峰,周阿姨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告诉你个故事吧。”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周恩来总理就先下手为强,以需要接受再教育,需要劳动改造为借口,把调查部(国家安全部情报局前身)的干部们分送到河北、安徽、辽宁三个“五七”干校去劳动教养,所以整个文化大革命中,虽然调查部的情报干部都在干校忙着写检讨,自我批评,甚至互相之间“揭发批斗”,但他们之中却很少有落到造反派手里的。造反派们对这些运动一开始就被运到荒郊野外去劳动改造的特务们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的目标是城市里仍然挡着他们夺权的当权派。于是整个文化大革命中,调查部的干部基本上完整的保存了实力。当时深谋远虑的周总理这样做是有两个目的的,一是保持我党的情报力量,不受“四人帮”的破坏和冲击,这点也是全党上下公认的;第二点就很少有人清楚了,那就是周总理担心调查部的情报干部在运动中被利用了,所以趁早先让他们去劳动改造,远离是非中心。要知道,中共中央调查部集中了从二三十年代的特科情报干部等中国情报界所有的精英,他们一旦卷入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如果头脑一发热,又或者在斗争中经受不住考验而泄露机密的话,那后果就相当严重了。了解中国共产党历史的人都清楚,从特科开始,中国的情报界一直在周总理手里,这个情报界不但在对付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国民党、日本和美国的斗争中取得了相当大的成绩,而且他们对于共产党内部斗争也了如指掌,如果造反派利用他们揭发老干部以前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再上纲上线,那么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破坏就远远不是人们今天所见的了。总的来说,虽然调查部也出了如康生这样的败类,但却完全没有出现苏联当初利用“契卡”情报组织整人、杀人的局面。当然,周总理这样做,还有一个更大的担心,那就是害怕这些情报干部在运动中受不了冲击,泄露了国家机密。从特科设立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中共情报界用“派遣”和“拉出”这两种手段发展的特务几乎散布在世界各地,其总数绝对不少于数百甚至上千。这些人为新中国打破国际孤立,发展科学技术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这些“无名英雄”的名字无疑都装在调查部那些情报干部的脑袋里,任何的泄露都不只是人头落地的问题,而会影响整个中华民族的发展。   当时的周局长周玉书还很年青,大家都叫他白面书生,但他已经是调查部的情报骨干了。由于他出身根正苗红,又年富力强,当时就没有被送到“五七”干校,一些老情报干部也希望部里有他这样的人坐守。   1968年初,北京的造反派在西城区揪斗一位年青妇女,这名妇女是一个三岁儿子的母亲。造反派发现这位年青母亲的历史不清不楚,本来是拉出来陪斗的,可是在斗争中由于群众很激动,结果你一言我一语的揭发材料越来越多,不久造反派就发现这名少妇的丈夫在孩子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突然失踪了,后来又有人说,不久前少妇收到转自香港的台湾来信。这下子造反派们才发现,原来少妇的丈夫三年前和几个同伴一起偷渡台湾,“投奔自由”了。这下子造反派们象寻得了宝藏,母子俩人的苦难也由此开始。三天两头的批斗把俊俏的少妇折磨得几乎不似人形,要不是看着只有三岁的儿子,少妇早就自杀了。在批斗中,少妇经受不住折磨,交代了更多的历史问题。原来那少妇的丈夫的父亲本来就是国民党高级军官,当时匆匆撤退到台湾,没有把儿子一起带出去,后来儿子才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乘着混乱成功偷渡到台湾,与自己的父亲相会,并很快加入了国民党,受到了重视。那位丈夫确实曾经来过信,深情地说等大陆情况稍微安定就想办法通过香港接母子俩人出去一家团圆。不过每次台湾来信都是通过一位叫周玉书的政府官员转过来的。   疯狂的造反派们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少妇,有一天少妇实在是无法再忍受,在最后崩溃前,提出让造反派找周玉书来解释。少妇说,当时丈夫偷渡前曾经经常和政府的周玉书来往,少妇也不清楚丈夫与周玉书的关系。但想,既然政府的官员经常和丈夫来往,那么也许丈夫并不是象造反派说得那么反动。造反派头子根据少妇提供的电话发现周玉书是中共中央调查部的秘密情报干部,也不敢造次,就把周从西苑找过来,当时就当着几百位群众的面,质问周玉书是否认识少妇的丈夫,是否可以证明他不是台湾国民党特务。周玉书当时木然地站在审判台旁边,一会看看台下的几百个鱼目混杂的群众,一会把视线转移到凶神恶刹的造反派那里,但就始终回避少妇那祈求的眼光。   大概过了好一会,造反派催了好几次,周玉书才咬了咬牙,说:“我根本不认识她的丈夫!”说罢仍然不敢看那绝望的少妇一眼。造反派一听就来劲了,觉得受了少妇的作弄,当时就一顿拳打脚踢。可怜那少妇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竟然绝望到忘记了呼痛。造反派一看,以为打得不够狠,就更加凶残地折磨少妇。   周玉书几乎是拼了命一路奔跑回调查部总部的,他马上写报告请示领导,可是领导在农场,哪里是一天半月可以得到答复的?就在当天晚上,肆无忌惮的造反派轮奸了那位少妇。少妇是早上六点钟上吊自杀的,死的时候凄惨地起祈求老天爷和造反派放过她那只有三岁的孩子。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杨文峰心情沉重地问。他想起来自己那时也是和少妇的孩子一样大的时候,父亲也是在受到批斗。   周阿姨眼里的泪水只打转,神情悲伤地说:“那孩子母亲家的亲戚都在四川,父亲家的亲戚都在台湾,孩子没有亲戚收养,寄托在街坊邻居家,据说不久就找不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想大概死了吧,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   周阿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来,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杨文峰急忙递过纸巾。   “这就是你周伯伯保密把人害死的故事!”周阿姨说周伯伯,而不说周局长,也许是想让杨文峰感觉到周局长人性的一面。杨文峰并没有注意到,急切地问:“后来呢?”   “后来,”周阿姨瞄了一眼卧室的门,显然是怕周局长听见,然后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说:“八十年代国家安全部成立后,你周伯伯才有机会在海外同那位少妇的丈夫见面,见面后,大家还没有开口说话,那位丈夫突然愤怒地伸出手使劲地抽你周伯伯耳刮子,你周伯伯嘴角都被抽流血了,可你周伯伯不但没有吭声,而且当场跪在那丈夫面前,那位丈夫打完后伤心地痛哭起来,这一哭就是三个小时,你周伯伯就这样跪在那里整整三个小时――”   “其实从那天少妇自杀开始,你周伯伯就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外面的人不管怎么说,也传不到我们的耳里,可是当时连部里的同志都有看不起你周伯伯的,说他为了保护自己,划清和那少妇丈夫的关系,人格低下――当然,好在部里的领导都理解,当时那少妇的丈夫边哭边喊道‘周玉书,你你你――,在我和我的妻子儿子之间你不懂得要保护谁吗?柔弱的妇女和天真的三岁幼儿呀,难道你是铁石心肠?难道你除了保密都没有人性了?难道――’”   “周阿姨,”杨文峰怕周阿姨太激动,吵醒了寝室里的周局长,声音柔和地轻轻喊了声周阿姨,等周阿姨回过神来,杨文峰接着说:“那丈夫真是好男儿一个,他责怪当时周伯伯为什么不干脆承认自己是中央调查部秘密派遣到台湾去的情报员,如果当初周伯伯说穿了这个绝密,那么那少妇当时不但保住了清白和性命,而且按照我党的规定,她当时就可享受烈士家属应该享受的所有待遇。当然如果在那种场合承认少妇的丈夫是调查部的情报员,以当时台湾的政治状况,那少妇的丈夫就算不经过任何审判都可以以‘共匪’或‘共谍’处死的。周伯伯当时选择了保护作为情报员的丈夫,而牺牲了情报员的妻子和孩子?”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周阿姨打断说,“你周伯伯当时并不只是保护少妇丈夫一人,当时和他一起派遣过去的有六位同志,可是如果仅仅是这六位同志的话,你周伯伯仍然不一定会选择牺牲少妇,那少妇和孩子毕竟可怜啊,男人们做事应该有胆有识,义无反顾的。你周伯伯年青时和你的性格有些相象,侠骨丹心,锄强扶弱――可是当时选择完全不是在丈夫和妻子之间,或者是在弱女幼儿和六个情报员之间呀。   “小杨,你可能也知道一些,我们国家从建国到文化大革命前经济建设还是有一定发展的,当时调查部正在策划极积派遣情报干部到海外和国外。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在周恩来总理等一批老将军的支持下,这一工作并没有停下来,物色派遣干部是个长期的工作,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要派遣的干部基本上都物色好了,也经过了必要的培训。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中国很快就陷入了混乱,但是调查部的一批优秀的老干部老领导包括凌云同志、熊向辉副部长都是长期战斗在敌人心脏的,他们有一套在混乱中看清方向的本能,在他们的坚持下,调查部决定利用文革造成的混乱,利用当时很多人偷渡台湾,偷渡香港的机会,把物色好的优秀情报员乘机派遣出去。那时偷渡出去的人往往被台湾和西方誉为‘反共义士’,一出去就可以得到重用,到台湾的很快就可以加入国军甚至军事情报局这些敏感部门,到达香港的也很受西方国家的欢迎,在港英当局的安排下,他们很快可以得到护照和签证,进入西方国家。就是那些留在香港的,也可以得到港英当局和这边秘密资助这双重好处,有很多人很快就成为了香港的富翁,目前也在香港发挥作用。”   杨文峰越听越信服,连连点头。   “小杨,如果当时让你周伯伯是选择保护少妇和孩子,或者是保护那和少妇丈夫一起派遣出去的几位同志,我都觉得你周伯伯会保护少妇和孩子。可是当时调查部是用和派遣那少妇丈夫的几乎完全相同的手法,在短时间内派遣了一百多位优秀的情报员到台湾和香港的呀!如果那位少妇的丈夫一旦被捕,我们国家当时整个海外情报员布网操作就很可能全部暴露,那不但涉及到几十个也许上百名优秀情报员的生命,而且整个党和国家情报工作将陷入无法弥补的底谷。”   “我明白了,周阿姨。”杨文峰声音微微有些颤动地小声说。   “你呀,小杨,今后别在你周伯伯面前提什么保密不保密了,你想气死他吗?”周阿姨边擦眼泪边笑着说,“过几个月奥运会结束后我就要强迫他退休啦。”   “对了,”杨文峰心情也开朗起来,突然想起来,不经意的问:“那位少妇的丈夫原谅周伯伯没有?”   周阿姨又小心地看了眼寝室门,小声笑着说:“早原谅了。你想当时那丈夫已经是国民党中校军官了,如果不原谅根本不会冒险到海外与你周伯伯秘密接头呀。可是人家失去了妻子和没有见过一面的儿子,那痛苦有多深也只有那中校和你周伯伯体会得到。那位中校是作为将军退休的,他后来一生未娶,目前由他打下基础的台湾军情系统情报网仍然是我们依赖的主要情报来源,在维护祖国统一,反对台独的斗争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周阿姨突然停下来,他们两个都会心的笑笑。周局长这时已经轻轻打开房门,慢慢走出来,脸色已经好多了,只是有些疲倦的样子。   “我有些饿了。”周局长慈祥地看着老伴和杨文峰。    ※※※※※※※※※    第二十章 中国间谍在美国   四年前,当时任联邦调查局反间谍部中国科负责人的克里斯亲自坐镇在休斯顿FBI分部,指挥了代号为“laststrike”(最后一击)的搜捕行动。行动前后共投入了六十二位精明强干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从开始到抓获嫌疑犯共持续了四十九小时三十二分。这期间克里斯总共打盹迷糊了不到两个小时,当他听到对讲机中传来“touchdown”(火箭落地)的暗语时,长长地松了口气,用汗淋淋的手抓起内线保密红色话机直接和一直等在华盛顿FBI总部的局长通了电话。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电话让联邦调查局局长一度为难,因为当时是凌晨三点,联邦调查局局长不知道是否应该立即叫醒熟睡中的美国总统,好让总统和他一道分享抓获中国国家安全部首次派遣的间谍的喜悦。   四年后的今天,“最后一击”行动中的猎物,中共自一九四九年建国以来的唯一一位被抓获的秘密潜伏在美国火箭发射基地休斯顿收集情报,策反华人科学家的中国国家安全部间谍建国?李,代号“小江西”的家伙,仍然神态自若,边赞扬美国咖啡的味道,边和审问他的FBI专家谈笑风生。   隔着单面镜子,联邦调查局副局长克里斯两手支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房间里的李建国。现任反间谍中国科科长,和克里斯一样有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爱尔兰人路易,站在旁边,耐心地陪着上司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四年前,代号“小江西”的中国间谍被带到克里斯面前时,克里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年中国的经济突飞猛进,人民生活开始改善已经达二十年之久了,可眼前的这个中共间谍就算童年时经历文革而营养不良,那么后来效忠中共情报机关后也应该部分补偿回来了吧?再不成,在富裕的美国潜伏了多年,是否买到了有价值的情报要等审问后才知道,可美国的食品特别是那些让你几个月内长出一身横肉的垃圾食物不是很便宜的吗?!   可眼前这位中国国家安全部的间谍显然患有营养不良综合症,加上那张好象很久没有见过太阳的白里透青,青里带黄的脸。克里斯当时就有两个疑问:一是难道中国国家安全部的经费如此紧张?又或者他们真如此严格要求自己的情报员艰苦奋斗,节衣缩食?如果是后者的话,就真是可怕!不过,这家伙多年“潜伏”在美国,难道他真象字面的意思一样,挖个地洞“潜伏”起来吗?不然那脸色怎么好象八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似的!   这两个疑问只是一闪而过,四年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四年后的今天看着坐在单面镜子那边的小江西时,那两个疑问又突然闪过克里斯的脑子,天啊,四年来,这个中国间谍的变化可真是大呀!   四年前,两位高大的联邦调查局探员把仿佛刚被从洞穴中拖出来的小江西安放在克里斯对面的凳子上,那小江西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皮包骨的身体浑身哆嗦,裤裆尿湿的一块上沾着泥土,嘴巴半张着喘气,身体虚弱得好象只要一倒下来就会一命呜呼似的。克里斯不得不示意两位探员站近点,以防中国间谍坐不稳,当场摔倒。出于职业习惯,克里斯当时并没有对眼前这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中国国安部派遣的间谍掉以轻心,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装得平静。二零零四年五月六日,据可靠的消息来源称,中国国家安全部早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asset”(资产)指派到休斯顿附近潜伏下来。据报,潜伏特务的目标是和中国宇宙航天、火星探测有关。联邦调查局获得消息后,非常重视,全力以赴,克里斯停下手头审问基地恐怖份子的工作,亲自到休斯顿指挥“最后一击”。   在搜索位于休斯顿北区流浪之家星云公园的流动住屋(汽车拖带的住屋)时,在一个肮脏的车箱里发现嫌疑犯李建国躲在一张桌子下,当时联邦调查局探员如临大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浑身发抖尿湿了裤子的中国间谍拉出来。据一位探员事后回忆,那间谍浑身哆嗦,竟然象小孩子一样拒绝从桌子下钻出来,但当探员们把他硬拉出来后,那中国人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宗教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就好象佛教中一个人突然修身成了正果的那种表情,又仿佛耶稣蒙难时那表面平静内里却含义丰富的表情!   克里斯经历了自己从事对华反间工作后最激动人心的时刻。1999年,为中国工作的核子武器科学家美国公民李文和被起诉;2003年,洛杉矶长期为中国国家安全部提供联邦调查局绝密消息的中国双面间谍,或者还可以加上一句中国色情间谍陈文英落网;此后不久,为中国输送敏感技术,伪装成民主斗士的美国永久居民高瞻女士被判刑六个月――这还不够,对了,他们都是华人华侨,美国有些白人甚至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爱尔兰人也有可能被中国国家安全部利用甚至收买了,变成了中国东北冬天的大白萝卜――“白皮红心”。联邦调查局适时推出了中国间谍新产品:美国国防情报局为中国提供情报的白人RonaldmoonTaperto(马隆德)于2004年初被国防情报局开除,并正式接受联邦调查局秘密调查。克里斯想,美国人民这下子应该清醒了吧,中国国家安全部在美国发展间谍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的。   然而无论是民众、媒体,还是白宫国会都并没有满意和满足,很快,华盛顿流传开来的质   问传到了总统和联邦调查局的耳朵里:中国国家安全部真那么利害吗?他们发展这么多美国人或者美国永久居民成为中国的间谍,可是从一九四九年到现在,怎么不见抓获一个国家安全部派遣到美国的间谍?如果他们不派遣间谍过来美国,那么那些被收买发展的间谍又是被谁收买发展的?是如何被发展的?难道都是请回中国发展,或者通过电话联系就搞定的?   哈哈哈哈,克里斯忍不住在心里激动地放声大笑,“现在我来给你们答案,我的局长和总统先生!”他在心里这样说。同时,连忙看了一眼眼前刚刚被捕的中国国家安全部秘密派遣到美国开展间谍发展工作的小江西,仿佛害怕那家伙听到自己心里的笑声和自言自语。   然而,就在这一瞥之间,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的小江西这时虽然仍然没有停止哆嗦,但内心显然已经镇定下来。克里斯是透过小江西那小三角眼观察出来的。这人不简单!必须打铁趁热,现在就审问,不能让他缓过神来!克里斯想。   “李先生,我们现在以间谍罪秘密逮捕你!根据‘911’后公布的国家安全法,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有权秘密监禁你,甚至无限期!”克里斯加重了语气,不过他知道让眼前这个人招供可能要不了一两个星期。真遗憾,那不是没什么乐趣?!   那个小江西已经平静下来,只是那该死的营养不良的手还在那里哆嗦,老是吸引克里斯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天啊,这家伙该不会是个超级老手吧?他该不是故意不停地哆嗦那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吧?不过,没有用的,根据已经是联邦调查局探员的华人大卫田提供的确凿证据,以及经过互联网上的取证,小江西任何抵赖都已经是毫无意义。   “李先生,我不是请你来和你争论你是否是间谍的问题,请你听清楚我的话,因为那个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我们今天是根据美国国家安全法律,以危害美国国家安全,严重损害美国国家利益的间谍罪名逮捕你。你不必否认你是中共间谍,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们你都干了些什么间谍活动?最后我们会告诉你,是否判你死刑,还是判你终生监禁!”   说到后来,克里斯不觉加重了语气,因为他突然有些烦躁。眼前刚才还尿湿了裤子的中共间谍怎么转眼间变得如此镇静,如此有条理?刚才自己还可以透过那三角眼看进他的心里,现在那三角形的小眼睛好象尖刀一样逼视过来,仿佛看进了自己的心里!   那个叫小江西的开始用蹩脚的英语为自己辩解,克里斯不得不经常打断他,算了,开门见山吧。   “李建国,你不是一名普通的偷渡客,你更不是刚刚到美国几个星期,我们已经搜出了你这些年在美国各地使用的伪造证件。还有,如果你几个星期前才偷渡来到美国的话,哈哈,那几年前在华盛顿买黄色录象带的一定是你的影子了。哈哈,对了,刚才我们逮捕你时,你焚烧了大量的纸张,我想那大概是密码本或者没有来得及传递的情报吧――”   那小眼睛中国人对克里斯的问题和嘲讽不经意的样子,象背书一样回答问题。克里斯当时就想,眼前的中国间谍要就是智商奇高,要就是弱智的,但绝对不是普通人。看起来,有点意思。   “李建国,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了,要我读出你的简历吗?1983年进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学习国际关系,毕业后到江西工作,后来因为成功揭发大贪官胡长青因而受到国家安全部重视。2001年开始,也就是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后两年,以及中国第一艘载人宇宙飞船成功返回地球前两年,被国家安全部秘密派遣进入美国,象盲流一样到处流浪,最近潜伏到美国航天重镇休斯顿附近,目标是接近美国NASA(航天局)三百多位华人科学家,为中国探索太空和火星获得科学技术情报――”   那小江西被戳穿了西洋镜吃惊地微微张着嘴巴,在克里斯看来很有些滑稽,不过他避重就轻地承认自己是大学生而不是农民,但是却一口否定了自己是国家安全部间谍的指控。虽然来日方长,但克里斯知道,很多间谍都是在被捕后二十四小时内招供的,越拖长越不利,所以,克里斯进一步指出:   “哎呀,李先生,不知道是否应该让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是在和世界上科技最发达,间谍手段最多最先进的美国联邦调查局打交道,请不要低估我们的能力和高估我们的好意。我们知道你是中国的间谍,我们有证据,还有所有你在网络上通信的记录,你大概忘记了当你使用网络和朋友同学亲戚联系的时候,我们是可以看到的,那互联网本来就是我们美国情报部门发明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看到小江西头垂了下来,克里斯停下来。他想,今天虽然没有让他亲口承认,可是他显然已经在精神上屈服了。克里斯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克里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暂停,竟然拖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小江西在秘密监禁下不是抗议不习惯汉堡包,就是说咖啡象苦水,或者突然倒地不起,昏睡过去,最后竟然绝食抗议。小江西反常的行为和虚弱的身体不得不迫使克里斯把审问一拖再拖。当然,克里斯当时也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假如现在把小江西案件公开,那个人目前极度营养不良的形象会得到美国人的同情,美国人民甚至会怀疑这人怎么可能是中共特务?中国特务至少也得象跑到加拿大的赖昌星一样肥头大耳吧。三个月后,小江西终于适应了美国的食品,也在让守卫多加两包白糖的情况下慢慢的喝咖啡了。克里斯看到面色逐渐红润的小江西,心想,可以进行审问了,在圣诞节到来之前结束吧!   那是克里斯第二次正式提审代号“小江西”的国家安全部派遣间谍,克里斯进入审讯室前小江西已经被守卫带到审讯室。克里斯小心地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做了几个幽默夸张的动作,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小江西一直绕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脸上甚至不时出现会意和理解的微笑。   “你好,李先生。”克里斯科长把手伸给小江西,象中国人老朋友见面一样握了握,看到小江西几次微微张开的嘴巴,他知道小伙子很想说话,那就再次开门见山吧。大概可以过个舒心的圣诞节了。   “李先生,我想你是明白人,我们没有充分的证据是不会以间谍罪秘密逮捕你的。今天,我想你可以交代你的问题了。我们联邦调查局对于中国间谍在美国的活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的收获相当丰富。不过,你的情况很特殊,我很想听听――”   克里斯没有想到小江西如此急不及待,克里斯的话音还没落,他就滔滔不绝地大谈起他对“中国间谍在美国”的奇谈怪论。其间一直面带微笑,还不时看一看正在拍摄审问过程的录象机镜头 ---------------   小江西用并不熟练的美式英语控诉完毕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仍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克里斯,好象一个顽皮的学生做了恶作剧还在等老师夸奖聪明一样。   克里斯大失所望,然而小江西有条有理的分析,深入浅出的说明,以及一清二楚的举例,却从侧面证明克里斯和同事们抓到了迄今为止中华人民共和国派遣到美国的最神秘的间谍!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承认,当然在联邦调查局手里,间谍招认是迟早的事。   只可惜这个圣诞节克里斯没有象先前预计的那样心情轻松,尽情享乐。   *************   四年前,经过几个月太平洋上的颠簸航行,还剩小半条命的李建国终于踏上了哥伦布几百年前发现的这块陆地。为了不让美国人查出他到底在这里“潜伏”了多久,他避免通过假护照入境,因为美国为了防止恐怖分子,对入境的旅客都收集指模。成功秘密登陆美国后,杨文峰交给他好几套身份证明文件以及过去好几年在美国各地流串生活的“证据”。之后,杨文峰只是淡淡地说,时间很紧,老同学,看你的了!   说完这句话后,杨文峰头也不回地走了。小江西搭乘灰狗巴士到休斯顿北区郊外,在那里以800美元买下一辆大概维持不了几个星期的拖车住屋,不过他也只有这几个星期的自由时间了。当然,自由的时间不一定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他必须在这几个星期里苦练已经有些生疏的英语口语,他还得死记硬背杨文峰为他准备好的好几套供词。最重要的是,他得无师自通地调整自己的心态,让人家可以“感觉”到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中国间谍。内心世界丰富,善于幻想的李建国在那几个星期里,时而被悲壮的氛围笼罩,时而又被悲观的情绪感染,有时又陷入梦幻和现实混杂不清的状态。   那天凌晨两点多钟,突然响声四起,整个停车场仿佛被正午的阳光点燃――亮堂亮堂的。小江西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他整理好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擦亮一根,点燃那堆准备了好几天的草稿纸,看着火苗窜起来时,他用英语轻轻的说:“showtime”(表演开始)。可是当“不许动”的吼声此起彼伏,当车箱住屋的四面和车顶的车箱板突然被直升飞机扯开时,本能使得小江西迅速地钻进车箱里的桌子下面。躲在桌子下面的小江西浑身发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尿湿了裤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小江西有些后悔了。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在后来的四年里,小江西再也没有害怕,再没有后悔过。当时吓得够呛的小江西象孩子一样躲在桌子下面,不肯出来,想躲多一会就算一会,最后硬是被联邦调查局的探员给扯出来的。哆哆嗦嗦的小江西出来后无意中瞥见一名探员的眼睛里充满了鄙视,这一瞬间,小江西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角色,“我现在不是无业游民小江西,我是中国最优秀的间谍!”于是电光火石间,小江西完成了从一名普通中国公民质变为一名世界上最优秀的间谍的过程。记得以前杨文峰说过,国家安全部周局长告诉他,那个从普通人变成间谍的过程长则一辈子,少也得五到十年,而且大多数人永远也变不成!   虽然本能还是让小江西心有余悸,浑身哆嗦停不下来,但他已经知道自己可以把戏演下去了。特别是当他坐到那位叫克里斯的联邦调查局中国科负责人的面前时,心里“格噔”一下,哎呀,这个人怎么和杨文峰刻画的一模一样!他并且注意到那个白人虽然表面平静,但不时伸出来拿咖啡的手有些微微颤动,另外被汗水湿润的胸部起伏不定。哈哈,李建国心里笑道,原来我让你那么激动呀,看起来真不能辜负你们的期望!   交谈开始了,该死,这害怕的哆嗦还是停不下来。好吧,就哆嗦吧,让美国人看笑话,也好为我下面的话做陪衬。   “先生,你们搞错了,我想这是个严重的误会。我不能请律师?好好,我本来也不想请律师,我没有犯罪,请律师干什么?再说,我也没有钱呀。”   那高大英俊的审问者开口了,你来我往几句下来,李建国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后来更是几乎松弛得一塌糊涂。他想露出微笑,但他知道自己的微笑比哭还难看,会让人误会的。哎呀,我的天呀,杨文峰这家伙怎么这么利害?看起来他短短几年里在北京国家安全部学了不少玩艺呀。没有想到,眼前这审问者开口的神态,语气,甚至所问的问题和讲话的内容都是和杨文峰预先推测的不相上下。   现在,李建国想,我只要象一名演员一样把我背诵好的台词慢慢说出来就行了,太简单啦!   先生,你们真的搞错了!我是一名偷渡客,几个星期前才偷渡到美国。在中国我是一名普通的农民,我找不到工作,结果每到一个中国的大城市,我都被城市人称为盲流,我得化钱买通腐败的政府官员,搞一个暂住证――你看,作为中国人,我好可怜的,在自己的国家里,我也得办理暂住证。后来我来到福建,遇见一个和我一样的盲流,他对我说,兄弟,我们偷渡去美国吧,那里是自由民主的发源地,那里不需要暂住证,你只要踏上那里的土地就可以得到永久居留证,那里遍地是黄金呢!于是我就花费了我全部的积蓄,偷渡来美国。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把我当成中国间谍。你们怎么能够这样欢迎投奔自己的人?不过我倒也无所谓,只要你们让我住下来,就是让我承认是中国间谍也行!   李建国虽然都记下了杨文峰设计好了的对白,但是要打持久战,杨文峰担心那设计好的对白不够用。不过,这第一次审问,李建国就发现,老同学杨文峰过虑了,他李建国已经开始自己发挥了!   克里斯忍不住了,拿出李建国的秘密档案,明确指出来李建国的大学学历,加入中国国家安全部的过程以及后来被秘密派遣来美国的经过和目的。李建国在听的过程中脸上一阵子红一阵子白,当然,这是做给他们看的,估计他们过后还要分析摄下来的录象带。说实话,对于撒谎早就不眨眼的李建国,如何做到表情欺骗并不容易。例如如何让自己听这样的简历时出现好象被人家抓到把柄的尴尬表情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出来的。杨文峰告诉他,你就听着,然后想,天啊,我自己编造的多么美好的简历呀,我这个骗子!这样你的脸就会红一块白一块。这颜色的变化看在FBI眼里就会被翻译成:啊哈,我们抓住你的把柄了吧!   小江西听到克里斯念出自己的简历,尴尬地苦笑起来,他说:“先生,对不起,我刚刚撒谎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把自己说成是中国农民,完全是想博得你们的同情。在中国,农民是最惹人怜爱的。我只是想留在美国,我确实是大学生,这没有错,可是什么加入国家安全部呀,派遣到美国呀这些,我就糊涂了。”   这时,克里斯打断了小江西。小江西听完克里斯的关于互联网的议论后,心里觉得好笑,但表面却显得垂头丧气的。他低下头,心里想,今天就算了吧,我的裤子还是湿的,我想先洗个澡。果然,看到小江西不再抬头,克里斯结束了第一次审问。   然后小江西被带到后来被单独关闭了四年的小房间。那是一栋小别墅,楼上楼下共有六间房,小江西的房间在二楼,窗子和阳台都有,但都被钢筋网网住了,房间里有厕所和淋浴设备。小江西进入房间后,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看这里的设备和环境,要是在自己老家江西的小县城,至少要处长才住得上,如果科长要住这样好的房子,那可得贪污好多年才行。   按照计划,小江西开始“不适应”。他开始呕吐,水土不服,最后开始抗议伙食不好,威胁说自己身体不好反正也是死的,不如自己咬舌自尽。FBI警卫笑着说,别瞎说了,你们中国人的老祖先最会吹牛了,一个人怎么可以咬自己的舌头自尽呢?那样自杀不是很容易?哈哈―笑声突然停下来,因为小江西“扑通”一声一头载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那FBI傻眼了,一边叫救护车,一边考虑自己被FBI开除后,还可以干什么工作去。   这样折腾了三个月,本来如果想玩还可以玩下去的,不过小江西有些寂寞了,整天面对那些白痴一般的守卫,他担心自己的脑袋会退化,所以他突然恢复过来。不久,高智商的审问者开始提审他了。   快到圣诞节了,这将是小江西在美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单独监禁最可怕的就是失去时间的概念,如果那样的话,一切都无法控制。杨文峰教会他很多方法计算时间,其中圣诞节就是一个计算方法。圣诞节接近时,无论多么不苟言笑的西方人都会在各种场合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果然,从木无表情的守卫身上,小江西感觉到了浓浓的圣诞气氛。他以为圣诞节前自己不会被提审了,所以当克里斯出现在审讯室时,小江西有些兴奋,脸上立即挂上了微笑。   大概克里斯觉得让小江西这样的人招供不费吹灰之力吧,所以他显得轻松自若,岂不知这暗暗伤了小江西的自尊心。所以,当克里斯还没有说完,小江西就说,让我坦白吧!你们说我是中国间谍,秘密逮捕我,一关就是三个多月,让我吃你们那些根本不是人吃的汉堡包,皮萨饼,不给我看中文报纸,不让我打电话回中国――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犯罪?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名中国人,向往美国的自由民主而冒险投奔,你们从政治目的出发,把我抓起来,让我承认是什么国家安全部派遣的间谍,这完全是政治陷害,政治迫害――不过,我虽然不是中国的间谍,但是我是学习国际关系的,对你们目前搞的那一套很有点熟悉,所以请你们耐心听我给你们分析一下,分析之前,我得声明,如果你们不让我把话说完,那么我就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不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小江西用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看着微微吃惊的克里斯,讲了起来。讲的过程中,他会偶尔想起录象镜头,所以经常注意调整姿势以取得最好的上镜效果。   中国这些年经济发展快点,科技进步猛点,参与国际事务多点,关心自己的领土台湾频繁点,你们美国就害怕了,不是散布什么中国威胁,就是什么黄祸,在我看来简直是没事找事,庸人自扰!就拿这抓中国间谍的游戏来说吧,本来每个国家都有间谍机构的,更何况是象中国这样的大国,这正如每个国家都有娼妓一样。听说中国今年娼妓总数都达到六百多万了,对了,你们美国有统计吗?可以私下告诉我你们有多少娼妓吗?估计比不上我们国家。好好,我不扯太远,我言归正传。   虽然是外行,但如果我告诉你中国国家安全部不对美国搞间谍派遣,间谍发展的话,你们肯定不相信,搞不好还会笑掉大牙呢。就象你们美国一样,你们不对中国搞情报,派遣间谍,收买中国官员为你们提供中国党政军情报吗?当然会!我觉得无论是你们这些抓间谍的人还是我这样的研究国际关系的国际盲流,都要树立一个正确的观点,那就是正确地看待间谍派遣和就地发展间谍这问题,承认它,正视它,面对它,说白了,就是不要搞得那么神秘。   问题是,当我们都知道了有间谍这回事后该怎么办?我觉得应该是抓间谍,把间谍抓起来,然后公布罪证,晓示世人,让人们提高警惕,对不对?你们肯定同意,因为你们正是这样做的。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没有能力抓中国的间谍,但是你们这些抓间谍的机构又每年花费这么多美国纳税人的钱,怎么办?中国有个成语叫滥竽充数,我这里简单解释一下,意思是――   抓中国间谍可以打击海外华人和中国的联系,遏制中国的发展势头,在国际上煽动起排华浪潮,还可以让美国强硬派死灰复燃,让华盛顿的政客们得益。但是你们却抓不到间谍,于是就滥竽充数,就象我上面解释的,不过这滥竽充数也是有指标的,不能搞重复了,对不对?好,我今天就来具体分析一下。   美国最怕中国什么?怕中国不民主?怕中国侵略美国?还是怕中国出现动乱?――都不是!美国最怕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太快,让你们西方特别是美国失去了科技优势!你可以回顾一下。对不起,你不是搞政治的,但愿让你回忆不会浪费你太多的脑细胞。美国虽然经常义正词严地谴责中国政治制度专制,政治腐败,但你们都是口是心非,说一说应付一下国际压力和美国国内的抱怨罢了,说过后,你们的领导人见了我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不是一如既往的笑得比同性恋还甜蜜。可是在这一切背后,你们美国在科学技术转让,帮助中国发展改进落后的生产力上从来没有妥协过。在科学技术上,你们至少比中国先进了二十年,你们现在都还在尽力拉大这个距离,但是中国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奋起直追,虽然很辛苦,可是大家都不亦乐乎。一九六五年当中国第一颗卫星试验成功后,你们美国的《时代周刊》刊登的文章中有一段你们以为是最经典的讽刺文字,那文字写道:天啊,中国人是用自行车打气筒把卫星搞到天上去的!这段文字让中国当时的情报机关调查部很紧张,以为是哪里泄露了机密,因为中国人正是在艰苦的条件下,以最原始的方式,使用特制的自行车打气筒把液体原料一点点打进火箭压缩箱里的!   现在,中国人仍然在科学技术发展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跋涉。不过你们大概以为白人的脑袋要聪明很多吧,所以你们怎么也不相信中国人可以进步这么快,对不对?于是每当中国有火箭发射,有卫星上天,特别是当中国人又开始探索目前几乎被你们美国人完全垄断的太空时,你们坐不住了,媒体经常出来放风――“中国人又偷我们美国的技术了”。这样的假话说多了,连你们白宫和国会都相信,人民当然也被误导。于是他们都要求你们联邦调查局抓两个偷技术的中国人出来,你们这才慌了手脚。至于后来怎么样,那还需要我说吗?   你们就抓了一名可怜的台湾移民,美国的忠实公民李文和!那人也真够老实的,被抓后很久都被FBI欺骗,不去找律师,而且还主动极积和你们配合。你们也不想一想,如果李文和真是为中国当间谍,我们国家安全部会这么弱智吗?我们早就让他找最好的律师了,哈哈――   你们把李文和关起来,一关就是一年多,指控人家四十九条罪状,包括间谍罪、泄密罪。一年多后,那老李据说被无罪释放了,你们的局长和总统都道了歉。虽然被释放后的李文和因没有人敢雇佣永久失业了,可本性忠厚的老李一出来就感叹:还是美国好!要是在其他国家这样冤枉一下,哪里还有昭雪的一日?!   克里斯先生,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你们FBI犯的一个小错误。间谍罪不是小罪,不用我提醒你,在美国历史上,你们没有抓错过哪怕一个或者半个苏联间谍。为什么?因为抓间谍不是游戏,抓间谍必须有非常确凿的证据,要长期跟踪取证,还要证明嫌疑犯出卖情报,和海外间谍机构联系,损害了美国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等等,所以你们联邦调查局除了五六十年代搞的那些政治迫害不算,对于抓间谍的工作还是很谨慎的,不是吗?!   然而,你们就偏偏在那个敏感的时候,在中国人拼命发展科学技术,拼命研究航天科技的时候把李文和给抓了,而且未判先定罪,并且一拖就是一年多,为什么?还要我点破吗?因为那从一开始就是你们FBI在美国政客的授意下的阴谋!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文和根本不是什么间谍,也没有泄露机密,但是你们需要这样一个替罪羊,你们需要对李文和这样的优秀华人科学家来个杀一儆百!至于李文和是否有罪,那并不重要,就算后来证实他无罪,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因为你们借李文和案子警告了所有华人华裔科学工作者,那警告的话外音每一个华人都看得懂:李文和无罪都可以被FBI关他一年,看你们还敢不敢――   你们联邦调查局应该对华人情况都有详细的档案,你们当然知道,李文和事件后,很多华人科学家都自动离开或者疏远敏感部门。不过你们也不是不清楚,华人孩子读书勤奋好学,长大后多回避政治,选择科学技术项目,他们长期以来对美国的科学技术发展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你还记得你们的火星上天后,有美国报纸报道在这个高科技项目中有三百多位华人华裔辛勤工作吗?中国本来很多报纸要报道,电视台要播放那个镜头的,可是大家心里难过,又害怕给海外华人找麻烦,于是就按下不报了。结果你们联邦调查局又来劲了,叫嚣什么:真奇怪,中国人怎么不敢报道华人在火星探测上的功劳?   唉,那不是你们抓李文和起到的作用吗?!   抓李文和取得的巨大效果让你们激动不已,于是你们开始策划另外的计划。这次目标应该转到海外华人华侨上面,最好是转移到那些极积的海外华人华侨领袖上来。可是海外有那么多的海外华人华侨领袖,他们都洁身自好,让你们搞来搞去,就是搞不出一个。总不能就这么就算了吧?你们也需要在海外华人华侨中找一个杀一儆百的目标。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们找出来的竟然是个双面间谍陈文英。那陈女士一直为你们FBI工作,对自己的同胞和以前的国家也搞点间谍活动,对美国可谓忠心耿耿。你们之所以连这种为你们卖命了二十年的人也狠心下手,就是因为你们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目标,反正你们借陈文英案也可以达到相同的目标,那就是不管你对美国作多少贡献,哪怕你只要还有一点效忠中国的行为,我们联邦调查局都不会放过你。   这两个间谍案子虽然最后都不了了之,但是那没有问题,白宫不会怪罪你们无能的,相反,你们的局长还会暗中受到表扬,因为你们达到了目的。这两位华人的遭遇可谓典型之极,一位是为你们的导弹科技事业贡献自己学识的科学家,另外一位更加离谱,竟然是把灵魂和肉体都交给你们的忠实线人。不过这两件事过后好象还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什么呢?   那就是这些年,中国人韬光养晦,相当低调,埋头苦干,不但获得了海外华人华侨的认可,而且也获得了很多有良知的外国人包括白人的同情和尊重。你们神通广大的FBI当然知道这一情况,于是就又打你们那阴谋的小算盘了,结果不久前,你们故意透露出美国国防部情报局的马隆德泄露消息给中国政府,于是解雇了他。这就奇怪了,作为国防部情报局的高级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如果他泄露机密给中国政府,那是相当严重的间谍罪,你们怎么会就这样解雇就拉倒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又是一起杀鸡儆猴的把戏!你们真是百玩不厌呀,只要是间谍、泄密,一涉及到中国,怎么就如此滑稽奇怪?开始都是轰轰烈烈,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让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吧,因为开始轰轰烈烈,那是要造舆论,因为你们只是利用人家作替罪羊,如果一开始不大张旗鼓地搞,等人家律师一提出来,你们就搞不了啦。所以先利用舆论,利用政府故意泄露消息的方式把嫌疑犯搞臭再说,搞臭了就取得了教育美国人民的效果了。   我的例子可以从反面证明我的理论正确。你们为什么一直秘密逮捕关押我,而不大造舆论呢?因为你们以为我是真正的间谍,迟早要彻底坦白的,所以你们没有必要先造舆论,等全部   证据收集齐了,你们就公开!哈哈哈哈,说到我的例子我就想笑,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想到你们美国来搞张不是“暂住”的绿卡,你们竟然动用了六十多个特工来抓我,把我的尿都吓出来了。你们一定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吧,如果我是间谍的事实一曝光,那这些年你们所抓获的中国间谍简直就象中国菜的大拼盘,品种齐全了,哈哈哈――   小江西看着额头上微微出汗的克里斯,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其实只要你能够调整心态,坐在这世界上最隐蔽的监禁所里对着最狡猾的审问者聊天,和你在电脑上和聊天室里各色各样的人聊天没有多大区别,要点是冷静和控制聊天主题,该吹牛时吹牛,该诚实时千万不要诚实!   克里斯离开时,表情很严肃。小江西知道,那家伙要改变策略了。小江西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准备迎接源源不断到来的审问。不过他非常有信心。    ※※※※※※※※※    第二十一章 抓间谍的人   克里斯透过单面镜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看不见自己的国家安全部代号为“小江西”的李建国,思绪仍然飘忽不定。站在旁边的路易看了看手表,已经两个小时了。   第一个圣诞节后,克里斯召集FBI中国问题专家和审讯专家,商量对策,会议决定按照程序,先简后难,从循循善诱开始,到使用心理学审问技巧,最后到药物神经刺激法和精神折磨法。当然,克里斯自己绝对不认为小江西可以坚持享受完联邦调查局这十八般武艺。会上克里斯还虚心地做了自我批评,由于自己太轻敌,错过了最好的审问机会,让罪犯在监禁中调整了心态,至今没有认罪。   会议一结束,整个FBI中国科的探员和审讯专家们都忙开了,以攻心为主的初级审问由中国科最有前途的爱尔兰人路易主审。   克里斯和路易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上都如此相象,以致小江西见到路易时还以为是圣诞节假期中改变了行头的克里斯。   路易没有克里斯的自信,也自然没有了克里斯的亲切随和。   “李先生,我们随便些好不好?”路易边说边让自己放松,其实对面的小江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比路易随便。   “你是间谍,我是抓间谍的人。你可能会说,我一定对间谍有偏见,有成见,对不对?其实不然,我自己就有很多朋友在中央情报局,在当到主管以前,他们也都是间谍,有些还长驻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美国组织一个飞虎队在中国抗击日本的事你知道吧?其中一位飞行员就是我的叔叔。他从飞虎队退下后就进了中央情报局,从此隐名埋姓,直到退休。那工作很神秘的。   “我对间谍的看法是,这象世界上所有的职业一样,本身没有好坏之分,就象你当兵就是训练、打仗、杀人。可是你当伊拉克暴君萨达姆的兵和当美国兵就不一样了,这有个正邪之分,间谍也是这样。从我们对李先生你掌握的情况看,以及这段时间大家相处后进一步的了解,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李先生为中国政府当间谍绝对不是为了金钱,也不会是为了想出名。我想,你一定是为了理想才投身间谍行业的,我没有猜错吧?”   小江西开始专著的样子,让路易受到很大的鼓励。   “正如间谍本身是个中性词一样,间谍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中性的,不管你使用什么手段去完成间谍任务,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是作为间谍必须做的。问题是,你为谁当间谍!你是学习国际关系的,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大趋势是民主自由的西方政治制度,共产主义制度已经基本上随着苏联的解体而寿终正寝了。当然你们中国共产党还是坚持自己是在推行社会主义制度,不过,那还是不是事实的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可以商量。现在我得告诉你,李先生,你所选择的为那个政权当间谍,显然是站在了历史错误的一边!大家知道,两军交战,无论邪恶还是正义胜利了,士兵都不会受到道义谴责,因为他们只是选择一种职业。可是作为间谍就不同了,做间谍不但是选择一种稀有的职业,还是选择了一种理想,既然是选择了理想,就要负起道德上的责任。李先生,中国迟早是会选择民主政治的,就象现在的俄国取代了前苏联一样。可是你回头看一看,苏联那些克格勃的下场,俄国人民到现在说起他们还咬牙切齿,他们在历史上的地位只是和羞耻联系在一起。但是你能说,当时那么多优秀的苏联青年加入克格勃不是怀着美好的理想吗?可惜,可惜呀!   “李先生,我想我不必把话说得太明白,你绝对是个明理的人。你现在给中国政府当间谍,不但不会得到全世界爱好自由民主的西方人民的原谅,而且你以为你现在为之而服务的对象――中国人民,也迟早有一天会唾弃你们这些为专职政府效劳的间谍的!”   路易把后面的话稍微放慢速度,一字一句,而且提高声调。说完,他就故意低下头喝咖啡,他知道如果想观察小江西的反应,不必当面盯着看,那样就会什么反应也得不到,反正这个房间至少从三个角度装上了摄像镜头。路易故意给小江西一点时间,他把咖啡喝得有滋有味。当他从咖啡杯子上抬起头时,小江西仍然是一付沉思的样子。很好,路易想,为集权效劳的间谍最大的毛病就是从来不独立思考,如果他们一旦开始思考,离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就不远了。   小江西确实在沉思,不过他在想别的。他有些后悔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网友小倩自己去执行任务,可能三两年回不去。虽然没有见过小倩,然而他已经深深爱上了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当然不是他小江西爱上,而是长风大侠。离开中国时,小江西一度想让杨文峰冒名长风继续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周旋,毕竟网络无情,谁知道看不到长风的小倩一转眼又会投入到什么风的怀抱里。不过,经过思考后,李建国还是没有委托杨文峰,想那杨文峰未必有妙笔生花安慰得住小倩,唉,就听天由命吧!也正好可以让狱中的自己多一份思念,多一份幻想,多一份期待!   “道理你一定明白,我就不多说了。”路易接着说,“你在美国潜伏多年,不是没有看到在我们美国的自由和民主制度里人权特别受到重视。你说你是偷渡来的,我相信你。和你一起偷渡来的中国人,他们在你们自己的国土上都没有办法在大城市里自由自在公平地生活。但是只要他们一踏上美国的土地,他们就自由了,只要勤奋,他们总有一天会过上好日子的,对不对?可是看看你们国家,一个社会底层人包括那八九亿农民,如果想过上好日子,靠勤奋有用吗?你现在在美国,不管你是不是美国公民,不管你是不是间谍,都享受一定的人权。只要你李先生快点彻底的交代问题,我们会让你留在美国,你会享受到真正的民主和自由。我们其实都很关心你,局长看到你被捕时的照片,发现你有营养不良的症状,于是召开会议,当场决定,要让你身体先恢复过来――”   小江西虽然一边想自己的事,但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虽然这是审问中的必要程序,但路易没有说假话,在这里单独监禁,无论从伙食还是卫生条件,接触新鲜空气,都比他以前在江西小县城要强很多了,只是没有自由。当然,小江西对于自由并不太介意,过去多少年他倒是有自由,不过那自由象空气一样,除了让你活着外,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这么多年过来了,如果现在路易突然告诉他,你获得自由了!小江西会彷徨的,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使用那些自由。   小江西有些感激地看着路易,想,这位仁兄真是尽职尽责,他从理论和感情上说服小江西,这大概就是杨文峰说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授之以惠”的前两条吧。于是,他耐心地等着下面的“授之以惠”。果然,路易又开口了。   “局里上下特别关心你,知道你在美国无依无靠,国家安全部派遣你过来时大概上面拨发给你的经费也被人贪污了不少。当我们看到你这位真正的国家安全部特工竟然过着清贫的日子时,我们都为你抱不平。你大概也知道,就我们掌握的材料,你们国家安全部前后在美国设立过三千多个公司,其中绝大多数是中共高级干部的子女以国家安全部的名义来到国外生活开公司赚钱的。实话告诉你,他们哪里是真为国家安全着想,他们都和我们合作得非常好。可是你看看,你这个真正的间谍却营养不良,唉,真让人伤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愿意全配合我们,并揭露国家安全部以前派遣的人,你自己这些年发展的人,以及你这些年潜伏在美国的所作所为的话,我们可以奖励你,算是发一笔安家费给你,帮助你在美国住下来。三十万美金的数字只是基本的,没有上限,主要看你提供的情报是否有用,以及你掌握着多少中国国家安全部潜伏在美国的间谍――”   小江西突然想,如果有三十万美金,拿回江西在黑市上一换,我的妈呀,那我就真可以实现自己改变国家,改变民族命运的大理想了。这个世界真奇怪,很多英雄好汉有志之士就因为缺少最起码的生活费用而不得不去洗碗擦盘子,有的因为没有活动经费而白白地枯耗了青春。如果他们有必要的金钱的话,那么一定可以为民为国造福的。   小江西又想,也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有了钱却只知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呢?也许问题就在钱上面,没钱时雄心勃勃,有钱了就私心膨胀,意志消沉了。哎,小江西心里叹息,如果我有了两百多万人民币,哈哈,我就不用为生活发愁,就可以一心干大事了。这样想着,小江西不觉露出笑容,并把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正好被路易看在眼里,路易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天的审问就此结束了。三天后,当路易过来问小江西是否愿意坦白时,小江西装疯卖傻地看着路易,路易突然发现又白白浪费时间了,他生气地把案卷摔在桌子上,把一杯半烫不烫的咖啡泼到小江西的脸上。   结果小江西突然陷入精神混乱,就这样要死要活达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里,路易没有来找他,守卫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小江西知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授之以惠”的阶段已经过去,后面艰难的考验要开始了。小江西进来已经很多个月了,如果杨文峰推测的那些无法抵抗的审问即将开始的话,自己必须在那之前争取“坦白从宽”,也借机给FBI多几个不同版本的供词,否则如果自己陷入昏迷或者疯狂状态下,说不定就会透露那唯一的版本――   那天早上起床后,小江西对坐在走廊里沙发上打盹的看守平静地说:“你去通知上司,我要坦白从宽!”   由于小江西坚持每天坦白一小部分,并且结结巴巴的,而且他有时声泪俱下,有时又突然昏死过去,所以当路易整理出一份200页的审问记录,并用颤动的手呈送给克里斯时已经是距离小江西要求坦白从宽之后的三个月零五天了。   克里斯在部下面前尽量保持冷静,在路易转身要出去时,克里斯漫不经心地说:“路易,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但这消息到你为止。我下个月会升任联邦调查局副局长,主管抓间谍这一摊,反间谍部门中国科的职位就空出来了,我已经向局长推荐了你,好好干吧!”   克里斯虽然已经知道审问的主要情况,但一开始读这二百页的审问记录后就无法停下来,整整读了两个小时。“太好了!”他揉着眼睛,叹息着:“好得不敢让人相信。”   确实无法让人相信,按照小江西的证词,他潜伏在美国达四年之久。这四年中他几乎配合了国家安全部在美国的每一项秘密活动和计划,包括如何偷取美国下到机车发动机,上到火星探测器的机器和图纸,如何策划在华盛顿进行间谍及游说活动,包括协助中国商人进入白宫睡觉和总统握手照相,当然还有策划在美国国会做一系列游说活动。至于派遣间谍,就更加让人胆战心惊。据小江西坦白,中国不但让进入美国的每一个留学生带有情报任务,而且还把手伸向周边国家,使得那里的留学生也为中国国家安全部服务。所以到现在为止,为中国服务的特务总共大概有好几十万,当然有些是为了长期潜伏,为了迷惑敌人而故意扮演成民主斗士的。还有,小江西也详细提到自己如何协助国家安全部在美国收买华文报纸占领舆论阵地,在华人华侨中进行威胁破坏以及收买活动。最让克里斯感兴趣的则是小江西的一些秘密活动,例如他提到自己作为安全部的代表在洛杉机和一位代号“客厅少女”的中共色情间谍接头,小江西作为国安特务,四年里转移200多万美金进入美国,主要用来帮助中国政府喜欢的总统候选人参加总统竞选。他甚至还提到国家安全部最高目标,例如2020年左右,争取发展一两个美国总统为国家安全部的特务――   天啊,克里斯不得不承认,小江西李建国不简单,上次自己还差点被这家伙骗了。当然,他也有疑问,例如带两百多万美金过来作为政治献金,自己却仍然躲在休斯顿那象狗洞一样的破车箱里,这样清正廉洁的中国人不是只有焦裕禄吗?再如,小江西报告中说到自己是国安部特务,受杨文峰主管,而且又提到,国家安全部已经对他洗脑了,让他认为自己不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务――克里斯都搞糊涂了!   克里斯头上冒出冷汗,小江西的二百页记录,几乎证实了美国过去二十年对中国政府在美国从事间谍活动的每一个怀疑。而且,小江西的供词从侧面证明了美国媒体最近十几年宣传的中国威胁论并不是空穴来风。小江西在交代自己间谍行为的同时,还无情地揭露了很多中国的鲜为人知的事。克里斯兴奋地想,等过几个月FBI作了必要证实后,会采取抓人行动并且在媒体上公开小江西的交代和揭露。到时,这将是世界间谍史上空前绝后的盛事,他克里斯自然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抓间谍的人!   要证实小江西的证词并不太难,毕竟几乎所有的事件和事实都多多少少被美国媒体报道过。例如有些报纸报道了中国间谍在美国猖獗的情况,本来大家都以为是假新闻,当时连FBI也觉得不可信,可是现在由中国国家安全部特务小江西亲口证实了。于是FBI探员找到当时报道这条消息的报社记者:“尊敬的记者先生,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大胆报道的中国间谍在美国无处不在的消息吗?”   那记者很紧张,心里想,天啊,又来了,我不是已经认错了吗?怎么又来提这事。   “记者先生,我来是想告诉您,我们谢谢你!你的消息当时虽然被人误解,遭到华人社会的抗议,可是经过两年的艰苦取证工作,我们――FBI反间谍情报组中国科,现在已经正式证实你的消息非常正确,我们尊重你的消息来源,希望你今后继续发表类似的消息,教育美国人民――”   编辑目送FBI探员离开后,自己不禁纳闷,他妈的,两年前因为到唐人街吃饭吃了辣椒拉不出大便,在厕所里难受时突然恨起中国人来,所以当时就编造了这一中国间谍无处不在的新闻,真没有想到,联邦调查局那帮白痴竟然帮我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哈哈哈哈――   克里斯和路易高升的正式任命下来后,两人在办公室喝酒互相祝贺了一番,随后两人都提到对小江西口供的疑问。圣诞节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小江西的证词上的几十条间谍重罪,几乎除了那个报社记者宣称消息来源不能透露但很可靠以外,其他没有一条可以被证实的。另外,关于小江西自己的身份经历,他口供中就出现了三四个版本,一会说自己是在江西抓了胡长青被国家安全部看上的,一会又说自己是被老同学国家安全部的副局长杨文峰派遣来的,还说什么自己是假中国间谍,还有――可是据可靠消息证实,杨文峰曾经在美国读书,当时已经不是国家安全部的情报人员了,这杨文峰也因为车祸于2004年初身亡,广东各大报纸都有报道。   克里斯和路易一起去看小江西时,发现那个家伙活得快活而且健康。自从他坦白从宽搞了这么份两百页的宝贝出来后,FBI也没有亏待他,每天以好菜好酒款待。当然,那主要是为了到公开审判时让美国人民看看,中国特务吃了多少民脂民膏的样子。因为只要小江西的口供有十分之一成立的话,他都将会被判处死刑。当然,如果中国政府出面干预,并愿意适当释放一两个关押在中国监狱的美国间谍的话,也可能改判终生监禁。   “我们发现你的供词有一定问题,有些我们无法证实。我今天也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工??”克里斯开门见山的说。   “你们尽力了吗?”小江西带着责备的口气。   “我想我们尽力了!”路易说。   “我不这样认为。”小江西这时已经可以操非常流利的美国英语了,一些口语也很美国化。“例如,供词中我坦白自己接收大量来自中国国家安全部的情报收集提纲和金钱,是从不同的公园凳子底下拿到的――今天是二月十日,三月五日下午你们再过来提审我,我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的,因为我现在需要想一想。”   三月五日下午克里斯和路易听话的来到小江西的“别墅”里,他们现在已经无法不听从小江西的,牵涉太大了。小江西看到他们来了,很高兴的样子。闲聊了一会,小江西突然看了看墙上的钟,神秘地说:“你们两位对我真好,为了立功赎罪,我现在向你们透露一个重要的绝密情报。我知道中国国家安全部在华盛顿是如何传递最重要的情报的。当然,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改变了方式没有,不过你们可以试一试。”   克里斯和路易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   “今天晚上,华盛顿纪念公园东边沿海路从左边数起第三条长凳下面将有重要的包裹,如果你们现在快一点很可能还可以抓得到放包裹或者取包裹的人――”   小江西的话还没有说完,克里斯已经把华盛顿总部的电话接通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华盛顿FBI总部直升飞机停机场同时有三架飞机起飞,其中一架飞机把克里斯和路易接回了总部,他们到达时,另外两架飞机上的特工正好送过来从公园长凳下取回来的包裹。虽然已经是下班后,但整个联邦调查局大楼突然好象过节一样到处紧张而显得喜气洋洋。这个情景只有在冷战时候出现过,现在再次回来,让每一个FBI特工都激动不已。“中国国家安全部间谍在我们首都华盛顿国家纪念公园里公开传递情报――”消息象长了翅膀,不停地从一个特工激动的口里传到另一个特工颤动的耳中。   经过化学和防弹专家排除危险性后,包裹到了副局长克里斯手里。他慢慢小心地打开,就好象几十年前在高中第一次拉开一位女同学的内衣裤一样。   包裹里有一封信,还有一叠美元和一本中国国内出的中文书。“典型的中国国家安全部布置任务的做法!”路易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克里斯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中国国家安全部给海外的包裹一般包括经费,工作要求,还有就是一本加强政治思想教育的书。那本书果然叫做《新时期加强政治思想教育工作的必要性》,另外有整整一千块美金。   克里斯打开信,短短几行字映入眼里:“谢谢提供的消息,特别是总统内部讲话,以及FBI最近的活动情报都得到高层重视,另外送来的火星探测器图纸已经转给航天神十总指挥部,他们特别谢谢我们。大家请你保重身体,再接再厉。请注意收集如下情报:我们最重要的朋友小江西已经失踪两年,请继续找寻。此人有好色的特点,你们可以了解他常常光顾的妓院,也许在妓女那里会有消息。另外也请收集美国国防部最近和台湾的秘密会晤情况,以及美国――请你先收下一千元经费,剩下的下次再付,有时间请不要忘记提高自身修养。”   一切疑问都烟消云散,小江西果然是国家安全部的重要间谍,很可能是头号间谍!他在监狱两年,竟然还记得中国重要间谍在华盛顿的投递方式和地点,不简单!可惜由于FBI太激动而没有抓到投放或者接受包裹的间谍。看起来,前段时间怀疑小江西是否真特务是错误的,FBI必须全力以赴,继续证实那份两百页的口供,并且对小江西进行更加全面的审问,事情没有搞个水落石出之前,千万不能公开,看起来北京方面还不知道小江西出事了。   小江西虽然早就和杨文峰商量好要时不时在华盛顿的凳子下放个包裹,免得FBI戳破了他的谎言,把他无罪释放了。而事实上杨文峰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因为田海鹏已经因为出卖他而日益得到重用,所以杨文缝咬咬牙,硬是在包裹里放了一千美元,事后心疼了好多天。另外杨文峰也想到小江西在里面的难处,由于他的单间都装有摄像镜头,晚上也不许关灯,所以要想在里面手淫很困难。想到小江西四年中没有性生活,无法手淫,杨文缝就自作主张地在信中故意向FBI透露了小江西有个好色的致命弱点。后来很久以后,小江西才知道为什么那天取包裹之后,FBI在审问他的过程中,有好几次使用了色情引诱的手段,给他看黄色录像带,还把一个金发美女和他关在一起三个小时。不过小江西看着金发美女是用意淫的方式满足了自己,始终不肯脱下自己的裤子。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小江西的供词被几十个调查局探员逐一查核,不过都被证明他是胡编乱造的。克里斯和路易都快疯了!原来,这个小江西的供词里几乎把近二十年美国对中国间谍情报活动的指控都“坦白交代”了出来,他的交代几乎都原封不动按照西方人的说法,稍微不同的是,他象个魔术师,把自己插进每一个事件里,仿佛他无所不在,俨然中国国家安全驻美情报组组长似的。对于这一情况,要不是克里斯当初昏了头,太激动的话,哪里会看不出?!哎呀,现在看出了,可是已经是小江西在监狱里过第三个圣诞节了。   “马上采取更加严厉的审问,给我叫所有高级审问专家!”克里斯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部门,他要求助其他部门。并且,他就有关情况和中央情报局通了气,因为他知道中央情报局使用很多中国人当特务,他们特别有办法,毕竟要对付中国人,最好的还是用中国人自己。   不久,从中央情报局专家那里传来的结论让克里斯垂头丧气。   小江西被抓住后,FBI已经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乍一看,以为是失误,其实不然,中央情报局专家认为这一切都是小江西策划的。两年了,联邦调查局几乎都没有使用极端手段审问小江西,因为他自己一直在牵着FBI的鼻子走。在FBI使用说服的方法之后,小江西感到马上要受到折磨,不得不透露真相时,立即要求坦白从宽。从他的坦白中可以看出,他抓住了FBI想抓中国间谍的心理,几乎把这些年美国媒体和强硬派指控中国的所有“间谍情报疑云”都证实为实有此事,让FBI为了查证他的报告而忙得不亦乐乎。中央情报局的结论是:小江西不但是中国间谍,而且还是一位懂得心理学,深研间谍之道的高级间谍!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玩弄FBI,很有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但至于他为什么拖延时间,他们则无法知道。   中央情报局的专家还指出了一点让克里斯非常震惊的看法,他们说,那份二百页的报告实际上是有魔力的,今后无论FBI使用什么手段,都将无法从小江西的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因为小江西已经使用自己的坦白报告“污染”了今后自己将要说出的一切。例如小江西在他的坦白书里说自己是国家安全部派遣的高级间谍,但国家安全部给他洗了脑,让他说自己是杨文峰派遣的假间谍,或者是偷渡来的自愿间谍等等,今后即使他处于昏迷状态下,说出任何一种有关他身份的消息,专家也不会知道到底是洗脑前的还是洗脑后的――   克里斯和路易几乎头疼欲裂,测谎是小江西这样的间谍必须经常使用的,两年来,每次审问完后要签字前,几乎都需要测谎,可是无论他小江西说什么,测谎结果都证明他没有撒谎,这使得联邦调查局技术部人员第一次对这部美国保密机构都赖以为生的小机器产生了怀疑。有专家提出,我们从研究这部测谎机器开始,就一直是根据白人的身体状况,血液血压,神经系统等来做试验的,这样制造出来的机器也许不适合黄色人种。又有专家说,中国人恐怕天生会撒谎,不然你看他们的报纸,为什么每天撒谎,编报的和看报的都知道是在撒谎,但是大家都脸不红心不跳,要知道测谎器的原理就是来自撒谎的人“脸会红,心会跳”这个基本人性!   小江西很喜欢测谎,其实他是使用很简单的方法就战胜了这个全世界间谍都闻风丧胆的小机器。例如他以前否认自己是间谍时,他心里也确实不认为自己是间谍,因为杨文峰已经交代清楚了,这都是个人行动,是为了拯救老同学的个人冒险,而间谍一定得是为国家为组织工作的收买情报出售情报的人,小江西于是在回答提问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是间谍!”测谎结果证明他没有撒谎。后来当他承认自己是间谍时,他又想,天啊,我当然是间谍,我这样做是为了阻止中央情报局对中国进行情报渗透,是为了国家安全做事,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拿国家的工资――于是当他说自己是间谍时,测谎器也相信了他。   后来的一切都如中央情报局所料,无论使用通宵不睡觉,还是最后使用麻醉药品加上“消时”监禁,以及最后实用世界上最利害的“空脑”设备(注:美国和苏联使用的一种审问间谍的最先进设备。设备似一棺材,里面有多种电子设备,把审问对象平躺放进棺材里,盖上盖子,被审问者将在黑暗中躺十二个小时,之后,通过电子设备和小孔,将迷幻化学物注进棺材里,十分钟后,犯人出现迷幻症状,但犯人由于没有注意到有电子设备或者药物,以为这迷幻是自己躺久了造成的。半小时后,犯人将被进一步麻醉,同时棺材内部出现幻景,犯人眼前出现的是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犯人的身体出现飘浮症状,就好象在云中飘浮一样。不久犯人出现烦躁症状,并且失去时间概念,往往三分钟的飘浮在犯人脑中就有三五年的效果。犯人甚至会感觉到自己的骨节长大了,皮肤也出现了老人斑。这时,犯人脑中会出现自己的一生特别是童年青少年时的幻景。犯人极其孤独的飘浮,四处张望,希望找到人可以说话,这时,会有声音响起,大多是问犯人童年青少年时期的话题,包括理想抱负什么等,犯人会一一回答,但他却无法在云层中看见那不同的发话人。犯人好绝望,想找到是谁在问问题,这时,问问题的人会慢慢引导犯人回答那些敏感的问题。由于犯人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甚至认为自己即将死亡,又因为犯人想找人聊天,所以都会如实回答任何问题。这个机器苏联和美国都拥有,是世界上准确度最高的真话机器。)虽然小江西都在无意识下回答了专家的问题,可是他的回答竟然每一次都不完全一样,审问的结果自然毫无用处。专家解释说,小江西这个人精神世界非常丰富,很可能过着双重甚至多重人格的生活,又或者他生活在梦幻和现实不分的虚拟世界里,所以每次在他被迷昏后,潜意识里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有时他说自己是国家安全部的特务,有时又说自己只是想当国家安全部特务的人,有时他甚至透露出自己根本不叫李建国,而是叫长风什么的。专家最后得出结论:审问这样的嫌疑犯只有在他清醒的情况下才会告诉你他真实的情况。当然,那得他愿意告诉你,除非找出能够迫使他清醒时不得不透露真情的方法,例如掌握他的致命弱点什么的。   克里斯摇摇头,自从越来越重视人权之后,FBI和中央情报局所有最高级的审问都是靠麻醉、迷昏手段加上心理折磨等,这些方法显然对小江西都不管用,其实世界上最好的折磨方法就是肉体折磨,但是这在美国已经被绝对禁止了,何况就算你私下违法使用了肉体折磨方法,但所有用肉体折磨的方法获得的证据一旦拿到法庭上都将被判无效,哪怕是间谍罪。碰上这样的情况,法官往往会立即释放嫌疑犯,如果这样,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第五个圣诞节已经过去了,离开中国奥运会开幕没有多少个月了,克里斯站在可视玻璃后面,显得异常疲惫――毕竟站在那里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唉,真不知道如何对付眼前的小江西,他在这里住了四年多,竟然越来越适应,现在不但喜欢汉堡包,喝咖啡还可以不放糖和牛奶,一天喝好几杯。他的身体状况也比四年前强多了,虽然个头不可能再长高了,但他向横长宽了不少。他和守卫以及来审问他或者向他了解情况的FBI探员谈笑风生,提出很多有见地的看法,只是他上次告诉克里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中国来的间谍,他说:“你们FBI决定吧,反正我也搞不清了,你们决定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好不好?”让人哭笑不得。克里斯几乎没有证实一件间谍行为是由小江西做的。今天他特地赶过来,是因为有专家报告,发现最近小江西的情况有异,常常在别人不注意时陷入沉思。   克里斯和路易一起赶过来,静静站在这镜子后面观察,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承认这个历史上唯一一个中国国家安全部派遣到美国的间谍是个冒牌货,可是又能够做什么呢?小江西过去几乎从上到下教育了FBI一番,要知道他供出那些媒体政客散布的中国威胁,中国间谍等都是真实的,是他参与的,迫使联邦调查局上上下下不得不投入进行调查,结果当FBI调查后发现那些都是谎言,这个事实让联邦调查局的人都感到难堪。   天啊,难道小江西是中国政府故意派过来让FBI调查那些谣言的吗?要知道那些谣言说出来谁都不会去证实,可是如果那些谣言从小江西口中说出来,那么上下都重视了。不去证实,则大家都有可能认为是真实的,而一旦去详细调查查证,发现是假的,不是反而洗脱了媒体政客对中国政府的诬陷?!天啊,该不会过去四年我们都在花费大量美金为中国政府工作吧!   克里斯想到这里,已经是他站在单面镜子后的三个小时了。   小江西非常喜欢这里,四年来都过得很丰富很开心。当然后来两年受到的审问确实让人有灵魂出壳的感觉,不过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后来他调整了心态,你要迷就迷吧,迷昏了的回答也让他们迷糊,看到他们每一次那失望和迷惑的样子,小江西知道即使自己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也会撒谎。对于毕业后差不多一直生活在虚拟的网络世界的小江西,事实可能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如果你愿意闭上眼睛视而不见的话,那事实根本就不存在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活得实事求是的,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活在不如人意甚至是残酷的现实里。   不过2007年圣诞节过后,小江西开始感到不安了。按照约定好的,自己应该出去了,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杨文峰为任务完成后迫使联邦调查局释放小江西的方法不会有问题的。按照计划,任务完成后,杨文峰会启动一封信,那封信是小江西出来之前就抄写好的。   小江西在信里这样写:作为一名普通的中国人,整天看到美国媒体和政客污蔑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感到很窝心。为了中美关系,为了还中国人一个清白,也为了节约美国纳税人的钱,当然更加是为了证实美国联邦调查局抓间谍人的无能,我决定和我的同学杨文峰一起做一个实验。这个实验将证明过去十几二十年间美国媒体和政客在冷战意识,种族仇视,反华思想的影响下,肆意污蔑中国政府和人民,把中国间谍,中国威胁说得无处不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将在这个实验中自愿花费美国人的钱去调查近年美国媒体上吵得轰轰烈烈的每一个对中国政府和人民的指控和诬陷。同时,我们要用这个实验控诉联邦调查局为了丑化中国,配合华盛顿政客喧嚣的中共威胁论而任意把可怜的中国公民小江西作为间谍秘密关押达四年之久,使用了一切手段迫使小江西承认自己是中国国家安全部派遣的间谍――   信中附上杨文峰和小江西详细的计划书,特别是小江西被逮捕后所有的交代内容都预先写了下来。这封信是五年前写的,然后封进快件信封里,在美国国内传递一次,至今没有开封,有邮票邮戳为证。这封信将会包在一个大信封里邮寄给FBI,当然信中还有一句话:这样的信我们总共准备了五封,同样是五年前封口后没有打开过的。   信中会提醒,如果FBI不在收信后二十四小时内释放小江西李建国的话,那么美国国会和世界各大新闻媒体都会收到一份。收到这封信的FBI当然不可能不释放小江西,因为他已经不是中国间谍,他的恶作剧是在五年前设计好的,他在监狱的供词都是在以前边看美国报纸边写出来的。这五年单独囚禁小江西,FBI几乎花费了三百多万美金,至于花费了多少钱在调查他的特工身份上,那就更算不出来了。可是FBI却无法控告小江西,甚至无法控告他恶作剧,因为小江西是六十二名FBI特工抓回来的,抓来后小江西第一次审问中就声称FBI抓错人了,而且坚持了将近一年,所以完全不能说他是在玩弄FBI,而是FBI不信任他,在玩弄他。   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发生?奥运会快要开幕了,杨文峰已经预先答应出去后一定要搞一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给小江西作为补偿的。    ※※※※※※※※※    第二十二章 目标――北京奥运会   那天在审讯室邻室透过单面可见的玻璃观察小江西达三个小时,离开时克里斯对身边显出疲态的路易说:“找个什么借口,在适当时候把他放了。”   路易浑身一震,急切地轻轻问:“我们抓错了?难道他不是中国间谍?”   克里斯没有马上回答,等两人都坐进小车后,他才好象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没有抓错,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间谍!”   说完克里斯靠着椅背,闭上眼睛,陷入沉思,路易不知道刚才三个小时中克里斯想到什么,见克里斯不再说话,也就不问。车向华盛顿驶去。   经过四年多的不屈不饶,克里斯决定还是自己先放弃。对于小江西,他从第一眼见到时的激动,随后看见那裤子上的尿迹后马上升起的鄙视,再到警觉,无奈,失望,痛恨等等,这四年中,几乎所有的感情都有过,只是今天站在那里三个小时里,克里斯心中第一次升起对小江西的尊重之情。   作为联邦调查局负责抓中国间谍的副局长,克里斯可能是接触中国间谍最多的美国人,特别是那些收集政治情报的间谍,克里斯接触最多的有三类:   一是那种为了政治和经济利益投靠挂靠国家安全部的红顶商人,其中大多数是腰缠万贯的太子党,他们在中国偷税走私,抢夺贩毒,欺压善良,无恶不做。为了到海外特别是美国设立公司,移民转移在中国贪污的财产,找到国家安全部作为靠山,这样的人估计在美国前后设立了好几千家公司。这些人实际上连情报这个英文字都不认识,但却在中国国内检查机关过问他们的公司、财产时,摆出一副“国家安全”,“绝对保密”的嘴脸。克里斯对这些人没有特别的恶意,事实上他们的存在无论从联邦调查局还是中央情报局的角度看,都是很必要的。中央情报局掌握着他们的恶行,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必象网络上编造的“化钱雇佣反华写手在互联网上散布反华言论”,他们只要适当时候旁敲侧击地揭露一两个腐败的太子党就足可以在中国人民中破坏中国政府的形象了。至于联邦调查局,那好几千个“中国国家安全部”公司的存在,不但可以让他们每年的反间谍经费不断增加,而且在出现什么乱子时,也可以找一两个替罪羊。想到这里,克里斯突然想到上次专门飞到加拿大审问中国最大的外逃商人赖昌星,当时外界都纷纷预测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赖昌星一定会揭露更加多国家安全部内幕的时候,克里斯苦笑了,那些鸡八商人买通中国安全部的腐败官员,无非是想鱼肉中国人民,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哪里知道国家安全是什么意思,更加不用说真正参与国家安全活动了。   第二类接触的中国间谍就是那些专家学者留学生了,他们为了获得一些经费而充当间谍,但都在联邦调查局掌握中,他们其实对美国完全无害。事实上,由于中美两国经常误会频生,中美两国都或多或少地希望对方有间谍潜伏在自己的国家。中国来的专家学者,以及一些在美国的华人学者,虽然不排除有些极端份子,但总体来说都是比较公正的,他们都会对自己在美国的耳闻目睹做一个公正的分析。这类人是克里斯重点掌握的,特别是在中美之间发生严重事件或者冲突时,这些人报回北京的情报往往直接影响中国政府制定决策,所以对于中美关系至关重要。联邦调查局对于这些人和北京的通信联系基本都掌握在手中,并且从他们报回北京的情报和分析就可以推测出北京对事件和冲突的大致反应。   另外一类就是包括使馆在内的公开情报收集人士。目前对于全世界各国,从报纸和互联网等政府公开的媒体信息里收集来的公开情报几乎四倍于秘密情报,联邦调查局当然不能忽视那些为中国政府收集和分析这类情报的中国间谍。实际上作为一个开放的政府,美国政府的机密已经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没有价值。就拿美国的对华政策来说,这个政策从尼克松总统开始就基本上具有连续性,虽然有波折,但很快又会恢复到正常。所以如果要想研究美国对华政策,只要把所有公开材料收集起来,仔细研究,基本上就可以掌握大体。可是问题在于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一样,对于秘密收集来的情报具有病态的偏爱,在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上,他们一般不相信从大量的公开材料中获得的事实,反而去相信那些间谍们搞到的莫须有的“秘密计划”。   这是最让克里斯头疼的,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向北京秘密输送那些有时连美国人都不清楚的“秘密计划”、“秘密行动”,他原来以为小江西就是这样的间谍代表,可是――   小江西在克里斯手中达四年之久,看似没有条理,完全被联邦调查局控制住,随联邦调查局的要求一会坦白,一会拒绝,然而直到今天克里斯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他完全是有计划的一步一步牵着联邦调查局的鼻子走。四年中,他不但坦白自己的间谍身份,而且把这些年华盛顿指控的北京间谍行为都说成是自己参与指挥的,结果联邦调查局在自愿的情况下,花费大量经费去一一证实这些对华间谍指控和中国威胁论,最后几乎都被证实为流言蜚语。这个小江西以一己之力,为他的国家澄清了很多事实,而且同时也为联邦调查局上了一课,当然还毫不留情地教训了华盛顿的反华鹰派们。   克里斯想到这里,表情复杂的露出了笑容。这时,车子停在白宫旁边的行政大楼停车场,克里斯步入大楼。今天在这里召开由总统安全顾问亲自主持的会议,专题讨论北京奥运会相关的安全保卫措施。   十六人参加的国家安全扩大会议中只有克里斯是副职,他坐在联邦调查局局长旁边。这次会议是应中央情报局局长要求,部署两个月后在北京召开的2008年奥运会反恐保卫工作。克里斯听到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声音:   “这次奥运会和四年前雅典奥运会不同的是,中国人完全不听我们的规劝,他们决意要把这次奥运会搞成奥运历史上最大最辉煌也是最成功的奥运会。并且他们说自己有这个能力,绝对不允许外国势力介入帮忙。”   “他们对外国势力很敏感,哪怕是帮忙,他们也会拒绝的。”有人插话。   “我们国务院曾经交涉过多次,”主管副国务卿代表国务卿做出解释,“我们原意是希望他们象希腊政府那样,把2008年奥运会规模尽量缩小,可是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就恼羞成怒了,指责我们是干涉内政,目的是要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   “天啊,他们把奥运会作为中华民族和平崛起的象征吗?”一位官员大惊小怪地边笑边喊。   “不错,”中央情报局局长严肃地说,“中国人正是把这次奥运会作为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事件在办,也是作为中华民族和平崛起的标识在搞,所以当我们国务院无法说服他们缩小规模后,我们提出愿意全力配合他们的安全保卫工作――”   “结果呢?”有人不识趣地打断。   “结果这在中国人看来比干涉他们的内政还要严重,这是侵犯主权!我们又被他们无情地教训了一通。他们还讥讽我们的安全保卫的无能,他们说他们自己完全有能力搞好奥运会的安全保卫。”   “我相信中国人有这个能力保卫奥运会。”克里斯在得到局长的默许后,发言了。虽然他心里想到的是小江西李建国,但说出来的又是另外的理由。他说:“中国人有世界上最好的保安措施,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在奥运期间把整个北京城清场。再说,恐怖份子真敢选择中国作为下手地点吗?我不这样认为。”   “我还没有说完,我不是说恐怖份子要在北京对我们下手。”看到级别比自己低许多的对手出来否定自己的意见,中央情报局局长表情冷漠地说,“我们得到确切的情报,这次奥运会上有针对美国运动员和代表团的恐怖活动,但这恐怖活动并不是目前在我们打击范围内的那几个恐怖组织策划的。目前的情报目标指向和中国政府有关的一些共产党强硬份子,激进派别,军队等,组织这个反美活动的人很可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一批十几年前鼓吹对美国说‘不’的那一代。这些人目前在中国都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他们一边仇视美国,一边又认为只有挑起中美斗争,他们才有出头之日。哦,我的这些分析也是我们中央情报局最有为的间谍为我们分析出来的,因为他就是四十多岁的这一代中国人――”   克里斯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份情报又是中央情报局这些白痴为了增加情报经费,增加出差经费而乱七八糟地编造的东西。不过,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地位高过他太多,他忍着没有反驳,只是假装没有听懂的问:“难道中国政府没有发现这个阴谋吗?如果他们发现了,那应该可以很容易阻止的,毕竟在那个国家把人关起来不用担心受到律师的起诉,对不对?再说,如果他们没有掌握情况,我们也可以向他们提供这一情报,引起他们的注意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中央情报局局长激动地站了起来,“由于我们的情报来源极其可靠,我们不敢掉以轻心。但中国既不愿意缩小奥运会规模,又拒绝我们的安全队伍介入到奥运会的整个安全保卫中去,所以我们不得不冒着暴露情报来源的危险,把这一情报转弯抹角地通报给中国外交部。”   情报局长坐下来,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案卷,假装平静地说:“让他们缩小奥运会规模,我们被中国人讥讽为干涉内政,嫉妒他们和平崛起;要求他们让我们介入奥运会安全保卫,他们又严词决绝,说我们侵略主权;现在我们好心告诉他们奥运会可能会成为恐怖活动的目标,结果,唉,他们的官员没有抽我们官员的耳光已经算万幸了。他们吼叫,这是阴谋,这是阴谋!是为了阻止中国办好奥运的阴谋,是为了出事后把所有责任推给中国的阴谋――”   “天啊,他们这样!我看,我们干脆以安全为理由,不去参加奥运会算了。”   “你疯了!”总统安全顾问还是第一次插话,不过语气就一点不轻,“你让美国人抵制中国人第一次举办的奥运会?你一定是疯了,那样中国人至少会在一个世纪里把美国人当成头号仇敌。”   克里斯想笑,他觉得国家安全顾问说得虽然夸张点,但却没有错。   中央情报局局长又说话了:“虽然我们对自己的情报来源有信心,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一两份情报而去抵制中国举办的奥运会。奥运会一定要参加,安全保卫一定要加强,因为中国人不让我们介入,所以我们今天的会议就是研究如何秘密保卫参加奥运会的美国代表队!”   秘密保卫奥运会!克里斯这才理解这次会议的目的,也知道了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个副职被特邀参加这个高层会议。原来由总统举办的白宫安全会议已经决定,在尽量争取中国政府多给一些名额允许美国安全人员进入中国的同时,由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联合起来,采取秘密方式,把大量情报人员和反恐反间人员派遣进入中国,随机应变,保卫美国代表队以及整个奥运会。这样的派遣可以以安全人员休假、旅游、参加奥运会为理由,中央情报局还特别强调,可以发动一些和美国这两个单位有关系的华人华侨以探亲访友的名义回到中国去。   克里斯想,在这种情况下,这确实是最不错的计划。这些人员虽然不能带枪和设备,但是他们如果都四散在北京特别是奥运村附近的话,以他们的专业知识和训练,无疑是非常有用的。克里斯想,自己手下至少可以有一百位这样的特工愿意“放假”到北京去“观光游览”。当然,大卫田一定要去,这人好象对中国没有什么感情,从来不曾听他说想回中国去看一看。   这时由联邦调查局局长通报最近在美国出现的恐怖活动情况,其中他提到亚特兰大疾病防治中心的致命传染病实验室被侵入,很多致命病毒和细菌遭到破坏,其中有部分爱滋病病毒和SARS(非典)病毒被窃走,初步估计是盗窃团伙所为。局长说已经对全国进行部署,以防这些盗窃犯出卖手中掌握的SARS病毒。目前SARS病毒虽然已经变种,但亚特兰大丢失的SARS病毒是属于第一带,当时美国政府要求中国政府提供这些病毒样本,为的是研究出防治办法,但遗憾的是,这个病毒仍然是目前世界上最利害最神秘的病毒。   ***********************************   北京西苑,国家安全部总部三楼部长会议室。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国家安全部部长声音平和地说,“我们倒是韬光养晦,目的是和平崛起,看来我们是一厢情愿了。同志们不妨回忆一下,思考一下,看看我们的好意,我的愿望,哪一次得到过国际上反华势力的善意回应?中国威胁论不但没有平息过,而且这些年反而愈演愈烈。我们党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在场的同志都清楚。我们为了发展经济贸易交往,发展睦邻友好的关系,竭力压制国内的仇日言论,不惜被自己的国民骂成卖国贼,可是日本人这些年却借着反恐,在美国的支持下,一步步废除了自己的和平宪法。对于美国,我们也是能让则让,中美是未来决定世界前途和世界经济的两个大国,我们不能感情用事。可是美国华盛顿那帮强硬的反华派,简直把中国当成可欺负的三岁毛孩子,动不动就凶一通,骂一顿。再拿我们党在国内外所受到的压力来说,现在无论是西方还是美国的专家学者,在中国经济发展上都没有更加好的办法,所以我们就按现在的路子走。工人下岗,农民流浪,这不是改革带来的必然结果吗?难道我们再退回三十年前的大锅饭才行?我们共产党人就是顶着这些指责这些考验一步一个脚印地把中国带出贫困的。有些反动派叫嚣,共产党该下台了?我说,共产党的历史使命还没有完成!当我们完成了历史使命,无论是人民还是未来的历史都会对共产党有一个公平的评价的!”   围坐在部长周围的国家安全部四十八位在京的副部长,各局局长和常务副局长都认真地听着部长讲话。他们知道,部长平易近人,平时开会很少讲这些大道理,所以今天会议一开始的开场白让他们都神情严肃起来。   “我们虽然忍让低调,但是也有原则,那就是忍让是有限度的,原则问题我们绝对不会让步!最重要的是我们有自己的发展规划,有自己的百年大计,而且我们不会为任何人,任何团体或者国家改变我们的既定方针和目标。把这次奥运会搞得轰轰烈烈,举办成奥运历史上最成功的奥运会之一就是我们现在的既定目标。有些人说,中国人要借奥运会和平崛起,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中国人就是要借这次奥运会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向世界表明中国人自己有能力办好国际奥运会――但是我们中国人民不必借奥运会搞什么和平崛起,我们一直都在崛起!那些说出中国人民借奥运会和平崛起的人是别有用心的。”   部长停下来喝水。外界很难想象,这个中国政府最神秘的机构的高层会议其实是整个政府所有机关高层会议中最开放、最活跃的。平时会议中,大家总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但今天离奥运会开幕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家心情都有些凝重。   “有关奥运会的两个情报引起了中央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刚刚结束的政治局会议我也参加了,会议上总书记亲自要求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所谓万无一失的行动就是干脆不要行动,所以我的心情相当沉重。现在请情报局老周把这两份情报作个简单通报。”   比部长资格要老得多的周局长没有说任何客气话,开始做情报通:   虽然我们一直收集有关奥运会安全方面的情报,但这一份非常重要,是我们潜伏在美国政府内部的情报员提供的。情报称,美国政府发现有国际恐怖份子和美国的极端份子潜入中国,准备对奥运会搞破坏。这当然也不能说明问题,那些恐怖份子和极端份子要真想在北京搞事,也得掂量一下轻重。可是同一份情报还透露,美国政府反华的强硬派最近抬头,他们指责美国政府这些年对中国实行绥靖政策,结果眼巴巴看着中国崛起。他们还指责美国政府不能在香港民主选举上更加坚定地支持香港民主派,在台湾问题上和中国政府一唱一和,遏制台独。他们说,台湾2004年和2008年刚刚结束的民主选举都是中共操纵的,目的是分化台湾,制造混乱。现在看来美国试图利用香港台湾作为进入中国大陆的民主实验地的做法彻底失败了,于是强硬派要求美国政府必须对中国大陆进行直接的工作。他们说,奥运会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把象征事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中国人,一旦举办了一个彻底失败的奥运会,那么中国政府的威信将扫地,民众的不满将升高,他们声称,这是美国把民主自由推广到中国的唯一机会――   周局长停了一下,喝了口自己带的咖啡,接着讲:   这些强硬的反华派威胁美国政府说,一旦中国举办了历史上最成功的奥运会,那其实不仅仅是中国人民头上具有标志意义的活动,而且共产党政府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上也都将享受到极大的威望。根据目前台海形势,最大的可能是,中国政府利用这一国际威望和国内民心归一,乘机收复台湾――与美国直接对抗――   “我们早在三个月前就收到这样的情报,后来又被证实了。”周局长把眼睛从桌子上的文件移开,抬头环顾四周,“奇怪的是,就在我们收到这份情报后不久,美国国务院通过外交途径要求我们政府考虑把奥运会规模缩小三分之一,并希望取消一些庆祝活动!”   “大家都知道,”这时部长插进来分析道,“四年前在希腊雅典召开的所谓2004百年奥运就是在美国的要求下一再缩小规模的。而且,奥运会主会场外布置了包括美国‘爱国者飞弹’在内的八重反导飞弹,美国还有两艘航空母舰在地中海待命,雅典到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人在耀武扬威。可怜的雅典运动会最后搞得象美国人的阅兵场,美国人出足了风头。当然,最后还是出现了两起针对美国人的严重恐怖事件。中国奥运会绝对不能按照美国人的意思办!”   部长对周局长点点头,周局长继续说:   “美国人表面上要求我们缩小奥运会规模是出于安全考虑,可是结合我们收到的情报,一切都不言而喻:他们是害怕中国人靠奥运会和平崛起吧!”   会场上出现轻松的气氛,有些同志忍不住笑起来。   “我们政府已经严辞拒绝了美国政府别有用心的要求!”周局长提高了声音,“后来他们又耍花招,说要联合负责奥运会的保卫工作,特别是美国运动员参加的奥运项目和运动场。这就更加过分了,美国总统访问中国,我们才勉强同意他们派遣武装特工进入中国,现在他们要大量派遣武装人员进入中国,真是异想天开。”   局长们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笑起来,会场也热闹起来。过了好一会,部长招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又向周局长点点头,周局长拿出桌子上放下面的一份材料,边看边说:   “刚刚不久我们又收到一份情报,情报说美国在两个要求都被拒绝的情况下,竟然决定秘密派遣特工进入中国,暗中保护美国运动员和他们有队员参加的运动项目。由于收到情报比他们开始部署晚了一个月,我们估计已经有大量的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特工间谍进入了中国。由于他们以旅游和参观奥运会、商务出差等理由申请签证的,所以目前我们根本无法取消他们的签证,甚至无法找到他们。据使馆反映回来的情况,这个月他们收到的签证排除奥运因素外,至少多了三百人――”   “哈哈,哈哈,”反间情报局的局长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如我们乘这个机会把他们都抓起来,那可是好玩得很,谁让他们自投罗网的。”   大家也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部长看到周局长收起了文件,接着话题说:   “事实上,这些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人都无法带武器进来,我们倒并不担心,何况如果他们只是进入中国暗中保护自己国家的运动员,那倒也无可厚非,所以我们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纠。我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是什么人或者组织要破坏中国的奥运会?”   局长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起来,有人提出台湾台独份子最有可能,有人提近些年受到中国政府镇压的教派和气功组织,海外民主人士也不能排除。还有人提到国内的下岗工人、新疆独立份子和西藏独立运动人士等等,总共有二十多个团体。   部长看议论的差不多了,又说:“我的第二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破坏奥运会?他们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吗?”   这样问题一出,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结果发现如果问到为什么要破坏奥运会后,前面那二十多个团体中至少有十个被立即排除在名单之外。   这时,部长在台上微笑地看着大家,局长们心里都有点谱了。果然,部长看大家议论声音渐渐平息后,提高声音又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个问题:“这些人和团体有能力破坏奥运会吗?”   问题一出,这些中国情报和抓间谍的精英们立即安静下来,他们明白了部长三个问题的内涵。当第一个问题提到有什么团体和个人要和中国政府过不去时,国内外至少有二十多个这样的团体。可是并不是所有这些团体都有动机或者愿意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破坏的,例如海外流亡民主人士和一些宗教团体,西藏流亡政府等都不可能以破坏奥运会的手法来对付中国政府,他们都是很理智的要求自己的权益,要求实现民主负责任的团体。这就是第二个问题提出后那二十几个目标被缩小到不到十个的原因。接下来,部长的这第三个问题一出,“这些人有什么能力破坏奥运会?”,大家稍微一思考,就会发现,以目前中国党政军全力以赴办奥运,保奥运的情况,上面提到的所有组织和个人都根本无法对奥运会造成致命的破坏。而那些比如在北京市区丢两个炸弹的做法虽然有可能,可是不能说就对奥运会造成大不了的破坏。   有好几位身经百战的老局长想到这里突然皱起了眉头,有的人不觉自言自语:“难道――”   部长这时再次开口,大家立即安静下来,“可是美国一点不糊涂,那么他为什么要如临大敌?有两个可能,就是他们知道了有破坏活动发生,甚至知道了是谁要来搞破坏!并且他们自己认为这个破坏份子完全有这个能力达到破坏中国奥运的目的。可他们并不想阻止,只是想保护他们自己的运动员。为什么?因为奥运会的成功既然被他们解读为中国和平崛起的象征,那么美国人没有义务去帮中国人和平崛起吧,对不对?――还有一个可能性虽然小,但后果却更加严重,那就是美国那些秘密潜入中国的所谓暗中保护人员里混进了极端份子,他们要对中国奥运会下手。”   部长停下后,大家平静异常,要知道,如果这种情况出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肯定有能力给奥运会以致命的一击,而这一击很可能对中华民族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和损失。另外,有些老谋深算的情报人员心里想,那这些年中美关系算是白发展了,可能会一朝回到二十年前。    ※※※※※※※※※    第二十三章 双面间谍   “我来了,周阿姨!”杨文峰一进门就故意提高声喊,越过周阿姨的肩头向房间里东张西望。   周阿姨高兴地牵着杨文峰的手,把他拉进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周局长并不移动,只是从老化镜上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杨文峰。周阿姨看到周局长的样子,假装生气地抢过周局长手中的报纸,说:“我说你呀,人家小杨自从知道你身体不好,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问候你,今天一听说你在家,马上就赶过来了。你看你这样子,还摆什么领导架子,再说再过两个月你就退休啦!”   周局长取下老化镜,故意带着嘲讽的表情说:“你以为他真是来看望我的病的吗?哼,他是想知道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然后周局长又盯着杨文峰说:“你就是不死心,对不对?”   杨文峰嬉皮笑脸地看着周局长,周局长也只好叹了口气。周阿姨见这一老一少又耗上了,只管自己笑着进厨房做饭去。   “谢谢你从田海鹏那里获得的情报,小田怎么样?”只有两个人时,周局长问。   “一切都顺利,海鹏这次借回来参加奥运会的机会在大陆消失,不再回美国去。奥运会之后,我们就会让李建国获得释放。”杨文峰停了停,“你们部开会有结果吗?”   “有结果,不过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周局长。其实我有消息来源,你们传达到省部级的文件我都可以看到。只是你们部里的文件更加绝密,也更加有用,我无法知道。”   “小杨,”周局长语气有些严厉,“你要小心,不能玩火!不管你是怀着什么崇高的目的,以非法手段窃取国家机密的行为都是犯罪的!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有消息来源的事,我不想知道,你做的事你自己要负责!另外,你的工作应该结束了。”   “不,我心里很有些不安。”杨文峰固执地打断周局长的话,“我一定要和您谈谈,离奥运会开幕式只有几天了,如果我不说出自己想法的话,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到时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局长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眼镜,杨文峰心里踏实了,知道可以正式开始谈了。杨文峰低声地说:   “周局长,我知道你们部最近得到了好几份重要的绝密情报,情报都是关于美国内部强硬派以及美国政府分析中国要借奥运会崛起,并预测有些仇华个人和团体要破坏奥运会,从而阻止中华民族的崛起。我还知道,你们有些情报直接暗示破坏奥运会的幕后指使正是这几年看到中国日益强大而坐立不安的美国。这些情报且不说来源是否可靠――我相信至少你们认为是可靠的,就单单以情报的内容来说,我敢说你们上下没有人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对不对?这之中的原因我不想多说,只是举几个例子。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西藏要独立,是美国支持的,我想从政治局到下面的边防战士几乎都会点头称是吧?!可是你们也知道西藏和中国的关系从历史上来说都不那么紧密,美国没有插手西藏时,西藏就不闹独立吗?还有台湾,全国人民几乎百分之百坚信是美国在暗中策划台湾独立,可是大家忘记了过去四百年中台湾一直是分分合合,那时的美国人大多还不知道有台湾这个地方。何况这些年要不是美国,台湾陈水遍总统早宣布独立了。例子不需要再举了,我想说的是,作为情报战线,收集预警性情报本身就是预测灾难的,但是‘闻到玫瑰花香,就到处找棺材’的做法也害人不浅呀。   “最近西方学者在反省冷战历史时,有学者提出冷战完全是一场误会,而造成这个误会的正是美苏两国叱咤风云出尽了风头的中央情报局和克格勃。虽然这有些夸张,可是如果我们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不无道理。美苏两国当时很多决策都是基于两国情报机关的秘密情报,现在解密的档案已经显示,很多情报都是故意夸大了对方的能力和意图的。例如肯尼迪总统上台后,美国中央情报局提供给他的情报称当时美苏两国存在巨大的”导弹差距“,指出苏联发展导弹的数量和质量远远超过美国,这情报让美国人民和总统都大吃一惊,于是拼命生产导弹,扩军备战。美国的这一做法再经过克格勃传回莫斯科,结果正如所料,苏联也开始大规模扩军备战。之后两国基本上都无法停下来,最后苏联因为国力不支,竟然被拖垮了――如果说两国情报机构这样有意无意地错误,高估对方的能力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么故意混淆或者高估对方的敌意就永远无法证实了。美苏在冷战时候动不动就剑拔弩张,无论是美国还是苏联都认为对方随时要置自己于死地。到现在冷战已经结束快二十年了,冷战时候的两国秘密档案也开始逐渐解密,可是历史学家和冷战专家们却惊奇地发现,两国当时其实谁都没有任何主动进攻对方的计划和图谋!原来他们整个冷战中为了防卫对方而制定的整整五十年国策都是基於一些严重的误会。那么,这些误会是哪里来的?   “就是美苏两国当时的情报机构中央情报局和克格勃。我不想讨论他们的动机,但有一点我们不能不看到,冷战时候这个世界上权力最大,名声最响,化钱最多的机构就是美苏的情报机构!情报机构本来是为决策者制定决策提供情报信息的,在当今社会,情报机构绝对要独立于决策机构,可是在当时冷战中,你会发现中央情报局和克格勃几乎靠自己的‘情报’左右着世界局势。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常常在电影里看到的,当一位政治家或者一位军人不相信对方会如何如何时,一位中央情报局或者克格勃的情报官就会潇洒地说:我们有情报显示――结果谁都得闭上嘴巴。那些情报的来源大多是对方的叛变人员,他们为了得到金钱和重视,道听途说,甚至肆意夸大,而情报机关的人自然也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有选择性的相信了。”   “小杨,你是要我们不要相信从美国获得的情报?!”周局长绕有兴趣地打断杨文峰的话。   “周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意思。我理解,作为情报人员,必须从最坏的出发点出发,但我确实想告诉你,中国的情报机构绝对不要步苏联克格勃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后尘。这两个情报机构都非常会收集情报,这一点我们望尘莫及,但是他们都在情报分析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苏联的整个情报部门包括克格勃在内是世界上最会收集情报的,从暗杀到色情间谍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他们整个情报机关却没有情报分析部门,更没有什么情报分析人员。情报官员在获得原始的情报后,只要感到‘政治正确’,也就是当时有反美性质,就直接报到苏共政治局,结果那些原始情报就牵着当时闭目塞听的苏联政治局领导人的鼻子走。所以,当那些情报是不准确甚至是假情报时,苏联的决策就自然出了问题。美国总统里根本来就是演员,于是象演戏一样搞出了高深莫测的‘星球大战’计划,那计划其实只是纸上谈兵,美国人自己都搞不懂也不相信其可行性。然而,原始材料被送到苏共政治局的桌子上,结果他们硬是要全国人民再次勒紧裤腰带去搞武器发展对抗根本不存在的‘星球大战’,这就是苏联情报界的问题!当苏联解体的时候,他们的核子武器已经可以把地球炸毁好几十遍,然而人民却没有面包吃!因为苏联的统治者坚信,美国马上要过来消灭苏联,这样想着,就发现面包一点用处也没有,不如化大钱制造死亡武器!   “美国的情报界也有自己的问题,同样出在情报分析上。和苏联不同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从开始就比较重视情报分析,对于所获得的原始情报一定经过分析后加上评论再上报白宫。但是也许是太重视情报分析了,中央情报局把这部分工作交给政客和兼职学者去做,而没有交给专门的情报分析专家。中央情报局直到2003年才设立专业的情报分析学校,开始重视专业情报分析人员。这以前,他们的原始情报都是由情报部门上报给情报局的行政领导,这些行政领导都是任命的政客,当然有些情报则请外面的专家学者来分析。不幸的是,美国几乎所有的专家学者都受到利益集团的资助和控制,这样做的弊端是什么呢?就是政客们根据政治需要肆意解读情报内涵,根据自己的好恶,政治观点来决定上报哪些情报到白宫,压下哪些情报不表。这样做的结果不言而喻。当美国总统布什想打伊拉克时,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心知肚明,他们当时获得的情报可以说是有一半坚持说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另外一半则持否定态度的,但是政客们为了迎合总统的喜好,于是把那些总统喜欢的情递上去――   “周局长,我知道我们国家的情报机关里有一批优秀的情报分析专家,不过我不敢确定他们的眼界是否够开阔,知识是否够丰富。我们的情报机制有一个主要缺点,就是目前仍然不信任从国外留学归来或者在西方工作过的人进入我们的情报机关。所以,我们部里的情报分析专家都是真正由我们自己国家培养的优秀人才,可是这对于情报分析人员却是个致命弱点!因为他们分析的是外国来的情报,如果对目标国家缺乏切身体会,是不会有正确的理解的。   “周局长,您是情报界的老前辈,我本不应该班门弄斧的,不过这里请您原谅,我今天就作一次您的情报分析人员。我在美国呆过,学习过,对于这次您获得的情报有一些看法,不吐不快。您知道我们以前很怕美国人搞精神污染,为此搞了好几次运动,搞得全国人民象大扫除一样,轰轰烈烈的。这运动从政治领域延伸到精神领域和性生活领域,可是我在美国的感觉就是,人家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其实,美国人尚在从猴子进化到人类的时候我们中华民族的祖先就发明了房中术,性交十八式,要说污染,人家也是被我们先污染的――”   “小杨,你又跑题了!”周局长提醒着,以皱眉头的方式把笑憋了回去。   “好好,我不跑题,回到你们获得的几份情报上。以我对美国人的了解,他们对于中国强大怀有戒心,但是却绝对不会利用极端份子来破坏奥运会以达到遏制中国和平崛起的目的。美国政府内特别是情报界仇视中国,把中国作为今后五十年最大威胁的也大有人在,但有些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做,不是因为怕中国,而是因为怕历史,怕人民!至于您再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个结论,我没有办法解释,我只能告诉您,我在那个国家生活过,我了解那个国家的人民。美国的政策虽然表面上是政客在操纵,但最终却是由美国人民决定的。记得你们以前非常关心这样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中国打台湾,美国是否会出兵?也听说国家安全部派遣了很多学者专家去想搞清这个问题,其实你们找错地方了。自从越南战争后,一些大的战争特别是涉及到中国的战争,美国任何总统都要看民意调查。目前美国人根本不支持美国政府卷入和中国的战争,任何总统也没有胆量以什么国内法律‘台湾关系法’来作为发动对中国战争的借口。美国打小小的伊拉克都是靠民意调查来决定的,根本不是什么总统的一意孤行。如果当时同意打伊拉克的民意少于百分之五十,总统是不会出兵的。同样,任何有理智的政客也绝对不敢卷入破坏中国奥运会的阴谋中,这在美国是个常识,但在中国却如此难以理解。”   “小杨,”周局长平静地说,“你虽然罗罗嗦嗦的长篇大论,但我想我还是抓到了你的主要意思。并且我得告诉你,我非常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作为情报部门,我们的责任就是报忧不报喜。就象你说的美国中央情报局,他们确实为了经费,为了获得重要地位而故意夸大对手的力量和动机,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可是他们并没有要为这些夸大和错误负责任。但只有一次‘911’事件他们忽视了,结果中央情报局几乎受到来自各方面的责难,差一点被国会要求改组。其实‘911’事件前,中央情报局也获得过这次袭击的蛛丝马迹,只是这次中央情报局没有‘夸大’获得的情报而已。好,现在回到我们的情报上。我当然希望你的分析是对的,我更加不愿意相信这些情报是真的。如果美国真要使用破坏奥运会来阻止中华民族的和平崛起,那对世界都是灾难。因为不管承认不承认,目前的世界经济格局已经开始由中美两国共同决定!可是,作为情报局长,小杨,获得这样的情报,我如何可以掉以轻心,完全靠你的分析和我的愿望来决定?再说,你刚刚一直说是我们误会了美国人,那美国人是否也在误会我们呢?如果美国人并不象你分析的那么理智的话,如果他们在误会我们的情况下而采取了让人无法理解的行动,那么我们不是犯了致命错误!”   杨文峰脸上严肃异常,想了想,开口道:   “周局长,我正要说到这点。您说得非常有道理,其实冷战中就算美苏有一方意识到情报部门在搞鬼的话,局势照样无法改变,因为对方还在误会你,还在全球遏制你,你就算单方面停止军备竞赛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分析你们收到的情报,而是谈我们从美国那里获得的情报,有些我已经告诉过您了,都是田海鹏报回来的。情报宣称,中国人要借奥运会和平崛起,在这个和平崛起的过程中,中国强硬派要借机打击美国,目标就是参加奥运会的美国代表团。情报还说,中国政府很可能默认这些恐怖活动,他们到时不用出面,只要暗中给极端民族主义份子开绿灯,或者对外来的恐怖份子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达到目的。当然,美国的情报还认为中国破坏美国奥运会运动员有可能是为了获得更加多的奥运会金牌――”   “哈哈哈哈,”周局长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可笑!这些美国人,我们也透过外交途径给他们从侧面解释过,他们只是吃惊地看著我们,好象――”   “好象你们的解释更加让他们相信自己那些情报的准确性,对不对?”杨文峰笑着问。   周局长点点头,杨文峰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就是现实,我们以为特别可笑的东西,美国人信以为真,我们现在信以为真的情报,也许同样会被他们一笑置之。美国人无法想清楚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中国人即使把奥运会作为和平崛起的象征,但也绝对不会在自己家的土地上为了争夺金牌而采取卑鄙的手段!再说,中国政府什么时候想过要破坏美国在世界上的国际地位?可是美国人不但相信,而且非常重视,他们已经由国家安全顾问主持召开了国家安全扩大会议,布置了工作,其中田海鹏就是作为便衣被秘密派遣回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总共不下三百名高级情报官员和资深探员,我们无法掌握他们的名单,更何况有些不是持美国护照的。”   “美国人的情报机关也一直在有意和无意地歪曲中国的情况,有时我也担心如果我们不理智的话,两国可能在一些阴谋家的策划下,走向对抗。”周局长眼睛深邃地说,“中美两国如果走向对抗,对两国政府,两国人民都有百害而无一利。美国中央情报局最近在分析中国问题时一直故意混淆一些概念,例如他们把中国过去文革时提出的解放全世界等过激的口号套到现在对中国的分析上,认为中国迟早是要扩张的。这还不够,他们又从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速度(这速度当然无法持续保持)推算出未来二十年后中国的国力,这样,他们就使用过去的动机,现在的速度,和未来的实力这三个不同时间的概念分析中国,结果得出了一个庞然大物的怪物――个经济高速发展着的超级强国叫嚣要打倒美帝国主义!!”   “哈哈哈哈――”这次杨文峰也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说:“这样的分析真是高妙,如果这样分析,连我也相信中国是个威胁呀。哈哈――”   “杨文峰,”周局长突然严肃起来,“你讲了这么多,该入正题了吧,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你想问我什么就问吧。”   杨文峰一怔,心里暗暗佩服周局长的眼力,他随即看了看墙上的钟,开始讲自己的分析:   “周局长,现在明白两边情况的不只是我一人,您也算一个,所以我讲起来您就会更容易理解。   “在奥运会关键时刻,中美双方情报机关都同时收到了如此敏感的情报。美国收到的情报说中国要利用奥运会打击美国,借机和平崛起;而中国收到的情报又说美国要利用极端份子和恐怖份子破坏奥运会,破坏中国和平崛起。这两份情报何其相似!!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从我们刚刚的分析,不难看出,无论是国家安全部还是中央情报局获得的情报都恰如其分地迎合了两国的情报需求,迎合了两国国内的部分人士的心态,这使得两个大国的情报机关很快都相信了情报的内容,都不敢掉以轻心。但同样通过我刚刚的分析,我们可以这样说,两国收到的情报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他们互相矛盾!提供情报之人看准了中美两国情报界绝对不可能互相通气,理解,更别说互相交换情报。从两国收到的情报内容来看,虽然意思完全相反,但口气和事件却基本上是一样的,例如奥运会,破坏,和平崛起等这些主题字,都反复出现在两国的情报中。我可以理解中美其中之一收到假情报,但是同时收到相同内容的假情报的可能性有多大?所以我可以判断,提供情报给中国国家安全部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间谍是同一个人!而且从两国情报机构对这个情报的重视以及对来源的守口如瓶,可以判断出提供情报的人被两边都认为是重要的间谍,所以那个人一定是双面间谍!”   周局长的手颤动了一下,这没有逃过杨文峰的眼睛。   “周局长!”杨文峰故意不看周局长的眼睛,“只有您知道这个双面间谍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吗?”   周局长的眼睛里明显露出焦急和痛苦,杨文峰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对于情报首长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发现自己的间谍是双面间谍了。历史上有很多情报首长宁肯抵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间谍是双面的。如果杨文峰猜测没错的话,那位间谍还一直是周局长依赖的,如果现在承认他是双面间谍,那么过去提供的所有情报已经被中和,有些甚至是被故意“喂”给我们国家的。杨文峰想到这里也觉得心里很难受,他担心即将退休的周局长是否受得了这一打击。   “周局长,”杨文峰小声说,“这个双面间谍不可能是美国人,因为美国人无法真正了解中国人的心理。但可以判断,这个人又生活在美国,因为美国是个开放社会,中国人更加容易了解美国人。所以我们说的这个双面间谍应该是在美国的华人!他绝顶聪明,也从自己平时给两边提供情报时慢慢发现,中美双方其实在对方情报机构都没有真正的情报来源,所以这使得他在这次提供假情报时胆大包天。这从他提供情报的顺序可以看出来,例如他刚刚给美国提供了情报,等美国将要向中国政府提出缩小奥运会的要求时,他又立即给中国政府提供情报,说美国想借反恐而要求中国缩小奥运会规模,但真正目的却是遏制中国。这样为两边喂假情报去火上浇油,牵着两国的鼻子走!   “只是可惜,这个双面间谍没有想到有我这个人存在!为了搞清楚我的同学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是目前唯一可以清楚看到两边情报机关收到重要的情报的人!这边当然是因为得到您的信任和配合,我没有用多久就看出了这个双面间谍的诡计!”   “可是,小杨,”周局长勉强支起身子,“按照你的分析,那双面间谍既然受到中美两国的重视,为什么还要冒险同时提供这样的情报呢?就算他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毕竟也是冒一定的危险的,对不对?他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正是我现在要急于知道的,我想也许最近因为什么事件,他没有象以前那样备受重视了,因而心生此计。当然可能有更加复杂的原因,不过我坚信要想找出此人的动机,必须分析这个人,要找他的致命弱点,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了,这正是你教我的。所以,请不要再坚持保密原则,告诉我向您提供这些情报人的名字和他的基本情况!”   说罢,杨文峰第一次发现周局长脸上的表情如此清晰,杨文峰心里也暗暗吃惊,周局长本来是最会掩饰表情的老特工!过了一会,周局长开口道:“小杨,向我提供这些情报的人是目前我们部最重要的隐藏最深的情报员,他的名字和资料被分级定为国家的特级绝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以你这个普通人的身份,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他的名字,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只要他还在为我们工作,你就永远失去了自由!你如果违抗,试图离开控制区或者出国的话,任何军警都可以不经过请示而先击毙你!你的分析都有道理,但那毕竟是分析,我不告诉你他的名字部分原因是为你着想,我不愿意因为这个让你这一辈子失去自由,更别说出国了。另外,根据特级绝密的规定,如果我退休了,只要有一个首长认为你可能无法保持这个绝密的话,他就有权力不经过任何法庭而判你终生监禁!!”   杨文峰浑身哆嗦了一下,不再说话。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杨文峰站起来,说自己不想吃饭,要回去了。临走时,杨文峰停下来,回过头,仔细看着周局长,一字一句地说:“周局长,其实我查清楚了,陷害我同学的人是我华盛顿的老同学刘――明――伟!”   周局长突然浑身一抖,几乎要摔倒,杨文峰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过去扶,马上转过头,高声和从厨房出来的周阿姨说声再见,就自顾开门离开了。   ***************   安徽合肥国际机场。   老刘头左右看了看,机场接机的人群中就数他年纪最大了,觉得很好玩。以前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区站过,都是人家来接自己的,就是碰上有自己需要接的人,也都是北京的首长,或者其他省份的领导,所以都到贵宾区里坐在那里等的。不过今天是来接从香港转机回国的儿子刘明伟的。   合肥国际航班不多,刘明伟又坐的是商务舱,所以飞机落地不久,老刘头就看见高大英俊的儿子推着行李出来了。老刘头有点吃惊,儿子怎么带这么多行李?好象把家都搬回来了。   父子有好多年没有相见,老刘头仔细打量儿子,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老刘头领着儿子到出租车站等车,刘明伟有些惊奇,问怎么没有车。老刘头叹口气说,司机苦呀,以前自己当副省长时司机就一直跟着自己,那时有吃有喝的,还不知道拿了多少条香烟,司机也衷心耿耿的,等自己要退休时,司机自愿跟着,结果这些年,唉,司机的老婆下岗后,司机几乎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有时就让司机开车出去办点自己的事。“这不,”老刘头说,“司机去跑长途了,反正汽油可以报销。”   刘明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进入出租车后,刘明伟说:“爸,你总是出人意外,搞副业也有别的方法呀,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司机去跑长途呢?再说那能赚几个钱呀?!”   老刘头充满爱意地看着儿子,也笑起来:“爸哪有你小子脑袋瓜好使,告诉爸,你在美国都好吧?”   “不错,就是想你们和家,还有中国!”刘明伟看着窗外,说。   “你这小子还滑嘴,真那么爱国?”老刘头看儿子没有回答,接着说:“看起来,你继承了爸的血脉呀,哈哈。”   老刘头停下笑,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唉,我们每天生活在这个国家,就无所谓爱不爱了,你在外面倒爱上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回来,就在外面好好干吧。”   这话触动了刘明伟的伤处,他看了看父亲:“爸,我还真有些后悔出去了,不然在这里也可以干出个名堂来。”   “你得了,”老刘头打断儿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以你这小子的干劲和聪明劲,我当然知道你会干出名堂的,可能到时官当的比你爸还大呢,不过很危险啊,我提拔的几个有干劲有才能也很聪明的干部都出事了。唉,只有你爸爸这样的人,才不会出事,可是――唉,不提啦。”   两人都停止了说话,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奔驰,出租车车头上的后视镜上挂着一张毛主席的图片,引起了刘明伟的兴趣。他问司机:“你喜欢毛主席?”   其实司机只有三十多一点的样子,他知道刘明伟是问自己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也说不上,我是用来驱邪的!”   这话听在老刘头的耳朵里,又引起了一番感慨:“哎呀,毛主席他老人家确实可以驱邪呀,要是他老人家现在回来的话,很多歪风邪气一天就可以驱逐掉。”   刘明伟笑笑,把手放在父亲的漆盖上拍一拍,安慰父亲道:“社会在变化,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只是有些变化确实不怎么好就是了。”   “不提了,不提了!”老刘头无可奈何的样子,“现在什么都提不起劲,整个社会就是钱钱钱!权力已经直接和金钱划上等号了。当官的现在不贪污的没几个,就看你有没有靠山,就看你贪污的时候是否照顾大家。人民群众对于干部几乎到处是咬牙切齿,可是我都一直奇怪,怎么还没有出事呢?”   刘明伟又笑笑,安慰道:“爸,你就不要理这些了,开开心心过就是啦。”   “唉,”老刘头叹息道,“你爸革命了一辈子,退休前是党的人,退休后就不是党的人吗?让我不关心我们的党,那没门!不过,倒是前几年全国闹非典的时候――”   “爸,你又来了。”刘明伟没有笑,伸手到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感觉到那个矿泉水瓶子还在,“爸,你都在电话里讲过好几遍了。”   “唉,是吗?”老刘头叹着气,仿佛又马上忘记了儿子的提醒,接着讲:“非典那段时间,让我又感到回到过去战斗的年代。致命的非典型肺炎发生后,全国人民都听从党的号召,那阵子我们党突然之间焕发出改革开放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活力,在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一条心,抗击非典真开心。那时在党的领导下,咱们工人只用了七天时间就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传染病医院。那段时间腐败的官员都忘记贪污了,人民群众自觉自愿的团结到党的周围――唉,那是我退休后见到的最美好的日子。非典结束后,我天天都打开电视看,我还把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战胜非典联欢晚会录下来经常回头看,那晚会上人民群众以真诚感激的声音歌颂党,歌颂――多少年了,我都没有听到联欢晚会上有那么发自肺腑的声音,这声音中国人只是在很久以前歌颂毛主席他老人家时使用过,后来,整个文艺界都在用虚情假意的声音唱靡靡之音―――”   “爸,”刘明伟说,“你就别说了,我们谈点开心的吧。”   “开心?怎么开心呀?”老刘头叹息着,“那次非典之后,每年冬天不是广东,就是北京或者安徽,总有一两个地方传出非典病例,每次非典传闻一出现,就出现上下紧张,万众一心的情景,那时也是我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候!”   “算啦,不说了。你小子回来了,我就开心啦!”过了一会,老刘头用手揩着眼角,看着陷入沉思的儿子说,“你准备呆多久?”   “明天我就到北京参加奥运会开幕式!”刘明伟说。说罢,他靠在椅子背上,不再做声。出租车继续向前奔驰着。    ※※※※※※※※※    第二十四章 破案   2008年中国奥运会开幕式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北京街道上已经行人稀少。这时,一辆白色的没有挂牌子的广州本田闪着红蓝警灯呼啸在空旷的街道上。与所有朝向奥运会主会场方向驶去的车辆背道而驰的这辆小车最后在北京图书馆大门口停下来。图书馆门卫感到有些好奇,因为图书馆的读者几乎都走光了,就是馆员们也都集中坐在电视机前准备收看奥运会开幕式的现场直播。门卫本来想拦下这辆车的,但看到挂在挡风玻璃后面写着“国家安全部警备”字样的红牌子,他迅速打开大门。司机经过大门时向门卫问清了第二阅览区日夜阅览室的方位,然后就猛踩油门驶进去。   周局长从车上下来后,一路小跑进入到第二阅览区,阅览室工作人员带他通过一条长长的走道,日夜阅览室是北京图书馆新开的阅览室,为有需要的常常失眠的专家学者二十四小时开放。门口的图书管理员见周局长走过来,知道是那个怪人打电话叫来的,就迎上前去,说:“那个人在这里已经两天两夜了,翻阅了六百多本书,――您是来领他走的吧?”   周局长点点头,服务员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心里想,如果现在赶紧把这个疯子领走,自己还来得及去音像室看开幕式。   日夜阅览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靠墙角的两排桌子上堆积着一人多高的书,周局长朝那两堆书走过去。杨文峰从书堆中抬起头,周局长看见一张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脸,吓了一跳。   “你搞什么鬼?”周局长口气中有些心疼和责怪,“你电话中让我马上飞奔过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当局长后第一次使用警报车在北京的大街上呼啸而过。要我送你去医院吗?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破案!”杨文峰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罢,示意周局长坐下来。站在门口的图书管理员看到两人坐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皱了皱眉头,走到自己座位那边拿起一个小收音机,打开来听。   “你破案?破什么案?就坐在这里破案?”周局长满脸的不屑,“你知道奥运会开幕式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开始了吗?”   “知道!”杨文峰说,“所以,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想通,可我不得不把你叫出来,如果万一我想通了,我需要坐你的警车去阻止一个惊天动地的恐怖活动――”   周局长微微有些吃惊,但表面上还是说:“你还没有想通就敢把中国国家安全部的情报局长叫过来听你的调遣?”   杨文峰并不理睬周局长的讽刺,说:“这两天我好几次都差一点想通了,可是又突然山穷   水尽。我太疲倦了,脑子已经不够用,现在头又开始疼,我想你过来和我一起想――“   周局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想让杨文峰按照自己的思路尽快把脑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急也急不来。果然,杨文峰调整了一下坐姿,并不看周局长,声音轻轻地好象自言自语一样讲开了。   “其实,周局长,当我的同学李军等接二连三地被中央情报局拉下水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是同学中出了叛徒。当时虽然也怀疑过其他几位同学,但我一开始就把华盛顿的刘明伟作为主要的怀疑对象,因为在郭青青的问题上,你们也获得了情报,可是后来证明你们获得的情报是假的,是故意转移我们办案视线的。当时提供情报的人可能没有想到郭青青一直还爱着我,结果让我很快就搞清楚了整个事件是一个双面间谍布置的圈套。由于你当时不肯告诉我是谁向你提供郭青青的情报的,所以我走了些弯路。我那位同学很聪明,他利用自己对老同学的了解,利用老同学们的致命弱点,把好几位国家重要官员拉下水。不过,他忽视了我也是他的同学之一,我也了解每个同学的优缺点,我就是利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为了破案,我在走访了多位老同学的父母的同时,也细心分析了每位同学的致命弱点。我发现,出事的李军等老同学都是我们班出来后混得不错的,都是在政府部门有点级别,有点权力的。那么,我猜想,是不是在整个过程中,那位叛徒同学不光是为中央情报局做事,而且还带有点嫉妒的心理?这样一想,刘明伟就几乎是唯一的人选了。他知道郭青青整容的事,还和北京神秘的单位有联系,而且是目前最有理由嫉妒李军等人的老同学。   “刘明伟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同学之一,他能言善辩,思路清晰,人长得也高大英俊,最主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当时为安徽省副省长的爸爸,这一切都让他在我们北京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系中鹤立鸡群。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西东,但几乎都不约而同地预测今后最有出息的非刘明伟莫属。后来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刘明伟在他父亲的支持下,到美国留学。当时我们国家还没有接受”海归“,所以刘明伟毕业后就留在了美国华盛顿,并且以自己的才能找到了一份很象样的在美国国务院的工作。但是几年下来,刘明伟发现,无论自己多么有才能,多么勤奋,可是想要在美国国务院这个世界上最官僚的机构之一得到重用和提拔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时,他回头看看国内的同学,李军等已经是副厅长了,其他的同学也基本上升到正处长、副处长的级别了。也许官职不大,但是当刘明伟回国后发现这些官职不大的老同学个个腰缠万贯,派头十足的时候,刘明伟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加上刘明伟的父亲也从副省长的职位上一退到底了。刘明伟的父亲,据我调查是一位非常清正廉洁但无所作为的副省长。周局长,您比我更清楚,这样的官员退下来后,那对残酷的现实社会的认识和对人情冷暖的感觉远远比一个普通老百姓强烈多少倍。以上这些因素加起来,使得刘明伟对国内现实不满,于是开始利用那些成功老同学的致命弱点拉他们下水,算是作为报复。当然,至于那些老同学,我不得不承认,也应该负有责任,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后来,由于我们发现了他的阴谋而加强了防范,中央情报局不得不停止他的建议,不再采取行动。   “再分析一下他为什么要当双面间谍。刘明伟是我们班上最胸怀大志的人,他的雄伟志向绝对不是当一名小小的无名间谍,可是在刘明伟的发展道路上,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出国自费留学,学习国际关系和政治,原来以为学习先进的美国社会科学,今后可以回国大展鸿图。你们也看到无论是台湾还是其他第三世界的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掌权的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留学美国回来的。可惜,这次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以我们国家的现状,未来五十年里学习文科的海外留学生根本不会得到重用,即使用也是为了陪衬门面。刘明伟发现这个问题时,已经太晚了。于是他干脆象我的同学田海鹏一样,一不做,二不休,加入了美国籍,这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中国实现他的政治理想了,对不对?刘明伟受他父亲的影响,非常热爱中国,换句话说,就是心里老是放不下中国。而投靠国家安全部,为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这点您比我清楚,很多海外华人就是心里放不下中国而――”   周局长示意杨文峰接着讲,不要扯不相干的事,杨文峰接着讲下去:   “他不甘平庸而想获得重视才自愿为你们工作,同样的原因也让他为中央情报局工作。不但是我,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不会相信刘明伟甘心在美国国务院当个小角色。但是他竟然一干就是多年,其原因不言自明了。   “你知道,所谓双面间谍,他们自己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双面的。双面间谍就象一个同时投入两个男人怀抱的娼妇,她们竭力要做的就是让两个男人都感觉到自己只爱他一个。从间谍史上讲,由于双面间谍知己知彼,他们往往可以成功周旋于两方之间,让每一方都把他们当宝贝看!在美国的华人几乎都不愿意为美国情报机构充当线人,而象刘明伟这样知己知彼的华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他投靠美国中央情报局作为线人自然受到欢迎。这样刘明伟虽然只是美国国务院的一个小头目,可实际上他在美国的地位要重要得多。与此同时,他又投靠你们。这让他感觉更好,觉得两方都少不了他,甚至他有时候会飘飘然地认为自己在控制着中美关系!   “在分析刘明伟的性格时,我发现刘明伟其实是最不适合当间谍的。因为当间谍是一种崇高的理想,不管为谁充当间谍,一旦你选择去当间谍,那么你就要为了自己的理想永远隐名埋姓,甘守寂寞,一辈子默默无闻,一直到死你都是活在孤独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上最精彩的间谍故事,最刺激的情报斗争都被优秀的间谍永远带进坟墓里去了。可是刘明伟做得到吗?他是一个不甘寂寞,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的人,他怎么可能去当间谍呢?”   周局长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杨文峰没有注意,仍然好象自言自语一样讲着自己这两天两夜的思考。   “进一步的分析让我吓一跳,那就是刘明伟并不是把当间谍作为一种理想,而是作为一种手段,一种实现他自己理想的手段!周局长,作为情报局老局长,您告诉我,当一个人把充当间谍作为一种手段,作为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时,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周局长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在考察间谍时,不怕他贪钱好色,就怕他胸怀大志,把充当间谍作为阶梯,作为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如果那样的话,轻则他们到处招摇撞骗,谋取自己的利益和资本,重的是他们提供假情报,误导党和国家的政策决策。当然还有更严重的甚至出卖国家――”   “没错!周局长。”杨文峰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在一个正常的体制下,情报首长不可能大权独揽。在我们的体制下,情报部门的首长当到副部长就到头了。所以相比较其他部门我们国家安全部的升职机会最少。当然也有不正常的情况,例如前苏联的克格伯头子和文革时的康生,结果都为两个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杨文峰停下来,用手指掐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没有说话。这时,周局长说道:“小杨,我也知道刘明伟有问题,但他确实发回来一些很有用的情报。再说,你分析了半天,刘明伟这次提供这样的假情报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杨文峰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他之所以给你们发回很多好情报,是因为他知己知彼,很会迎合你们的心态。还记得前几年有个为大陆和台湾充当双重间谍的家伙吗?他在同一天发出两份假情报,给北京的情报宣称,台湾军方某月某日将在北纬38度的台湾东面海域有秘密行动;给台湾的情报又神秘的报告,某月某日中国军方在台湾东面北纬38度的地方有重要的秘密活动。结果大陆和台湾军方都非常紧张,某月某日那天,两军果然同时派遣海军秘密舰艇到这个区域潜伏侦察。当然,大陆和台湾的海军都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对方,结果这位双面间谍受到了大陆和台湾的双重重奖。”   讲到这里,杨文峰脸上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不过短暂的笑容过后,他又立即严肃起来,接着说道:   “于是我最先想到的是,刘明伟这次向中美两边同时提供情报是为了获得某种重视。你知道刘自从做了双面间谍后,一直备受重视,但是几年前他开始利用同学的致命弱点陷害同学,被我们及时发现,作了保护措施。这些情况虽然刘明伟无法知道,可是作为一个敏感的间谍,他一定是感觉到了。周局长,我们同学出事后,你一定不象一样一样重用刘明伟,对不对?同时中央情报局在使用刘明伟的计策成功了两次后就再也不灵了,他们自然也开始不把刘明伟当回事了。这些刘明伟都感觉到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挽回自己在中美两国情报部门的地位。于是他同时向美国中央情报局和中国国家安全部提出了有关破坏奥运会的惊天动地的预警情报。当然你们和中央情报局都没有以前那么重视刘明伟,可是你们两方却都不敢对这份情报掉以轻心。对不对?你不说我也知道,美国首次秘密派遣了三百多位特工到中国,估计总的花费可能超过三亿美元。我们国家就更加不用说了,表面把奥运会搞得轻松自如,但内里却紧张得把弦都快拉断了。现在,把整个北京城都清场了,光从全国各地调六十万可以‘信得过’的‘群众’进京就几乎花费了上亿元人民币,可见这刘明伟确实利害。”   “这样说,”周局长气愤地说,“这刘明伟因为嫉妒同学,为了报复社会,为了引起两国情报部门的重视,――!”   “这些念头已经足够让他走火入魔了!他始终没有摆脱他父亲的阴影,他父亲是在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中提拔上来的,对那个时代一直恋恋不舍。刘明伟从某些方面出发,片面地认为今不如昔,特别是喜欢辩论的刘明伟对於目前中国社会埋头向钱看非常不满。加上没有一个间谍特务不怀念冷战对峙的年代。”   “可是,就为了这个目的就报假情报,让我们劳民伤财?!”周局长说。   “劳民伤财算不了什么!”杨文峰突然站起来,吓了周局长一跳。周局长马上紧张的问:“难道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错,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惊天大破坏马上就会发生!”   “你是说,刘明伟确实知道有什么人要破坏奥运会,他的情报是真的?”周局长颤动地问。   “对,也不对!我们还是从刘明伟的性格推理吧。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想得到两国情报机构的重视,那么他可以告诉北京”美国正制定和平演变中国的新计划“,同时可以密告华盛顿”北京准备在亚洲称王称霸“,如果这样,两国肯定都会重视他,当然谁也无法短期证明这情报的真假。可是向两国同时报奥运会遭对方破坏的情报,就不是这么回事啦。这种预警性质的情报比战略情报更加重要,於是他从新得到了你们的重视。可是想一想,如果他报的是假情报,那么奥运会平安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么不出两个月,中美两国情报机构都会检讨这一花费巨大甚至造成两国对立的情报,到时就不是刘明伟的重不重要的问题了,而是两国是否还信任他的问题。我认为,刘明伟不可能不知道报送这种假情报的后果,更不会犯这个致命错误!”   “天啊!”周局长几乎叫出来,平时的矜持也没有了,“到底怎么回事?”   “听我说完,事实上我们奥运会的保卫工作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杨文峰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所谓有人要破坏奥运会的消息中美两国都是从刘明伟那里得到的,我就想,刘明伟怎么会有这类情报来源?他不过是靠自己的脑袋编造而已!所以我的结论是:刘明伟不可能掌握了其他什么人或者恐怖组织的惊天大破坏行动,更不会掌握了中美两国情报机构都无法掌握的情报!”   “可是,小杨,我都糊涂了,你刚才不是说,一定有惊天大破坏吗?他提供的情报到底是真还是假?”   杨文峰仍然站在那里,身子有些抖动,一字一句地说:“他提供的情报当然是假的,不过他却让假情报成为真的情报!因为搞这个惊天大破坏活动的主角就是刘明伟自己!”   周局长额头渗出汗珠,他在努力思考,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确实老了,该退休了。这时他只能听见仿佛在耳边的心跳声和杨文峰那仿佛很遥远的说话声。   “周局长,既然刘明伟想让中国回到国际孤立,中美对抗的年代,既然他想成为中美两国都倚重的铁幕那边的英雄,那么他靠报送这种很容易戳穿的假情报能够达到目的吗?当然不行!於是我就开始怀疑,刘明伟说的破坏奥运会也许真的存在吧。可是我们早分析过,已经排除世界上任何组织和个人要破坏奥运会的可能性。这样想,我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我忽视了情报机关和间谍特务们常常使用的一种雕虫小技:那就自己揭露自己来立功。刘明伟自己准备破坏奥运会,然后他把上面的情报分别上报中美两国,故意说是两国要互相破坏。这样,到时刘明伟一旦破坏奥运会,不但证明他的情报正确,而且中美两国将走向严重的对抗,中国会再次被美国为首的西方竭力孤立,这些不正好达到刘明伟的目的!这样分析,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他有什么能力破坏奥运会?”虽然空调下的室温只有摄氏20度,可是周局长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流下来,流到嘴角,感到了一丝丝的咸味。   “这正是我要破的案!”杨文峰说道,“谁都有能力破坏奥运会,问题是破坏到什么程度。我知道他这次来是被你们暗中作为贵宾招待的,今晚已经去参加奥运会开幕式了。奥运会开幕式是整个奥运会的焦点,参加的国家有两百多个,是世界上人种、国家最集中的庆典,所以他如果要搞事,一定是在开幕式上。虽然我还没有想出来他会有什么行动,但仍然把你请过来,因为我怕等想到后再叫你来时已经太晚了!   “可是,正如你所知,不要说刘明伟,就算世界上最邪恶的恐怖组织,要想在中国奥运会开幕式上搞事,也是难于登青天的。事实上,他们连进入中国都有困难,就算进来也可能会被扒掉一层皮进行检查,奥运会开幕式就绝对不能够参加了。可是刘明伟毕竟是文官,到底有什么能耐?在奥运会开幕式上搞爆炸?不可能,因为贵宾也要经过检查门。引火自焚进行抗议?那也没有多大意义,便衣会在二十秒内把他的尸体拖出去,站起来喊口号,更加谈不上破坏,对了,刘明伟要进行的破坏应该还不能伤害他自己,他这种想当英雄的人最怕死,所以前面的方式都不可能。加上他也不能暴露自己,否则他就算成为自己破坏的受益人也没有意义了。想来想去,我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怪圈。什么怪圈?因为我把刘明伟当成了普通罪犯,普通的恐怖份子一样来推理。”   杨文峰看了一眼周局长,看见周局长还可以坚持下去,就接着讲:“刘明伟不是普通的罪犯,他不是为了在奥运会上出风头扩大影响什么的,他有更加大的目的。他想借这个破坏改变的是整个中国的现状,阻止中国的和平撅起,挑起中美对抗,让世界重新回到冷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出人头地,甚至在历史上记上一笔,就象美苏对抗时的那许多传奇间谍英雄一样。且慢,且慢,想到这里,我突然回想起来,他报给你们的情报怎么说来着?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有超级破坏活动要借破坏奥运会来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   “周局长,我当时忽视了这句话。你想,单纯靠破坏奥运会,用两个炸弹,一点抗议,能够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阻挡中华民族的前进吗?也许只有美国人会这样天真地认为,对中国了如指掌的刘明伟绝对不会如此糊涂。我们中国人确实是喜欢搞象征意义的玩艺,不过搞不搞,搞得好不好是一回事,要想影响我们国家的前途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当然一定要把奥运会办好,但即使奥运会出了什么乱子,中华民族将一如既往地发展前进,中国将按部就班地和平崛起。这个趋势是不可阻挡,无法逆转的!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破坏奥运会和阻止中国和平撅起并不是一个概念!刘明伟不可能搞混!只怪我一开始就认定那是假情报而忽视了这个重要的细节,现在回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情报中已经写得明明白白,那‘破坏活动将可以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我的天啊,那该是多么可怕的破坏活动!你知道,周局长,中国人民是坚强的,就算你恐怖份子真搞到了核子武器或者化学武器在北京释放,就算中国人民牺牲无数,那能够真正阻止中国的和平崛起吗?能够阻挡中华民族的发展吗?绝对不能!”   “小杨,”周局长控制着自己,打断问,“难道刘明伟策划的破坏活动比在中国投放一个原子弹还要严重?就凭他刘明伟一人?”   “不错,周局长,我担心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从人民生命财产,政治和经济发展来看,都要比核子武器在中国大地上爆炸要严重得多!何况刘明伟想要中美对抗,想要美国和世界来孤立中国,让中国回到他父亲生活的极左年代。原子弹在中国土地上爆炸的话,只能激起世界人民对中国的同情,又哪里会出现对抗和孤立中国的情况?”   “那他用什么方法?”周局长现在脸上的表情象在听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鬼怪故事。   “这两天我坐在这里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我找到这些书,因为我记得上次到华盛顿时,刘明伟告诉我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在书中找到,不光是颜如玉和黄金屋,你还可以在书中找到所有天才的犯罪行为,改变历史的犯罪等等。就象美国‘911’事件后,很多人觉得拉登是天才,其实小说家汤姆-格兰西早在多少年前就在他的小说里描写过类似的情节。再例如四年前台湾   总统竞选投票前一天发生枪击案,陈水扁虽然只是轻伤,可是中国历史从此改变。那次枪击案就是一个赌徒在书店里看到一本叫《暗杀陈水扁》的书而照板学样的制造了一支土枪去做的。“   周局长这时才向桌子上的书扫了一眼,从柯兰道尔医生的《福尔摩斯探案》到《007系列》,几乎都是世界各国的间谍、探案和恐怖故事的书。作为情报局局长,这些书周局长当然一本没有看过,如果他有闲时间看这些书,那也就没有时间当局长了。   “周局长,我们不是对付普通罪犯,一个普通罪犯根本无法在保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的奥运会场搞破坏,更加无法利用某种破坏而影响中华民族的命运。我们是在对付世界上最高级的罪犯。可是我得说,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罪犯也不可能自己想出天才的犯罪行为。不知道你认识到没有,世界上所有最邪恶、最聪明、最可怕的犯罪行为都不是罪犯自己发明的。在犯罪意识和犯罪的手法上,我可以这样说,知识份子永远走在罪犯的前面!只要翻阅一下刑事档案和世界间谍故事,所有的手法都可以在世界历史或者世界文学史上找到!”   “这些天,”杨文峰指了指眼前的那两堆书,“我迅速浏览了这些书,找出所有在集体场合犯罪的恐怖情节,书里的犯罪我都一一记录下来,我归纳出六十多种,包括搞爆炸,释放生化武器和致命的病毒,炸开可以淹没现场的水库,劫持飞机进行撞击,组织抗议制造流血冲突,刺杀主持人或各国重要来宾等等。现在,周局长,请你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好好回顾一下,建国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经历过哪些波折苦难,又有哪些是改变或者差一点改变了我们民族命运的?天安门事件算一个,我不想和你争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刘明伟无法发动任何人到天安门抗议!自然灾害也很可怕,可是刘明伟不会呼风唤雨!我前面也说了,其他形式的任何破坏,如爆炸、自杀等其他让中国当局出丑的极端活动最多可以在小范围破坏奥运会,可是却无法达到改变中国命运的目的!还有一点在我们推理中必须考虑的,那就是刘明伟是为了出名,为了自己得到中美两国的重视,所以他在破坏时,绝对不会采取暴露自己,或者让自己牺牲方法,这样说也可以说他怕死。所以那些自焚,那些人肉炸弹的方法可以排除。”   “让我想想。”周局长边想边说,“你上面说的方法很可怕,但是却无法阻止中华民族的和平撅起,更不要说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了。如果说改变民族的命运,让我想一想。三年自然灾害,中国不但饿死无数,而且中华民族的心灵永远受到了伤害,然而那场灾难是天灾人祸一起造成的,现在不可能重演!文化大革命当然彻底改变了中华民族,让我们民族差一点陷入万劫不复的悲惨之中,可是这只有毛主席和‘四人帮’一起才可以发动得起来,两者缺一不可;经济危机可能引起社会动荡和政治危机,然而以目前中国强劲的经济发展势头,就是比尔盖茨和索罗斯一起策划,也无济于事,这就是我们至今不完全接受WTO的条款,不让人民币完全自由兑换的深层考虑;还有一个不能不提,就是台海战争,不过民进党已经下台,马英九刚刚入主总统府,两岸暂时相安无事。在奥运会开幕式上投放化学武器,有可能,不过整个北京城都处在极先进的核子和化学武器的可探测范围内。再说就算真成功在奥运会制造了爆炸、放毒等,也只能激起全世界和全中国人民的同仇敌忾,完全说不上影响中华民族的和平崛起。对了,还有一件事差一点忘记了,六年前,我们国家和民族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几个月。当时有一种叫‘非典’的致命疾病悄悄在中国出现,后来迅速传到海外几个国家,结果全世界都紧张,并有人跳出来叫嚣要隔离中国的,那时中华民族真是到了危险的关头。如果在奥运会――”   周局长突然停下来,杨文峰也全身颤动了一下,两人目光交织到一起时,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惊恐!   杨文峰拿指了指面前的两张写满小字的纸,声音颤抖地说:“在我的总结中排在第三十四位的破坏方法。小说里有这样的情节,恐怖份子在希腊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上散布细菌,因为那是全世界人种最集中的地方,结果参加开幕式的人短短几天内把这细菌带回到世界各地200多个国家。恐怖分子就把解药作为要挟,结果控制了全世界。这本是科学幻想小说,写得很悬,再说我不认为现在有这样的细菌,可是你突然提到‘非典’病――   “细菌属于生化武器,我们可以成功测试出来,可是如果把细菌换成‘非典’病毒,那么就是无形无味的,开幕式一结束,各国要员、观众和比赛结束的运动员都会飞回自己的国家,‘非典’病毒的发病周期在三到十五天,天啊,这样说,这个致命的‘非典’病毒就将传遍全世界!真是可怕――”周局长恐惧地说。   “更加可怕的是,‘非典’本身就源自中国,2003年的‘非典’才传了几个国家,就造成世界上一百个国家紧张起来。如果这次情况发生在奥运会期间,全世界将毫不犹豫地一致隔离封杀中国,中华民族将从生命财产、经济发展和国际地位上多方面处于最危险的关头!”杨文峰接着分析说。   “哪里可以得到‘非典’病毒?”周局长已经有点惊慌失措了。   “哪里都可以得到!‘非典’病毒当时被输送到很多国家,是为了各国科学家合力研究出治疗的方法,结果都没有成功。为了研究‘非典’病毒,很多国家科学家把病毒培养成固体状和液体状沾附物,完全可以装在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通过任何安全检查带到世界各地去,生化武器探测器根本无法探测出来。再说,这些年保管‘非典’病毒的实验室并没有特别的安全保卫,包括中国广州的‘非典’研究所,保安人员也只是雇佣的普通盲流,医生出入不受检查,香港一些周刊的记者曾经很容易就潜入进去,并且偷拍了很多照片,还登载在周刊上。另外,我也想起来,田海鹏提过,美国亚特兰大传染病实验室几个月前被窃贼侵入,其中被怀疑盗窃的病毒就有SARS病毒,就是我们叫‘非典’的致命病毒――”   周局长摇晃着站起来,抓住杨文峰的手,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扶着我,或者背着我,不然就拖着我,马上上车!”   小车以飞的速度向奥运会主会场冲去。接到周局长电话的国家安全部部长没有来得及请示政治局就自行启动国家应急机制,同时命令:从北京图书馆到奥运会主会场的所有街道上的车辆,包括中央政治局首长的车队在内,都必须停在道路两旁,让一辆无牌的白色广州本田小车畅通无阻。   *************   奥运会开幕式进行了十分钟,贵宾席上的刘明伟才松了口气,同时松开了手里紧紧抓着的矿泉水瓶子。他装着象其他观众一样聚精会神地欣赏奥运会开幕式,两个眼睛向四周扫视。开幕十分钟,厕所里应该没有人,他想。这时,他心里紧张异常,不过紧张中却带着激动。奥运会开幕式前半个小时的表演将使得整个会场的灯光忽明忽暗,这是他早就打听好的,一定要在前半个小时采取行动。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坐着看表演,自己起来上厕所会不会被怀疑?不要疑神疑鬼了,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一抬头,浑身一哆嗦,仿佛真的见鬼了,因为他觉得刚才在贵宾席门口好象看到了已经死去的鬼魂一闪而过。他迫使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好笑,就勉强笑了一下,真是疑心生暗鬼!   不行,得马上采取行动!刘明伟这样想着就站起来,抓着矿泉水瓶子,猫着腰从座位上朝走道过去。还好,没有人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球场上,开幕式确实太精彩了!   精彩的一刻从今天开始!今天也将是我最精彩人生的开幕式!刘明伟这样想着,朝厕所方向走去。经过一两个显然是便衣的人时,刘明伟故意把矿泉水瓶子的盖子拧一下,好象要喝水的样子,便衣朝他笑笑。   冷静!冷静!!再冷静!!!刘明伟轻轻推开厕所门,他在镜子前停下来,假装整理衣服,没有人,很好!他想。接着又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于是弯下腰,乘机从下面扫了一眼四个小房间里的地上,很好,也没有人!刘明伟松了口气,准备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透明手套和微型透明口罩。突然笑了笑,他竟然忘记关门!不对,这门应该是自动关的,怎么没有听到关门声?这时,他抬头――就见鬼了!   “杨,杨,杨文峰,你,你是人还是鬼?”刘明伟一时回不过神,结结巴巴地问。   我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厕所的门在我身后轻轻的关上。乘他惊惶失措之际,我打量了一下厕所,还好,如果万一他把那瓶子盖打开了,我想应该可以把这个高质量的厕所密封起来。我心中有些疼,那样我和刘明伟都得封在里面,他手里拿的是经过强化的‘非典’病毒,是没有变种之前的,如果暴露在这样的病毒之下,将必死无疑!   “杨文峰,你不是死了吗?!”刘明伟强装镇静的看着我。   “死人可以站着说话的吗?老同学!”我强装镇静,看起来那瓶子盖还没有打开,我的心稍微平静一些。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怕死了,但是一想到如果感染‘非典’的话,自己死时所有的亲朋好友老同学都无法到我病床前告别,一想到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将隔着厚厚的玻璃含着泪水和我默默告别,一想到亲人在玻璃那边的嘴唇深情地一张一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有一种比死还痛苦的感觉。我想,如果让我选择,我将选择在一场格斗中遍体鳞伤地死去。我不怕死,但刘明伟却怕死,所以今天我一定会赢。刘明伟如果勇敢的话,他其实已经赢了,因为他可以在进入开幕式会场前把那瓶子非典病毒打开,让自己先感染病毒,这样他只要在开幕式会场转几圈,就有可能让全世界遭殃;又或者他在会场中直接打开那个瓶子,可是,怕死的刘明伟没有出乎我意料,他先到厕所准备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再去散布病毒,他这样做,不但给了我时间,也给了我必胜的信心!   我冷冷地盯着刘明伟手中的瓶子,冷冷地说:“你见到过死人会站着说话吗?”   “哈,我早应该想到的。”他强忍着惊慌,让自己的嘴角现出冷笑,“国家安全部是个站着进去,趟着出来的地方,你杨文峰原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国家安全部!”   我没有说话,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知道了?”他冷冷地问。   我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他的手,他比我高一个头,而且比我魁梧。   “你要阻止我?杨文峰?”   我点点头,从我到他有四步,从他到我也是四步的距离。   “就凭你?”他嘴角带着嘲笑。   “就凭我!”我咬着牙强忍着把一个呵欠压回肚里,冷冷地说。虽然在大学里我从来没有赢过他,但那时我也从来没有找到过必须赢他理由。   “你既然不是国家安全部的,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权力,你代表谁来阻止我?”他嘴角的嘲笑更加大。   我忍不住打出一个哈欠,想起电影里的一句话,冷冷地说:“那我就代表人民吧!”   他拿瓶子的手颤动了一下,我向前迈出了半步,他立即惊恐地停止颤动,我也就保持在那三步半的距离。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里有恐惧,于是我的恐惧减少了一点。“你不应该陷害我们的同学,李军现在被终生监禁!”   “哼,我陷害他?”刘明伟脸上露出鄙视,“他贪污受贿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几百万,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我不动,也不说话,我知道无论说什么,我都说不过刘明伟,但我却仍然死死盯着他,随时保持着可以在瞬间冲过去的姿势。   “杨子,”他突然改变了口气,让我浑身一颤。“杨子,你听我说――”   “你可以说,但不能动。”我尽量装出和刚才一样的冷漠,但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他开车来纽约接我到华盛顿一路上大家开心的聊天和不时爽朗的欢笑。   “杨子,”他语气更加柔和,“这个国家已经不成样子了,这个国家需要刺激,需要重新振作!你看看你周围,贪污腐败堕落无处不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人民没有信仰了,到处是男盗女娼!再想想以前我们在学校时的雄心壮志,你难道忍心让我们国家这样发展下去?我常常想,我有什么能力改变这个国家?现在我终于想出了这个办法,这个国家需要灾难,人民需要团结,党需要重新回到艰苦奋斗的年代,我们也需要一个环境大显身手。杨子,你和我,可以一起大干一场!”   “你指让‘非典’病毒从中国传播到全世界,然后让全世界一起来谴责中国,制裁中国?”我竭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愤怒。   “杨子,不是这样的,你没有全面理解。让全世界都传染上‘非典’没有什么不好,要死大家一起死!可是中国人多,死人对我们是有好处的,而欧洲和美国如果死人,那么经济就无法发展,到时我们中国不但可以出口廉价商品,而且还可以出口人。不要被死亡吓倒,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我们不怕打核战争,我们不怕死几亿人,死了几个亿,我们还有好几个亿,但是如果美国死一个亿,他们就都完蛋了!这样说,你明白吗?中华民族不怕死亡,只有死亡才可以让我们中华民族获得重生!另外更加不要怕世界对我们制裁,毛主席时代不是全世界都制裁我们吗?可是中国人民生活得多么充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多么让人怀念呀。虽然那时我们还小,可我们不也都是手拿红宝书,在激动人心的岁月里茁壮成长?我们需要中国重新振作,需要党重新振作,需要人民重新振作!!”   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我冷冷地目光仍然牢牢耵着他的手,我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和暴戾之气,这更加增强了我的胜利的信心。   “杨子,我一直有个理想,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益发温柔地看着我,同时脸上充满了向往。   我冷冷地“哦”了一声,摇了摇头,眼睛却一刻也不放松。   “我的理想就是有一天,祖国危难的关键时刻,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我,刘明伟,一位黄皮肤,黑眼睛,普普通通的中国人,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冒着被骂成千古罪人的危险,振臂一呼,救中国于水火之中!杨子,你不要以为我不了解你,其实你也一直在心底有这样的理想,对不对?大学时我偷偷注意你,每当听见国歌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我就发现你浑身鸡皮疙瘩,有时还发现你眼角湿润――”   不亏是刘明伟,道理不但总在他那一边,而且他早在大学时就看穿了我的内心。不过这次他虽然看穿了,却没有看懂。我冷冷地说:“刘明伟,没错,我们这代人,特别是我们这代进入文科学习政治的人,哪个不是满怀抱负?进入大学时把拯救中国作为自己人生使命的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把拯救世界作为自己责任的同学大有人在!明伟,你确实金睛火眼,我心底的确一直藏着个幻想: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时一刻,中华民族突然到了危险关头,而我这时只要牺牲自己就可以拯救咱们的民族,我会潇洒地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结果,我光荣牺牲了。当然这并不影响我接着幻想,当人民知道了真相,他们都痛哭流涕,有的人还举着我的遗像搞全国大游行――”   “你看,老同学,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呀!”刘明伟有些激动地亲切的看着我,“现在我们面临选择,我们可以每天象个普通人一样一边吃饭拉屎撒尿,一边地老天荒地等待那样的机会出现,当然你知道那样的机会永远不会到来的。不过今天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我们可以创造那样的机会!现在,老同学,就让我们来为自己的理想创造这样的机会吧!我们一起,用‘非典’病毒让世界震惊,让国人苏醒,让党重新成为人民敬仰、人民爱戴的清正廉洁的党,让――”   “住手!刘明伟!”不知道他是因为太激动,还是故意乘我专心听的机会想行动。他的两手又合拢了一点,我恢复了冷静,不知不觉地又向前迈出了半步。现在从我到他是三步,从他到我也是三步。我冷冷地说:“不错,我们的理想都是想当英雄,不过我们不同的是,我幻想牺牲自己拯救人民而成为英雄,而你却幻想牺牲人民来成全你这个英雄!我宁肯在幻想中享受我的理想,也绝不会和你一起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置中华民族于危险之地!不过,我警告你,刘明伟,如果你再动一下,我实现理想的机会就来了!”   一丝绝望闪过刘明伟的眼睛,之后是深深的仇恨,他咬牙切齿地说:“没有想到如此滑稽,我们的机会同时到来,原来你的理想就是阻止我的理想实现!好!不过我想知道,你凭什么阻止我?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我冷笑着说:“我没有以为可以打败你,但今天我必须打败你!”   “哦,”他诧异地看我,“除非你学习了武功。”   “没错!”我加倍冷漠地说。   “你跟谁学的武功?”他有些迷茫,但我知道他从来不曾迷惑茫,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   “风清扬!”我高声说。   “谁是风清扬?”这次他好象真地迷糊了,“他是谁?他在哪里?”   我指指自己的胸脯,冷冷地说:“在我心里!”   我始终没有搞清楚是他的手先动,还是我的脚先抬,只知道他另外一只手接近矿泉水瓶盖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是零。   我由于冲得过猛,整个身子撞到他身上,但高大的刘明伟只是向后面微微移动了一小步,但他的那只接近瓶盖的手却不得不分开,再分开,然后那手在我头上停下来,捏成一只巨大的愤怒的拳头,我浑身无力,却本能地举起软绵绵的巴掌,这时我看见刘明伟的眼睛突然露出胜利者的鄙视,同时那拳头向我脸上砸下来。我软绵绵的手掌在举到一半时突然向那两双刚刚才露出鄙视的眼睛探过去,当那拳头砸在我鼻梁上时,我的两根指头也找到了那双让我鄙视的眼睛,随即只听见一声哀嚎――   我用从心中的风清扬老前辈那里学习的这一下三滥的招数在一招之间结束了老同学刘明伟脑袋里充斥的崇高理想和心中要实行的罪恶勾当。    ※※※※※※※※※    第二十五章 男盗女娼   阔别了五年,再次回到父母生前居住的那套小公寓时我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姐姐见到死而复活的我不禁悲喜交加,她告诉我父母去世前的一些情况。原来,周局长一直在对我父母“保密”,就在五年前我出车祸“身亡”转入地下时,周局长告诉我,他已经对我父母解释清楚了,然而实际上周局长当时狠心地告诉我父母我因车祸身亡,只是安慰他们说,我死得其所。后来父亲去世后周局长告诉我,父亲因为知道我在隐名埋姓做无名英雄,所以去世时心情很平静,结果这也是周局长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些而撒的谎。实际情况是,把我当做他们全部希望和生活支柱的父母在获知我执行任务中牺牲后,表面坚强,内心却从此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两年后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发病时间多于正常时间,每次发病她都坚持声称我还活着,只是出差了,所以她经常对陷入思念和绝望的父亲安慰道:“老不死的,你儿子会回来的!”父亲没有母亲那么幸运,他一直都活在清醒的痛苦和绝望之中,终于在2007年,奥运会举办的前年去世了。不过姐姐告诉我,父亲去世时确实很平静,她说,失去了儿子和老伴的父亲在死前变得异常坚强,他不但不再害怕死亡,还经常小声嘀咕:他们都去了,我还在这里干什么?他对姐姐说:你弟弟虽然可以干大事,可是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你妈妈虽然去了,可是她已经痴呆了,我担心她就是匆匆跑过去也认不出儿子,还是我快点过去好。   姐姐说,父亲在死时不但平静,无所畏惧,而且脸上还突然充满了向往。   这是让我唯一宽慰,也让我感激的。我决定要在这套位于珠江岸边的小公寓住下来,直到父母的气味从这间小公寓里消失,直到我沉重的心情轻松起来,我可以重新上路。于是我当面拒绝了周局长让我回到北京工作的邀请,并质问周局长,为什么一直在我父母的事情上欺骗我?   周局长当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解释:“小杨,你的整个行动的成功甚至几位同学的生命都在于你的保密,我能够把这个担子压在你父母的肩膀上吗?他们是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快八十岁的老人,如何可以长期为你伪装死亡保密?从你这边说,如果告诉你实际情况,你一定无法忍受让你父母在晚年遭受‘丧子’之痛而去联系他们,结果就会暴露你的行踪,最后甚至影响整个行动计划。小杨,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为了保密,为了国家安全,有时必须得忍受亲人不理解,甚至让亲人痛苦的事,我们是干大事的!”   我不愿意再听下去,转身就走了。对于我,干什么大事都无法取代我对父母的爱,是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下忍辱负重,辛辛苦苦地养育我成长,省吃俭用地供我读书。是他们用自己的爱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从来到这世界开始我一直拥有世界上所有父母能给予子女的最宝贵财产:爱!现在父母离开了,他们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也是这份爱。我想,无论是干大事还是做一名普通人,我都一定要把这份爱传下去。   我决定在广州定居下来,然后去结婚,生一个孩子,把我父母给予我的这份爱给予我的孩子,我到《南方周末》刊登一条求职广告,再到《青年一代》刊登一则证婚启事,这两件事情都做好后,我松了口气,就到好久没有去过的环市东路花园酒店那一带散散步。在经过酒店前的行人天桥时,我突然看到小江西李建国,他今天穿了件皱巴巴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很有型地站在天桥正中间。他转身也看到了我,吃惊地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你在这里干吗?”   “我在这里散步,你又在这里干吗?”我反问他。   他腼腆地笑笑,朝自己胸前的那束花瞄了一眼,说:“我在约会!”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故意有些夸张地好好打量了他一阵子,还是那个小江西李建国,虽然营养充足,甚至有点富态的样子。   当初完成了任务的李建国从美国联邦调查局最秘密的监禁地点释放后回到中国,几乎在同时也陷入了极度的焦躁和忧郁之中。北京方面担心他是长期监禁,一下子获释后不习惯“自由的空气”,周局长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和保健护士,可是都无济于事。最后,我不得不飞到北京,当天晚上,我们聊了三个多小时,他向我透露了自己的病源。   当初小江西在秘密监禁中不但没有屈服,而且越战越勇,让联邦调查局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按照我们的计划,小江西被宣布无罪获得释放。那天,联邦调查局高级官员路易带着两个手下到小江西住了好几年的房间,小江西已经猜到他们的来意,脸上早已经摆出嘲笑和胜利者的表情等着他们。果然,路易用失败者的声音向他简单的宣布无罪释放令,小江西签字后,路易按照程序问道:“李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当时李建国本来不屑于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但胜利的喜悦使得他忍不住要说,他问道:“先生,我对你们联邦调查局这几年使用各种手段审问我的技巧深深佩服,不过我李建国精神世界相当丰富,所以你们那些以心理学为基础的审问对我完全不起作用。你们任何试图进入我精神世界并想瓦解我的审问方式都让你们自己迷失在我比互联网还要庞大无边的精神世界里。可是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其实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与丰富的精神世界相比,我的肉体忍受痛苦的能力非常有限,肉体的疼痛会让我痛不欲生。虽然我知道你们无法用死亡来威胁我,迫使我屈服,可是,肉体上的折磨会让我在第一时间放弃一切努力的。我现在想问你们的问题是,你们为什么不找出我的这一致命弱点?然后对症下药,使用诸如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或者用鞭子毒打等手段,就象你们以前在重庆和国民党一起搞的中美情报合作所里所做的那样。说实话,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一开始就顶不住了,早就告诉了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的那唯一的版本了,又哪里可以和你们周旋了四五年?”   小江西说完,得意地盯着路易,路易有些垂头丧气,想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故意不解的样子反问道:“我不明白,我和你又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冒着自己犯罪的危险去鞭打你,折磨你?”   小江西提醒他:“如果我早日招供,你们不是完成了维护国家安全,保护国家利益的神圣使命?”   路易又想了一会,喃喃地说:“如果一个国家的执法机关有权力对你这样的个人实行酷刑,可以迫使你坐老虎凳,灌你喝辣椒水,可以为了得到情报而肆意鞭打你的话,李先生,你以为这个国家的利益和安全还值得我们去维护吗?你以为那个使命还可以称为神圣吗?”   可怜的小江西当时就目瞪口呆,好象听不明白似的。回国的飞机上他苦思冥想,一言不发。回来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这几年为什么去坐牢,自己到底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最糟糕的是,他在与世隔绝的秘密监禁中生活了五年,完全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国家在人权方面取得了进步,所以他满脑子仍然是几年前他经常听到的中国监狱折磨犯人的耸人听闻的故事――。我听后,知道这位老同学不但上当了,而且还在钻牛角尖。我告诉他,其实那是彻底失败了的路易对小江西最大的报复。我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相信我们国家这些年在人权上取得了进步,各种法制也不断完善,我还以老同学的诚信向他保证,虽然有些地方有个别公安人员急功近利时仍然在使用酷刑对付嫌疑犯,但是国家已经明确法律规定限制了警察的权力。小江西长长叹了口气,心病慢慢消除了。   “喂,杨子,你发什么愣?看够没有?”李建国的声音把我从短暂的回忆中唤回来。   “对不起,你的那位来了吗?”我四周看看,问他。   “还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小江西脸上挂着自信,“我是提前来这里的,我要看看周围的情况。”   “怎么会选择这个天桥?你知道,这个天桥连接了五星级的花园酒店和四星级的白云宾馆,桥上有很多妓女晃来晃去的。再说,你看,约会后如果要到咖啡厅或者吃饭的话,只能到星级宾馆,你的选择有点问题吧?”我打趣地说。   “这个我都考虑了。”小江西眯起本来就小的三角眼,“你看,如果我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无论从桥的哪边走过来,都可以看到以高楼大厦为背景的我。由于我站在天桥上,我的屁股的位置都达到了酒店的四楼,这个画面不是让你感觉我很高大吗?至于妓女,我也是研究过的,在妓女成群结队出没的地点约会其实不但有情调,让情人们很快联系到性爱,而且这给那些傲慢的女人是一种压力。这些妓女虽然涂脂抹粉太多,好象刚刚从面粉厂下班回来似的,但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们都还是有两三分姿色的,女朋友看到这样的人都去当妓女,而我只对她情有独钟,我们进一步交往的可能性就高多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小江西在监狱里靠自学领悟了心理学的奥妙。不过我再打量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西装和领带好象都很旧了,我问:“你怎么也不买几件新衣服?你的奖金用哪去了?”   我说的是整个行动结束后,周局长给我们总共发放的那十万元人民币的补偿和奖励。由于田海鹏没有要,我就把那十万元原封不动的给了小江西。小江西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说:“我用那些钱整容了。”   我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起小江西的面部,细小的三角眼,比眼睛大两倍的下眼袋和肿眼泡――他看我打量他的面部,有些脸红,声音压得很低,我为了听清楚,把耳朵靠过去。   “我当时也考虑过先把面部整容,医生说十万元虽然无法给我个周润发或者黎明的脸蛋,但足可以让我和周星驰李连杰媲美。后来我又转多一家医院,就是深圳第三人民医院,接待我的医生给了我一张价目表,脸部整容大概也需要八九万,不过我注意到他们整容的项目更加多,而且他们医院是以加长阳具的手术为招牌的。”   小江西舔了舔舌头,声音更加低了,我只好靠得更加近。旁边经过的两个妓女嘀咕着“同性恋”就满脸厌恶地走开了。“你大概不知道,我天生那玩艺有些短,所以在大学我都不敢到公共澡堂子去洗澡,特别自卑。当时我看人家医院有阳具加长服务,我就不好意思地向医生请教,医生解释说,其实每个人的阳具都一样长,只是由于发育和使用早晚两个因素使得有部分人的阳具大部分缩在耻骨里面,他们的手术就是开刀把会阴割开,把缩在里面的那节阳具拉出来――我当时就脱裤子让医生检查,他检查后说他们可以使用手术让我增长到正常人的水平,不过需要十万元。我听后穿上裤子,犹豫了起来,是先搞一张象样的脸蛋,还是弄一根标准长度的生殖器呢?有一张普通人的脸蛋,加上我北京大学的文凭以及我实际的才能,女朋友肯定不会少,可是,有了女朋友后又怎么办?由于自卑自己身无长物,不怕告诉你老同学,我到现在还是处男,当时联邦调查局曾经想用色情杂志和金发美女来引诱我,他们哪知道我是童子功呀,哈哈。最后我决定先把十万元花费在拉长生殖器的手术上。”   听到这里,我浑身一抖,迅速地向后跳开,睁大眼睛紧紧盯住小江西的裤裆。   “你别那么夸张,好不好?”小江西脸上已经恢复正常,微笑地看着我。   “我说,小李――”   “嘘!”小江西马上作了个禁声的手势,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放低声音说:“注意,不要叫我小李,或者建国,我的名字是长风,知道吗?长风!”   “长风?”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好象很熟,在哪里听过。   “那是我被你派到美国坐牢前在网络上使用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迷惑地看着已经摆好姿势的长风大侠,忍不住问:“那今天和你约会的又是谁?”   “哎呀,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奇,好好,我就告诉你,听完后快走,我不想她来到时,有你这么‘高大’的人站在我旁边把我衬托得渺小了。告诉你吧,我偷渡到美国前,正在网络上和一位叫小倩的女子爱得热火朝天呢。当时我们已经发展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但是由于自卑,我一直不愿意在现实世界和她见面,没有想到一到美国就是五年,这五年,我们音信全无,回来后,我又去上网,突然见到她,天啊,她哭得天昏地黑――”   “你又没有看见她,你怎么知道她哭得天昏地黑?”我忍不住问   “你不了解网络世界,就不要乱插话。从打字的速度,断断续续的对话,以及词不达意的句子就可以看出对方在哭。何况,如果这让你无法感觉到,还有特殊的标点符号代表哭泣呢。她问我,这些年你到哪里了,为什么不再上网?我说长风执行任务去了。老同学,你看我以前一直在网络上扮演特工,劫富济贫,伸张正义,可是那是说假话,这次就不同了,我说我去执行任务了,生与死的任务。我说得理直气壮,她一听哭得更加伤心了,我仿佛可以从电脑屏幕上感觉到她的泪水哗哗的流出来似的。我轻轻触摸着电脑屏幕,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撩起小倩那飘柔的长发――我说。小倩,你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完成任务,光荣地凯旋回来了吗?   “哎呀,可怜的小倩一看我打的字,哭得更加厉害。她打字过来告诉我,她不是哭我,她是哭自己。她说,自从我消失后,她就心灰意懒,第一年几乎每天都在网络上寻寻觅觅,大概网友看他痴心,就有人冒充我在网上和她聊天,安慰她,可是小倩哪里会不知道。她说,这些冒充我的人,无论从文采,侠义之心或者对小倩的深情厚意上都及不上长风大侠的十分之一。第二年她每个星期都上网,但是已经不抱多大希望找到我了。第三年后她已经只当我牺牲了,她说她还为我制作了一个小小的花圈。第四年她结婚了,我是说在现实世界里结婚了。她说结婚之后,她好久不上网了,那天心里一紧,就觉得好象有什么在召唤她,于是就鬼使神差地走进网吧,结果,一上来竟然就看到长风的头像亮起来,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长风真的――她泣不成声地告诉我,她真名叫王倩,上海复旦大学高才生,毕业后分配到广东省委宣传部工作,现在和一名政府公务员结了婚――不过她立即表白,她的心其实早就属于网络世界的那个长风大侠了,结婚后她由于处处把老公和长风大侠做比较,觉得现实生活乏味得很,更何况她那个当公务员的老公已经开始心满意足踌躇满志了,而且经常夜不归家。她和我聊着聊着时,突然紧张起来,她写道,天啊,长风大侠,这不是作梦吧?会不会我们现在某个人的电脑突然死机,或者突然停电,又或者突然发生地震,然后,然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不行,你必须现在就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要马上见你――这是她当时用黑体字打在电脑屏幕上的,可是我仿佛听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我脑袋里――我当时一阵激动,甚至幻想自己可以钻进电脑屏幕里变成电流顺着电话线流到小倩那一头,然后安静、害羞地变成那个键盘,让小倩的手指在我的身上轻轻敲打!   “在美国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可以活着出来,就一定要把虚拟世界中美好的东西带到现实世界中来。加上我现在已经身怀长物,很有自信,所以我们约会了。我飞来广州,就是专门来见我的小倩的。”   我目瞪口呆地听完小江西的故事,嘴巴仍然无法合拢。这时,从桥头走过来几个女人,有一个戴眼镜的矮胖女人好象是长发披肩,另外有两个妓女模样的,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妇,那长头发好象好几个月没有洗过似的。小江西瞟了一眼那几个女人,突然紧张起来,暗示我赶紧离开。   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好张着嘴巴,迈开步子匆匆逃离天桥。走到桥下,找了个较隐蔽的位置站定,想偷看他们,可是一抬头,发现桥上连小江西的影子都没有!我没有了散步的心情,只好离开。走了好一段路,才忿忿不平地回头骂了一句:又一对奸夫淫妇!   回到家里,我下意识地看了好几眼电话,接着就觉得自己好笑,找工作的广告和证婚启事要明天才登出来,我就开始等电话了。于是我打开电脑决定上网去随便逛逛,看是否也可以碰上象小倩那样儿女情长的聊友。互联网接上后,我立即发现有秘密信件发进来,是田海鹏!他从美国成功撤退后又技术移民澳大利亚了,不过我们两个人当初使用的加密邮件联系方法则一直保持着,他时不时给我发来一封信,通报他在那块阳光灿烂的新大陆的进展。我打开邮件,使用特制软件把信件翻译出来,眼前出现海鹏的信。   杨子:   你好吧?我移民澳大利亚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现在定居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雪梨。最近我准备在雪梨的唐人街开一家烧烤店,准备请香港师傅主厨,他们很有办法的,就是把那些光秃秃的鸡子和鸭子用火碳慢慢烤得油光泛亮,一排排挂在橱窗里,香气四溢,一定很吸引人―-我的店铺初步定在唐人街最热闹的萨瑟街和乔治街交界处。我想,赚钱就是要靠一个点子,一种理念,我那个店铺上面正好还有空房一间,我准备在上面开一间成人书刊和黄色录像带出租铺。我的想法是,大家在下面吃饱喝足了,可以到上面来看看黄色书刊,哈哈,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嘛。   雪梨真美,这里的天空蓝得让人发慌,据说是由于这里的天空中臭氧层有破洞才造成这样的美景。哎,怎么说呀,写到这里我就不想装下去了。其实老同学,我好怀念前一段我们合作度过的那些日子。每当想起那些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现在又让我如何安静得下来?每次收到你的信我都激动不已,总想找回当初我在美国当卧底的那种感觉。所以我就故意紧张地东张西望,证实一切正常时,才小心翼翼地翻译你的来信,然后就象读你以前的秘密指示一样,逐字逐句地看――   可是,老同学,你的信多么让我失望呀,你真要彻底退出,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小职员?(对了,来到澳大利亚后,我第一时间研究了这里女人那突然上翘的屁股,后来有教授解释,那是因为澳州的水土问题,才使得英国女人来到这里后屁股开始上翘,你有机会就告诉小江西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好象还是那么不了解你,不过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其实也知道你的致命弱点。记得在大学时,你一得到好成绩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你父母,成绩不好时,你就唉声叹气,说自己对不起父母。工作后,你一切为了父母,为了攒钱给父母买房并陪他们在广州生活,你辞去了你最喜欢的国家安全部的工作。正是为了父母,你不愿意去冒险,害怕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这些我都能够理解。可是现在伯父伯母已经百年归老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你只是因为想当一个普通人吗?还是你厌倦了当特务,搞秘密工作,又或者你讨厌精英,讨厌象刘明伟那样自以为是的英雄?   可是我看不出,这和我们行侠仗义有什么冲突?让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去完成的任务。   奥运会之后,中华民族已经走上和平崛起的阳光大道,这个时候全球海外华人华侨哪个不是欢欣鼓舞的,可是罪恶的事情并没有停止,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雪梨唐人街中餐馆遭到白人极端份子的破坏,一个国家党改头换面死灰复燃,意大利不允许罗马出现唐人街,但是唐人街是唐人自愿住到一起后自然形成的。近几年,有些破坏分子开始在意大利邪恶势力的支持下,以破坏唐人街为理由抢掠华人的财富。还有,东洋鬼子――   这些你都没有兴趣关心吗?那么中国国内的事呢?中华民族崛起虽然势不可挡,但是却总有那么一些因素在破坏中华民族的利益,政府官员的贪污腐败目前仍然没有办法抑制,虽然从2003年到现在,每年都要枪毙好几个省级官员,可是贪官们有自己的绝招:他们通过子女和家属把贪污得来的巨额财富转移到海外西方国家,最后即使杀了他们一个,又有什么用呢?国家的损失,人民的损失如何可以挽回?国家虽然采取了多种方式遏制贪污腐败,可目前还没有能力把反贪延伸到国外。如果我们让躲在海外的贪官污吏的家属无处藏身,想一想,杨子,我们会为人民,为国家挽回多少损失呀?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开口,我们自愿组织成行动小组,说干就干,好不好?   可是你却声称要做普通人,什么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是要尽自己力所能及为国家,家人和自己做一些事情。普通人之所以是普通人,是因为他们已经尽力了。可是杨子,你尽力了吗?如果说保卫海外华人利益,帮国家为人民在海外揭露贪污犯的目标太大太远,那么你身边的事   呢?李军是估计要把牢底座穿的了,可是看起来他这牢要白坐了!当时他把自己贪污的事实以及思想状况以生花妙笔写出来,原来是要打响广东反腐倡廉第一枪的,可是报告上去后,那些官员边阅读边发抖,这哪里是在看报告,完全是在对着一面镜子在看他们自己呀!结果李军的报告不但不敢在内部传达,而且有些领导还下令,要剥夺李军政治权力终生,免得他又写什么反省报告――这些年全国各地都在如火如荼地反腐倡廉,此起彼落地枪毙贪官,可是广东却纹丝不动,你生活在那里,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只要随便到那些稍微有点权力的政府官员家里,保不准就能搜出几百万上千万的赃款。杨子,你怎么还坐得住呢?   我不是激你,我自己再也无法过这种平淡如死水的生活了。我知道,在你平静的外表下面,一定也是心潮澎湃,只是怕你突然决定的时候忘记了老同学我,那我就生不如死了。   杨子,什么时候行动,告诉我一声,我会立即卖掉我的烧烤店和成人铺子,马上飞过去和你并肩作战――   我完全没有心情再看电脑,这个田海鹏简直让我无法平静地生活哪怕一天。我关掉电脑,这时电话铃突然想起。我想,广告还没有登出去,小江西又在约会,田海鹏刚刚给我写过信,还有谁会找我呢?我突然想起她,于是在电话大概响最后一下时,冲过去抓起话筒。   果然是郭青青!   “青青,你没事吧?”我自己都为声音中的关心而吃惊。   青青停了一下:“这是你在打招呼吗?你是想我有事还是担心我有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倒想问你,你没事吧?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为我申冤,还我自由呢。”   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这两年青青几乎是迷上了当人家的二奶,已经换到第三个“老公”了。当初那位喜欢(吟)淫诗的副市长原来真是爱上了青青,竟然决定要和老婆离婚,娶得美人归。当他兴冲冲地把这一决定告诉青青时,青青差一点昏过去,连夜逃跑。好在马上又成为了比副市长还大的官员的二奶,那副市长后来在领导的小别墅里无意看到当时装扮成保姆的青青时,大口大口地咽着口水。前不久青青来电话告诉我她又换了一个“老公”,估计这个会稍微久一点。我问她是谁,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只是告诉我,如果说出来可能会吓我一跳。另外她也暗示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我想,在电话里都不肯说的,显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一边为青青高兴,一边又有些担心。报纸上报道所有贪官污吏都是包二奶的,并且他们一出事,二奶也受牵连,有些还坐牢,最糟糕的是,很多臭事还被捅出来。我把这一担心婉转地告诉了青青,没有想到,她当时在电话里就笑我迂腐。她说,怎么能相信那些报刊杂志呢?又说,不知道有多少二奶情人过得快快乐乐的,当二奶出事的概率比你杨文峰走在大街上被广告牌砸死的机会都少。可是我心里还是常常担心她。   “文峰,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那边传来青青的声音,我只好说,我在听呢。她叹了口气,幽幽说:“你也不能老那么生活了,得干点正事!”   我说,我已经刊登求职的广告了,我没有说也登了证婚启事。   “你能干什么?”青青在电话里提高嗓门,“除了当特务,你还会干什么?可是现在天下又暂时太平,你又失业啦。我劝你就实际点吧,不要去找工作了,你不属於任何工作,也没有工作适合你。”   青青的话里有讽刺也有真诚,不过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我能干什么?听我没出声,青青缓和了语气,说:“文峰,不如你也象人家一样去当大老板吧,用从银行贷款的方式‘购买’一两个上亿元的国营大厂,变成私有财产,这就是体制改革,目前大老板都是这样产生的。不如你也去试一下,好不好?这可是中国大陆一夜之间发财致富的最后末班车了――”   “青青,你说什么呀?我现在能够抵押到银行去贷款的只有自己的两条内裤和几双袜子了,还有几个破洞在上面呢。”我自以为幽默地调侃道。   “唉,文峰,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就去找找工人正在下岗,但书记厂长都悠然自得,还把子女送到海外留学的厂子,那样的厂子一般都是可以赚大钱的。纺织业可以试一下,找那些总资产在一亿元左右的厂子,只要你看中了,告诉我一声,我让我现在那位‘老公’给你们地方省委书记打个电话就行了,放心,一条内裤的抵押都不用――”   青青的话一点也不幽默,语气平静中透出关切,我没有听完就挂上了,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终于忍不住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    尾声   看起来敲门声一时半刻不会停下来,我极不情愿地翻身起床,缠着条毛巾,带着迷迷糊糊的表情打开门,一高一矮两个年青人站在门外。   “我们是警察,你叫杨文峰吗?”   我点点头,突然清醒了很多,“两位有什么事?”   “先回答我们,你是杨文峰吗?”高个子警察位显然是因为站在门外太久而显得不耐烦了。   “我是杨文峰。”我紧了紧缠在腰间的毛巾。   “是杨文峰就好,你被捕了!”矮个子警察说着罢随即向我出示了一张逮捕证。   “杨文峰怎么了,怎么又被捕了?”我不满地问。   “杨文峰不怎么了,他什么事也没有。”高个子警察嘴角上带着嘲笑耵着我睡眼朦胧一定还带着眼屎的眼睛。   “那为什么要逮捕我?”我带着挑衅的眼光盯着他问。   “因为你不是杨文峰。”高个子警察说完,仍然嘲笑地看着我,一副一切都已经结束,他不想再做进一步解释的样子。   “让我解释。”我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位警察。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当他们再看我时,我发现两个人脸上都有了嘲笑的表情。矮个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含笑说:“你就这样子解释吗?还是跟我们走吧!”   我放弃了,请他们等一下,自己进去换件衣服。两位警察又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其中的高个子越过我的头顶向房间里扫视了一遍,大概是看我房间里无处可逃,然后点头同意了。我进去一边换衣服,一边故意制造出响声,我想让警察感觉到我仍然在里面,我不想警察同志紧张,他们一紧张,我就更加紧张。   坐在警车里我忍不住再次问他们为什么逮捕我,并告诉他们我有权力在第一时间里被告知我被捕的原因。我还告诉他们,人大会议早就通过了有关法律,如果他们没有看过的话,我暗示,我可以让我的律师给他们看。两位警察同志显然对我如此了解法律有点吃惊,他们互相看了看,坐我旁边的矮个子警察转过头来,向我说了声对不起,随后转变成严厉的口气说:   “杨文峰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本来我们也不会留意,但是因为他的死亡牵扯出广深高速公路的一串超级腐败份子,并且又由此牵扯到更加多的腐败案件,差一点就打响了我们广东地区反腐倡廉的第一枪――你冒充这个死去的人到公安分局办暂住证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你这几年一直冒名顶替杨文峰,从找工作到交女朋友,你还住进他父母留下的房子,更加严重的是你还告诉人家你以前在国家安全部工作。你看起来很懂法律,你知道冒充国家安全部干部的罪名吧?”   矮个子警察讲完,又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喃喃道:“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我是谁,可是如果进了公安局,也许我就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这次就只有一个人可以把我领出去。可是如果周局长把我领出去,不知道又会把我带进什么样的惊天大行动中!   《致命弱点》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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