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丝》第36/96页


  知府大人只看到个孩子而已,却是脸倔强,不害怕也不打算求饶的模样,心里窜起无名之火,连审问都懒得,摆摆手道:“不跪的,险些惊扰圣驾,杖刑,个乞丐,关几日再放。”
  小梧心中惊,又重重拉拉小雨的衣角,仍是不见动。
  不过片刻,小雨便被架在长凳上,手持棍仗的两名衙役上前,眼都不眨地来回击杖。每下,都打在小梧心里,看着小雨闭眼,除因疼痛而咬牙,却不发任何声音,心头如被刀绞,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便个翻身扑过去,趴在小雨身上喊道:“们要打就打!替受!”
  衙役停下,见知府大人未有反对,持杖继续。
  棍接着棍,打在身上慢慢没知觉,小梧渐渐意识迷离,数不来受多少棍,可身上的疼痛,却使得心里的焦躁平复,自己疼,小雨便不会疼。
  想要睁眼,却是片赤红,感觉到双冰凉的手拉住自己,缓解身上的燥热,滴滴温热的湿润,浸在自己脸上,眼泪,是谁的眼泪……
  耳边忽远忽近,传来细细的轻唤,软软的,声又声:“暮翩梧……暮翩梧……”
  好像,在梦里,听见小雨般唤过……
  “乞丐,遵圣命,丢出城外!”
  声暴喝打破梦境,小梧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片冰凉紧紧抓住,身子越来越轻,那双手好似慢慢被剥离,轻轻的呜咽声直刺心底。
  强迫自己睁眼,入眼片雪白,又是片血红,四周景色飞快倒退,殷红染在雪地里,好似条血染的小径,血色小径的尽头,看到日夜牵挂的影子,蹒跚着跟来,却是越来越远……
  “暮翩梧……暮翩梧……”
  耳边的轻唤被寒风吹即碎,终究,是自己的场梦么……


  第三十四章 娈童

  黎子何双眼灼热,久干逢露,却是浸得生生的刺痛,怔怔看着暮翩梧原本黝黑的皮肤变作苍白,原本透亮的黑眸蒙上层雾气,原本咧嘴欢笑的唇只是淡淡扬起,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生涩看自己慢慢走近。
  黎子何踩着步子拾阶而下,很短段路,好似用尽全部力气,终是到人前,蹲下身子,抚上他僵硬如石化般的膝盖,时之间百感交集,喜,忧,愧,怜,最后化作句话,三个字,轻轻吐出口:“暮翩梧……”
  暮翩梧脸上的笑容忽的展开来,手搭在黎子何的脑袋上,轻轻揉揉,笑道:“终于会话,黎御医?黎子何?”
  黎子何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扯出个笑容,无法避免的苦涩,轻轻颔首。
  “黎御医可否随去趟丞相府?”暮翩梧放下手,声线都比原来轻柔纤细许多,除眉目间不曾改变的熟悉感,和看着黎子何始终不变的干净眼神,再找不出曾经那个小乞丐的半影子。
  黎子何的心绪马上被拉回现实,净凉的风吹得神经拧,站起身问道:“去丞相府,为何?”
  暮翩梧垂下眼睑,双手推动木制轮椅,随着“嘎吱”声,吐出的句话轻不可闻。
  “丞相大人已向皇上请旨,由黎御医来替医治双腿。”
  黎子何忙跟在后面,帮着暮翩梧推动轮椅,黑色发丝飘在脸上阵酥痒,举手理顺长发,轻轻放在后背,有些犹豫,仍是开口问道:“……如何进的宫?”郑颖又是以何理由请御医来医治……个……
  “丞相大人收为义子,今日受皇上召见,皇上悯双腿折断,故恩准黎御医亲自调理。”
  暮翩梧轻叹口气,话语里有淡淡的嘲讽,是讽刺郑颖?还是自嘲?
  黎子何不缓不急地推着轮椅,沉默不语。无数个疑问压在胸口问不出来,他如何会在丞相府?为何郑颖收他为义子?云晋言又为何召见他?
  秋风阵阵,吹乱刚刚平复的心绪,如那年冬,云都城门呼啸不止的寒风,吹入骨髓却再无任何知觉,忍着剧痛支起双腿,想要跟上前方越走越远的马车,想要缩短与他之间的血路,想要亲口对他,暮翩梧,……叫季黎……
  黎子何闭闭眼,那个冬,自己如何熬过的?旁人都命大,在雪地里昏迷两三个时辰,无人医看的腿,连续三日的高热,居然还能再活过来……
  可是,如何能死?从未间断的噩梦,曾经的笑靥如花,瞬间幻作在眼前个个滚落的头颅,曾经的甜言蜜语,突地变作猖狂大笑,曾经的轻声吟唱,只变成杖刑之声,下下敲打在胸口,暮翩梧惨不忍睹的双腿,即便疼到昏迷仍旧想要睁眼看看自己的表情,雪地里越来越长的血迹……
  即便是在梦里,遍又遍告诉自己,不能死。若死,谁来报季府满门之仇?若死,谁来替看看罪魁祸首的下场?若死,谁人去找回被扔在城外的暮翩梧?
  所以醒,拖着重病的身子,在云都城外找个日夜,血色早被新雪掩埋,大风飘起的雪花落全身,在城外的那片乱葬岗,如行尸走肉般刨开大雪,心心念念,只有个暮翩梧……
  那时候以为他必死无疑,那样冷的,那样重的伤,在城外三日……
  黎子何止住眼眶酸涩,怔怔看着暮翩梧的银白色发冠,或许,看见他仍旧活在个世上,该庆幸,可偏偏,比谁都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黎子何穿的御医官服,暮翩梧也有丞相府的令牌,两人顺利出宫,路无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宫外已有丞相府的人备好的马车,正在等候,几名体型健硕的大汉守在马车边,见黎子何推着暮翩梧出来,其中人上前,恭敬行礼道:“暮公子!请!”
  着背个身,示意暮翩梧到他背上。
  暮翩梧淡淡笑,看眼黎子何,眸中的失落让黎子何的心又像被人狠狠敲下,想到沈银银曾经问过自己,股骨折断可有治愈之法?
  现在的回答,仍是和当初样,没有。六年的旧疾,当时又伤得那般严重,黎子何不用拿脉便知道,暮翩梧,不可能再站起来。
  那大汉将暮翩梧背上马车放下便离开,黎子何跟着上马车,在他旁边坐下,不自觉地伸出手扶住他,深怕个颠簸他便会坐不稳。
  暮翩梧反握住的手,轻笑道:“的手,还是么凉。”
  “黎儿,有些话,必须趁着现在。”未等黎子何有所回答,暮翩梧看着认真道。
  句“黎儿”,让黎子何愣半晌,小雨,毕竟已经是过去吧……
  “,不是郑颖的什么义子,是他的娈童。”暮翩梧毫不在意地吐出么句话,带着些许自嘲,甚至欲要笑出来,抵不住黎子何突然灼烫的目光,撇过脸,看着马车车壁。
  黎子何早已猜到,只是未曾想到会从他嘴里般轻松地吐出来,郑颖的喜好,满朝皆知,其实富贵人家养几个宠,也不少见,郑颖喜好会引人注意全因他还喜虐娈童……
  黎子何胸口如被大石压住,句“对不起”哽在喉间如何都吐不出口,暮翩梧为所牺牲的,不是句对不起便可清算,句话出口,只会玷污他对自己的情分。
  可,对不起他的人,的确是。
  是蒙他百般照料还不知感恩,连句话都未曾对他过;是听见云晋言带着妃子出巡便控制不住自己不顾后果想要看他们眼;是放不下所谓高贵所谓骄傲不肯跪拜;也是,在年多无望的乞丐生涯后,没骨气地想到死……
  衙门里的,是想死的。
  身为乞丐,想如常人般过普通生活都是种奢望,更不提有机会进宫报仇雪恨,自己在云国的最底层摸爬滚打,云晋言却带着宠妃逍遥快活风光无限,深刻体会到两人的差距的那刻,黎子何只觉得心如死灰,既然报仇无门,活着还有何意义?
  所以不挣扎不反抗,心等死,换来的却是惜护的暮翩梧条性命,也是他条性命,再次唤起自己生存的意志,重燃复仇的火焰。
  背负般血债,容不得有丝毫逃避软弱怯懦。
  “莫要难过,此事与无关。”暮翩梧握紧黎子何的手,轻声安慰,续道:“时间不多,长话短可好?”
  黎子何颔首。
  暮翩梧继续道:“那日被人扔在城外雪地,醒来之时已是在丞相府,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逃出去。”
  暮翩梧微微叹口气,黎子何马上接口道:“帮。”
  “不。”暮翩梧断然拒绝,黑眸好似蒙上层迷雾,看不到眸光闪动,轻笑道:“如今,想光明正大的出去。,可明白的意思?”
  黎子何愣住,他想,扳倒郑颖么?
  “要么他直接杀,要么他关辈子,否则……”暮翩梧看住黎子何,突地轻轻笑,抚上黎子何微微收拢的眉头,“莫要紧张,郑颖为官不仁,为人不善,偏生的心大脑粗,即便没有,他也时日不多……”
  黎子何轻轻颔首,担心的不是郑颖难除,而是……
  “人总是要变的,黎儿,不再是孩子。”暮翩梧好似看透心中的想法,话锋转,轻叹口气缓缓道。
  “想要如何?”黎子何打起精神,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郑颖的干罪证,都有办法拿到手,包括他与朝廷各官员的利益关系,暗中操持的些把戏,事无巨细,皆知晓。等的,只是将所有罪状抖出来的机会,以及皇上的诛其之心。”暮翩梧将看着车窗外的视线拉回来,放在黎子何身上,“还有,个替出面的人。”
  黎子何轻轻笑,弯膝在暮翩梧身边,仰面道:“那可知道,想对付的,不仅仅只有顾家?”
  “若非如此,也不会找。”暮翩梧伸手拂去吹在黎子何脸上的乱发,“郑颖与过,是季家人。”
  “看来他还没太傻。”黎子何眸光沉,当日在丞相府既然那般问过,便估摸到郑颖会做番猜想,那么,沈墨知道季家人的身份,消息也只能是从丞相府传出去的,他与郑颖是何关系?
  “也不聪明。”否则不会小小医童能耐他何种话……
  “的确。”黎子何轻笑,郑颖当年是爹的门生之,个人,初时老实本分,恪守礼教,出身平民,毫不出挑,为官亦是由下至上,低调规矩,季宁正是看中他的本分,才扶持他平步青云,若他老奸巨猾,恐怕也坐不上丞相之位。只是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郑颖人不聪明,可那贪心,却是在做丞相之后毕显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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