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师》第2/64页


  我长舒一口气,回答他说,警官,你看我样子像是个算命的吗?
  我之所以知道,是我摸出来的。
  皮衣男眉头一皱,显然没有理解我说的“摸”是个什么情况,于是追问我是怎么个摸法。
  我看拗不过了,于是说道:
  这个男人眉低额高,头型上宽下窄,可能因为年龄的关系有些发福,但是稍微按下去一点之后,发现此人颧骨比较大。
  颧骨的“颧”字与“权”相通,属于为官之相。而此人下颌骨尾端有尖锐凸起,说明此人心胸不甚宽大,容易记仇,这类人要么就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要么就是树敌无数刚愎自用的人。另外照片上你们想必也看到了,此人额头眉骨上方凸起两个小包,此处名曰“驿马位”,两个都凸起意为“腾腾驿马,宦游四方”之意,加上颧骨处结合起来,可见此人不但是个官,甚至官位还不算小。
  而通常驿马处饱满的人,多是善于用脑,思维敏捷的人,这种人很容易就飞黄腾达,大有作为,只要后天的方式用对,基本上不成问题。
  噼里啪啦说完这一大段,皮衣男半张着嘴巴,愣了半晌。然后他问道,小兄弟,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还能干嘛?我是按摩师啊!


第2章 身世
  讲到此处,或许诸位会不解,你一个按摩师,为什么会懂得这些东西。而事实上原本我并不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跟着我父亲学的,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父亲其实从未刻意教过我。
  我的父亲,叫李长福,出生于50年代。家有姐弟三人,父亲排行老末。
  也许是因为解放初期的人们,来自旧社会的思想仍旧非常严重,重男轻女,于是当我的爷爷奶奶在连续生下了我大姑二姑之后,就成天盼着想要个儿子,延续香火。
  可是国家才刚刚解放,而爷爷奶奶都是贫农成分,家里本就捉襟见肘,生养孩子这件事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即便是在那样的年代,也依旧是个现实的问题。
  而据说当我父亲出生的时候,奶奶在刚刚分娩后,我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哭出第一声,爷爷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生了没有?是小子还是丫头?”
  接生婆抱着刚刚出生的父亲,轻轻伸手拍打了几下父亲的光屁股,父亲才有了第一次哭啼声。
  伴随着哇哇的哭喊,接生婆用那种特有的腔调对我爷爷说:“生了生了!是个茶壶嘴嘴!”
  “茶壶嘴嘴”,是我们本地的一种方言。
  说的是茶壶出水的那个口子,接生婆用如此犀利生动的比喻,宣告了我父亲的性别。
  而爷爷当时已经不年轻了,虽然不算是老来得子的地步,但也算是盼出了岁月的皱纹。
  于是当我奶奶在床・上经历分娩之痛后虚弱不堪,爷爷却抱着我哭喊中的我的父亲,跪倒在观音菩萨跟前,谢谢菩萨送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奈何的是,我的父亲在出生后差不多半个月,虽然哭喊声音响亮,也能吃能睡,却就是不睁眼睛。
  起初的时候,爷爷奶奶还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睁眼有先有后,睁眼晚的孩子,说明醒事儿晚,那是少爷命,是好兆头。
  可遗憾的是这样的封建思想害人不浅,我的父亲却直到满月的时候,也没有睁开眼睛。
  农村家庭,没有满月筹客这样的习惯,也支付不起这样的消耗。
  可在我父亲满月的当天,还是有一些亲戚前来道喜,其中我奶奶的一个远房表亲,解放前曾经在国军的部队医院里做过护士,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孩子还没睁开眼睛?
  并主动说帮忙检查检查,这一检查,才发现我的父亲不睁眼,是因为眼球发育不完全,翻开眼皮后,眼珠子明显比正常人小一些,黑瞳的部分也少一些。
  当下那个人就说,孩子的眼睛有点问题,最好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于是这么一来,爷爷奶奶才有些慌张了。
  连夜把我父亲送去了医院,结果一检查,结果是“眼部神经萎缩,先天性弱视”。
  不能说完全看不见,但是视力却极差。
  举个例子来说,正常人看其他人,有鼻子有眼,有轮有廓,而我父亲看其他人,却只有雾蒙蒙的一团影子,甚至连光亮度,都极大弱于他人。
  爷爷抱头痛哭,大喊道:“报应啊!辛辛苦苦生了下来,结果是个睁眼瞎啊!”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即便我父亲天生残障,爷爷奶奶虽然伤心,却最终还是认了命。
  想着眼睛这东西和其他肢体器官不同,看不清东西,将来的出路比其他残障人士更加窄。
  在那个年代,天生眼盲的孩子命苦的会被爹妈遗弃,任其自生自灭,可爷爷奶奶还算是含辛茹苦将父亲带大。
  父亲10岁那年,爷爷将父亲拜托给本地一个老瞎子,学习中医推拿。
  至于这个老瞎子,也就是我父亲的师父,我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父亲也不怎么跟我说起。
  但是我知道,在经历过60年代和70年代的几次浩劫之后,百废待兴,商业重新开始繁荣了起来。
  而我父亲算是赶上趟了,由于是残疾人的关系,讨老婆成了个头疼事,所以我的父亲直到40岁左右才结婚生子,而在我出生后没几年,父亲开设了自己的盲人推拿按摩所,自己开始当个体户,做生意。
  而我比较幸运,我没有兄弟姐妹,家中独子。
  而因为我父亲的弱视并非遗传疾病,所以我自打出生开始,就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
  大概是因为我父亲从小也算是吃过苦,所以他对我的付出,算得上是毫无保留。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的盲人按摩所,每到午后,来找父亲按摩的人就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大概在我四五岁左右的样子,父亲收了几个学徒,他们大多也都是全盲或者半盲的人,岁数都不大。
  吃住都在我家,每天早上天还没亮,这些小伙子都会被我父亲从床・上喊起来,开始练晨功。
  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晨功,只是看到那些小伙子盘膝打坐,呼吸吐纳,完事之后还要用两指做俯卧撑,觉得好玩,于是从大概六七岁开始,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早早起床,学着他们的样子出晨功。
  我算是有天分,父亲对于我跟着学也从不阻拦。
  而我比他的那些学徒,有着一种先天优势,那就是我眼睛并不瞎,我能够完整地看,这样一来,我学习父亲的这套手艺,也就进步比别人快得多。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无忧无虑,权当做好玩,以至于几年之后,大概到了我十三四岁,我除了手指的力量不如那些成年人之外,这套手艺的理论知识,在我父亲的这批学徒当中,算得上是顶尖拔萃的。
  然而,父亲在传授我推拿手艺的时候,让我记住一个十二字的口诀:
  “麒狮豹鹿猫熊,鹏鹰雀鲸鱼龟”。
  父亲告诉我,这部分内容,都是他早年从老瞎子那里学来的,称之为“摸骨”,简单的说,就是每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容貌虽然会慢慢发生改变,但是不会改变的,就是自己的骨头。
  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父亲,难道说一个小孩子长大,体格都完全不同,难道也不会改变骨骼吗?父亲当时回答我说当然不是,但是一些关键部位,却是伴随着我们一生的。
  那十二个字,分别代表着十二种骨相,从这类骨相来看,基本上可以大致断出此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作为等等,那是先天的条件,与之相辅的,则是后天的际遇。
  父亲说,他是盲人,摸骨这个手艺现如今懂得的人非常之少,而盲人的路子相对明眼人来说,原本就狭窄了很多,是以摸骨的手艺在盲人群体里的师徒相传,就相对系统完整了许多。
  父亲对我说,你的天资不错,我的推拿手艺你已经学了大部分,这些内容,我就慢慢开始教你吧。
  原本瞎子看不见才靠摸,你能够看见,摸的手法也好,你学起来应当会很快。但是你要记住,摸骨之术,只露三分,剩下的七分,藏在心里,不可道破。
  或许是当年岁数小,父亲原本一番严谨的话在我听来却比较吊儿郎当。但是我知道,父亲的其他几个学徒,这门手艺父亲一个也没教,而是私底下传给了我。
  我有了推拿、经络、认骨的理论基础,加上眼明能看,将我看到的摸到的对照口诀加以印证,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习惯。
  每次给别人按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对比一番,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跟人说过,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方面,家里在我的学业上,也算是下足了成本。
  从小学开始,我都是上的我们这片区最好的学校,成绩也一直不错,但是在高中毕业考大学的时候,因为考前一场重感冒,导致我的考试失利。
  我心灰意冷,不愿重读,于是选择了一个我并不算很感兴趣的大学专业,打算能学多少学多少,将来出了社会,好歹有个可以糊口的技能。
  大学四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到了最末一年,学校安排到一些专业对口的单位去实习,当时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听从学校的安排,分到哪儿就去哪儿。
  要么就是自己家里去联系对接,自己寻找实习单位。
  而我,没有按照学校的安排去实习,心想反正自己家里就是开店的,同样都是积累社会经验,那我就在家积累就行了。
  于是这样一来,大四的那一年,我回到了家里,跟父亲沟通了之后,就在自家的盲人按摩院里,当了一名按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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