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第90/98页


“没变没变!那你到底怎么了?”她目光从墙角那儿收了回来,看来那儿也没有答案。

“我没变!”老天,我只知道说这句话。

“你不说!那先吃饭吧!”她愤愤起身舀饭去了。

虽然我很饿了,但是没有什么胃口,好歹吃了一碗饭。蓝猫照例和我喝红酒。我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搁下杯子,不觉愣愣望着蓝猫。我感觉到那酒润滑下胃去的流畅,每一个毛孔都浸润过,一种新鲜灵动的东西就蹦跳起来了:千万句话一下子挤到我嘴边。

“我活不了多久了……蓝猫……”我只说出这一句。

我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天哪,我简直泣不成声,真的,泣不成声。

我情绪来得那么突然,着实把蓝猫吓了一跳,她愣在那里望着我,握着酒杯的手都忘了放下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把酒杯放下,过来扶我。

“到底怎么了呀?”她问,天哪,她急得不成样子了!“你身体……?”

后来我想,当时蓝猫肯定以为我到医院查出了HIV,她肯定这样想。瞧她急成那个样子,脸都急黄了。

“我杀人了!”我说;我是突然就说出来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啊?”蓝猫这一声不是叫出来,而是惊出来的。

“我杀人了!”我又说了一遍,这次可是够大声了。不知为什么,这话一说,我他妈就不哭了,好像吃了止哭药一样。

“天――”蓝猫叫道,这可是真正的叫了。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我反复说,好像在发泄一个长久的积郁,又好像我想通过反复诉说来压住蓝猫的震惊。“我把那几个鸟人杀了!四个都杀了!全他妈杀了!”

“天哪!”

蓝猫只知道呼天叫地了。她愣在那里望着我,眼里满是惊讶和恐惧,甚至对我望而却步。虽然我明明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可这种反应真来了还是要了我的命。

她就那样愣在那,好久过去了,还一直愣在那看我,不敢近前一步,一直保持着那个混账距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望她,无话可说。而我越是不说话,就越是让她确信我刚才说的不是梦话,而是铁打的事实。所以,她没有问什么:“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大概过了八百年,我从口袋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点火,吸起来,一口是一口,我甚至还不自觉吐出了烟圈。确实,我的动作有一种慢条斯理的韵味,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我注意到蓝猫摆了摆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只是表达一种痛彻心扉和无可奈何吧。

“你为什么这样做?”她问,显然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感觉她还有一万个问题,这只是其中之一。

“没为什么,”我说,烟已经让我冷静下来了,“反正我必须杀掉那几个鸟人,必须!没有第二条路……”

“为什么?……”她不觉又问了一遍,看我没回答,继而问:“是哪四个?”

“我宿舍的两个,隔壁宿舍的一个,还有一个……”

她又摇了摇头,动作慢得要命――与其说她在摇头,还不如说她在慢慢地转动脑袋。

“你认识那三个,”我说,“就是上次你去我宿舍,在打牌的那几个鸟人,那混蛋还侮辱了你……”

她只知道摇头,好像不摇头她就活不下去似的。

“蓝猫,你不要摇那混账脑壳好不好?”我说这话时,已经回复常态了。

蓝猫依然故我,还是摇头。看她摇头,可实在不是一件他妈痛快的事――她摇头简直就像在摇我的心。还有,老天,她看我的眼神真他妈怪啊,好像从不认识我似的,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蓝猫!蓝猫!”我连叫了两声,可她还是保持那种混账神态。“你对我失望了吗?你为什么那样看我?……难道你不觉得他们该死吗?”

“他们该死也轮不到你……天哪……”

蓝猫说着恸哭了起来,毫无保留地恸哭了起来。看她哭,简直就像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把我浇成了个混账落汤鸡。

我想,蓝猫是爱我的,真正爱我的,就像我爱她一样。一个女人如果不爱你,不会设身处地为你想,也就不可能为你痛哭流涕,用眼泪把你淋成个落汤鸡。女人的眼泪虽然廉价,可也不会为无关于己的人而流,我确信这一点。

蓝猫一直哭了很久,可以说,她开始的哭,是震惊过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失声痛哭;哭到后来,意味又不同了,还加入了一种痛惜:痛惜她不能及早发现问题而制止,痛惜她离开我这段时间而不能阻止我去做这件事。现在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木已成舟,除了面对别无可能了。――而这是怎样的一种面对呀!作为女人,作为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除了使用上帝赋予她的最强大武器――眼泪――而外,还能怎样呢?

大概过了五千年,她开始由大哭而转为抽泣了,一边哭一边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简略说了说,省掉一些当时难以启口的细节,诸如我和沈优子的勾当之类,只说我是用铁锤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干掉的,都锁在了储物柜里。

我说的时候蓝猫不怎么看我,好像害怕似的,也不再摇头,也没说什么。我感觉到她真正陷入了我的处境,完全为我着想了。这真让我感动得要命;而要命的又还不止此,还在于这种感动正是我留恋这个混账世间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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