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52/135页


高淮眉梢眼角俱是怒意,冷冷地道:“百里蓉作为赵元采的脔臣,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之下,谁敢把他抱在怀中?除了赵元采本人!萧谏,你就装糊涂吧!你就装吧!”

萧谏一愣,歪头思索,回味起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果然举手投足中王者之气十足,看来高淮的推断是正确的,想起来赵元采临走撂的话,却突然忍不住一笑,道:“哦,原来果然是赵国的国君,真是混蛋啊!”

高淮看到他明朗舒雅的笑容,似乎被针扎了一样,唇角轻轻地抽动一下,道:“萧谏,你像不像个出征打仗的将军!战场上是给你闹着玩儿的吗?就这么白白放走了敌国的国君,你还高兴成这样。你真是……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笑!就这么轻浮下贱?”

萧谏看他脸色难看,骂得也很难听,顿时面红耳赤。高淮对待别人虽算不上春风和煦,大体上也能过得去,偏生对自己就这般苛责。他越想越气,跟着沉下脸来,道:“三殿下,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想擒他,也是有心无力。三殿下这般生气,只怕不是嫌弃我没杀了百里蓉,而是嫌弃我不会猜测度量您的心思,没替您把百里蓉给抢回来吧?三殿下若是觉得遗憾,一声令下,我这就带人去接着抢人。若是抢不回来,就让我死在赵元采的手中!”

高淮大怒道:“你胡说!”忽然就抢到了萧谏的脸前,萧谏吓一大跳,以为他要动手打人,连忙护住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高淮手还没举起来,看到他惊慌失措的举动,却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怒火,半晌方缓缓道:“萧谏,今晚的庆功宴,你不用参加了,面壁思过去。”

萧谏跟着他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历尽千辛万苦还受了伤,好不容易小胜一场,庆功宴却没有自己的份儿,一时间只觉得委屈无比,怒火瞬间就冲上了头顶,忍无可忍地叫道:“不去就不去!少爷我不稀罕!”反身出帐,愤然而去。

庆功宴很热闹,除了守卫当值的兵士,余下的兵士均赏赐酒两斤,肉一方。诸般大小将领齐聚中军帐,摆开宴席,轮番向高淮敬酒,他酒量平平,片刻后已是微醉,眼光缓缓扫过帐中,见众将士均是兴致高涨,觥筹交错,猜拳行令之声响成一片。杨宝桢却在此时问道:“三殿下,你把萧谏撵哪儿去了?”

高淮道:“不用管他。”

杨宝桢道:“三殿下,战场之上,怎能保得十全十美?萧谏这次破城伏击,功不可没,你对他宽容些。”

高淮口中虽这般说,于这喧嚣之中,他的心里已经隐隐后悔起来。想起来萧谏好玩儿好热闹,这边如此热闹,他却孤零零地面壁去,也的确有些委屈他。便把丁无暇叫出帐外,吩咐道:“去把你妻兄叫来赴宴,就说今天算了,明天再接着面壁。”

丁无暇支吾起来,片刻后道:“殿下,他……他恐怕不愿来。”

高淮道:“他想不来就不来吗?你去叫他!”

丁无暇接着支吾:“他没在营帐中面壁,他去别处面壁了。”

高淮蹙眉,道:“别处?面壁还要换个地方?他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容我亲自去请萧将军的大驾。”

丁无暇慌张起来,赔笑道:“不用了,实则殿下真的不用管他了。下官代我那妻兄谢过三殿下的大恩大德。”

高淮冷冷地斜睨着他,道:“丁无暇,你的胆子好大,竟敢放任你妻兄乱跑,再啰嗦,就拿你和他一块儿问罪!我有正经事要和他商量,快说他在哪里!”

丁无暇给他吓得一哆嗦,只得道:“凤……凤凰台,他自己命的名,实则是洛水中央的一块大石头,洛阳城西洛水水门处沿河上行三里地,就到了。他……他在那里……那个……”高淮冷笑一声,道:“这不是头一次去了吧?又下水了吧?给杨将军知道,还是二十军棍!”

夜色中的洛河,河水静静东流去,隐约几点渔火,夜晚清凉的风轻轻掠过,带来一阵木叶芬芳的气息。高淮沿河上行三里地,放眼四顾,果然看见了他们口中的凤凰台。

高淮向岸边的渔家讨了小舟划过去上了石头,大石长十丈,宽六丈,东面的一端高高翘起,中间洼陷,日积月累得多了,有了黄土,生起了青草如茵,不知谁又种了几棵木槿花在上面,却正开的茂盛,暗夜中散发幽幽的香气。

见萧谏坐在大石上,背对着自己,一看就是才从水里爬上来,头发还滴着水,随随便便穿的一件黑袍,像是林再淳的,很宽,在风中飘飘荡荡。手中似乎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坛,却是对月自酌,惬意的很,和面壁思过显然扯不上任何干系。

他站在大石的边缘,默然看着萧谏。练武之人天生的警觉,萧谏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回头看来,他方开口道:“萧谏,你在面壁吗?”

萧谏慌张起来,忙道:“没……三……三殿下,我是在这儿面壁的,这儿凉爽,心情容易平静下来,与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莫大的益处。”

他看看高淮的脸色,月色中却看得不甚清楚,审时度势一番,于是开始讨饶:“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挣扎着想爬起来,高淮道:“不必了,坐着吧。这个石头,为什么叫凤凰台?”

萧谏听他语气和善,放了心,也不敢和他计前嫌了,赔笑道:“是我胡乱起的名。三殿下,你看这大石像不像一头凤凰在河中翩翩飞翔?而且这河水撞击拍打石下的岩洞,发出这声音像不像谁在弹奏乐器?所以我给这石头命了名,就叫凤凰台,坐在这里就好比回到了咱金陵的凤凰台上一样。我刚才也学着太白谪仙还作诗以纪念来着。”

高淮在大石边缘负手而立:“还做诗?很惬意啊,念来我听听?”

萧谏缓缓转动眼珠,他实则已经半醉,有些糊里糊涂的,想了半天才念道:“江外寒山云端里,江里游鱼乘潮归。江上扁舟迷津渡,江边秋林黄叶飞。凤凰翱翔砥中流,明月花影宛转回。我若多情趁年少,莫等白头无所为。念君风姿如皎月,愿得千年永相随。”他缓缓转头看着高淮,大大的眼睛晶莹璀璨,光华流转,忽然改口叫道:“三哥,你从前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是叫颜淮月对吗?我这诗里行间连着用了两个月字,算是冲你的名讳了。”他顿了一顿,接着微笑道:“这诗没做完呢,你来给打断了。不过我觉得这就够了,你说呢?”

高淮伸手,用衣袖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江风徐徐,吹乱他额前的散发。他停顿了片刻,道:“萧谏,我来是和你说一件事情。过得几天,我们要整顿兵马渡过黄河。你不要跟着我了,留在洛阳吧,负责给我组织运送粮草。”

萧谏怔住,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片刻后一骨碌爬了起来,道:“为什么?三……三殿下,我以后不敢了,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别把我扔在洛阳,我想接着上战场,以后我真不敢了!”

高淮道:“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答应过你大哥,要好好带你回去。你已经受了伤,接下来的战事越来越是艰险,我怕你万一有个闪失,我没法和大堂主交代。”

萧谏转头看着夜色中的河水,道:“三殿下,当初我执意要参加武试从军,便是战死沙场,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大哥他断不会说你什么。所以,你这不是理由。”他顿了一顿,道:“你是嫌弃我吗?嫌弃我是贰臣之后,嫌弃我爷爷和我爹当年打开了金陵的城门,害的孙丞相一族家破人亡。你一直对我心存了芥蒂,对吗?不过你看我大哥的面子,忍着不说罢了。实则我都知道的。我都找人打听清楚了,包括你在江湖上流浪十年的事情。”

凤翔

高淮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找谁打听了?“

萧谏道:“我前几日找钟将军打听的,一灌他酒,他就……嗯,他就说了。”

高淮的言语艰涩迟缓起来:“你真是闲得慌……打听这干什么呢?实则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爹和你爷爷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萧谏道:“那么什么事有关系?”他手中还抱了一个酒罐,这时缓缓地放到了一边,走到高淮身前,道:“三哥,究竟什么是有关系的,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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