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飞行》第86/87页



  早晨,拉米罗开着他那辆最新款的跑车驶在通往内罗毕机场的公路上。今天的他心情甚是清爽,一则是因为他订购的新车提前送到,令他成为内罗毕第一个驾驶这款车的人;二则是因为他追寻多年的那张西班牙债券,一个小时后就能乖乖地躺在他的公文箱里,成为他又一件心爱的藏品。

  “这是我新买的跑车,觉得怎么样?”拉米罗回过头朝副驾上坐着的人问道,语气颇为得意。

  “你是想让我说实话,还是说你爱听的话?”副驾上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纹丝不乱,和他身上那套高雅的银灰色西装配合得完美无瑕。

  “实话就实话,什么叫我爱听的话?”拉米罗皱着眉头问。他向来是个自负且自傲的人,无论是对自己的外貌,头脑,品味和能力,可是唯独在这人面前他总感到不确定和不自信,因为这人身上有着种让他无法说“不”的力量和气势。或许每个人命中都有注定的煞星,这人无疑是拉米罗的煞星,他总能掌握到拉米罗内心最软弱和真实的那一块;他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以及他准备说出又未说出的每句话,甚至在拉米罗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就款款道出,仿佛是和他相识多年的知心良友;他清楚拉米罗的底价在哪里,而他开出的价码总是比这个底价略高一点,让拉米罗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法拒绝。无论怎么样,拉米罗和他之间的交易一直都是由他主宰的,拉米罗只能顺从,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对此,拉米罗感到很是懊恼和无奈,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是不是在跟一个魔鬼做交易?


“哈哈,别误会,年轻人,你的跑车很棒!我很难想像这里的汽车能跑得和飞机一样快,只不过在很多年以前,当我像你一样驾驶着最新款跑车的时候,我曾经对一个人问过同样的问题,而她就像刚才那样回答我的。”

  那人笑着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英俊又充满了野性魅力的脸,褐色的皮肤,浓密飞扬的眉睫,犀利的绿眸,冷峻深刻的五官,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长得和拉米罗很像,年龄也相仿,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有着拉米罗所没有的银发,有着拉米罗所缺乏的优雅,稳重,以及那份掩藏在平静笑容下的霸气,就像极为相似的两个泥塑却被注入了截然不同的灵魂。

  “别喊我年轻人,你看上去比我还小,除了那一头白发之外。那么,她又是怎么回答你的?”拉米罗不满地反问着,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点,明明长了张比他还年轻的脸,却总是以长辈的口吻自居。不过,拉米罗也觉得他不大像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是他的气质和作风总让拉米罗想起那些黑白片里的男明星,譬如马龙.白兰度,亨佛莱.鲍嘉,格利高里.派克等等,一样地漫不经心又一样地充满神秘,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挖掘他身上的故事。不过,他是为数不多让拉米罗查不出背景身世的人。拉米罗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之前曾经受了重伤,从摩洛哥的医院里醒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当然拉米罗也知道他手里拿着的那张西班牙债券是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是个秘密。”那人看着前方笑了笑说。

  “哈,那她一定是个你喜欢但又追不着的女人,而且我敢肯定你已经着了她的道,直到现在你也逃不出她的魔障。”拉米罗嘲讽地笑道,他好不容易才逮着个机会进行反击。

  “你说得完全没错,她是我一辈子都逃不掉的魔咒。”那人点点头,重新戴上了墨镜,对于拉米罗的嘲笑毫不在意。

  这时,他们的车子已经驶进了机场入口。

  当许栩到达内罗毕机场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她按照拉米罗在电话里指示的那样,走入了

  T-1028停放的机库。机库里的光线并不是很明亮,可她依旧在踏进大门的瞬间就看到了T-1028。它被墨绿色的油布覆盖着,纤长的机翼和小巧的机身轮廓在布料下显露无遗,如同一只毛色漂亮又乖巧的鸟儿躲在了绿色小屋里,正引诱着她的靠近。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机库的天窗漏在T-1028的身上,墨绿色的油布便染上一层暗黄,一阵风吹来,吹得屋顶上的瓦楞铁皮“哗哗”作响,就像记忆的日记在翻开它泛黄的页张,让人听来有种恍惚的不真切感。许栩站在门口,感到眼前的景物似乎在慢慢地游离变幻,机库变成了草坪,机场变成了恩贡庄园的客厅,幻化出壁炉,水晶灯,银器和带有兽脚的家具。仆人们把刚砍下的雪杉拖进客厅,纳纳亚夫人正忙着摆弄圣诞树的装饰品,而她正站在窗边看着T-1028发呆,思考着能不能趁阿诺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地驾驶它……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1933年―那个陈旧但精彩无限的年代。

 许栩就这样愣愣地站着,看着,有种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的错乱感。突然,“唰”地一下响声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定了定神,眼前的草坪,客厅,仆人和纳纳亚夫人都消失了,只剩T-1028静静地停在机库里以及站在它跟前的一道高大身影。那人正背对着她把飞机上的油布给扯下来,他穿着灰色的飞行服,有着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站姿显得随意又不羁,砂金色的光线在他黑色的头发上淌了层光晕,而夹杂其中的一根银丝格外地夺目刺眼。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多么地遥远又熟悉,就像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阿诺……”许栩低低地喊了声,如身临梦境。

  那人回过头,奇怪地看着她,打量了几秒后突然笑了起来:“阿诺?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不是他,虽然很像,可绝对不是他。许栩失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苦涩从心底漫了上来,如潮水般一寸寸吞噬着她,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倦怠。片刻后,她再看向那男人问:“你好,请问拉米罗先生在吗?”

  “我就是拉米罗,你是?”

  “我是许栩,今天早上和你通过电话的。”

  “哦,原来是你,那位飞机修复专家。嗯,比尔形容得没错,你果然长得很漂亮。”拉米罗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谢谢,请问我可以开始检查飞机了吗?”

  “当然,请自便吧。其实我不是这架飞机真正的主人,我只是个负责交易的经纪人,它的主人刚刚走开,待会就回来。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出去找他。”拉米罗指了指身后的T-1028,然后走出了机库。

  拉米罗走后,许栩一个人绕着T-1028慢慢地看着,观察着。它的情况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糟糕,主要的部件都在,虽然蒙皮上的油漆已经出现裂纹,不过并没有大块地剥落,看来马修和凯尔森将它保养得很好。她走到机翼下,看见阿诺写的那句“原谅我,亲爱的!”仍然清晰可见,就像是昨天才新刷上去的一样。她搬来梯子,爬了上去,细细地摩挲着那些黑漆字体,一遍又一遍,仿佛透过它们冰凉的表面她能感受到阿诺的指尖,手掌,感受到他写下它们时的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有他对她的爱意。

  许栩看得是那么入神,丝毫都没有发觉有人走进了机库,正慢慢地向她靠近,然后停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是十分钟又好像是几个轮回般漫长,许栩突然听到底下有人在轻笑:“如此漂亮的小手,沾到机油的话不会很可惜吗?”

  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感到周围的一切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她的心跳声在“扑通,扑通”地回响着,脚下踩着的铁皮变得又松又软,就像踩在云团上一样虚无。她紧紧抓住梯子的边缘,直到那粗糙的铁条深深地勒进皮肤,带来刺痛的感觉,她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不是幻觉,她吸了口气,别过脸朝底下的人微笑:“它沾到机油不可惜,沾到流氓的唾沫才更可惜。”,说完,泪水早已染湿了整个脸颊。


 “那么,我能吻一下你的手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样。”那人朝她伸出一只手掌,眨了眨睫毛,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

  许栩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走下梯子,走到他的面前,凝视着他的脸庞说:“当然,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71年……”

  “不怕,我们接下去还会有很多个71年。”那人也凝视着她,专注的目光如同温柔的手指穿过时空轻轻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很多个71年?那我们不是成了老怪物?”许栩梗咽着笑道。

  “我曾说过让上天把你我都变成个老怪物,然后我们一辈子纠缠在一块,作对恩恩爱爱的老怪物。现在终于实现了。”

  “是的,你还曾说过要追我到2012年。”

  “嗯哼,我也做到了不是吗?”那人耸耸肩膀,语气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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