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第72/98页


“走好,后会有期!”我嚷了一句;同时心里说:“兄弟,后会无期了!”

我支起身子,见他背上行李包,向我挥挥手,出去了。我看他床上的帘子扯下了,铺盖都卷了起来,下面书桌也收拾过,书堆用报纸遮起来,电脑也罩住了。没看到关亨这鸟人。宿舍里空荡荡。

今天是2月12号了,我默念着这个日期。我不能无限期把这件事拖下去,越快解决越好。我起床下来,过去把门关上,回来打开衣柜,把那铁锤搜出来,藏到衣柜底层。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地铁站,口袋里还剩13块鸟钱,勉强还够今天吃饭,明天就面临挨饿了。在我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时,偏偏碰上挨饿这种鸟事,这真他妈要命。可那件事太让人兴奋了,以至于面临挨饿我都无暇多想,这说来也真是他妈怪事一桩。

我忍不住又过去看看那几个储物柜。这时我想到我还没有买锁,这一惊可不小!天哪,我要做这样一件大事,却居然这么马虎!总共需要四把锁。我想出去买锁时,突然意识到口袋里只有13块钱,上帝呀,怎么办呢?那一刻,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宿舍里乱成一团。必须镇定!镇定!我努力定下神来,想到我抽屉里有一把锁,平时少用,杀第一个鸟人可以先用这把锁。那第二个呢?第三个呢?第四个呢?还差三把锁,大概要花十来块钱。天哪,在我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时,却偏偏为这等芝麻小事所困扰,这差点让我发疯!看来我还是得去地铁站,可我又怕错过杀人的最好时机。到底怎么办?

就在我还没决断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走廊上有脚步声,从声音我知道是关亨和贾力勍。果然是,这两个鸟人开门进来了。我装着没事样,到阳台去刷牙、洗脸,同时留神听他们说话。这两个好像在计划明天去什么地方玩,我听到了“白云山”。

“这两个鸟人一直摽在一起,这不行!”我洗脸时心里琢磨着,“我不能一下子把他两个干掉,怎么办?要让他们分开,可怎么分开?等待时机……明天他们要去白云山……管它的!我先把锁买来,要不然杀了人藏不住岂不坏事?”

洗脸后,我出去吃了一碗面,花掉4块钱,然后买了两把锁,花掉7块钱,口袋还剩最后2块硬币,孤苦伶仃固守着空荡荡的口袋。我把锁拿回宿舍来收到衣柜里,一直等到晚饭时间,这两个鸟人一直是你来我往,要么是贾力勍这厮过来串门,要么是关亨这鸟人过隔壁去,总之我等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机会。

这期间我一直在上网,胡乱看一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这样心不在焉过,你要是以为我真的在上网,那你可错得离谱了。我没跟那两个鸟人说一句话,他们也不理睬我。但我一直留意他们的谈话,想从中探知他们这两天的安排,可他们整天谈论的全他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鸟事,无非是某个国家某个政客又闹了绯闻啊,某个酒店高薪招聘男女公关月薪上万啊,某个女明星的胸围到底有多大啊——说到这件事这两个鸟人争论了起来:贾力勍认为那女明星的胸罩绝对是B罩,而关亨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是C罩,他还在网上找到了那女明星的照片,指着说:“你看,这么大怎么可能是B罩?”贾力勍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关亨不以为然道:“赌不赌?”贾力勍说:“赌就赌!”关亨说:“赌什么?”贾力勍说:“就赌今晚的晚饭,谁输谁请客!”关亨满怀信心说:“好!白捡了一顿饭!”贾力勍说:“不要太自信!我说是B罩就是B罩!”

到晚饭时间,这两个鸟人出去了。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是如何确证那女明星胸罩大小的,不过我相信贾力勍应该赢,因为这天下实在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尤其是这种混账事。你要是问他《纯粹理性批判》是谁写的,他可能答不上来,你要是问他某个女人的胸罩是什么型号,他简直无所不知。

这两个鸟人走后,我也想出去走走,好好构思这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觉得我的准备工作还不够充分。那两块硬币在我口袋里磕磕碰碰,玎玲作响,好像在为我鼓气。这是最后两块钱了,我可得正确发挥它们的作用。晚饭是不能吃了,我肚子也还不饿。我戴上耳机,反复听着《命运交响曲》,声音放得老大,恨不得让贝多芬的幽灵把这整个世界全他妈淹没。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特喜欢听《命运交响曲》,简直非听不可。

我走过校园中区草坪,不知不觉来到了南门。走出校门,就是新港大道了,对面就是那家混账麦当劳,昨天傍晚我在那晃荡了半小时。这时是下班高峰期,那些混账车子挤挤挨挨,活像他妈一片甲虫在挪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出校门来,完全是无意识的,也许是因为外面吵闹,我希望被吵一吵。有时候我希望喧闹一点来刺激刺激,就像有时候我希望安静一样。

我沿街慢慢向西走,这时肚子开始饿起来了。对此口袋那两位难兄难弟可帮不了我什么大忙,这可真要命。走了里把路,我看到街对面那家大超市,人丛中一个高挑的女郎站在那边朝这边张望。这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过去溜达溜达,胡乱逛他妈一圈。过马路的当儿,《命运交响曲》完全占据了我的听觉,那个女郎又完全占据了我的视觉,搞得我差点被一辆鸟轿车撞到。车里那鸟人骂了一句什么鸟话,我没听清。要是我真被撞到那可他妈好玩了,事情还没做成倒先把命送上。真那样的话,那也许是上帝阻止我去做那件事了。

我从那些车与车的夹缝里穿梭而过,简直就像个混账蚂蚁挤在甲虫堆里。这满大街的混账车子让人眼花缭乱,一阵阵的汽车尾气把这原本就污浊不堪的街道搞得更他妈乌烟瘴气。那些鸟人却不管不顾,还在他妈拼命一窝蜂买车。换是我,即便我口袋那两枚硬币变成了八十亿,我也不会买车。说真的,我看那些鸟人坐在车里,活像他妈一只蛆黏在甲虫上。真他妈风光吗?我睥睨着那些混账车子,不觉间嘴角弄出了极度蔑视的表情——我是那么蔑视,以至于我自己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老天,我突然纳闷起来,一个问题在脑中盘旋:究竟是人在开车,还是车在开人?还真他妈难说。

等我来到超市前,那高挑女郎早不知闪到哪里去了,我倒也不是很以为遗憾。我犹豫要不要进超市去:我银行里现在就他妈两个硬碰硬的兄弟,进去能做什么鸟呢?学那些混账女郎们光看不买吗?我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就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超市门前晃荡。人来人往,不断有人停车下来,进去买东西。几个鸟人在门口那儿发什么海报单,见了人就递过去,就好像他们在给人布施,真他妈慷慨啊。我不管不顾,来者不拒,只要递给我我都接,我甚至还主动伸手去跟他们拿呢,哈哈,只是觉得好玩,我压根儿就不看。等手中有了一大摞,我过去全他妈扔进垃圾桶。所有接过海报单的人都不看一眼就扔进垃圾桶。我真纳闷,那些发单的鸟人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混账海报单扔进垃圾桶了事,何必经过别人的手呢?

我听着《命运交响曲》,随便望望那些停车下来的鸟人。各种名牌把他们包裹得就像他妈装在套子里的人,真是富得流油啊?可我要说,你们再怎么富,在我眼里也不过是穷光蛋——穷得只剩下钱了,哈哈,这还真他妈挺逗的。真的,不知为何,看到别人的富有,想想我的贫穷,这悬殊的对照反倒使我有一种别致的快感。——而且别人越有钱,我越没钱,我就越他妈快活,真的!我甚至这样想:你如果问我活了这差不多24年收获的最大财富是什么,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的最大财富就是贫穷。这说来还真他妈好玩!是不是这种贫富悬殊使我对这个混账世间的蔑视更上一层楼了?还是贫穷更增进了我精神上的富有?不管怎样,我知道我没钱,但我有精神——思想就是我最大的财富!

我就在这种高昂的蔑视中晃荡来晃荡去。饥饿像一群爬虫在胃里狂抓乱挠,搞得我越来越他妈浮躁不安了。一旦真正饿起来,那真是件要命的事,别的天大的事也得撇过一边。看来富得只剩下精神也不行,我得想办法充充饥。我不知道去哪里,就胡乱晃进超市去,到一楼鲜货市场逛他妈一逛。那些只要是吃的东西,都让我口水横流,更别说熟食柜里的烧鹅、卤鸡、鸭脖之类,几乎让我觉得此刻天下最美的事莫过于饱吃他妈一顿了。越是这样想,肚子里的饿越是不饶人。也许我本来并不是很他妈饿,只是这种想象暗示了我的胃,提高了对饿的自觉性?妈的,不行,我还是得去挣点钱,要不然活命都成问题,还做什么鸟大事!天哪,我怎么做事这么没头没脑,明明没钱了也不管不顾!

我当时是那么饿,口袋里又没钱,一时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象。比如我想我可以豁出去,就在这熟食柜里拿起这些烤鸭卤鸡之类,不管不顾大吃起来,有人来问我就直说太饿了,口袋没钱,改天来开。我想我这种做法总还不至于构成犯罪吧。这招不行的话,我还想到,我可以回学校东区那条混账巷子去吃面,那家店老板早就认识了我,我可以老实跟她说我没钱了,先吃一顿,明天来开钱,这她肯定同意的;——或者我还可以出于面子上考虑,先吃完了面,开钱的时候故意摸摸口袋,假装说忘了带钱,明天再来开之类。但这些想象都没能变成行动,我还是决定赶去地铁站,在饥饿还没完全耗掉我的体力之前。

我当即离开超市,回学校去拿吉他。

我到宿舍时空无一人,贾力勍的宿舍也他妈大门紧闭,不知道这两个鸟人去哪了。时间是七点过,不算太晚。我赶到校门口坐公车,——只能坐公车,那两块硬币只能帮我这个忙,可也称得上大忙了。在掏出它们丢进投币箱时,我心里多少有那么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22.-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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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铁站弹吉他到晚上十点过,挣了有那么四十来块钱。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弄到后来别说唱歌,光是手指拨弦的力气都没了。我收拾吉他,赶到地铁站附近吃了个盒饭,喝了两瓶啤酒,很快恢复了体力,这才回学校去。

到宿舍楼下我又买了一把锁(现在凑足四把了)。口袋里还剩二十来块,能够到明天,忍不住又买了一瓶白酒,我怕晚上睡不着可以喝喝。我在楼下老远就看到417亮着灯,肯定有人在。我突然他妈兴奋了起来,把锁揣到衣服内袋里。

回到宿舍,关亨和贾力勍这两个鸟人在看电影,没看到金以恕,那桌面依然是老样子。我把吉他和酒放了,趁他们不注意把锁塞到衣柜里。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趁他们不注意,因为这两个鸟人沉迷在那混账电影里,根本不在意我做什么鸟。那是一部什么混账电影呢?就是那种粗制滥造、垃圾到我想吐的电影。可就是这种混账电影,这两个鸟人却看得他妈津津有味。

我随便开电脑上上网,心里真他妈烦得要命。你要是不晓得我为什么烦,那你真是太不把我的计划当回事了。你想想,这两个鸟人成天黏在一起,这样下去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下手啊?这真让我烦得要死!他们看电影时一句话不说,一副津津有味的滑稽样,时而还他妈哈哈大笑一下。天哪,就这种混账电影居然也笑!换是我,我可以从头到尾一次都不笑,只是想吐——我光是听那肉麻的混账对白就想吐了。

为了不受干扰,我戴上耳机听音乐,反复听《命运交响曲》和《夏天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我上QQ时看到叶迩牵在线,我赶紧隐身了。我不想跟她聊天,我怕感情让我分心。我索性把QQ关了。说真的,那一瞬间我很想她,很想很想,甚至我还很他妈内疚,真的,简直内疚到极点。可这种感觉像一阵快风,一掠而过。我现在尽量避免感情来干扰我的决心。在完成那件事之前,我要撇开一切。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这两个鸟人终于看完那混账电影了,开始在那里品评,就像他妈两条狗吃了一泡屎后在那里交头接耳一样。我把耳机取下,想听听他们有没有说到什么关键的东西。这时候,关亨接了一个电话,我大概听出是他一个同学或是老乡打来的,要他明天傍晚六点到火车东站去接,他那同学这时候要么在火车上,要么正准备上火车。这个信息对我很重要,这么说,这鸟人明天傍晚要去火车站,不在宿舍。

“六点要到火车东站,那大概五点就得出发了……”我心里琢磨着。

“你要去接人,明天还去不去成白云山?”贾力勍问。

“去呀,照原计划。”关亨说,“爬山回来我再去火车站。”

“天赐良机!”我心想,“他们明天傍晚终于要分开了……下手就在明天!”

这两个鸟人开始漫无边际地谈论,反正都与我无关了,我懒得听。我对他们那个混账电影不屑一顾,这使他们对我也不屑一顾,这都是常事了。总之,他们谈他们的,我干我自己的,宿舍里早又处于那种混账氛围中。这种氛围如同一股暗流涌动,不知不觉驱动着我去做那件事。要我说,真要激动一个人,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举动,只要一种混账氛围就足够了。

他们谈了有那么二十多分钟,然后贾力勍过去了,关亨也上床了。明天要爬山嘛,当然得早睡早起。我在下面呆了十多分钟,等听到关亨的混账呼噜声,也爬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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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我根本睡不着,怎么努辗转反侧也睡不着。我不知道金以恕这鸟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别他妈在我正要下手的时候闯进来,那可要坏大事!再者,他也不能老不回来,那样我得等多久呀?明天我必须想法弄清楚,他到底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希望我能稳扎稳打,一个接一个把这几个鸟人干掉,不留痕迹。

我在床上躺了老半天,思绪急躁而混乱,关亨那混账呼噜声更增添了我的躁动不安。陡然间,我脑子一激灵,猛地想到:“我为什么一定要等明天?为什么一定非得先干掉贾力勍?难道现在不可以先干掉关亨?现在宿舍里就我和他,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天哪,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这个想法宛如重磅一样猛烈击打我,恐惧和狂喜让我浑身颤抖起来,几乎快昏过去!我费了吃奶的力气才稍稍缓和了内心的狂跳。立马起身下来,打开台灯,衣服还来不及穿,就去衣柜里摸出那把铁锤……但我很快愣住了,——我心跳实在太他妈迅猛了,突突突突,我仿佛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老天,我突然发觉我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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