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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鸳鸯蝴蝶梦
杨乐仪适才想起时间已近晌午，也难怪，奔波了一上午，小绿一定是饿了，忙道：“我们一会儿就去吃。”不过，小绿这样直接提出要求，还是第一次，或许，小绿跟着自己，也慢慢放开自己的个性了吧，心情也会越来越开朗的。她对小绿笑笑，眼光所及，看到芸娘斜倚在墙边，一动不动，可能是还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于是走上前去，取下她斗笠，扶起她，见她身子瑟缩了一下，害怕地看着自己，便道：“芸娘，我也是女的，先前不方便，所以我没在你面前透露，不信，你问我同伴。我姓杨，这位是小绿，那位是尹公子。”
芸娘顺着她眼光看过去，见小绿取下斗笠，点了点头，那位尹公子也点了点头，再加上自己知道确实是面前这人救了自己，心里已相信，只是陡遭变故，想起自己已经无依无靠，不由得哭了起来。
“杨姑娘，这位是……”。
“嗯，她叫芸娘，成浩兄，此事说来话长，我一会儿再告诉你，好么？”杨乐仪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如此也好。那我先在隔壁等你们。”
尹成浩关上房门出去，杨乐仪走到芸娘跟前，劝道：“你别哭了，先把衣服换上，免得受了凉。”那芸娘却一直呜咽，不肯说话。杨乐仪劝得几下，见她还是一味哭泣，心下有些不耐烦，喝道：“别哭了！”芸娘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眼泪又涌了出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你不知道，把你救上来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吗？唐谦对你全无半点情意，那王爷也只是将你当成诱饵，你为他们哭什么？”
“奴家，奴家其实都听见了，只是，不敢睁眼看唐公子。奴家当初，其实不是贪图富贵，也想坚贞自守。只是进府后，有天晚上鬼迷心窍，看见王爷，不知不觉就……奴家想木已成舟，王爷当时又十分可亲，也就只好……若是当时自己没有……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芸娘抽泣道。
“你说什么？那个燕烈翔不是说跟你没什么吗？”
“那天，那天醒来奴家就全身……”芸娘停了停，又道。
“唉，算了，”杨乐仪见芸娘哭得越发大声，再问下去又触动她伤心事，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掏出一条手巾，递给她：“你原本是万花楼的花魁，何等美貌，你看看，现在哭得脸都花了，哪还有当初的几分模样？若你想重新回到唐公子身边，这等妆容，也入不得他眼啊。”
女人天性最是爱美，芸娘一听，暂时止住了哭泣，接过手巾，擦了起来。
“你现在把衣服换好，好好梳个头，梳洗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再来慢慢打算。”杨乐仪见她心中仍念念不忘唐谦，觉得头大。
芸娘点了点头，又向杨乐仪深深一拜：“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芸娘……”
杨乐仪见她眼光总算有些神采，知是起到作用，便道：“衣服都在包裹里，我这里没有胭脂水粉，你暂时将就，你梳洗好了，就到隔壁叫我。”
见她“嗯”了一声，杨乐仪便拉着小绿，到隔壁去找尹成浩。她将芸娘事情说给尹成浩听，尹成浩听了，笑道：“杨姑娘英勇豪侠，机智过人，不似这一般女子，真让人佩服啊。”杨乐仪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也是一时兴起，见不得这种事情。那唐谦和江陵王太过分了，可芸娘又如此死心眼。”
“其实，芸娘虽然可怜，不过死或许对她倒好。”尹成浩道。
“什么？成浩兄，你怎么也如此认为？难道你也赞同唐谦？”杨乐仪惊讶地看着他。
“不不不。我是说芸娘现在无依无靠，嫁人也嫁不出去，杨姑娘你又不可能带着她一辈子，与其让她在伤心中度过余生，遭受世人的白眼，不如早点离开这痛苦的人世。”尹成浩连忙解释。
“嗯，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只是，女人不一定要嫁人才能活下去吧。”
“杨姑娘何出此言？”
“男女本是平等，为什么女人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我就遇到过很多不靠男人也一样活得很好的女人！”杨乐仪声音不禁大了起来。
“姑娘不是一直跟尊师生活在山中吗？怎么……”。
“成浩兄，其实，”杨乐仪看到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忽然犹豫起来，自己该不该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他呢？他听了自己的讲述，并没有对芸娘有鄙薄之意，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吧。他也曾说对自己感到眼熟，难道，自己冥冥之中跟他有什么缘分？
正在犹豫之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芸娘的声音，开门一看，她已经梳洗过，较之先前整着了些，但神思仍有些恍惚。四人吃过饭，回到房间坐定商谈。杨乐仪了解芸娘懂得琴棋书画，但女红这些不甚精通，这对时下一个女子来说，于生活却是一点用处都无。
杨乐仪本想给芸娘一些银子，让她到乡下养老，但先前听得尹成浩所言，知道这世间一个女子独自生活实在不易，而看芸娘前后神色，却也真盼着能留在繁华城市，多有与唐谦见面的机会，待能回心转意，自己此时劝她，也很难劝动，不由得犯难起来。她本是一时性起救人，但没料到事后处理如此麻烦，而且自己恨不得马上去找师父，如今有了芸娘，总不方便。想了又想，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芸娘，你愿意留在鄂州？”
“是的。奴家此生对不起唐公子，若有机会，想再见公子一面。”芸娘哀怨地看着她。
“那，你在万花楼，可有什么熟识的人？”
“是有几个，楼里面的张妈妈，是以前对奴家极好的，可惜奴家走了以后，听说被另外一个王妈妈排挤，还有跟我的小怜香，可是都便没什么联系了。芸娘真想回去看看。” 芸娘叹了口气。
“嗯……自从你出来以后，这楼里的生意便差了许多，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乐仪看着她道。
待得杨乐仪将计划说出，芸娘花容失色，尹成浩惊讶地看着她，只有小绿还是平静地坐在一旁。
杨乐仪的计划是买下万花楼，芸娘作背后的老板，让芸娘熟识的人管理，等时机成熟，再在鄂州扩展，因鄂州是楚国第一大城，唐谦在那儿的时间较多，而且官员应酬，青楼酒嗣最是常见之处，呆在这种地方，更有机会见到唐谦。按杨乐仪所想，女人一旦有了事业，可能更容易把过往的伤心事抛开吧，估计见得的世面多了，芸娘也不会心心念念那个酸腐书生了。当然，这后面的话杨乐仪没有说出来。
“杨姑娘，这法子不妥，青楼的老板，名声并不好啊。我看不如这样，我在这里还有些熟识的人，就由他们来负责，而芸娘则在幕后的幕后，也更少许多麻烦。当然钱财之事，一概由芸娘作主。”
听了这番话，那芸娘脸色渐渐镇定下来，又禁不住杨乐仪说的，这种法子才容易打探唐谦的消息，有可能鸳梦重温，迟疑地点了点头。
杨乐仪见得芸娘的事情已基本安排妥当，忽然想起，假若自己与师父中途错过，正可借这青楼来传递消息，想到此，她又有主意。“你本擅长琴棋书画，歌舞俱佳，我再教你一些曲词，由你发挥，定能吸引不少客人。”说着挑了些现代的歌曲，唱给她听。芸娘本来善工音律，听得几遍，便以能在纸上记下。杨乐仪挑的主要是黄安等人的曲子，譬如《新鸳鸯蝴蝶梦》之类的，这些曲子简单上口，而且歌词跟古代没什么冲突的地方，又符合这些青楼女子的心境，应该能够容易流传吧。接着又将师父的相貌说与她听，叫她若任明昭闻歌来找，便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还有相应的联系方法。
“杨姑娘，还有吗？”芸娘新得如此多新曲，心中高兴。
“嗯，还有一些，只怕旋律不是很适合这里。”杨乐仪犹豫了一下，她一时之间也回忆不起太多歌曲，只能捡自己相熟的，又适合她们传唱的歌曲给她。
“杨姑娘也有些累了吧，我听杨姑娘所唱之曲，十分新奇，未所谓闻，今日曲数似乎已超过平日里三年来我所闻之数了，不如就此为止吧。”尹成浩关心地看着杨乐仪。
“那，能再传最后一首么？旋律奴家可以改，但姑娘所唱之词，感人肺腑。奴家想，多份动人的词，便多份机会挽回唐公子的机会。”芸娘恳切地看着她。
“嗯，好吧。”杨乐仪又教了首黄舒骏的《是否真心如我》给她，只是中间改动了下。
待将芸娘这一干事情处理好，已是黄昏时分。雨又疏疏落落地下了起来，杨乐仪打听得知此去鄂州与陈国方向不同，本想自己一个人上路，将小绿也留在尹成浩熟人那里，但小绿执意不肯离开她，也只得作罢，而尹成浩表示，到了鄂州也可以去陈国，只是路途绕一些而已，他反正也不着急，尽可陪她。杨乐仪本身也想跟他多呆些时候，于是也就欣然接受了。
“杨姑娘，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吃过饭，杨乐仪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便准备和小绿早早回房睡觉，却被尹成浩叫住。
小绿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不舍之意，“你先去歇息，我一会儿就过来。”杨乐仪点头示意。
“杨姑娘，你总是给人意外。那些曲子，是尊师所教，还是你自己所作？”尹成浩待得杨乐仪随他进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一边点亮烛火，一边问道。
“都不是。怎么了？” 杨乐仪望着烛光下那明暗交替的面容，奇怪，怎么尹成浩看上去有些焦急呢？
“那些歌曲，婉转悱恻，扣人心弦，若非亲身经历，又是才华横溢，恐怕难以写出，故有此所问。”尹成浩似乎松了口气。
“那是我家乡的歌。”
“杨姑娘仙乡何处？”
“在……”杨乐仪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叹了口气。
“杨姑娘可有心事，不妨说与为兄听听。”尹成浩给她倒上一杯茶，递给她，眉眼之间闪动着关怀。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说无妨，你我既然萍水相逢，又互看相熟，就是缘分，尽可放心。”
“我，”杨乐仪看着他深深地凝望着自己，陈浩的影子又开始在眼前浮动：“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千年以后，是被师父召唤而来。”
出乎她意料，尹成浩非但没有不相信，反而一脸兴奋之色，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来自千年以后，你真的是被你师父召唤而来？难怪如此与众不同。”
“呃，怎么了？成浩兄？”
“对不起，为兄失态了，我只是在想，你既然来自未来，那对这个时代的事情想必是一清二楚了。”尹成浩赶紧放开了她。
“不是，我进入的这个时空，跟原来那个不一样，从汉代好像产生了分岔。但从文化发展和经济发展，似乎还是差不多，比如现在客栈里面，睡觉仍然是睡在榻上，我们交谈，也是“正坐”在地板上，最多垫些垫子，进门要脱鞋，这种风格在我们那个世界，要到唐朝末期才逐渐改变。从你告诉我的那些朝代的时间来算，这个世界现在的时间相当于我们那时的南北朝后期吧。在我们那个世界，历史上的确出现过胡人大举入侵，危害中原之事，西晋末年的五胡乱华时期，当时北方汉人被胡人大肆屠杀，几乎十不存一，晋皇室南迁才得以保全，被跟你先前讲的那个传说倒有大部分相似。”杨乐仪试着跟他解释。
“那会不会是贵派祖师使用六神器，从而改变了运势？”
“我也没法判断。我们的历史上没有提过这个。” 杨乐仪见尹成浩若有所思，问道：“成浩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千年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能不能讲给我听听？”尹成浩眉毛一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嗯，很多很多，比如……”杨乐仪见尹成浩对自己来自千年以后毫不惊讶，言谈之间，尹成浩对自己颇为赞许，连千年以后的男女平等观念也绝无迟疑地全盘接受，心头大喜，没想到古代也有这么开明的男子，不由得滔滔不绝起来。
听了好一会儿，尹成浩给她重新倒了杯茶：“难怪你不鄙薄芸娘的出身，而对唐谦又大加鞭挞。”
“嗯，这种酸腐文人，不就是家里有点钱，有点权，自命不凡，待人苛刻，可芸娘就是觉得对他不住，真是可怜可叹。或许是教育的缘故吧，不知道这里但凡有点才学的男子，是否都是这样？”
“起码，我就不是这样。”尹成浩微笑着看她。“我可是文武双修，杨姑娘要不要考考我？”
“我，刚才不是在说你。”杨乐仪觉得他目光大有深意，不敢再对视下去。
“那，杨姑娘觉得我这人如何？可与你那里的男子相比？”
“呃，成浩兄，你年少英雄，见义勇为，而且对女子也能平等看待，自是不错。”杨乐仪心怦怦直跳，感觉一道热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赶紧站了起来，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