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第29/55页


  白明月手上流出的真气顿时收敛,闭着眼懒懒地答道:“罢了。我先去沐浴更衣,这地方的侍女粗陋无知,不必安排他们侍浴。着人叫随羽林卫同来的太学生任卿过来等我,沐浴之后我就要见他。”
  就当是奖励他在自己梦里的痴心,给他一点甜头……啧,他不可能像梦里那样蠢,把任卿推到徐绍庭身边的。
  他愉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轻薄艳丽的绯红宫装,衬得人面比花色更艳,穿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到了花厅。他已经是武士中阶修为,走起路来步履虽有些急切,裙脚却纹丝不动。直到进入厅堂之后,任卿起身给他见礼,白明月才故意提了提裙摆,微露出那双柔美光滑的霜足,粉嫩的脚趾还诱惑地挑了挑。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任卿如同没看见一般,行过礼就起身禀报:“这座秘境已然关闭,我等在周围寻找数日也没能再找到开口,想来是有些不稳定,不适合再进入。我知道公主在秘境中受了惊吓,可秘境关闭的事已报到了玉京,陛下与昭仪心里必定更加惦念公主,苏都护虽然已传讯回京报了平安,到底不如公主亲身回宫更令圣人安心。不知鸾驾何日启程还京?”
  白明月既讨厌他这么冷淡,又实在吃他这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看他这样子就心痒痒地想撩拨几下。于是故意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按在他肩上,略略施力拿得他不能后退,附到他耳边笑道:“卿卿替我拿主意便是了。”
  他嘴角含笑,一双眼却冷静地盯着任卿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只想要知道――徐绍庭当面叫过任卿“卿卿”没有?
  可他从那张脸上没看到任何类似羞涩或是愧疚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样用冷漠外表掩饰不知所措的慌乱,只是从眼底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苍凉和疲倦,再没有其他反应。就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打扮得娇美绝伦的公主,不是他不计生死都要追回的心上人,而是一块生了锈的木头似的。
  难不成他真的能共享那个梦境,看到自己杀他了?白明月虽然在第一刻就否定了这个离奇的念头,可还是无法控制心底的隐忧,原本柔软灵活的身体僵硬起来,连精心装扮的外表都因为患得患失的心态失了韵致。
  任卿这副失魂似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看见了他的梦,难不成是因为徐绍庭……他以为徐绍庭死了?
  第44章
  十年精心教导,抵不过这两个人气运交缠,命中注定要相遇相知相亲相爱。白明月越是做出一副对他用情极深的样子,任卿就越是觉着他心怀不轨,不知又要怎么琢磨利用自己――上辈子能捅自己一刀逃婚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真心看上他,亲密到这样仪容不整地就要见他了?
  叫卿已经够亲近了,“卿卿”二字简直不能忍!
  他拉开白明月的手倒退几步,拱手阻止了他再上来:“既然公主愿意立刻回京,我这就请孙卫尉安排行程。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了,公主湿着头发易惹风邪,还是早些回内室休息的好。若无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话说出口,他也不等公主答话,转身就直接出了厅堂。
  白明月心怀鬼胎,也不敢狠留他,自己坐在堂上回忆了一下两人的对话,觉着自己没露出不该露的口风,任卿也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甚至临走时还叮嘱他注意身份,分明还是对他好的。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嫡长子,又有个大宗师的师父,从小无数人围着捧着,没受过挫折,所以这次在秘境里受了挫,又丢了心爱的师弟,也难免心情不好。
  他想通了这一点,脸上又带了笑模样,特地回到内室,打散长发等着晾干,有一搭无一搭地考虑着如何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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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在都护府呆了两天就启程回,消息传回去的速度则更快,从都护府发出传讯灵符,等到他们出发半天之后就传到了宫里。庄帝捧着书信,激动得眉眼飞扬,连连拍着桌案:“苍天怜见,朕的女儿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明月孤身涉险,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惊吓,等回来时朕可得挑些好的赏赐,给她压压惊。”
  送信进来的内侍秦安笑道:“有什么赏赐比得过一个贴心懂事的驸马呢?奴婢看任家小郎对大娘子一片痴心,当初那些羽林卫都出了秘境,不就只他一个人留在里面陪着娘子?后来虽说出来了,也一直守在凉州那样偏僻的地方,换了旁的世家子弟可没有这个心。”
  他平常虽然谁家好处都肯收,谁家的事都能办,但揣测上意才是本行,见仙帝高看这位女儿一眼,也就愿意顺情说好话,敲敲边鼓,让白明月和任家联系得更紧密一些。至于九年多前说定的什么进了武师之后再赐婚,不过是仙帝怕未来女婿“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罢了。
  现在既然人人都看得出任卿修为武道都没落下,散漫花钱、邀买人心的本事也不差,那么婚事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不行的?
  庄帝一向也不是太有自己主意的人,左右稍稍劝劝,就觉着这主意不错。白明月一行还没回到京城,这道圣旨就已经拟好了,连着公主封号都着礼部拟了出来,大典的东西也准备下了。
  等白明月回到宫中,迎接他的就是一道圣旨,将他封为邑城公主,等到及笄之后就赐婚与任卿。
  未来驸马若只是个太学生,那也太拿不出手了。因此紧跟着这道圣旨,还有道旨意直接发到了太学院,授了任卿一个散骑常侍之职――至于驸马都尉,那是要等成亲时再授的。
  任卿虽没想到这旨意能来得这么快,但上辈子已有此事,这辈子又无时或望,既然来了也就来了。他平平静静地接了旨,就去向仆射辞行,回到自己学舍里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房里的东西都是徐绍庭安排出来的,如今连人都跟着白明月跑了,还要东西有什么用?
  随手从架上拿起长衫,细看竟是徐绍庭的外衣,任卿眼前便不期然浮起那张温暖人心的笑颜。他心口就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到此时才醒过神来,觉出了心疼,可再疼也是无可奈何,那两人“一见知君即断肠”的模样已是他亲眼所见,再留恋下去也不会让他回头,只能徒惹人笑罢了。
  他将那件衣裳掼到榻上,走到东窗下,摊开一卷雪白细纸具表谢恩。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不管白明月愿不愿意嫁,圣旨已下,他要么就把自己诱出去杀了,要么就逃婚去找徐绍庭。后者也不必说,若是白明月再敢来杀他一回,他就敢凭着圣母光环压制住此獠,然后想法废了他的功体,一辈子关在家里养着。
  反正他还有两个嫡亲弟弟,也不怕娶个男人生不出孩子来。只要多找些会武的仆婢看紧点儿,谅白明月这辈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一面想着一面笔走龙蛇,写到一半儿门外忽然跑进来个人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他面前高呼:“任常侍,不好了!”
  公主变成男人了!
  任卿手里的笔“啪”地一声落到桌上,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封公主的圣旨明发之后的事。邑城公主这个封号在白明月梦里出现过,当时他还能劝自己不要把那段奇诡的梦境当真,可这个封号砸到头上,他的心境顿时动摇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和那梦里有哪怕是一丝半毫的相似,因此旨意下来之后就果断地跪在堂上哭诉:“父亲,儿,我,我不能接这份圣旨,不能当这个邑城公主,嫁与任郎了!”
  他的神色既柔弱又决绝,带着壮士断腕的凛然,瞟了皇后和赵昭仪一眼:“我早先本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说,如今却是不得不扫父亲母亲的兴了……”
  羊皇后惊讶地站起身,满脸都是怜惜悲悯的神色:“明月莫伤心,你是咱们仙朝唯一的公主,身份何等高贵,哪怕遇到什么不幸,也不是臣子可以挑剔的。此事自有你父亲与我为你做主,不就是一个荥阳任氏的嫡长子么,只有他配不上你的,哪有你配不上他的道理?”
  白明月低头掩面,冷眼看着这位皇后唱做俱佳地给他扣上个在秘境中*的帽子。庄帝本就是个耳软心活的人,又是心爱的娇妻说了这番话,便把他的伤心劲儿先勾了起来,走过去亲手扶起白明月:“我儿莫哭,天大的事自有父亲为你做主。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来,父亲哪怕请出皇家供奉的三位大宗师,也要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他这位父亲真有这么可靠吗?他回想起梦里杀了任卿被迫出走的无助,眼底冷意更深,哽咽着将头埋进了庄帝怀里说道:“我倒没受谁委屈,反而有了一番奇遇,成了那座仙境之主选定的继承人。之前秘境关闭,只有我留在其中,就是因为我通过了仙境主人的考验,得以传承仙人道统和武运。那位仙师说,凭我所得到的传承和气运,只消融汇贯通之后,就能剑指天下,战无不胜。”
  庄帝惊喜不已,抓住他的肩膀,深深看着他清水芙蓉般素净的脸庞:“我儿说的是真的?真乃是天佑我仙朝,你既有这本事,将来自然能替我和你弟弟收拢各城城主,开拓域外疆土……为父百年之后也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告诉他们我养出个好女儿了!”
  他笑得开怀,赵昭仪惊喜得拼命咬着唇抑制笑意,唯有羊皇后容颜扭曲,一双杏眼冷冷地眯起来,隔着庄帝的肩膀狠狠瞪向白明月。
  白明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眨眼又逼出一滴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庄帝:“可我接受了武运传承之后,因为女子之身不能承担如此浩大的气运,仙师便施展秘法,将我变成了男子。我,我不能再嫁予任郎了,这可怎生是好……”
  满场冰一样地冷,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哭泣呼喊,声音里已完全不见了刻意压出来的柔软纤细,完全是正常的少年生音。庄帝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也从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上看出了几分男儿的阳刚,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羊后勉强开了口,声音就像锯木头一样粗哑,低声笑道:“明月儿,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男女相是天生成,哪有半途改了的……”
  白明月低下头,双手掩着脸,冷笑着反驳道:“那是仙人手段,我等凡人又怎么能知道?皇家也有破碎虚空的大能留下的笔记,其中写着仙人能生死人、肉白骨,移山倒海也只在挥手之间,只是给我换一副男体又算得了什么?母亲不信的话可叫人查看,我若不是真的成了男子,怎么舍得不与卿卿成亲……”
  她把从那座傀儡城里搜寻出来的仙界法宝拿出来一件,顿时晃花了众人的眼。庄帝虽然耳软心活,倒也没糊涂到了法宝也不认识,有仙缘的女儿、不,儿子也不要认的地步。
  他被这宝光一照,立刻明白起来,双手扶起白明月,无比和蔼地说道:“这是大好事,哪里值得悲伤呢?虽然你一时还不能适应……嗯,我叫任卿多开解于你,你们两个都好孩子,可是到底是仙缘更重要不是?这个公主是不能再封了,却也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一趟劳累和惊吓。罢了,朕就封你为卫王,将来替朕和仙朝戍卫疆土,保卫天下太平可好?”
  又不是太子,有什么好的?哪怕他得了仙缘,白澄还只是个炼骨期的废物,他父亲心里也只有那个嫡子,只把他当个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这倒也无所谓,他早就不指望着父亲和母亲赵昭仪能把江山给他,有了这身武运和光明正大的卫王身份,再谋划什么谋划不到呢?
  而且……他脑中浮起任卿如绝顶积雪般的高不可攀的淡漠神色,借着叩谢皇恩的机会抹去了过于明显的笑容。任卿既然喜欢男子,能对着徐绍庭百般耐心,对着白澄也温柔可亲,那么对着恢复了皇子身份的自己,又该是怎样一番态度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好久没感谢过投地雷的GN们了,等我下去找找,一会儿贴上来感谢各位~~~~
  第45章
  眨眼之间公主未婚妻就变了男人,白明月特地派来安慰任卿的内侍看他时脸上都带了几分同情,更不要消息传得飞快,已经知道任卿因为保护公主有功进散骑,马上就要一步登天的太学院诸位博士和没能进秘境解决就业问题的太学生们了。
  好好的婚事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怜,真是无辜,真是……喜闻乐见啊。这种出身高贵长得还比别人好看的世家子弟实在太拉仇恨,若是再让他娶上个美艳如仙的公主,太学这群三四五十还没成亲的博士弟子们还有什么活路?牺牲他一个,平衡全太学学生心里的怨气,实在是太值得了!
  一片额手称庆的混帐当中,还是有那么一股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泉的,他就是当初差点到任卿面前提亲,还把人家师弟弄丢了的崔远。从那座秘境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丢了徐绍庭愧疚。犹其是后来发现秘境中先前进去的人都被送了出来,就连一样迷失其中的任卿和公主也先后出现,唯有他带进去的徐绍庭始终不见踪影,心里就一直觉着对不起任卿。
  尽管后来任卿安抚过他一次,说这件事与他无关,该由他们师兄弟自己负责,可崔远的心里总像欠下了笔帐似的,这些日子更是加倍照顾任卿。等白明月派下来内侍出了门,他就主动带着姬叔衍和几个弟子过来帮忙搬家。
  任卿看着他们自来熟地进门收拾铺盖、整理衣服,有心告诉他们别干了,却抵不住这几人热情太过,一下子就把房子里收拾得四白落地,就连学院之前准备的笔墨和摆件都装进箱笼,扛起来就扔到了外门的马车上。
  ……那里面还有不少徐绍庭的东西,他原本都不打算带回去了的。
  那些人连说话的余地都不给他留,收拾好了之后就直接把他送回任家那座别院,然后把箱笼折腾下来,让下人看着收拾。任卿不好拂了众人的好意,就留他们下来吃了晚饭,等这些人都走了以后,才冷淡地吩咐下人:“徐郎暂时不会回来住,那些箱笼都收到库里,不必再拿出来了。”
  其实收拾了这些也没用,这座别苑徐绍庭已经住了几天,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摆得处处可见,凡是任卿行动之间,总错不开要看到他的手笔。更可怕的是,两人在一起将近十年,品味已经熏染得十分相似,任卿住在这里只觉着色^色安排得都合自己的心意,根本没想到这其中并非仆人,而是他师弟的功劳。
  纸是常用的雪浪纸,帛是西州产的薄黄绢,笔墨都按照他的习惯排好了位次,连脚下的草席也也是通州地区出产的红缘灯芯草席,气息能提神醒脑,坐下去就让人宁心静气。任卿推开窗户,吹着微凉的秋风一面醒酒一面重写奏章,然后再给父亲和师父分别写信,告知他们公主忽然变成男人,婚事取消,他也要入朝做散骑常侍一事。
  至于徐绍庭在秘境中得到仙人传承这种不可随意让人知道的事,他出了秘境后就传讯告诉了郑卫,对自己家里人则瞒得严严实实,连徐绍庭当初追着自己去了那里都没提过。
  该传的消息传出去,该收的东西也都收起来了,任卿便决定就此抛下过往,好去走下一段与前世完全不同,却也未必能安稳多少的人生。
  只是连这算作和过去告别的一夜他也没能睡得安稳,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刚刚被郑卫带到徐家,在院里看到那个幼小的男孩时。现实中的情绪似乎不会带进梦里,他看到那个小男孩时只觉着亲切、可怜,还有几分高兴――头一次见面时他对徐绍庭并不算客气,以致这孩子在他面前始终带着几分紧张和讨好,哪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忘记当初他冷下脸来时,徐绍庭眼神中含着的紧张和脆弱。
  所以这次他放缓了表情,俯下丨身抱了一下那个孩子,轻叹道:“你要是永远都这么大就好了。”
  徐绍庭眨了眨眼,担心地问道:“我长大了,师兄就不要我了吗?”
  任卿唇角微挑,眼底却全无笑意,摸着他头顶茸茸的短发答道:“你长大了,就会遇到更喜欢的人,更想做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听师兄的话了。可你喜欢的人偏偏是我不想让你喜欢的,想做的事也是我不愿你做的……不是我不想要你,是我们的缘份到头了,再往前走,难免会反目的一天。”
  师兄弟做不成,以后说不得还要做敌人。
  他身在梦里,神魂不交,看到眼前的徐绍庭忽然长大了不少,眨眼之间又回到了和他分别时的少年模样也没觉出奇怪来。那双短小幼嫩的手臂忽然长到了足以将他的腰身圈住的长度,并且也确实那么做了,双臂一紧便将他拉得半跪在地上,那双清澈透底的星眸中光华闪动,竟有几分逼人的威严,看得他一时无法动弹。
  “徐绍庭……”任卿开口时竟觉着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来,这三个字说得有些艰涩。而徐绍庭的气势越发强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了半天,任卿才想起来要挣开他。
  可越是挣扎那双困住他的手臂就收得越紧,徐绍庭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苦涩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细弱之极:“原来师兄已经知道了,还这般嫌恶我。那也没什么……不管师兄如何看待我,我还是喜欢师兄,此心日月可鉴,绝不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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