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成熟》第94/116页


  “身体是你的,你可以决定要不要。我这副样子只是觉得如果从存在到最后手术结束之后消失,都没有一个人欢迎他的到来。”周行叙一顿:“太可怜了。”
  听他这么讲出这种话,突然像是在薛与梵面前立了面镜子,照得一心不要孩子的她实在是太冷血无情了。
  是啊,如果当父母的都不欢迎他,不期待他。薛与梵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爸爸不疼,妈妈不爱。而她这个什么都不算的人,肚子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孩。
  “但是,我才多大啊?他妈妈我连答辩都没有过呢,我之后还要读书,我从大一开始为了名额就好好念书,从来没有挂过科,就是想得到推优名额。以后继续念书还要写作业就有够惨的了,到时候挺着大肚子吃仰望星空派,然后把脸埋在马桶里孕吐还能看见挂在马桶上带土豆的呕吐物,我不可怜吗?”
  她越说越惨,越惨越想哭,怀孕激素的失衡,似乎对泪点的影响最大。
  周行叙抬手帮她擦眼泪,越擦哭的越凶。没敢用力,只能轻轻把手搭在她后背上,她倒是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他眼泪和汗全往他肩头蹭。
  那雪松味道成了定心丸。
  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宽大又有力,冬日里牵起来永远是暖的。这个年纪少年的青涩已经褪掉不少,薛与梵脸颊贴在他的短袖上,隔着棉质的上衣感受着他身体原本的温度。
  小时候那次躲在衣柜里在雷雨天哭到睡着却找不到爸妈的经历,说出口总是别人一笑而过。但那是对她造成了很大伤害的一件事,她贪恋这具身体带给她的重量和温度,让她每每想到那个雷雨天的时候,不觉得衣柜狭小,断电跳闸的家里昏暗无边。
  “果然我就应该好好听我奶奶的话,远离男人。我干嘛当时允许你哥开学帮我搬行李,到时候我就不认识你,我现在就不会烦这些事。”因果论罢了,但薛与梵也只能这时候这样悔恨一下年少轻狂:“我还傻啦吧唧地去看你们的演出,听你哥说你离经叛道,结果我还高兴了一下我就喜欢离经叛道。你还给我送蛋糕,你还好细节,结果我正好又吃细节。”
  她还是一边哭一边说:“我后来还喜欢上你了,结果刚喜欢上,他们就说你其实准备跟我玩到毕业就说拜拜。虽然我当时也这么想……”
  周行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喜欢我?”
  薛与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重点是这个吗?”
  周行叙伸手把她被夜风吹到前面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手指擦过她的眼睛,捧着她的脸,又问了一遍:“喜欢我吗?”
  视线灼灼。
  夏夜里,小虫子躲在草堆里乱叫。湖面暴露了风来的方向,它们踩着树枝借着弹力跑去了远方。脸被捧着,薛与梵逃不了,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随口埋怨的话里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目光躲闪:“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重点是我的肚子。”
  “你要喜欢我,这个问题不就好办多了。”
  橙黄色的路灯灯光让路灯下的一切都变得不像它原本的颜色,眼睛因为挂着泪,仰着头接到了灯光,出奇的亮:“干嘛?你现在要反过来告诉我,你也喜欢我,说出各种你其实也暗恋我的证据来举例论证吗?”
  行动被预判了,周行叙默了几秒后,才开口:“薛与梵,因为有我哥和我妈的原因。我这个人从小到大从来不会表现出我喜欢什么。”
  反正小时候他喜欢什么周景扬就抢什么,周景扬只要抢,霍慧文就会叫他让。结果得到之后周景扬弃之如敝屣,渐渐地周行叙对什么都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后来他恶劣地干混账事,频繁地谈恋爱,又很快抽身投入下一段。
  恋爱里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周行叙我感觉你不怎么喜欢我。”
  那个女生告诉他,牵手送礼物这不叫喜欢。
  如果这些不算,“那我可能不会喜欢。”他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结果脸上挨了一巴掌,这场恋爱也就结束了。
  等他带着脸上的红印去参加乐队训练的时候,那群人笑话他,一群人讨论起喜欢头头是道,告诉他:“喜欢就是你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打转。”
  周行叙想这招小偷比他在行。
  左任告诉他:“想象一下,把姑娘当摇滚乐一样对待。”
  果然不应该相信这群人的话,这个结果是周行叙写抒情歌的时候发现的,他那时候才知道,喜欢不过就是平日里不吟诗作赋的人,也会变成诗人。歌曲灵感开始的时候灵光一闪,连民谣吉他都是后来买的,那个曲风他没有涉猎过,别说什么音乐是相通的。
  让耶稣和如来聊聊信仰,没准五指山遗址上一秒重现出个一模一样的山。
  歌曲demo做出来后,他们都不信周行叙写了这歌。简单的情词,简单的吉他钢琴伴奏,没有电音,没有重金属。
  此刻,路灯下他擦着薛与梵的眼泪,最后低头吻了湿润的眼角:“薛与梵,我这辈子让了很多东西给我哥。”
  ――但你是我的绝不让步。
  绝不让步啊。
  不说激动开心是假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孕,一夜之间少女怀春的小心思一点都没有了。肚子里那颗小豆芽时时刻刻提醒着薛与梵面对现实。
  她扭头,躲避着周行叙落在自己眼睛上的唇:“你之前还说你做这些事不是因为想我把小孩留下来,你现在对我表什么白?”
  “表白是因为我才知道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我喜欢你。”周行叙捏了捏她的脸颊,但表情一下子又认真起来:“薛与梵,我知道你对异地很没有安全感,但你真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从任何方面来看,或许在一起对我们两个都好。你应该知道要瞒你妈妈一个月的困难程度,还有手术假如万一有危险需要家属签字,怎么办?”


第63章 生芽(4) 但是我跟她已经在一起了……
  她不说话了。
  周行叙给她考虑的时间, 但有一件事还需要弄清楚:“薛与梵,谁和你说的我准备跟你玩到毕业就说再见的?”
  薛与梵在思考他刚才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当然是希望手术顺利, 但万一手术不顺利, 到时候再通知她妈,照样还是让他妈心碎。听见他的问题她不得不从这件事思考到另一件事:“你自己都不记得你和谁说过吗?”
  周行叙:“我不是不记得我和谁说过。我是根本就没有说过这句话。”
  薛与梵有点糊涂了:“钟临和我说的。总不可能她胡编乱造的吧,到时候万一我们两个和对方说了, 那她多尴尬啊。”
  周行叙笑:“你现在有心思替别人操心了?”
  他这么一说,薛与梵表情又蔫吧了:“对哦,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散步已经散的够久了,周行叙把她带回去:“我都把救命稻草递到你手边了, 你倒是伸手抓一下。”
  薛与梵瞥他:“你啊?”
  他嗯哼了一声:“不然呢?”
  “你和我加一块, 我妈也能一起打死。”薛与梵摆手:“但这么一想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不过我妈上次就生气住院了,医生说不能让她生气,到时候没准我们下去了还能遇见我妈,到时候我妈在黄泉路继续追着我打。”
  她发牢骚怕的要死的样子,周行叙没良心,觉得很可爱。解了楼下的门禁, 拉开门让她先进去。六月的楼道里已经闷热了:“算上我儿子,四个人也能打个麻将了。”
  薛与梵认真地运用自己的想象力, 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母子团圆还是算了吧。”
  周行叙让她走在自己后面, 生怕声控的楼道灯亮慢了使得她脚下踩空,薛与梵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 一只手主动牵住他的手臂。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妈能接受?”周行叙把手臂上的手拿下去,改握在手里,这样她要真摔了比她牵着自己更方便拉住她。
  “你这简直就是叫我去亲身示范老虎的屁股摸不摸得。”薛与梵扶着扶梯的手松开了, 给他胳膊上来了一拳头;“你怎么不去和你妈说,告诉她她要当奶奶了,你哥要当伯伯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薛与梵真是又恨又羡慕他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怎么同样出事男女的差距就这么大?
  周行叙当然知道她苦恼什么:“我淡定是因为我可以和你异地异国,你不愿意。”
  薛与梵嗤声,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后甩开他的手,手被他握得全是汗:“苍了个天,我真想把肚子摁在你身上,看你还说不说的出这样话。”
  周行叙笑;“安我身上,那我得赖着你,让你娶我了。”
  痞里痞气,一点正形都没有,薛与梵耳尖泛着红,瞪了他一眼,快步把他甩在身后。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张口就来。
  周行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马尾一荡一荡的。他步子不疾不徐。知道她是害羞了,手插着裤兜,还故意喊她的名字:“薛与梵。”
  把手搭在门把手上之后,她抬头看了看门框,嘴巴一撇,最后还是把门口的位置挪出来让给周行叙,等他来开门。
  他手腕上还挂着便利店的袋子,挂耳那里把手腕磨出红色的印子,抬手把钥匙从门框上拿下来,转开锁之后,拧动门把手,先进去抹黑把灯开了,解下手里的购物袋放在餐桌上,走到中央空调的开关处。
  薛与梵只听见滴滴了两声之后,他又去把阳台上的帘子拉起来。
  她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着帆布鞋的鞋带,瞥见他摆在门口柜子下的体重秤,光着脚站在上面,看着体重数字,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上秤前又把发绳也给摘了。
  看着最后定格的数字,薛与梵蹙眉:“周行叙你公寓的体重秤是不是不准?”
  周行叙走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她的换洗衣服:“你要不先告诉你是重了还是轻了,这样我好知道怎么回答你。”
  “如果我说轻了呢。”薛与梵从体重秤上下来,接过他手里自己的衣服。
  “那就是秤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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