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第40/55页


  白明月苍白的脸上略点了些胭脂,匀出稍稍红润的气色,目中的神采却画不出来,在这阴暗的偏殿中却发显得沉黯。任卿穿着大礼服站在他身边,整个人却像朝阳一般明亮,仿佛被迫成亲的是白明月,而任卿才是得偿所愿的那个。
  宾客脸上堆着强挤出的笑容,赵昭仪也毫无喜色,场中除了赵昭仪再无女子,整个婚礼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好似山雨欲来。
  第60章 修一下文
  这场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真正行礼时的场面还是尽量办得热闹正式,拜堂的时候众臣和襄城当地的世族都到王府观礼,光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挤得这座小小的偏殿水泄不通。
  偏殿墙上镶着数十盏鲸油长明灯,隔出来的寝殿内红烛高烧,虽然比不上夜明珠珍贵,火光所照出来的光彩却更温暖喜气。白明月执着任卿的手笑道:“我也不管卿卿这回答应是有什么别的念头,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抛下徐绍庭,还像从前那样痴心迷恋我就够了。”
  任卿被烛火映得满面华光,左手摸上了腕上铁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那时候只想见你一面,当面问你为何逃婚,却是想不到能有今天……公主殿下,从我记起你面容的那天起,就盼着有朝一日……”
  正说到甜腻动人的地方,大殿的地而忽地摇了摇。白明月起初还觉着这是他神魂受损,自己站不住脚的缘故,但很快第二下动摇又来到,空中灵气的流转方向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是了,徐绍庭那个无耻的贼子不知用什么手法替入他脑中,肯定偷走了控制大阵的法子,可恨他伤重不能动心思,竟没顾得上防备他作妖!白明月怒气冲上头顶,立刻从储物玉佩中取出阵盘,强提起真元送入其中,控制防护阵运转。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薄薄的胭脂也掩盖不住憔悴之态,直接坐在了上首赵昭仪身旁交椅上,一边控制阵盘一边吩咐众人:“快去守住城墙,阵法略有松动,或许阵中会出现几处缝隙,你们及时顶上,莫让外人侵入,我这就修复大阵!”
  众臣应喏,抛下办到一半儿的婚礼鱼贯而出。赵昭仪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连声逼问:“那些人真打进来了怎么办,我可听说他们光宗师就来了三个,咱们这城里武功最高的也只到武师圆满,和人家不啻天渊之别呢,我儿可有法子解此危局?”
  问了半天,又哭着骂任卿:“都是这个煞星害了我儿,若没有他,先帝殡天那天我儿就能登基了。结果羊氏贱人虽已身死,她所出的孽种却仍然登了皇位……”
  一行哭着,一行就要侍卫打死任卿,以报新仇旧怨。白明月本就识海受损,控制阵盘又要用神魂之力,正弄得头疼难忍,更忍不得她的哭声,强行叫人将赵昭仪送出了偏殿。殿中众人陆陆续续都要离开,还有在退出时因担心过度,失魂落魄地踢到铁链的,发出连绵的叮当声,让他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任卿身上。
  任卿也正在看着他,正确地说,是看着他手中的阵盘,目光深沉冰冷,像是在算计什么。白明月受不得他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皱着眉道:“你是担心任家攻不进来么?不必担心,就算他们进来,我也能让他们再也出不去。这阵盘不只能指挥大阵,还有更精妙的用途,你最好还是祈祷丈人他们不要冒进,到了什么我也控制不住的杀阵里吧!”
  他苍白纤细的手指在白玉阵盘上划动,玉盘与手全无区别,唯有指甲粉红娇嫩,划动时如同颤微微绽放的花瓣,楚楚动人。任卿看了几眼便转开目光望向殿门,右手衣袖轻轻抖动着,神色凝重,似乎有许多事想求他,又似乎已经和他再没有任何可说的了。
  宾客们都急匆匆地出去拒敌,殿门外只站着一个正犹豫着该不该走的赵源——他是这场婚礼的司仪,就是想要跟着退出去,也得先得了白明月许可。可是眼看着这两位又都拉着个脸子,不像是还有心思成亲的样子……
  他咬牙问了白明月一句:“殿下,婚礼还要行下去么?”
  白明月虚弱地倚在交椅上,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哪有成亲成一半儿的,这算是进了我家门还是没进?我和卿卿前世有缘今生有约,就算是我站不起来了,叫人搀也要搀着我将该行的礼行完的。”
  殿中自有内侍服侍,上来搀着白明月起了身,站在堂上等着任卿行礼。任卿并没像他想的那样抗拒,只是将右手吞进袖子里,整理一番,对着他拱手作揖。
  四拜下去,这场婚事就算成了。白明月忽地有些感慨,不敢相信这次成亲竟能这么容易。这么多年的纠缠和追逐在他心底一一回放,从开始的感激、权衡利害之后的笼络,再到知道了他前世对自己至死不渝的情谊之后想找回那份钟情爱慕,他对任卿的感情其实是一步步加深的。怜其痴情,感其品貌家世,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人选。
  之前虽然有些波折,现在任卿不也还是记起了对他的深情,肯心甘情愿地结这婚姻之契了吗?
  白明月双手捧着阵盘,目光温柔,指尖上流出的真气都断了一刹那。然而就在这瞬间,他眼前忽地亮了一下,有一道微光破开世界,从那双玄色大袖下疾飞而落,当当正正地斩在了他手里的阵盘上。
  阵盘是仙人遗物,自然不会被一名武师的剑气斩碎,可那道剑气到底干扰了盘上灵气运转。余下的散乱剑气波及向白明月面庞和身体,激得他不得不立刻调运真气护身,这一下又招惹到还没痊愈的识海,头脑又是一阵昏沉。
  两名扶着他的内侍是凡人,就连这剑气余波也消受不得,当场气绝,将白明月也带得坐倒在地。这一剑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双眼瞪得极大,目光中凝满恨意:“原来你有法子克制这锁灵铐,隐忍不发竟都是为了今天!你怎么知道徐绍庭今日能找到阵眼的?”
  任卿一语不发,左手从头上抽下长簪挥舞起来,剑气顺着簪身溢出,在空中合成一把短剑的形态,转眼就斩杀了几名殿角侍卫。也有机灵的内侍用力抓着铁链往后拖,企图带倒任卿,可任那链子绷得多直,任卿都笔直地站在那里,浑如不曾受力。
  又是一道剑光亮起,赵源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白明月护在身后,冲上来抬掌打向任卿。
  血光迸溅,染得赵源半张脸都是温热的鲜红,左眼前一片血雾,模糊不清。但奇异的是,他并没觉出多少痛苦来,只是掌中不知接着了什么东西,温热柔软的,抓着时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到让人不敢相信。
  铁链落地的声音沉沉响起,赵源没被血雾遮住的那只眼看到任卿自己撞上了他的手掌,能打穿三尺城墙的掌风狠狠拍在那具并不算壮硕的身体上,却好像没能造成一丝伤害。不仅没有伤害,下一道剑风来得更快更狠,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接,手上还拿着的东西明晃晃地亮在他眼前——那是一只修长白皙,指尖略带薄茧,却完美得足以令少女赞叹的手。
  可这手现在和手臂断开,皮肤上染满了血迹,伤口处血管筋肉略略收缩,再也显不出任何美感。
  “我的手断了,赵大人身上可带了伤药?”他的声音竟还十分平静,好像那只手不是从他身上落下的,不是被他亲手斩断的。
  赵源一时被吓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倒是有,就在怀里……”他只来得及说这句话,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最后一道剑光割开了他的胸膛,几枚瓷瓶从重重衣襟中滚出。任卿拨开他的尸身,捡了几粒止血收敛的药服下,听着系统扣除圣母点的提示音和引导者拼命阻止他伤害白明月的呼喊,嘴角略略挑起,露出一抹无论多么森寒也会被人当作温暖善意的笑容。
  “你为了杀我,竟不惜断自己一只手么?”白明月眼瞳缩成针孔大小,终于抛弃了一切幻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杀机。
  静静躺在地面的白玉阵盘忽然破碎,外面的天仿佛裂开了一层似地,无数碎片从空中落下,又露出了外层真正的、更璀璨的星光。白明月脸色铁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不可能!这座大阵不会那么容易碎的,明明还该有一道传送阵挡在外头……”
  他不敢置信地摸着碎裂的阵盘,却又立刻警醒过来,抓了一把破碎的玉片,强提起真气,天女散花般扔向任卿。这一下子又损耗了他不少心神,刚刚平静下来的气血再度翻涌,又吐了一小口血出来。
  只消争取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他在这座大阵中还套了座传送阵,尽管此时阵盘已毁,但凭他的鲜血和真气也能激活,将他传送到早前安排好的那个秘境里养伤。等到伤愈之后……等到……
  没等到激发阵法,白明月的眼中便映出那道毫无停滞地奔向他的身影。空中碎玉被任卿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入掌中,竟是一弹指的工夫都不用,人就已翩然落到他身前,用那只完好的手掐住他的后颈,右臂伸到他腿弯处,用力托了托,把他打横抱在怀里。脚尖一点,又把那只断手踢到空中,接到白明月怀里。
  “卫王殿下,请随我回玉京吧。”任卿大步踏出殿门,走得极慢极稳,除了脸色略嫌灰暗,竟像个从未受伤的好人。白明月在他手里挣得脸红气短,却无法让他的脚步停上半分,眼中赤红如血,又忽地笑了起来:“真是命啊,上辈子你就阻止我夺下江山,为此连死了两回。这辈子又是如此,你不怕再死一次吗?还是说,你只不许我称帝,却不管你那好师弟徐绍庭?”
  他态度强硬到底,只是挣扎的时候竟不敢碰那只断手,甚至目光也不愿意往上落一下。任卿砍的哪里是手,分明就是对他的情意,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缘份,是他顺利登基、与他共享这天下的可能。
  为什么他总是要逆自己的意来行?白明月心中悲愤交加,左手揽住任卿的的后颈,撑起身来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这一下他尽了最大的力道,本拟在他唇上咬破一道伤口,尝尝这么狠心的人血肉是什么滋味,咬了半天却连个印子也没留下——那双唇十分软糯,分明没用什么罡气护持,却怎么坚韧到了咬不穿的地步?
  难不成他的心跟自己对着干,连这副血肉之躯都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能叫自己碰着!
  任卿并不在乎他的心事,只留心着周围有无人偷袭,等他的唇移开便道:“你不必挑拨我们的关系,我养了他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性?他是不会让我伤心的。”
  白明月冷笑道:“那我就跟你打个赌,徐绍庭将来不会比我强到哪去,总有露出狼崽子脾性的一天,你信不信?”
  任卿正要接口,远方殿门处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回答:“不必打赌,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我跟你不一样!师兄想要我当个良臣贤士,我就会恪守他的教诲,不会像你这样事事逆着他的心意来,还以为自己能逼得他……”
  那声音忽地变成了恸呼:“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一语未落,剑光已先逼人而来,这片殿阁顿时成了修罗血海。从殿外有一人踏着血泊缓步走近,眉眼清俊、气度朗阔,只是眉心深深皱出一道细纹,见了任卿便扑上来,小心地托起他断掉的那只手。
  那只手断的时间长了,血早已经流干,肤色苍白,伤口处血肉平滑,皮肤处稍稍收缩,像是被刀剑砍断的。虽然已经几年未曾见过,徐绍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师兄的手,而这只手本该生长的断臂却垫在白明月膝下,温柔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
  徐绍庭的眉头又略略收紧了几分,伸手便从玉佩里取出一枚生肌丸喂到任卿嘴里,然后强行从他怀里接过白明月,催促道:“师兄快将断手接上,不然呆得久了经脉萎缩,要再长上就要多花费许多工夫了。”
  他的师兄却任性地不肯放开,说什么也要牵着白明月的手,反倒对自己的伤情并不在意:“手伤而已,又不碍得什么。若真是接不起来,不能再入朝为官了,以后我就带你游历天下,见识各处胜景,那也不非得要多高的武功,多么灵活有力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今天我也请假一天,不要骂我
  第61章
  城外的天空已被各色飞剑和法宝的光芒照映得通明,数百武士驾着骑兽从北方迫向城墙,赵氏族人乘骑兽迎上,王府属官与朝臣则据着护城阵的地利阻拦先生扑上来的郑卫、任凝等人。
  郑卫身为大宗师,已经达到了一动一静皆出自然的地步,手掌轻轻一招,眨眼就引动天地间的飓风流转,夹射出丝丝钢针般锐利的麈毛,打散护城大阵发出的雷火。任凝更是担心爱子安危,扔掉了平常八风不动的高士气质,手中麈尾化成一柄双手合力才能挥动的巨剑,照着护城大阵一剑剑砸下去,每一剑都劈得山摇地动。
  罩在城头上的白光在震动声中訇然破碎,巨剑化为一道流光,狠狠斩在城头女墙上。堂弟任凂则护持在他身边,挡开护城大阵的反击。
  就在城头一片混乱之际,一道清朗平和的声音传遍全城,就像在众人耳边说话般清楚:“首逆卫王已被我师兄擒下,其余附逆者只要放下武器,便可免死!”
  这声音并不高,话里的内容却着实惊心动魄。守城的官员将士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到穿着一身吉服的卫王被个不认识的少年抱在怀里,而任卿左手紧紧拉着卫王的手,右手……右手掩在袖子里看不见,只是玄色大袖沾湿了一下,有些皱巴巴地不够飘逸。
  任卿握着白明月的手,温柔得像是在爱抚他一般,低头道:“请卫王下令,让这些人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白明月闭上眼不去看他,将头转向徐绍庭怀里,鼻子贴到那温热的胸膛时又转着不对,忙又转向外面。这么一转,他的脸倒是完完全全露在了人前,那些还有心拼杀的将士从半空中转回来袭击徐绍庭,更多软弱的人则已经放下武器,向任凝乞降。
  徐绍庭的声音又传入众人耳中,清楚至极:“谁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卫王。你们不扯起这个先皇长子的大旗,再想造反,就连乡下的土财主也不会支持你们了。”
  两人同站在一朵青绡化成的云上,压着城头飞到众人面前。徐绍庭干脆把余方炻放下去开了城门——这傀儡不仅有武师圆满修为,更是上界仙人亲手制成,材料坚固无比,一路顶着各色攻击,从城里打开了大门。
  主君落在人手里,城门也守不住了,将士们最先没了斗志,扔下刀枪乞降。赵琳看着大势将去,向对面的任冼最后砍了一剑,无奈地叹道:“罢罢罢,反正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老夫就叫你们看看我赵家的骨气吧!”
  他纵身从数十丈高的城头上跳下去,故意散去了护体真气,跌了个尸骨如泥。白明想喝令众人不要寻死,等着他东山再起的一日,可惜中气不足,声音传不到下方,只能听着那些忠诚于他的将士慷慨赴死。
  是命运不肯眷顾他,为何况不肯眷顾他,他想要的一样也得不到?
  场上的形势已定,守城官员将士都已解甲去剑,白衣出降。任卿一只手始终牵着白明月,落到地上之后只躬了躬身,见过任凝、郑卫和族中叔伯兄弟。
  任凝手里的长剑重新化成麈尾,走上来抱住爱子,眼角挂着一串泪珠,嘴角却已拐向了上方,拍着他的肩膀道:“亏得徐郎救了你,父亲听说你被卫王掳去的消息,不知有多么担心!你……”
  他去握儿子的手时,却只摸到了一截断腕,耷在手上的袖子精湿冰凉,竟是已经被血浸透了,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把他的手臂举了起来:“这是剑伤!是谁伤了你,谁砍断了你的手腕,莫不是卫王为了报复你坏他篡位一事,故意毁了你这只执剑的手?”
  他瞬间就脑补出自己的儿子受了多少折磨,任凂等兄弟子侄看着这光秃秃的手腕也不禁悲叹:“卿儿武道天赋这么好,怎么能这样毁了……必定要杀了卫王,以报此仇!”
  可怜卫王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砍手,就被诬成了凶手,想辩驳都没人听。幸好有徐绍庭从中打断了一下,才不至于被愤愤的任氏众人当场杀了:“师兄断肢仍在,我这儿还有续骨生肌丹,请任伯父替师兄接上吧。”
  任凝这才注意到白明月腰间那只手,眉梢眼角杀意凛然,但还是先拿过了那只手替儿子接骨续肉。郑卫拍了拍自己死心眼的大徒弟,叹道:“你还有父母在,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大不了屈一屈膝,反正也不吃亏,先保全自己的有用之身再图报仇不行吗?”
  看到一只光秃秃血淋淋的手腕,任家两位叔父简直都要把白明月恨到骨头里,也不讲究什么君臣身份,当即就想杀了他为任卿报仇。剑都提起来了,远处忽地响起一声凄利地哀号:“别杀我儿子!求你们了,不要伤害我的明月儿……”
  赵昭仪亲手挽着一头青鸾,从城里俯冲出来,催着鸟儿疾冲至众人面前,跳下来叫道:“任卿,之前我是对你有无礼之处,可明月儿都护住了你,没叫你受半点委屈。求你放……”
  她的声音一传过来,任卿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提高声音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饶是说得快,也只堵住了最后一句,没让赵昭仪说出“放他离开”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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