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一头濒死的龙》第112/135页


  可他没有办法再选择别的路了,巨龙和自然之石的组合仅此一对,洛兰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材料。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做出更多改变,延长他的寿命。洛兰因为没有魔法体质,无法学习魔法延寿而选择了炼金自己,他的身体维持着这样脆弱的平衡,以至于再加以改造――无论是魔法还是什么石头――就会先于灵魂直接崩溃了。
  他在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近几年来更是日渐暴躁。他唯一容忍和纵容的只有杜维因,因为那完全是他唯一可看的作品,最后的杰作。看看外面那堆令人作呕的失败品吧,洛兰放杜维因出去的时候,心情是还算不错。
  可他很快发现有意识的作品也让人头痛。杜维因在自己的房间里设了防备他的手段,他早就知道。洛兰做一切事都喜欢留后手,他的确未雨绸缪地将一个黑暗梦魇的魂魄藏在杜维因的身体里,如今深渊位面也已关闭了,再找到一个也不可能。他为的是以防有一天要取出自然之石,虽然洛兰觉得不太可能,他也不希望自己毁掉这件作品,可红龙太过桀骜不驯了。
  女人在他脚下抽搐,咳血,发出痛苦的喘息。不死炼金师居高临下地看着,黑暗梦魇的影响太强烈了,药一时也治不好。他淡漠地说:“你先忍忍吧,我没叫你死在里面,只有这点痛苦,你该感谢我。”
  他嘴角牵扯出一个冷笑。罗兰是个蠢货,整天只会小心眼犯嫉妒,用一堆自以为血腥的手段,还以为自己很厉害。杜维因那个同样的蠢货光凭男色就可以将她耍得团团转,洛兰肯容忍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是他血缘上的侄女,而是由于她牵起的关系网能给他带来大量的方便。
  但洛兰从知道杜维因撺掇罗兰去杀了塞西瓦尔开始,他就知道他要不受控制了。
  如果杜维因不放过塞西瓦尔,又怎么能指望他会忍受自己的屈辱,屈服在洛兰和罗兰之下呢?那一天洛兰就明白,杜维因不会放过他。
  失控的龙太危险了,即使遗憾,洛兰也必须把杜维因骗回来,封印他。但他这么谋算了杜维因,却又觉得痛苦。如果杜维因不打算干掉他,他怎么会对杜维因下手呢?这是他多么引以为豪的作品啊,要将他盖上白布,藏在魔法阵中,关在地下室里,一分一秒洛兰都不能接受。
  洛兰把贝莉儿拖到另一个房间里,把她扔到地上,看着她。远离了这种黑暗的能量会让她好受些。她还在咳血,支撑不住地喘息,蹭得一头一脸的血实在难看,她一边咳一边哭:“没有,没有!是错的――错的――”
  她不想让他杀了杜维因,当然如此。即使是现在洛兰也觉得杜维因是他目前最好的作品――目前。只要有办法,洛兰当然也不愿意毁掉红龙。他难得耐心地说:“我暂时不打算改变现状,只要你给出的东西让我满意。”
  他问:“人是原子,所以我可以用原子创造一个人,对吧?”
  从贝莉儿的话里推导一切非常简单。她给他带来了“原子”,生命和自然里,活着的“球”。在一张元素周期表里,洛兰能看到的东西比贝莉儿能想到的要多得多。不用她提示他就能想到最重要的那一个:原子,到处都有原子。
  洛兰想着原子是什么?原子是个球吗?它会在哪里呢?他做出了显微镜,不用贝莉儿提示他就自动地用显微镜观察一切他能观察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在投射出来的画面上都是活着的,风里,水里,土里,树里,石头里,还有一切的生命里。他对贝莉儿好,放出她,在她面前观察叶子、石头和血肉,从她那毫不意外的表情里,看出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贝莉儿明白那个时候洛兰有多兴奋才控制得住自己的神情吗?这个女人天真得不会骗人。她不想告诉他更多,可他从她的反应里就能判断和推导一切。他放出杜维因,他治疗她,软硬兼施,又在她面前显露“人性”的一面,放松她的警惕。他与她谈天,他在她面前诉说自己的心情、希望和向往。他以为他看见的那些就是“原子”,他向她投诉失败,贝莉儿为了安慰他告诉他显微镜可以更加放大。
  于是他知道了“原子”在更下面。
  他说“它们是活的,”她也没有反驳。
  这些东西可以给洛兰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了。原子组成石头,原子组成魔法元素,魔法元素存在一切地方,当然也会在人体里。虽说石头怎么能在人的身体里,这个问题洛兰至今还想不通,但这已经给他展开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洛兰真切地感到自己的双手碾压过了历史,那一瞬间他想:如果血里有原子,肉里有原子――假如他能取出这些原子,将它们拼起来,能够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吗?
  这个计划如此开创时代,如此令人发自灵魂的震动。洛兰无法抵制它的诱惑,在生命的光辉下,红龙黯淡如瓦砾猪狗。而贝莉儿的反应让洛兰确定,她知道这条路,至少,她知道方向。
  洛兰真想把贝莉儿的脑子掏出来,让他看到她究竟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得到这些东西。可就像贝莉儿说的,他做不到了,越明白她的价值,越无法下手。他无法承受哪怕是一点点的失误让他少得到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而贝莉儿蠢得让他完全有自信操控她。外面那一圈石廊里没用的垃圾在他眼中也突然变得金光闪闪起来,无数的计划,无数的可能性,无数的秘密和无数的未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要看到原子,但你说显微镜还要放大,我没有时间了,或许我可以把杜维因的心脏掏出来可以加速这个进程――”贝莉儿哭着求他:“不要!”他给她一点思考的空间,然后才说:“不然给我一条路,让我知道怎么用原子做一个人。”
  世界在他手中。洛兰发笑地看着这个女人徒劳地试图力挽狂澜:“等等,不是……你不明白,这个过程是不可能逆转的――”
  “那么说是可以逆转的了。”
  洛兰发自内心的满意,他觉得自己找到更好的东西了,更好的实验品,更好的宝贝,他还剩余的生命里,可以达到的更高的高度――甚至有可能再次拉长自己的灵魂,继续活更久的岁月。
  忍耐杜维因是有回报的,尽管这个回报和他当初想的不同。一次故障或失败就直接丢弃,没有一点余地,这就是洛兰的风格。假如让他看到这条路还可以有其他的走法,他当然会选择放弃杜维因。
  他可以拆了他做新的实验。从他将杜维因的肉摆在显微镜上,那沸腾的能量和“气泡”在旋转。这是最好的材料,能承受符文的能量,让他不停地放大,找到原子的最快的路,自然之石和巨龙的身体,这是最好的路,这是他能找到的最有可能的未来。
  杜维因不听话,没关系,他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候补了。
  他弯下腰看着贝莉儿,确定她的神智是清醒的,他拿出锁链把她锁在墙角,在她的手边放下一张羊皮纸,和一只羽毛笔。
  “我可以给你时间。在你饿死前,想告诉我的时候,在纸上写下来。”
  他离开了,贝莉儿痛得伏在地上哭泣。她应该听杜维因的话,不和洛兰接触,她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一开始就什么不该说。她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她放出了一个魔鬼,现在她要害了杜维因了。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原子怎么做成人啊!
  想啊!她告诉自己,快想啊!有什么办法可以给洛兰?贝莉儿无法解释原子如何形成生命,微观跳跃到宏观原本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领域,这中间的质变到底出现在哪里,即使是现代最顶尖的科学家也仍在研究的问题,贝莉儿又怎么说得出来呢?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脑子乱成一团,一试图想什么东西就整个地剧痛。看来洛兰也知道她现在状态不对才会给她时间。过了一会儿以后洛兰打开门向她丢了一个东西,贝莉儿发现是小黄。
  小黄也流了很多血,昏在那里,半个身的毛都被血浸得湿漉漉的。洛兰往它嘴里塞了一片黄色的壳,可能那是喂它吃的东西。炼金师说:“我已经把那头蠢龙重新拖回地下室了,等你的回信。如果你想多拖一点时间,可以把它吃了。”他用这种态度来表达他的志在必得。“你可以好好想想,如果你的路能行,我拿杜维因也没用,我可以把你们还给外面的那头银龙。”
  “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跟你用其他的换――”
  “我不需要,我只要这个。”洛兰说:“如果你不知道,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按我自己的办法来。”
  他的办法当然是“拆了杜维因”。不死炼金师冷笑一下:“所以你最好认真地斟酌一下写在纸上的内容。”
  “我不会写字!”
  “不需要你写字。”洛兰考虑如此周全,周全得让人崩溃。“你在上面画一条线也行。不过,希望你不会‘笔误’。”
  关门离开了。贝莉儿抱着小黄如堕冰窟。对了,现在玛利多诺多尔在外面搜寻那个标点,而洛兰正在转移亚空间。
  如果让他逃了,就真的没有办法逃出去了。事到如今贝莉儿还会相信洛兰的话她就是傻瓜!她抱着希望把那个壳从小黄嘴里掏出来,看看利不利,能不能割断铁链,但是铁链当然是割不断的。她被困在一个炼金阵里,无法离开。
  小黄过了一会儿醒来了,“吱吱……”它虚弱地叫了一声,冲她微微摇摇尾巴。贝莉儿把脸埋在它的毛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洛兰说到做到,过了一天的时间,他都没有再来看她。贝莉儿准备了那么多周旋的话,没有万全把握前她一句都不敢说出口。她如此焦躁,担心杜维因,又恨自己的愚蠢,以至于花了很久才竭力地睡着,想去梦里找玛利多诺多尔。但大约是标点继续远离了,贝莉儿的整个梦里一直感觉有人在叫她,却始终听不分明。
  她睁开眼,看见外面的天光,小黄还是不能动,趴在她的脸边,它身上的血干了,摸上去硬得打结。贝莉儿用脸贴贴它的,它就有气无力地伸出小舌头舔舔她的脸颊。
  她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头不痛了,晕沉找上门来。贝莉儿躺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起来,而最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口渴和寒冷。她咽了一下口水,她不敢生病,她如果疑似以死要挟,他也会拆了杜维因。即使知道洛兰可能是虚张声势,贝莉儿也仍然不敢赌。她一直试图想着办法,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一切可能的关键词。她又不敢记在那张唯一的羊皮纸上,只能一遍遍来回地重复,挖掘自己的知识。
  可能因为太寒冷了,那天晚上她烧了起来,全身火烫地做了个梦。那是她和玛利多诺多尔刚加入佣兵队伍,从落日峡谷往外走的时候。龙想要教她学习语言,他令人啼笑皆非地脱光了衣服,从背后抱着她。他的银发从她身前垂下来,明亮如新月。篝火跳动,巨大的石板浮在她的面前,龙执起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按过去,教她读巨龙的神话。
  “巨龙也有神话吗?”贝莉儿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那时她还傻得不知道玛利多诺多尔是那种喜欢她。龙贴着她的脸,爱撒娇地蹭她的脖子。她脸红心跳地试图各种扯开话题,躲来躲去地问:“你们能活这么久,不知道神话是多远以前的事情啊。”
  玛利多诺多尔说:“就算再久远,也和别的种族一样,总会有一个起点啊。”
  他伏下脸,轻轻地用他的脸颊贴上来。
  而贝莉儿在明亮的月光中睁开了眼。她喘着气,觉得全身都热得要烧起来了。她挣扎着拖过来那张羊皮纸,在上面用羽毛笔歪歪斜斜地划了一条线――十分钟后,洛兰出现在她面前。
  “你决定说了吗?”不死炼金师神情平静地说:“比我想象的快。”
  怀着宝藏的人质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洛兰虽然人渣,技术确实是可圈可点的。仍然是一瓶药灌下去,贝莉儿过了半个小时就退了烧。她躺在床上――还是原来那个房间里的毛皮和毯子,厚厚地堆成一堆,把她包裹在里面,温暖身体。
  “如果杜维因没事我才会告诉你。”
  “他被我放在地下室里,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样子。”洛兰非常温和地说:“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他温和得甚至诡异。温和这个词感觉本来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
  贝莉儿当然表示要去看,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抓住洛兰的关注,尽可能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让玛利多诺多尔找过来。在这之前她还要尽量恢复行动力。于是洛兰带她去了地下室,因为杜维因当初只炸掉了地面,整个地下室倒是完好的。红龙重新躺回了冰冷的地上,沉沉地睡着。
  他们回到平台上,洛兰的房间已经重建了一半,书柜和一些工具都摆回了老位置,只剩中间的这棵藤蔓还没拆掉。贝莉儿先给了他一个但书:“首先我也没法给你解释这件事情……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条路。我知道怎么做,但是我不能跟你保证你看到的是你想要的。”
  “不会用到自然之石?”洛兰并不意外地问。贝莉儿点点头。他很满意:“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贝莉儿不知道要怎么说地看着他。或许给她多一点时间她能得到更好的办法,这个其实和洛兰要的结果是有一点擦边的。这绝不可能是洛兰要的结果,贝莉儿仅能保证他要的路没错。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会让他疯掉,如果在玛利多诺多尔找过来之前就无缘无故地惨死在洛兰爆发的攻击波下这绝对会很可怕。
  可她别无选择了。她说:“或许,你可以想想神话。”
  在另一个世界上,幅源广阔的大地上,生活着众多民族和国家,流传着无数的传说和宗教典籍。有些人会研究这些传说,从中考据过去的历史与人文。其中有一个假说是非常夺人眼球的:“创世神话与灭世神话与自然环境变迁的联系。”
  这个光听名字大概会觉得很无聊,但如果详细研究这个猜想会让人佩服第一个提出者的脑洞。很多人怀疑外星人曾经降临在地球上,宇宙初开和地球诞生的线索就混杂在这些神话里语焉不详地流传下来。有的人认为:创世和灭世的说法印证了冰河时期和世界性大洪水,甚至有可能暗喻地球诞生的原因。
  她说:“我听过巨龙的龙神的神话。”
  “据说龙神从创世神的手中睁开眼,它是第一个出生的神。创世神已经创造了这个世界,但四周都混杂着洪水和火山,无法落脚。龙神飞到很远的地方选了一个没有火山的位置,它吐出火烧干净海水,造出一个岛屿就是现在的龙岛,它在岛上创造了之后的巨龙,这就是巨龙流传下来的起源……”
  “我还听过人类的神话,说光明神在混沌的世界下解救了人类,把他们从到处是地震、雷电和暴雨的平地上召集起来,给他们带来了太阳,带来了火,指导他们建了房子,运用体内的魔法力量,抵御魔兽,在一起生活。”
  “矮人的神话好像是矮人神从天雷中生出来,从地火中跳出,用沙子把生出他的火圈起来,放在大地上,形成了月光岭……”
  洛兰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就是想说神话。”贝莉儿说:“你觉不觉得这些神话里都有很相似的地方?”
  到底是出于说故事的需要,对自然的畏惧,还是真的有所因缘呢?所有的神话似乎都脱胎出一个模子。它们在最开始总是相似的,同样的各种各样的灾难,同样的被拯救或是平静一片生活地,在这里繁衍生息,引领人们口口相传,写下的传说。贝莉儿说:“它们都有差不多的开始?我听说不同的种族会说别人抄了他们的传说。”
  玛利多诺多尔的说法就是人类抄了他们的。不过那时候贝莉儿就有另外的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的仅供取笑的段子,可是这个段子在这个世界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她不会说出来,也就随意地将其忘记。她说:“如果谁也没抄了谁的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神话说的都是一件事情。”
  “大灾变,火山,洪水,雷电,地震。所有的神话都有,灾难平息之后,人们就开始繁衍生息。”贝莉儿膝盖上放着小黄,掰着手指头给洛兰数:“你为什么不试试自己模拟这个环境?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没有兴趣知道?”
  这是地球的形成,小学的时候有一门自然课就讲这个。后来流传的学说里有一个就是说“外星人在传说中混杂了地球形成的原因”。洛兰一开始是不以为意,随后是表情凝重,然后他不可置信,神色变得疯狂。贝莉儿无视地讲到了最后一句话,不死炼金师嗖地站了起来,狂怒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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