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58/135页


萧谏道:“可是在这里不上不下,进退维艰的,哪有什么机会呢?我都着急了。”高淮听他语气急迫,侧头看看萧谏秀雅灵动的眉目,清澈如水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前方,依稀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他许是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自己不太会束发,长长的头发便胡乱用发带扎在头顶,有几缕就乱纷纷地垂在白皙的脸颊边。

高淮心中突然被感动了,知道萧谏是真心地在为自己着急。想他一片痴心,而自己却经常训斥他,总是想不起来要待他好一些。这转瞬间他的心仿佛一池死水荡起了波澜,一圈圈地泛滥了开,侧头对着萧谏微笑道:“你急什么呢?是想回翠袖书院了?还是想你妹夫了?”伸手摸摸他的胳膊,问道:“你伤好了没有?动起来还疼不疼?”

萧谏道:“好了。”

高淮嗯一声,道:“天冷了。这北边说冷就冷,比起金陵的气候差远了。”他的手一路顺着萧谏的手臂按下来,摸到他的手很凉,便将他双手纳入自己的袖中。萧谏瑟缩了一下,尔后也没有挣扎,由得他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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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淮笑了笑,接着道:“实则我也很焦急。”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多说,只是对着金陵的方向怔怔出神。这般怄了一会儿,萧谏又先憋不住了,道:“三哥,我看不出来你焦急。那个约定,皇帝给你和大皇子的约定,可是大家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打算呢?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若是大殿下掌控了东齐朝堂,他会放过你吗?”

高淮道:“他当然不会,不过……我也不怕他。不就是个玉玺吗?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

他拧眉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我前几天给父皇上了折子,大皇兄和二皇兄都有封地,就我没有,我想跟他讨要洛阳和河南郡这块地方。结果今天父皇给我发了密令过来,催促我出兵偷袭临汾,这就是把洛阳给我的条件。幸而那时候兵符收过来了,不然父皇的密令直接发给聂将军和辜大人,他二人虎符一合,便可直接调兵,我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萧谏道:“怎么现在想起来要封地了,这也不是什么很关紧的事情。”

高淮道:“我不想再回金陵了,那儿给我的记忆很不好。实则如果天下一统,我觉得金陵作为国都并不合适,太偏南了一些。六朝烟柳如梦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洛阳作为国都比较好,只要关中放的是自己人,西路没有威胁,便可坐北朝南,掌控天下。”他顿了一顿,转头郑重地问道:“你觉得不回金陵行吗?”

他的手在袖子里握着萧谏的手,轻轻地无意识地划着道儿,萧谏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心思,震惊之余为难起来,支吾道:“我当然是想了。我这个……别处的饭我吃不惯。不过三哥,我……”他想说我还是想跟着你,高淮却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话:“你这理由,听起来像个小孩儿。”

萧谏道:“那你想怎么样?在这里盘桓流连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三哥,我想了想,我们不偷袭临汾,临汾俗称‘卧牛城’,素来易守难攻。若果然中了埋伏就麻烦了。实则若是能走北燕的地盘就好了,从太行东侧出兵向北,同样可以取道太原,两面夹攻的。可惜大皇子必定不准我们从那边行军。”

高淮道:“我也曾经有这打算,知道我大皇兄不会好好让路出来,便死了这条心。这个倒不关紧,倒是上一次半夜那次敌军偷袭,却是一件大事,必定有内奸从中做崇,我私底下查了许多回,却始终没有端倪。”

提到那次偷袭,萧谏皓白如月的脸突然一下子涨得绯红,高淮看看他的脸色,道:“怕什么呢?没有关系的。”伸手轻轻拨了一下他鬓边的散发,顺势在他脸上揉了一下,触手光洁紧致。他心中一荡,笑道:“看你这头发乱的。天这么冷,你也没办法跳到河里洗澡了。晚上去我营帐中吧,我让他们准备热水,我给你洗。这次谁再敢闯进来,我打断他的腿。”

萧谏上次已经被吓破了胆,闻言结巴起来:“不……不用了。”

高淮柔声安慰道:“不怕,没关系。”话犹未落,忽见几个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行来,萧谏连忙把手从高淮的袖子里抽出来,站起身来。

高淮见领头的是辜永,却微微蹙眉,他看到辜永手中执了一卷黄色的东西,像是圣旨,心中暗暗叫起苦来。

结果果然是高帜的圣旨来了,责令高淮立即取道翼城,发兵攻打临汾,不得延误。高淮无奈,只得接了圣旨,挥手令辜永等退走,辜永不走,竟然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郑重地道:“三殿下,下官和聂将军的家眷已经被大内侍卫和御林军看管住了,皇上说了,若再由得三殿下在这里延误军机,就……就满门抄斩。皇上的脾气,殿下是知道的,还请殿□恤下官,饶了下官满门老小的性命。”

高淮叹口气,心道:“父皇这手伸得真长,管得真宽啊!”便道:“你放心吧,我待会儿就回中军帐,你们在那里等着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辜永,萧谏看高淮愁容满面,问道:“三哥,你在担心什么?”

高淮道:“赵元采好色,天下闻名。不过我还是要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就好色到这种地步。这边大军压境,他还有心思去张罗美女往后宫里填塞。你不觉得很怪异?”

萧谏一怔,道:“你是说,他在骗人?”

高淮道:“我说不清,只是觉得太碰巧了些。据说赵元采每年年尾的时候都往宫里收人,我把往年的记载翻出来看了,今年早了二十八天。而且临汾是军事重镇,按理今年我带着兵过来了,他该重兵防守才对。探得的消息他却并没有驻扎多少兵马在那里,全都呈扇形集中在这一带。我觉得,也许他故意制造了假象骗得咱们去偷袭临汾。临汾若到了咱们的手中,那么沿着渭河河谷,就可直达太原城下。赵元采并不傻,这条路,他不会不防备。可是父皇逼我发兵,我们赶到临汾,万一中了埋伏,若是阳城和沁水的兵马再撵上来,连退路都没有啊!”

萧谏道:“你说的对,不然我先带几个人,去看看虚实。你的大军稍缓,随后再跟过来如何?”

高淮道:“不行,你还是跟着我,我另派人去。”

他带着萧谏回转中军帐,聂世焕和辜永、侯老七等人早已等候在此,一个个脸色沉重肃穆,高淮沉吟片刻,道:“父皇下了圣旨给我,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不过我认为还是谨慎起见,先派几个人去探听虚实为好。聂将军,你觉得谁去合适?”

聂世焕还没说话,韩凛就主动请命了:“三殿下,末将愿意为殿下解忧,去一探虚实。”

韩凛的行动很快,两天后传回讯息,临汾那边果然一点防备也没有,赵国国君派出的官员在城中大肆强征民女,百姓怨声载道,民愤极大,临汾太守就把附近所有的兵马约有五千人调动起来,守在城中,专一提防百姓暴动。

于是高淮和聂世焕在辜永的催促下分派人马,中路军以聂世焕的八万人马为主,另有三万是当时洛阳守城兵士。聂世焕分派自己的兵马三万留在阳城,在大军向临汾进军的同时,这三万人集中兵力向阳城佯攻,成功蒙蔽了薛枭的双眼。和杨宝桢、钟若塔互通消息,让他们同时加大兵力攻打绛县、晋城,好牵制赵军的兵力和注意力。

大军快速地向临汾赶去,路上却碰上了北国第一场雪,零星的小雪花乱纷纷落下,天气寒冷起来。军队静悄悄地行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唯有马蹄踏踏车轮粼粼之声。

萧谏跟在高淮身边,高淮在马上侧头看看他,晓得萧谏盔甲中只着薄薄的夹衣,便问道:“小谏,冷不冷?”

萧谏道:“这会儿不太冷,化雪的时候才会冷。”

高淮打马凑近了他一些,不经意地问道:“昨晚的洗澡水冷热怎么样?满意吗?”

萧谏随口道:“还好吧。”话出口突然间悔悟过来,一阵子尴尬羞涩,眼光溜向一边不敢看他。高淮看着红晕在他秀妍的脸上一点点洇开,倍觉有趣,掩住了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经、温文尔雅地低声道:“我答应了你大哥要照顾你,当然要伺候得你周到一点。不过昨晚你的声音好像大了些,我也没顾上替你遮掩。虽然我营帐四周无人,以后还是小心些好。唔,对了,我是说你洗澡时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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