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第93/98页


“你怎么跟梦儿说的?”我问蓝猫,“你没说……”

“我说你得了绝症不想活了,来不来是她的主意,”蓝猫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转进厨房去了。

“绝症?”我倒是挺好奇,但愿她不是说我也有了HIV。“你跟她说我得了什么绝症?”我提高音量问。

“相思病,”蓝猫在厨房里说。

与此同时,我听到筷子敲碗的声音,而且是故意敲出来的。我相信蓝猫肯定在苦笑,同时用筷子敲碗来表达这苦笑。我心中淌过了一阵酸涩的混账感觉,难受得要命――这是我设身处地站在蓝猫的角度体验出来的。

我想,等梦儿一来,马上就走,――最迟明天。今天可以商议去向,把车票买下。梦儿听我杀了人,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跟我一起逃亡?如果她跟我去,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境?那么,蓝猫呢,她会怎样对待这一切?这一晚她想过这些问题了吗?――应该想过了,不想过才怪呢……

蓝猫把面条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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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儿下午三点过到广州,下车后转乘地铁过来。快到的时候,蓝猫去地铁站接她。梦儿带了一个旅行包,这对于她来说有点重――这是蓝猫跟我讲的。我留在屋里等候,抽烟,设想该怎么把事情告诉梦儿。

也就两根烟的工夫,蓝猫开门进来了,拎了个朱红色旅行包――和我那个差不多大小。后来我知道那个包里装的除了衣物,几乎全是药品,吓了一大跳。隔了几秒钟,才见梦儿跟了进来,肩上挎了个小包――就是她以前常带的那个。为什么要间隔这几秒钟,我想仅仅是梦儿想吊一下我的胃口吧,她刚才明明在门外躲了一会儿才闪出来。

我们第一秒钟就对上了眼神,――上帝呀,梦儿越来越美了!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这么长时间没见,这就是我的感觉,千真万确。我敢打赌,如果从现在开始,隔一段时间后我再见到她,我肯定又觉得她会更美。这是千真万确的:美丽在情人的眼里是没有极限的,只会越来越美,没有极点。

梦儿眼角的笑意带着关切,仿佛在问我究竟得了什么病?而我霎时间就笼罩在一阵柔软的快意中,也许称得上陶醉,竟忘掉了一切,甚至忘了从沙发上站起来。

蓝猫把包拎到梦儿那间房里,已经出来了。我这才回过神来――这时梦儿已经踱到我身前了。我不觉站起身来。是的,她确实越来越美了――尽管她很可能丝毫未变――但我的感觉就是越来越美了。我们并没有冲过去拥抱对方或诸如此类――倒不是因为蓝猫在一边的缘故,而就那样默默看着对方,像看着自己的心脏似的。

梦儿望着我,眼角闪了一下。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你到底怎么了?得了什么病?怎么不想活了?”可我没有说话,不过也闪了一下眼角,依然那样望着她,没有挪动脚步。几乎可以说,我有点局促不安,在她面前我总有点局促不安,可是要我说,这种局促不安本身也是一件万分快乐的事。老天爷,这可真他妈神奇!

从梦儿整个神态来看,我确信蓝猫还没有跟她说起那件混账事情。

蓝猫在一旁瞟了我们一忽儿,就走进自己房里去了,虚掩上门。她可能觉得在一边看着有所妨碍吧――不是妨碍我们,是她自己觉得妨碍自己。

“你头发长多了!”梦儿终于说。

我意识到自她离开后,我就从来没剪过头,这是事实;可这么久没见,她难道只对我的头发感兴趣么?

“梦儿,”我说,不自觉带上了混账笑容:“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老天爷,我的口气简直就像一个儿童在说一个游戏,虽然我要说的是一件天大的事。也许不仅是我的口气,还有我的笑容也让梦儿放了心,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一个发自内心的玩笑罢了,所以她也笑了起来。从她那个笑容,可以看出她现在发觉了并没有什么绝症之类,要有,也不过就是“相思病”罢了。

“说吧,”她笑道,“你向我撒了一个什么样的弥天大谎?”

“我没有撒谎,……千真万确……”

“真的?那说啊?”她依然笑着,那副神态就好像她要看看眼前这个儿童有什么惊人之语。

“我杀人啦!”我说道,语气还真他妈突兀。

“杀人了?”

梦儿望着我老半天,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直不起腰。这笑声惊动蓝猫从房里出来了,她望着我们,宛如看戏。

“我真的杀人啦!没骗你!”我强调了一遍;单从我的口气,梦儿就应该看出我不是开玩笑。

“噢?我没说你骗我啊,”梦儿又大笑起来,老天爷,她笑得可真他妈肆无忌惮!“真的杀人了?……杀了几个?有武松那么多吗?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如果当真,竟然还这样笑,这真让我有点吃不消,仿佛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混账小事,这可真他妈要命。

“真的杀人了?”梦儿重复道,又笑了,不觉转脸望了一下蓝猫。

“笑够没有?”蓝猫说,没有笑,没有不快,一副中庸的表情:“笑够了就好好考虑下一步吧。警察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弄不好我就落得个窝藏杀人犯的罪名!”

梦儿看她说完,又转脸看看我,一会又转脸看看她,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了。如果说刚才她还将信将疑的话,那现在应该确信了――蓝猫那副中庸的表情由不得她不信。说来也怪,可能是梦儿认为我和蓝猫是联合起来演戏哄她乐而已,所以她脸上那凝固的笑慢慢又像花朵一样绽放了,有一种笑影在晃。可是要我说,即便是演戏,我们这戏也演得太他妈真了。

蓝猫转身回房的时候,梦儿不觉跟着进去了。

94

等梦儿从蓝猫房里出来,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窗外已经灯火依稀。这段时间对我而言实在是他妈漫长得无聊,我在外面除了歪在沙发上抽烟和发呆外,没有什么高明的事情可做。我相信,这么漫长一段时间足以让梦儿确信并消化一个事实了,甚至也足够让她考虑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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