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74/135页


高淮道:“陛下若是要扣留我余下的三百兵士,那就算不得全部,小王也就不用遵守自己从前的话了,也无法将贵国的战俘全部交还。陛下可以权当小王没有说过。”

此言一出,赵国的百官鼓噪起来,但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将背信弃义、厚颜无耻几个成语翻来覆去地说。高淮只当他们是狗叫,垂下长长的睫毛,脸色沉静,恍如不闻。等他们彻底吵够了,方才开口说道:“请问陛下如何打算?”

赵元采笑道:“好好好,朕明白殿下的意思了。要换,就得全部交换。行!你说全换,咱就全换。不过朕还要多言问一句,譬如戚嘉将军,他佩服三殿下的德行武功,自愿留在你东齐为臣了,你又该当如何对待?”

高淮道:“戚嘉将军是陛下爱将,若是小王强行将他扣留,想来世人不会说什么。但若是他自愿留下,小王反倒不敢轻易相留了,会力劝他回国。毕竟贰臣这个身份,诸多不便之处。”

赵元采只得道:“如此有劳三殿下了,若是戚嘉不愿回来,你可要替朕好好劝劝他。”

高淮眉头轻蹙,微一思索,道:“小王一路与戚嘉将军言谈甚多,从未听他提起不愿回国的言语。陛下如此说法,是否我东齐在这里的战俘有不愿回去的?若是真有此事,那也要劳烦陛下替小王劝说劝说。若是他不肯听,陛下告诉小王,由我来亲自劝说。毕竟以战俘身份不明不白留在异国,于己于人都不好。”

他言辞之间滴水不漏天衣无缝,赵元采吁了一口气,唇角抽搐几下,皱起眉头打量着高淮,心道:“从前听说他很窝囊,看来传言有误。按他这冠冕堂皇的说法,我得力劝箫箫跟着他回国了。呸!爷才没有那么傻!”口中却道:“好好,若真有这样的傻子,朕一定替你开导与他。”

高淮道:“那么此事便算一言为定。小王能否先去看看本国的战俘?”

赵元采笑道:“三殿下急什么?朕这里备下了盛宴,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三殿下,明日再去瞧那些战俘也不迟。”

高淮道:“陛下的盛情,小王却之不恭,但要晚些再领,陛下莫要怪罪。想来我东齐被俘的兵士也已得到了交换战俘消息,小王想早些见到他们,安抚一下。这样小王此行不虚,也可放心做别的事情。”

赵元采一拂袖,站起身来,道:“好,朕这就亲自陪殿下前去。”

东齐的战俘本来都在太原城外的采石场干粗活,但在在两国提出交换战俘后,便被移到了另一处看押起来。高淮和赵元采赶到此处,兵士们看到高淮前来,均都泪水盈眶,不能自已,齐齐拜伏于地。高淮命他们起来,一个一个看过去,从头到尾巡视了一圈,方道:“众位耐心等着我,等我和赵国的皇帝陛下将诸事协商妥当,就尽快带各位回国去。”

赵元采一直在斜眼看着他,见高淮竟然不动声色,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唇角微扯,轻笑起来:“你们的兵士都好好的,三殿下这下子放心了吧?”

高淮不语,片刻后道:“放心了。”反身跟着赵元采出来。随在他身后的韩凛看他身子似乎晃动了一下,忙伸手相扶,高淮却轻轻地拂开了他的手,挺直脊梁接着前行。

待行出不远,他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去,他左手手腕上一圈圈缚着一根金链,挂着一把小小的金锁,此时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蹭着手腕上的肌肤,高淮右手翻上来握住了手腕,那金锁在掌心硬硬地顶着,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心道:“我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可是你在哪儿呢?三哥来接你了,你究竟……在哪儿呢?”

是晚赵元采在居正苑的正殿成华殿中设下了盛宴来款待高淮。长殿中铺设了华丽的羊毛地毯,丝竹悦耳,灯烛辉煌。佳肴珍馐满席罗列,鎏金瑞兽口吐檀香,满眼繁华富贵风流气息。此时盛夏,殿中却凉爽之极,且有轻微的流水之声。原来大殿四角各自有一个汉白玉的小水池,池中放置大块的冰块,雕成了一层层的花开富贵形状,散发出丝丝凉气。高淮看着这一切,心中却空荡荡地一片失落。

都说覆水难收,难道不小心丢掉的东西,真的就找不回来了?

盛宴

赵元采举杯遥遥地向高淮敬酒,高淮还礼后一饮而尽,赵元采道:“我们赵国边陲蛮荒之地,比不得江南富贵繁华,人杰地灵,一些庸俗脂粉的粗浅歌舞,三殿下将就看看。”

高淮道:“陛下客气了。”耳听得一种怪异的弹拨乐器响起,乐调激扬欢乐,竟是颇具异域风情。果然随着乐声出来了一队蒙古族打扮的姑娘和着乐声载歌载舞。由于是蒙古语,高淮听不懂,便微垂着头,在桌上用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个小酒杯。

赵元采看出了他的意兴阑珊来,便笑道:“这群蒙古丫头,是朕那一年去草原上抢回来的。结果刚开始一个个要死要活的不肯顺从,爷就百依百顺地招待着,到如今竟有许多不愿意回去了。可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高淮抬眼看看他,微笑了一下,却不答话,片刻后方淡淡地道:“故土难舍,也非人人都能做到这般乐不思蜀。”

赵元采道:“将军百战身名裂。便是故土难舍,又能如何?”

他语带双关,含讽带刺,高淮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再言语。

蒙古姑娘们歌舞完毕,鱼贯而出,满堂喝彩之声此起彼伏,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接着进来一群玩杂耍的艺人,却是赵元采特意豢养供皇家娱乐用的,与民间的颇有不同,个个都有几分轻功,行动间轻捷灵便,与奏出的乐声丝丝合扣,将那许多的花伞、青瓷盘盏等物玩得花样百出,引来殿中诸人大声的喝彩。高淮凝神看着,心道:“谢将军说赵元采喜奢华,好玩乐,果然如此。”

繁华热闹中,却见对面一个太监从殿外匆匆进来,凑到赵元采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赵元采眉头微蹙,低声回应几句,而后忽然起身道:“朕要出去一下,片刻即回,失礼了。”跟着他出殿而去。

他出得殿门,把一干侍从太监甩的远远地,直奔萧谏所居的明洁堂。也不管他在干什么,就这样闯了进去,喝道:“箫箫,你竟然要言而无信,临阵脱逃吗?不过是让你吹个笛子,何至于吓成这样?”

萧谏本来着单衣,散着头发,随随便便窝在书案后的椅子中看书,脸上的面具如往常一般依旧戴着。见他闯进来,萧谏连忙站起身来,道:“陛下,闻听您让人准备了很多的歌舞杂耍,完全可以招待东齐的贵客了,何必非要我去丢人现眼呢?我这会儿头疼得要命,许是病了,恐怕真去不了。”

赵元采冷笑道:“病了?是心病吧!”

萧谏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一咬牙道:“便是心病,那又如何?陛下莫非是存了幸灾乐祸之心,定要看着我病得更重一些吗?”

赵元采笑道:“胡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你生病?你知道人有了好东西,总要拿出来献献宝,否则便如锦衣夜行,了无意趣。箫箫,如今你就是我的宝。来吧,跟我过去。”上去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便往外拉,萧谏挣扎起来,由于使力过大,骨头关节啪啪两声,差点脱臼。赵元采却死死扯着他不放,见他挣扎,忽然逼近了他,低声笑道:“你在胆怯什么?难见江东父老?你还是乖一点吧,在你不肯听话的时候,也要顾念顾念你父老们的性命。爷要不高兴起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对了,穿着这样的衣服,可不能去,简直失了咱赵国的体面!”将他一路扯到衣柜前,单手将衣柜打开,亲自选了衣服出来,喝道:“来人,伺候公子更衣!”

萧谏被赵元采扯进成华殿的时候,殿中歌舞正升平。

一个长发做绿色的姑娘,着五彩缭绫制成的舞衣,裸-露着雪白粉嫩的两弯臂膀和肩头,正带着一队金发碧眼的波斯舞女在翩翩起舞。她们手足上均系上了一串串的小金铃,随着手足的舞动发出清脆细碎的响声,妖娆妩媚,热烈大方。轻柔婉转的丝竹之声在殿中流淌,一霎时满堂花醉,众客皆迷。

乐声渐息,那姑娘带着波斯姑娘们跳完舞后,正打算退出殿去,赵元采却对着她勾勾手指,道:“玲珑,过来!”于是她提着裙角跑过来,身姿轻盈优雅,笑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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