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26/135页


萧谏道:“可你说,这个要求很简单,还有别的没有?这是你说过的话,你不能不认吧?做人要守信用对不对?”

高淮道:“我是说过。”见他锲而不舍的架势,侧头思索片刻,道:“你走吧,我要来了给你送去。你居于何处?丁家还是书院?”

萧谏听他答应下来,终于放了心,道:“书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郑重地道:“谢谢殿下。”想起他以前一直追问那块玉佩从何而来,而自己却捣乱不肯告诉他,思忖片刻,道:“那块玉佩是三年前三月二十七那天,我在十三旗总坛的青琐印花楼中,我孙疏华哥哥给我的,我们两家曾是世交。他当时还写了一封信,让我一并交给当今圣上。而后七公子要惩罚他们,那个曲护法受刑而死,疏华哥哥就走了。我带着玉佩和信回了金陵,夜半闯宫觐见皇上。而后皇上就把那玉佩当场赐给了我。事情就这样。”

高淮从听他开始说话,身子就开始轻轻地颤抖,他的左手一直扶着梅花纹的窗棂,待听到孙疏华三个字,手上一紧,骨节忽然转为惨白的颜色,接着慢慢慢慢伏在了窗台上,良久方哑声道:“我知道了。”

祭日

萧谏看他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高淮寂然无语,就那样伏在窗台上。萧谏疑惑起来,赶紧反身回来,探头去看他。却见高淮脸色苍白,满脸是泪,右手揪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闭着眼一动不动。萧谏这一下慌了手脚,忙道:“你……你是什么宿疾犯了吗?是不是心口疼?要不要叫大夫?”想去扶他,又有些怕他,却听他忽然喃喃地念了一句诗:“何年共钓寒江雪?何处落花乱纷纷……”

原来他还活着。

萧谏凝神听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他?他后来去哪儿了?我问过十三旗的叶七公子,他不回答我。”

高淮同样不回答他,片刻后涩声道:“我没事儿,你走吧。”萧谏无奈地看看他,只得怀着一腔的疑惑出门而去。

今天四月初七。

三年前的今天,在蜀南的金沙江畔,杜鹃花开,子规声声,青山迤逦,江水轰鸣。那位红衣飘渺的香草美人在群敌环伺下扔了手中的长剑,落入金沙江中,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的高淮名叫颜淮月,明白过来后,沿着江水往下游疯了一般寻找了很远,钟若塔雇来了大批的当地山民一块找寻,几乎要把奔腾的金沙江翻过来,最后终于找到了人,颜淮月挣扎着要过去看一眼,却被桃夭和钟若塔死死拉住,当地跟着做向导的长者劝告他道:“你不要过去,你的眼泪若是滴在他身上,他牵挂着你,就永世不能超生。”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多少柔情似水,怎当得起这永隔阴阳?从此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高鸿在王府胸有成竹地等着萧谏,没想到却等来了高淮,而且是满身肃杀之气的高淮。

高鸿甚是出乎意料:“老三?哎呀呀,在咱家那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待腻了吗?怎么有这等雅兴光临哥哥这破烂不堪的府邸?愚兄顿觉蓬荜生辉啊,蓬荜生辉!”

高淮道:“皇兄,你是不是扣留了萧谏的入选文帖?给我吧。”

高鸿挑眉看着他,道:“我和萧太师是故交了。他就留下这么一点血脉,本王怎么能不好好地照顾提携有加呢?他小孩子家不懂事,所以本王哄他过来商讨一番而已,也是为他的前途着想。”

高淮道:“皇兄,你想提携谁,须得两厢情愿才成。”

高鸿冷笑:“两厢情愿?看来老三深谙这怜香惜玉之道啊!可惜本王却没那好耐性,天生见不得这些不识抬举的东西!他越是要故作姿态推推脱脱,本王就越想把他压住操办了。你让他自己来拿!”

高淮听他言语粗俗蛮横,心里反感起来,淡淡地道:“皇兄,萧谏得到过父皇的特别恩准,你不怕他进宫告御状?”

高鸿接着冷笑:“三弟,你别动不动就把父皇抬出来。父皇病了,管不得这些闲事。还是你想让父皇再多吐两口血?反正你住得近,父皇真要有个什么闪失,你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对吗?”

高淮本就心情郁郁,这一下听得大怒,沉着脸忽然拔剑出鞘,流光闪过,高鸿大惊,飞身闪躲,却忽然颈上一凉,剑已架上了颈项,他临危不惧,喝道:“你想干什么?”

高淮缓缓地道:“皇兄,我若真的一不小心杀了你,杀了也就杀了,就算父皇让我抵命,可是你的一腔抱负,半世豪情,却也跟着付诸东流。你甘心吗?你可想清楚了!”

高鸿怒道:“老三,你为了一个外人,和你皇兄动刀动枪的!你是色迷了心窍不成?那萧谏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高淮道:“既然没什么好,皇兄又何必扣住他的文帖威胁他?”

两人一剑就这样的姿势僵持着,殿外的侍卫在门口挤了一大堆,但无人敢进来,这殿中的森森冷气一直在往外冒,往外冒,让人冷彻肺腑。高鸿脸上肌肉抽搐扭曲跳动了半晌,想着这眼前亏不能吃,真闹到父皇那里自己也站不住脚,可就这样还了文帖,却也是不甘心的很,便忍着气笑道:“来人,把萧谏的文帖拿过来!三弟,你把剑收了,咱从长计议。你这样白要了文帖去,却让哥哥的面子往哪里放?”

高淮依言收剑,反手归鞘,干脆利落,道:“臣弟我除了出剑快,杀人利索,也没别的本事,而且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没什么耐性。皇兄须谨慎,有话就快说。”

高鸿道:“好,那就直话直说了。这次武试后,三甲及前十名必定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本王我带着兵士在南蜀打了三年,折损的将领也很多,你我二人既然打算同时出征,这些人却怎么分配呢?”

高淮道:“你说。”

高鸿道:“三弟做什么事不是讲究个两厢情愿吗?我们就共同去向父皇进言,前十名由他们自行选择愿意追随何人,所差之悬殊由第十一名往后替补进来,如何?”

高淮微蹙眉,明白了皇兄的险恶用心。这一批通过春闱匆忙招来的小将领,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须得历练一番,方才能瞧出谁是可用之才。高鸿带着许多部下征战多年,断不会把这些人瞧在眼里。但他名声在外,树大招风,若这样让人自由抉择,想建功立业的自然都投奔了他去,自己这边不会有人来,只能从十名以后替补了。他这样做,没别的缘由,不过是借机想让自己丢脸而已。

但高淮活到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脸面什么的东西,便道:“那就依你。明日你进宫,一起去觐见父皇。”

高鸿命人取来了萧谏的文帖,高淮接过,确认无误,一声不响反身出门,高鸿在身后带笑道:“三弟,慢走不送,以后常来。”

待看不见高淮的身影,他恶狠狠地叫道:“速给十三旗七公子传信,把他的护法叫过来两个给本王护驾!这要三天两头让剑架着脖子,本王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追到殿门处往外看看,咬牙道:“老三,你等着!你惹恼了本王,哪一天逮住机会,本王连你一块儿按倒!这怜香惜玉之心,本王也不比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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