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计》第2/89页


  “你是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身影渐渐消失,然而那种痛楚渐渐变成心伤,我的泪放肆地流着,哭得声嘶力竭。
  “息阳,息阳……”赫连越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那个漫长的梦魇结束后,我倦得根本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终于遏制不住心慌和怒气,霍然从床沿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一手打落花架上的琉璃玉瓶,大怒道:
  “三天三夜了,怎么她还没有醒?朕养你们这群太医院的废物做什么?!人来,都拉出去砍了,明日张贴皇榜征集天下名医,朕就不相信没有人能救醒息阳!”
  帘外跪着的一群太医噤若寒蝉,侍卫上前拉人时一个清脆带着些尖利的女声响起:
  “且慢。国主何必把气撒在这些庸医身上?即使杀光了他们息阳也醒不来,国主宽宏仁爱,饶了他们就当作为息阳积福了,可好?”
  赫连越没作声,太医们连忙知机退下了。
  “皇后可有办法?”他冷冷地问。
  皇后白芷,掌六宫凤印。
  “没有办法,臣妾救了她一回,烈火教的神兽苍螈已被抽髓剜心,世上再无苍螈。这回,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赫连越开始沉默,寂静让房间里的气氛骤降,空气中有种无形的绷紧的张力,似乎压迫着人的神经。
  “那你来干什么?”他笑了,冷飕飕的,“来看她死了没有?”
  白芷应是变了脸色,因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压抑着怒气和酸意,委屈地说:“国主何出此言?臣妾乃六宫之首,出于关心才来的息阳宫,若想她死一年前何必献出神兽救她?只要袖手旁观……”
  一年前?她说她是一年前救的我?
  “你会袖手旁观吗?她生命垂危悬于一线不正是你等待许久的良机?否则你的后位又是如何得到的?可笑的是,我以为,你想得到的仅仅是母仪天下的地位,没想到你还是不愿放过她!”
  白芷的声音终于愤怒起来:“国主凭什么这样冤枉臣妾?”
  “冤枉了么?”他咬牙切齿,“下了大雨,湖边的脚印都被雨打得模糊分辨不清,可是行凶者匆忙中被竹篱钩到了衣衫,遍查六宫,就只有你宫中的太监魏城衣衫破损了一块,魏城装成送午膳的太监混入息阳宫,你作何解释?!”
  “如此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国主如此聪明之人难道想不到?我白芷想杀一个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魏城是玉坤宫的人,但不见得是我的人。”白芷一急,连臣妾二字都省了。
  “对,他不是你的人。”赫连越走回我身边,坐在床沿握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说:
  “事件也不是你策划的,你只不过,是乐见其成推波助澜而矣,我的皇后。”
  “你听我说,我——”
  “魏城,是银绫夫人的表哥,那幅凌波美人图,想必是自皇后那里来的吧?朕记得,皇后隐约提过比较欣赏画罗子的画作。魏城入宫前与银绫夫人有情,皇后不要对朕说,你对此一无所知!”
  “你能记住我喜欢谁的画,为什么就独独记不住我是为了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的声音有些惶然凄切,“越,在你心里,我算是什么?为你复国违背烈火教教旨令教众死伤过半,为救你所谓的心爱的女人献出了教中神兽,你还是以为我图的只是后宫之主位?这个女人早该死了,如要动手我何必等到今日?你不要忘了,她是别人的……”
  白芷忽然噤了声,赫连越的身形晃到了她面前,他盯着她,一瞬不瞬地,深潭似的黒眸中凝聚着风暴,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概你是想提醒我,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赫连越,还有一种人会为你保守秘密,那就是爱你的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耻笑自己,这样卑微地守在最华丽的宫殿,你以为她什么都忘了,就会爱上你吗?”白芷略带悲怆地大笑起来,“希望你明白的那一天,不会太晚。”
  大概巫婆因妒忌而下的诅咒也不过如此吧。白芷离开的脚步响起,而赫连越还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
  后来我醒过来时是半夜时分,息阳宫乱成一片,请太医的去请太医,禀告皇帝的也慌忙冲出宫门往皇后的玉坤宫而去,还有因为我一句“饿了”而忙着进御膳的太监七手八脚地忙碌着。
  锦屏扶我坐起来,一迭声地说已经派人请国主过来了。我示意她冷静一点,问她:
  “那日,是谁把我从湖里救出来的?”声音虚软无力,可银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连忙回答说:
  “那是宝明宫明妃娘娘请回来说书的先生,恰好经过息阳宫,听到娘娘的惊呼声,及时将娘娘从湖里救起来了。”
  “明妃娘娘生辰时请了屹罗一位有名的说书先生来说一段书,不料各位娘娘听了后深感有趣,所以一连几天都请那位先生在息阳宫旁边的芙蓉水榭说书呢。”兰露丫头碎嘴,说完后才想起我平日不喜听这些闲话。
  “哦,原来是这样……”

  第三章 息阳 3

  这时,太医来了,诊了脉,细细地问我觉得哪里不适,开好方子后叮嘱几句就离开了。兰露从玉坤宫回来二话不说就哭着跪下,我听到锦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问:
  “兰露,你的脸究竟怎么回事?!”
  “国主在玉坤宫,可是守在门口的人不予通传,还对奴婢动了手……”低低的哭泣声响起。
  我喝了小半碗鸡汤,已觉得胃口全无,对她说:“别哭了,把息阳宫的大门关上,放上两道横栓,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来。”
  “夫人,这——”兰露这时却迟疑了。
  “如果你怕国主明日发怒拿你们出气,那你现在就到息阳宫门外去,这横栓我是放定的——不是有句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如果谁觉得瞎子好欺负那她就错了,瞎子的心比谁都要清,都要透澈玲珑。
  原来,我是睡了一年,而不是三个月……
  而西戎的皇后,竟是烈火教的圣女。
  那么我呢,我是谁?真的是那个别人口中以前被冷落如今得宠的宫妃息阳?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那撞门声吵醒了。
  赫连越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同时伴有跪了一室的宫娥太监的瑟缩声,想必他气得脸都青,我不耐烦地翻个身背对着他,闷闷不乐地说了句:
  “吵死了,谁在那儿扰人清梦?!”
  赫连越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那些宫娥太监察言观色都知机地退下了,他走到床前,轻轻喟叹了一声,俯身扳过我的肩,我睁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刚想说什么,他双臂一伸把我抱得那般紧,我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几乎要被勒碎了,我艰难地说:
  “放……放开……”
  他咬牙切齿,似乎想要把我揉进他的体内,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恨声说:
  “我连早朝都罢了,在息阳宫门口等了一个时辰才让人撞的门,你还说我扰人清梦?!你昏迷的这三天我寸步不离,不过是离开了两个时辰,你就这样对我,你……”他气得话都说不下去,看见我脸色泛紫,终于放开了我。
  我坐起身来,抚着胸腔大口大口吸着气,眼泪一边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很难受?洛城,传太医进来!”
  锦屏带太医进来给我诊脉,确定没有什么事后才退下,兰露伺候我喝水,他拿过她手中的碗,说:“你们退下。”
  我低下头别过脸不去看他。只听得他说:
  “昨夜到玉坤宫去,的确是有要事,你不要生气了。”
  我冷冷地说:“我懂,国主是一国之君。”
  本以为他会发怒,不料他只是无奈地浅笑出声,捏过我的下巴,“还会生气,那真的是没事了。息阳,你这是恃宠生娇了么?不过,我很喜欢,你知道我宠你……”
  是的,他很宠我,知道我喜欢兰草,息阳宫里种满了各式珍贵兰花,就连园丁都是从西乾请来的;我夏天穿的香罗纱衣,每年上贡的仅得三匹,连皇后也没有;怕我闷着,让乐师柳愁何隔日便来授琴……而那夜,打了兰露两耳光的玉坤宫侍卫,听说也不知所踪了。
  锦屏偷偷地告诉我,那推我下湖的太监和翠微宫被贬到洗衣房的银绫夫人被送入了内事府(相当于宗人府),在内事府大院三丈高的木架子上吊着,被施以滴血之刑,直到气血枯干而死。整个后宫的妃嫔只要见过银绫夫人满身是血的惨状的无不哆嗦着双腿发软,一时间,息阳宫门庭若市,来示好的来问候的络绎不绝。锦屏和兰露挡了好几回,终是敌不过宝明宫的明妃和瑞锦宫的瑞夫人的热情。
  我都让兰露奉上茶点,寒暄过后以为她们就会离开。不料明妃是个性子直的爽朗女子,她问我:“妹妹这息阳宫固然清净,可是国主就不怕这冷清孤寂闷着了妹妹?外间虽是喧嚣,可是心里清净了,去何处不是清净?”
  她们开始给我讲些宫内宫外的趣事,瑞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对明妃说:
  “明姐姐上回请来的说书先生,讲那三国时曹植与甄宓的故事,真是绕梁三日,久久不忘。可是时隔一月,再见不到那先生说书,莫非他回西乾去了?”
  明妃笑道:“妹妹有所不知,早前息阳妹妹落水,先生救了人回去却是大病了一场,再也没有入宫了。”
  我不禁愧疚,虽然印象全无,但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不闻不问总是不妥的。明妃极善察言观色,说:
  “妹妹无须愧疚,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再说国主已经命人厚赏他了,而他闲云野鹤惯了随处漂泊,要找他也不容易。”
  “那说书先生是西乾人?”我问。
  “妹妹没听说过西乾说书名家闵四空?”瑞夫人笑道,“那你真该去听听他说的书,绝对比鸣琴听萧要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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