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17/135页


高淮道:“江南五大堂盛名久传天下,晚辈想来平常的礼物不成敬意,闻得前辈的家乡是江西抚州,多有长江水患肆虐,民众贫困,前辈又对家乡父老多存怜悯之心,便和父皇讨了这一道圣旨,从今年起,免去抚州及邻近九处郡县三年的赋税。这也是当朝广施仁德之处,被晚辈拿来做了顺水人情。”

方千玺却是大喜过望,半晌方道:“殿下,这顺水人情深得我心,老朽替家乡的父老乡亲拜谢殿下。”起身便要行礼,高淮连忙拦住,道:“前辈折杀晚辈,晚辈当不起。”

方千玺拉着他的手不放,一时间却是感慨万千,道:“令堂当年作为南楚公主,却入我五大堂做了肃仙堂主,颇多回护之处,老朽铭记在心,至今思之,犹不能忘。却是人生苦短,流年偷换,连这几个堂主都换了一茬,想起当年我们几个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竟如做梦一般。你如今却也长这么大了。”动情处竟是泪光浮动。

高淮道:“晚辈亦是感念前辈的恩德到如今。”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沉吟了一下,决定直话直说:“晚辈还有要事和总堂主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千玺道:“好,备船。”带着高淮出了饮波堂,上了属下备好的一条小船上,方千玺伸手搭上了船帮,暗运内力,船徐徐向着水面中间行去,高淮赞道:“方前辈好功夫。“

方千玺道:“老了,那比得你们年轻人。”

说话间船已行到了湖水中央无人处,方千玺道:“此处说话,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吧,有什么事?”

高淮微微一笑,道:“晚辈要说的话,想必您已经猜到了。晚辈想在东齐皇朝做几件事情,却因在朝时间太短,无人相助,请求方前辈援手。”

饮波堂中的萧雄一看总堂主身边没了自己的位置,早已乖乖地自去和林再淳坐在一起,堂上余人自行饮酒作乐,气氛热烈融洽。

两人见总堂主和高淮迟迟不归,萧雄低声道:“林子,你觉得他俩会说啥?我听说当年咱老堂主可是很喜欢那个三皇子的娘,只是最后长安公主去东齐和亲了,才没有终成眷属。瞧老堂主刚才眼泪汪汪的,似乎看见了亲儿子一般,咱们这些后娘养的,都要靠边站了。”

林再淳道:“大哥,你不要说长道短的,给总堂主知道了不好。”萧雄接着胡说:“说不定就是亲儿子,不好说咧!”

林再淳再一次叹道:“大哥!别乱说!”恰在此时,萧谏凑了过来,两只活泼灵动的眼睛闪得几闪,扁了扁嘴,委屈无比地道:“大哥,刚才那位三殿下一来此地,可把我吓破了胆,他出手教训小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小弟如今尚有内伤在身,全是拜那位三殿下所赐。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不是他的对手啊!”

萧雄挑眉道:“哦?他欺负过你?”

萧谏道:“是啊,他武功高强,我看江湖上已是罕有对手了,不过老是拿着小弟我来操练功夫,也着实不算什么本事!我想他说不定是要从小弟身上来试试咱的萧家刀如何破解吧?”

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却见方千玺挽着高淮的手又折了回来,他忙给萧雄做个噤声的手势,待见那两人重新落了座,方千玺眼光缓缓扫过堂中五大堂诸人,道:“今日三殿下送老朽这一份重礼,老朽替家乡的百姓感恩戴德。自然也要回赠殿下一份薄利。殿下请收好。”

萧雄在台下低声道:“老头子什么意思?莫非是想把咱们卖了?”却见方千玺伸手从袖中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是红色的丝绦,穿了三枚小小的黑玉令箭,当着诸多人的面,便要递到高淮的手中,萧雄和林再淳却同时悚然动容,萧雄终于出声道:“总堂主,且慢!”

过招

方千玺侧头看看萧雄,微微一笑,伸手把那三枚黑玉令箭又收了回去,道:“萧雄有什么话说?”

林再淳低声阻止道:“大哥,总堂主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萧谏却道:“大哥,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萧雄冷哼一声,那三枚黑玉箭成了他心头的三根刺,扎得他难受无比,淡淡地道:“我也想好看一点,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下缓缓站起身来,抱拳道:“总堂主,属下等久闻这位舞阳王殿下剑法高超,在东齐皇朝所向无敌。我等久闻大名未曾得见,咱们江湖中人,讲究以武会友。趁着今日总堂主的寿诞,想和三殿下讨教一下武功,顺带让总堂主及各位前辈指正点评一番,不知总堂主意下如何?”

方千玺微微沉吟,这个大堂主虽然懒得要命,看来道三不着俩,实则性子桀骜不驯,处理起堂中的事情更是杀伐决断,干脆利索,深得他的喜爱。平日里也是被他娇纵坏了的,就这么让人白使唤了他必定不情愿。同时方千玺却也想看看高淮的武功,便道:“对殿下动刀动枪的,这不太妥当。”萧雄道:“这个总堂主无需多虑,我等用木刀木剑即可。”方千玺凝目看着高淮,道:“殿下意下如何?”

高淮慢慢抬头,看了萧雄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终于轻轻一笑,道:“好!”起身从台上走了下来,伫立于堂中空地上,道:“哪位先请?”

萧雄扫过各位堂主,那眼光分明在说:“谁先上?”何眠道:“自然在下先来!”抢出来站好。接着沈欢欢亲自去捧了一托盘的木刀木剑过来送到两人的身边,高淮随便捡了一把木剑,何眠也跟着捡了一把剑。

何眠举剑,剑尖向下,抱拳行礼,接着木剑在空中缓缓划出一道弧形,忽然旋身逼近,手中的木剑一剑刺出,来势凌厉怪异,高淮长剑跟着刺出,跟着他的剑脊轻轻一划,身形随剑势急旋,接着手中剑忽然化成千千万万道剑影,转瞬间就把何眠裹在了其中,何眠一惊,手中剑忽然剑光暴涨,奋起反击,与他缠斗在一起。

两人虽然用的都是剑,风格却迥然不同。何眠剑法凌厉怪异,凶狠毒辣,高淮出剑却是清俊洒脱,翩然若飞,纵横来去处不过几十个回合,何眠已是缚手缚脚落了下风,全靠憋着一口气在硬撑。萧雄看出不对,忽然朗声道:“三殿下,我这位三弟实则平日不论和谁对敌,都是和四妹、五弟联手出击,很少单独和人过招的。因此这般打斗,未免有些不太习惯,所以我们按老规矩如何?”

不等高淮回答,便喝道:“欢欢,小雪飞,上!”

沈欢欢小雪飞应声而出,沈欢欢手中一把弯弯的刀化作一道淡黄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斩向了高淮,刀上杀气四溢。小雪飞手中一把式样美丽的花伞,可开可合,可攻可守,跟着抢上前去开始夹攻。何眠接着一剑刺出,四面八方封住了高淮的后路,果然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般群殴夹杂着车轮战,花样百出。方千玺由得他们胡闹,拈须微笑不语,情知高淮若不以武力打得这群人心服口服,以后也未必能使唤他们顺手。

高淮见他们公然耍无赖,只是微微一笑,在刀光剑影中拔身而起,长剑凌空下刺,如万花纷落,将三人的凌厉攻势消弭于无形中。

四人在堂中过招,两道剑光一条刀影,一把花伞,旋风般急旋不止。高淮一人对付三人,虽然依旧身姿翩然,但剑势却明显涩滞沉重起来。萧雄皱眉观战,却见对面那个高淮带来的少年桃夭小嘴微撇,一脸鄙夷之色,显见对自己这般以多打少的行径很是瞧不起,他唇角微翘,忽感衣袖一紧,被人轻轻扯了两下。萧雄低头去看,却是坐在林在淳身边的萧谏,满脸羡慕之色。萧雄皱眉道:“怎么?”

萧谏道:“大哥,那……是什么剑法?”

萧雄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百愁千伤剑,无为门江华音首创。据说练剑过程中有一关极其难过,因此能练成的可没有几个人,却不知道这位天潢贵胄的三皇子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练成了这绝世剑法。萧谏,你无须难过,你的武功,败在这样的剑法下也很正常。”

萧谏喃喃地道:“我没有难过,我和他交过两回手,被他打得很狼狈,可是……我还是很佩服啊!什么时候我也能练成这样的武功,就不用受他的气了!”看着高淮纵横来去,迅捷灵动的身影,飘飘然似有出尘之态,他的羡艳和崇敬之心一寸寸滋生蔓延,一寸寸沦落沉陷,两只灵动晶亮的眼睛失神地盯着高淮看,心道:“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百愁千伤?代价?究竟要怎样的代价呢?”

高淮手中虽是木剑,那剑势却淋漓纵横,那剑气恣意汪洋,那剑风弥漫萧瑟,在堂中一寸寸挥散开来,侵润开来,竟是无处不在。

仿佛万斛霜风、百年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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