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驼千里》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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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驼千里》
作者:墨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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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回 盛宴方收 深宵多敌党 容颜已毁 一女独伤心
河间府西碇湖边一座新建大庄院的广厅里,摆有几桌丰盛的酒菜,每一席都坐满了人。若按照武林辈份来说,于冕实在不该坐在上席的上首,但他并非武林中人,不能依照武林惯例来论。再则,这一次的盛筵,乃秦寒竹特地为他而设,在“父因子荣,妻因夫贵”的世俗之下,不但是于冕,连到柳蝉儿、秦玉鸾和于志强等都分别被安排在每一席的上首,可说是“一子成仙,鸡犬升天”,让宾客与及秦府上下向他们庆贺。这一座大厅里,可说得上“喜气洋溢”四个字。因为于冕自毁家之后,真正建立回自己的家。今后的岁月,敢情可在孝儿贤媳侍奉中享受几天晚福。再则,府衙已奉到因“夺门之变”而获罪人士的特赦圣旨。据说这道赦旨的来历,是因为于冕的小儿子志敏大破岗底斯山赤身魔数之后,竟在三几个月的工夫由乌斯藏赶到京城,将忠国公石亨和司礼太监总督三大营的曹吉祥狼狈为奸,支持赤身魔教、阴谋夺国的证物向皇上告发。因为石亨已经死亡,只好将曹吉祥下狱,抄封家产,不但要追捕曹吉祥的嗣子曹钦、从子曹铉、曹锋、曹璇等人,连到走曹、石、两家门路而得到官做的人都在逮捕之列,这件大快人心的事,是由京里用飞骑向各处传播因为曹党人多,由他门下充当门房、杂役、厨师、而出去做官的都在一千以上,恐怕他们闻风先逃,所以这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但于冕是赦诏中的人物,那好对他瞒过?圣旨一到河间府,府尊立即陪同钦差,抬着圣旨,捧着于志敏的家书。在兵马护送之下,到达于冕的新居,这个突其而来的喜事,几乎使于冕与及一干江湖侠义误认为皇命赶尽杀绝,而仓皇逃避。尚幸骆中明挺身而出,问明底细,才使于冕在大喜之中接受这一道赦旨。这时,于冕虽因获知赦旨内容,知道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安居乐业,但他又想到一家受冤多年,而且父母妻子血溅法场,已不能再使他们复活,以致虽喜亦悲、凄然泪下,幸而钦差和府尊去后,读到爱子家书,知道圣上眷顾甚隆,而且又说新蒙师尊主婚,与王文孙女王紫霜成亲的事,想到将来父子相见,也许连孙子也可看到,不由他又破涕为笑。秦府上下欣悉这般天大的喜事,那得不杀牛宰羊,邀来左邻右舍,替亲家翁大大庆贺一番。但是,在这喜气洋洋的场面里,却有几个重要人物表现各自不同。――一个是柳蝉儿在暗里埋怨于志敏和王紫霜结成夫妇倒也罢了,为何还要拉上一个红姑来同衾共枕?将来闺房之内,五人同事一夫,岂不要打个大大的地铺来睡?所以,她的眉宇之间,略带有点儿轻愁。秦玉鸾年纪最小,仍然是“闺中少女不知愁”,不但不懂得什么叫做“愁”。敢情洞房中如何服侍夫婿都不懂,反觉得人越多,就越热闹。只有她妈妈龙啸云生怕将来闺房争宠,自己的爱女不知结党相助,而替她担心。虽然有这两点小疵,仍是影响不到大家欢乐的气氛,每一桌上都吃得杯斛交错,喧嚷之声,远达户外。骆中明对于于志敏弟兄虽是一律相看,但他总觉得于志敏过分顽皮,不如于志强忠厚,在这半醺微酡的时候,忽然叫起一声:“于老弟!”接着道:“志敏这孩子回来,你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好,说起他由乌斯藏入京,非经过河间府不可,竟不先回来看看,你说岂有此理么?”于冕虽觉得骆中明说的有点过份,却因他对二小有恩,不好据理驳他,反而低声说了一个“是”字。但那孟开先义理甚明,而且为人朗爽,才到秦府头一天就因骆中明分派于志强夫妇工作不当。而数说一顿。这时又听骆中明怪于志敏不先回河间府,他虽不曾见过于志敏,但由各人传说中,对那位未见面的少年已是钦佩已极,不由得冷“哼”一声道:“骆老弟!你这话又大错特错了!圣人公说过:“忠孝不能两全。’当年大禹治水,曾经三过家门而不入,志敏这样做,正是他继承大圣人的大志,移孝作忠,怎能说他不对?若果他先回家走一趟。却教奸党获息先逃,岂不误了国家大事?”骆中明虽找不出上好的道理来驳,却因他屡次触自己的霉头,有点不悦道:“那么孝为八德之首,又该怎样说?”孟开先呵呵大笑道:“好!我们就抬这个杠子!”当真找出“忠”字在“孝”字前面的现成句子来反驳。骆中明也不甘示弱,立刻找“孝”字在前的句子反击回去。明因师太不由得好笑道:“你这两位施主要辩忠孝两字谁轻谁重,只怕辩到志敏回来了,那时也用不着辩了!”各人听她这样一说,都各自好笑。云中龙秦平笑道:“这皇帝老子兀也古怪,我们早就将曹贼与江湖丑类勾结的证物,费了不少工夫交给锦衣衙都指挥逯果转呈给他,偏是他不肯相信,端午那天也没有甚么乱子,气得绿鬓老前辈立即带了叶姑娘走了,来自各方的热心好汉也各自散去。我们当初还认为忠字讲不得,凭你再忠,人家不认为你忠,还是无法,那知这回志敏不知带些什么玩意给他,他居然肯信,搞出若大一个风波,这道理从何说起,难道忠字也要分出等级来不会?”一线天文亮笑道:“秦兄说的又痴了。须知上回我们拿去的证物,不过是奸党里的暗语,那些暗语可以作种种解释,朝里那些自命为忠君的大臣,认为我们牵强附会,那又肯信?不过,那次告发也有个好处,敢情有人走漏消息,使奸党不敢在端午那天发动,我们也省去一场杀劫。至于于小友,他破了魔教中心总坛,得到的各种证据,当然是奸党首要甚至曹吉祥的亲笔函件,再面呈皇上,揭露详情,那还不能取信?”鲍逸志点头咨嗟道:“老哥此说甚为有理,于小侠替朝廷立下这大功劳,也该回来看看才是,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他一语未毕,文亮已经摇头道:“鲍兄没有和于小侠见过面,不知道他的性情,因他是小孙信儿的业师,所以我对他和王女侠倒是十分清楚。像他两人这样游戏环宇的人,难道还贪图皇家什么富贵,讨个什么封爵不成?……”蝉儿已是提心吊胆,生怕志敏尽在外漂泊、游荡。使她空挂一个“妻”字的衔头,这时听到文亮这样一说,不由脱口叫一声:“师伯!你说他为甚不回来?”文亮听得一怔,旋而明白这位师侄的心意,笑笑道:“敢情皇上要赐宴,赐玉马金鞍,鼓吹送他,说不定还有个什么公主,要招他做附马哩!”他末后一句本来是玩笑的活,但玉鸾却不经思索,立即眼珠一亮,笑道:“皇帝是不是有个公主?”她这天真的一问,可把在座各人都听得一阵大笑。龙啸云就坐在玉鸾身旁,见自己的女儿问得惹人发笑,脸皮微微一红,轻斥道“什么都爱问,问这个做甚?”这一场盛筵就在此一句,彼一句之中喝到三更鼓响,除了班辈很小的几个与及明因师太、秦浣霞、盛逸芳、龙啸云、玉莺、玉鸾、蝉儿,几位女侠之外,人人醉得摇晃不定,方肯散席就寝。那知佣仆收拾散席,尚未洗好碗碟,蝉儿和玉鸾正在床上唧唧哝侬的时候,忽闻墙外有人道:“看情形该就是这座大庄院了!”蝉儿不禁一怔,推了玉鸾一把,凝神再听,又闻另一个口音道:“管他哩!反正是这一带,咱们放起火来,烧他娘的一个个变成炙虾,总不会有错!”蝉儿心想:“这就奇了!谁敢来这里动土?”忙与玉鸾装束停当,忽听厨房那边一声惨呼,分明有人遭受了毒手,她原认为来的是明火打劫而不长眼珠的强盗,所以不惊动别人,推窗一跃而出,叱一声:“狗强盗胆敢伤人!”一展身形,直奔后院。她才是起落之间,立又闻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大喝道:“这里藏有江湖人,定是小贼的家里,快放火!”那人话声方落,围墙外面一声断喝,一二十条身影即跃登墙上,厨房那边又连声惨呼。蝉儿这时真不知该先顾那边是好,喝一声:“鸾妹挡他一挡,我去救火!”像一溜烟般奔到后院,正见几名佣仆横尸地上,一名贼人擒着一名佣仆挥剑要斩,另外几名贼人正将火种点向柴草堆上。看那佣人危在顷刻,蝉儿也不及答话,一个“燕子穿帘”掠下瓦面,手中剑一挥,朝那贼人腰间斩去。那贼人既能从三丈多高的围墙跃身进屋,艺业自是不弱,一见剑光闪动,顾不得杀那佣人,略退一步,手中剑向蝉儿剑上一拨,喝一声“撒手!”敢情他自恃力大无穷,认为这一拨之下,对方的长剑那有不脱下飞去之理?不料双方兵刃一接,立闻“当”一声响,蝉儿固然感到手腕一震,但那贼人的长剑更是被削成两截而感到手上一轻。要知蝉儿在几年前吃下“金芝”经这长期间的炼化,与周身血脉融成一体,功效更是卓著,轻功虽未能与于志强并驾齐驱,悬空独立。但其余艺业的功力比起于志强还要略胜一筹。原来那金芝初服之后,虽然比未服时好些,但必需经过几年才可以渐次发挥。这时蝉儿的功力比她师尊――明因师太――敢情还要深厚得多,一见贼人断剑失神,立即把握这一瞬的时机,娇叱一声,宝剑就势一挥,把他斩成两段。这贼人死得太快,他几名同伴连想丢掉火种,赶过去救援都来不及,只好各将着火的柴头向蝉儿打出。其中一贼想是学过劈空掌力,只见他大喝一声,一掌就将一座土灶打碎,那灶里面本来有不少炽红的火炭,灶上的大锅蒸着一满锅开水,那是准备洗去碗碟的油腻时用的,这时被那贼人一掌打飞,一锅开水立即泼得满地;炽红的火炭也像无数火星,射向蝉儿的身前。蝉儿见群贼恁般恶毒,怒叱一声,霹雳剑法登时施展开来,左掌连续拍出凌厉的掌风,将那些火星飞往各处,半点也沾不到她身上。群贼见这位少女恁般厉害,惊叫一声,纷纷夺门而出。蝉儿的性格已经够狠,要不然,在南昌的时候也不至被寒锋居士毛落鸿擒往绳金寺,几乎夺去她十几年保有的那一点点童贞,这时见群贼杀人,放火,毁物,想逃她那里肯放?一步赶到逃贼身后,剑光过处,登时有两贼连喊都来不及,就被斩成四段,要夺门而出的群贼急向两旁一退。就在这刹那间,一股劲风打到蝉儿脑后。蝉儿只感到那股风力特异,一时辨不出是拳风,掌风,抑是锤形兵刃的风,急跨前一步出门,立即拧转身躯,只见来物闪闪生光,约有米斗大小,不假思索地朝那物一剑劈去。那知这一剑不劈还好,剑锋一到,那物登时被中分为二,一股热水由裂处激泉般射出。此时距离不过尺许,蝉儿走避不及,竟被那激射出来的开水烫得满头满脸,登时脱皮起泡,痛得她猛叫一声“哎呀!”原来,发暗器那人仍然是一掌击碎大灶的人,他一眼看到另一个放在灶上煮开水的大瓦罐,便顺手掷出,蝉儿一时不察,竟上他这个大当,不由他哈哈大笑起来。蝉儿被烫得痛极而呼,心里面已是极度愤怒,再听贼人得意的笑声,更是怒火冲顶,强忍痛楚。再挥剑冲进厨房,一咬银牙,蛮横地喝道:“姑娘这回慢慢的剁你!”刷刷刷一连几剑。专找贼人下盘进招。这时几名贼人虽各有兵刃在手,无奈艺业与蝉儿相差太远,顷刻间各被剁去双脚,痛得倒地直滚。厨房的一大锅开水溅在地上尚未冷却,群贼同样被烫得皮开肉脱,连声惨号。剩下一名佣人惊慌中跑出门外,也不知该逃往何处,只在门外跺脚疾呼。蝉儿可不问外间情形如何,在惨叫哀号的群贼中找出破灶掷罐那人,当下冷笑一声道:“你想受几剑才死?”那贼人双脚被剁,只痛得上躯在地上发颤,见对方问他,明知不免一死,双目猛地一瞪,骂道:“你这丑鬼妖婢,敢不给你大爷死个痛快,看大爷不把你心肝五藏上上下下全驾出来!”蝉儿听那贼人骂她丑,心里猛地大震,想到被开水烫破的脸皮,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恨急之下,冷“哼”一声道:“姑娘叫你痛快就是!”手起一剑,朝那贼人的头上刺落。那贼人只道她这一剑定是刺穿头颅,急忙闭目等死。不料猛觉嘴唇、牙齿、舌头都同时一痛,心胆一震,竟然晕了过去。原来蝉儿不甘心一剑叫他身死,所以这一剑只是直捣他的牙关,再一旋剑柄,将他舌头同时割断。蝉儿这时眼见贼人晕了过去,自己也觉得脸上火辣地疼痛不堪,急就身上取出治伤良药服下。少顷,蝉儿自觉疼痛的程度稍减,看那贼人依然未醒,又走上前去,一剑向他大腿根刺下。那贼人本来晕得神智尽失,却被蝉儿这一剑将他刺痛得醒了过来,看到蝉儿向他瞪眼,已知是怎样一回事,但此时满嘴鲜血,嘴唇合不拢来,牙根已失,舌头已齐根断去,要骂也骂不出声,只有怒目和发抖的份儿。蝉儿看贼人那付凶相也自吃一惊,但恨他用开水毁了自己的容貌,一生的幸福已算是完结,纵使家翁怜悯,夫婿多情,亦因与几位同襟共枕的妹妹相处而惭形秽,今后只好以青磬红鱼度此余生,她想到这里,恨比惊的成份高出几筹,狞笑一声,一剑剁下贼人一双手臂。那贼人经她这一剑,立即周身发颤,登时再晕过去,但是,这时蝉儿已不管他是生是死,晕了又把他剁醒,醒了又把他剁晕。她悲愤之下,也不知到底剁了贼人多少剑,直到自己觉得有点力乏,才一剑穿透他的心窝,续把伤在一旁的余贼个个剁成几段,一声狞笑飞奔回房。当蝉儿跃进厨里的时候,围墙上的贼人也纷纷跃过正屋,玉鸾虽是武艺稍逊,但绿鬓老尼传授“柔钢绕指”和“回风荡柳”两种身法岂同凡响?只见她身形一晃,已到达敌人面前,一招“急浪翻舟”宝剑如闪电般推出。但是,来的这些贼人并没有一个是庸手。一见宝剑推来,身形略闪,回手就是一剑拦腰扫到。玉鸾见这敌人避招还招全在一闪之间,心知对方艺业不弱,急展开“猴王剑法”荡起一圈光影,连续进攻。眨眼间将那名贼人罩在剑影之下。群贼不禁高呼一声“这贼婢厉害!”立即一拥而上。那知在这一瞬间,一声朗笑接着一条人影挟着白光飞来,只在贼阵一滚,立即有两名被腰斩在瓦面上,鲜血溅得群贼一头一脸。玉鸾一见来人,认得是于志强的身形。急呼一声“大哥!你走远一点杀,别抢我的生意!”于志强知这位小弟妇近来艺业精进,而且她手里有一枝宝剑,也放心说一声:“好!”将蒙天剑,舞成一团银光,折毁了贼人几件兵刃,杀过另一角落。这时,未被酒醉的秦玉莺、秦浣霞、盛逸芝、阿琼、文信,和已被酒醉的塞马先生、文亮、秦平、骆中明、孟开先、盛凌如、武隐真、鲍逸志、吴微信;住宿在秦府的明因师太秦寒梅、秦寒竹、秦方、龙啸云等一群高手。全已闻警而起,纷纷跃上瓦面,各找敌人交手。文信儿自从经于志敏替他脱胎换骨,以瑜珈门的异术教会他六套剑术,十八套掌术,旋风舞絮的身法和七十二种点穴法,除了在丰都一仗,总没机会大过手瘾。尤其得了松林老怪的绝龙剑之后,并没有发过几回利市,这时见来贼甚多,不禁色然心喜,拔出宝剑,喊一声:“留几个给信儿杀杀!”人随声去,朝最近身前一名贼人兜头就是一剑。那贼人在月光下瞥见一位身长不及五尺的蓬头童,居然也找他厮杀,心想:“我曹铸也算倒霉倒十八代了,连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来欺负人!”一挺手中宝刀往上一挡,只闻“当”一声响,手腕竟被震得下沉,惊得他后退两步,闪着怪眼尽向文信儿打量。文信儿也因这一剑竟未能斩断贼人的钢刀而有点诧异,噫噫一声道:“你那柄可是宝刀?赶快送给我!”话声一落,当真伸出左掌,作势讨刀。曹铸本是曹吉祥的远房侄儿子,一身艺业传自滦州异人,一口“鱼鳞刀”也曾打败过不少名手。这时见一位蓬头童居然向他讨刀,不由他怒骂一声:“小鬼命都不要了,还敢问爷爷要刀,给你!”说到“你”宇,横踏半步,先劈出一掌,鱼鳞刀一招“并刀斩水”直如一匹白练向文信儿腕间泻落。文信儿既知贼人手中一口是宝刀,也知不可大意,左掌一缩,剑走偏锋,在刀身一粘,顺势削对方手腕。曹铸做梦也想不到蓬头童有此绝招,待见剑光一滑而到,才一偏身子,抽刀退步,展开刀法,反攻上前。文信儿见贼人把一把银刀舞得虎虎生风,知他已用上绝艺,一面举剑相迎,嘴里却在笑道:“这才是啊!你先教我一套刀法,然后再送不迟!”他与于志敏不过是一昼夜相处,居然将于志敏的口气、作风,学个齐全。却不知这种戏耍敌人的作风,该在情势不迫的时候,他却不论时机,一味胡闹,虽然几剑之后,将曹铸杀得毫无章法,但来贼人多势众,见状高呼一声,登时又有五六名围拢上来,而且全是万中选一的兵刃,将文信儿困在核心。同时,还有几名贼人乘机下屋搜杀妇孺。幸而,于冕这座新建的庄院,并无妇孺可杀。群贼一直搜到后面,才见一位容貌奇丑的少女对镜啜泣。原来蝉儿杀尽厨里群贼之后,自念被滚水烫过的容貌不知变成什么样子,急奔进房里对镜察看。说起她的容貌虽比不上王紫霜和闵小玲,但也是上上之选,她还曾经暗里自负,认为再加修饰,并多学一点御夫术,不愁于志敏不全力倾向过来,让她占尽春风,独擅椒房。那知她临镜一照,只见镜里头的影子凸一块凹一块,红一块绿一块,加上水泡,干痴,连她自己都被镜中人影吓了一跳,几乎把她气晕过去。在这一瞬间,她猛然想起自已凄凉的身世,认定天意使她如此,竟悲悲凉凉地对镜哀泣。对于瓦面上奔突厮杀,反而无心去管。但她到底身怀上乘的武学,耳目反应十分聪明,一听身后响动,虽在泪眼模糊中,也由镜里看出六七条身影到达房门,心想自己容貌被毁,还不是这群贼人引起?银牙一咬,反手就是一把鳗骨针打出。这群贼人也是死神照命,不知这姑娘有此一手,挤在房门,闪避不开,一阵针雨透身而过,同时一声惨呼,已有五人当场倒地。蝉儿一把针雨,将贼人打死大半,剩下两名未逃出这座房子,又被她追上前去,一剑一个,劈成四半。她将来侵闺阁的贼人杀尽,猛觉自己这付形相不该再露在人前,扯下一幅汗巾,把脸一蒙,顺手将首饰盒子揣入怀里,用剑在桌上匆忙写了几个字,立即飞身上瓦。正见前后四间正屋和八间侧屋的瓦面上,人影横飞,又听骆中明历声大叫道:“这群恶贼都是曹吉祥手下的奸徒,一个也休放过!”但骆中明虽是大声疾呼,而他的声音却是飘浮不定,敢情他已力竭声颤,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不但骆中明如此,除了于志强能仗着蹑空草的功力,凌空下击,仍操主动之外,人人已面临生死关头。蝉儿见状那得不急?娇叱一声:“休慌!”运剑如飞,配合回风荡柳的身法在各组的空隙荡来荡去。她的身形每到达一处,那处便有一名贼人倒下,自己人也就觉得压力一松。正在她杀得起劲的时候,一株枝叶扶苏的古柏上忽然传来一声狂笑,立即见一条高大的身影凌空飞下,往蝉儿身前一落。看那人的身法敢情是武林上第一流的高手,只见他脚尖未沾瓦面,双掌已交换打出厉凌无比的掌风。蝉儿虽是艺业精进,仍觉那人的掌力比起静虚道长差不多少,不由后退几步,喝一声:“谁?”那人又一声厉笑,伸出瘦长的双臂,揸开钢钩般的十指,不断地抓向蝉儿脸部,漫看他抓来似毫不着力,但每一抓发出,竟是十缕锐风同时发出。蝉儿连闪几招怒道:“姑奶奶难道怕你?”乘那人一抓甫过,她刷刷刷连续攻上三剑。那人忍不住”叹――”一声道:“妮子这几剑使得不坏!”仍仗他诡异的身法,空掌与蝉儿交手。蝉儿闷哼一声,并不打话,刷地又还他一剑。自从这位怪人将蝉儿挡住,诸侠在众寡悬殊之下,登时又险状环生。厨房里的火焰,也在这时冒上屋顶。忽然,遥远的东北角传来一声清樾的长啸,各人听那啸声,最少也在十里以外;但是,于志强如同吃下一剂兴奋的药,欢呼一声:“敏弟回来了!”话音方落,果见一金一白两道光华向屋面一落,高呼一声“哥哥!你教自己人统退过一边,省得误伤他们!”但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之下,诸侠义已被敌人个别包围,急得于志强连声高呼,一时那能退得出阵?于志敏眉头一皱,叫一声:“哥哥!只要你指名叫人就行!”于志强果然喊一声:“爹!”于冕应了一声,于志敏也随声而到。金霞、白霓,双剑同时一卷,敌我双方连于志敏怎样出招也看不清,于冕身旁的敌人全部身首异处。于冕料不到他这儿子武艺恁般地高,下手恁般地狠,动作还恁般地快,不由得楞了一楞,叫一声“敏儿!存点好生之德,惩治他们就够了!”于志敏多年来未听过慈父呼唤,这时被呼一声,心头又喜又悲,泪水几乎流下,颤声回答:“爹爹!这些都是曹贼一党,圣旨里面有杀无赦的奸徙,爹爹不必。。。。。。”一眼看到秦玉鸾被四名高手围攻,危在顷刻,随手将两剑掷出,喝一声:“着!”两道光华射出,立闻那边两声惨呼,他把手一招,两枝宝剑又自敌人尸体倒飞出来。于冕惊喜道:“敏儿你学会了飞剑?能及几里?”于志敏虽愚弄别人,但对老父却恭谨答道:“敏儿这个是内力运剑,并不是飞剑,世上也没有飞剑百里取人首级的事!”于冕听说来的敌人是曹吉祥一党,才恍然大悟,忙道:“既是如此!休让奸贼漏网要紧,少时再说!”于志敏应了一个“是”字,眼光一掠,却见骆中明,秦方夫妇皆险象重重,急将两剑向围攻秦方夫妇的敌人一掷,也来不及收回,叫一声“骆伯伯!”声未到,人已到,双掌分飞,把四名强敌打成肉饼,只剩骆中明一个,这才一晃身躯,跃过秦方夫妇那边,拔出宝剑就势一挥,又杀了几名奸党,一声长啸腾起半空,喝道“曹贼党人听着!不弃械任缚,我于志敏教你人人化成血水,死无葬身之地!”“于志敏”三字谁人不识?群贼见这位江湖异侠龙卷风竟是猛若哪咤,悬身在十几丈高的空中发话,回忆方才只见他剑光一动,自己人立即横尸,不禁齐声惊呼,几十条身影立即向四周飞纵,只有与蝉儿交手的怪客,仍然双掌如飞,打个不停。于志敏生怕自己人追去,便易误伤,喝一声:“不要追!哥哥!蝉姐!鸾妹!各位前辈!你们使剑的全把剑掷给我!”说时,双手不停轮番掷出金霞白霓两剑,已有几名先逃的奸党腰斩在地。于志强知他心意,首先喊一声:“兄弟接剑!”话声里,蒙天剑化成一道白虹,直射于志敏的身前。于志敏并不接剑,只是将他哥哥掷来的剑一拍,那软绵绵的蒙天剑立即拐弯射向逃出墙外的奸贼身上。玉鸾姐妹和诸义侠见状,不禁齐声欢呼,纷纷将手中剑向于志敏掷去,只见他双掌频挥,十几枝宝剑就像几十道长虹上下飞卷,逃在前面的奸党竟如浪卷沙崩,纷纷倒下,剩有十几名眼看前面人人丧命,只惊得心胆俱碎。于志敏运起神功,将十几枝剑越收越近,群贼里面不知那一个胆小鬼悲呼一声:“仙侠饶命!”余贼登时跪倒。于志敏嘻嘻一笑道:“算你们知机!哥哥!先将他们捆了起来!”双臂一圈,十几道剑光一齐投向他的怀中,他飘然落地,将剑放在瓦面上,笑说一声:“谢谢列位借剑,请过来认回去!”那知话音一落,却听蝉儿娇叱一声:“老贼!往那里走?”两条身影已疾射出十丈外。因为用剑的人都被于志敏借用他们的兵刃,只好胡乱捡了一枝跟在用别样兵刃的人后面追去。但那老者一走,蝉儿一追,两人的轻功都十分神速,而且还起步在先,一时那能追得上?于志敏原见一位老者空掌与蒙面少女厮杀,他只瞥一眼,已看出蒙面少女使的是他发明的猴王剑法,再看蝉儿不在众侠义里面,心知蒙面少女是谁,但蝉儿为何需要蒙面与那老者厮拼,却教他百思莫解。这时一追一逃,顷刻就消失了身影。于志敏碍于追去的人尽是些长辈,连到自己的老父都在里面,不便叱令停步,存在这边的只有自己兄弟两人,而敌人尚有十几个之多;倘若自己再一离开,则于志强纵能杀死一两个贼人,仍要被多人逃脱。他衡量轻重,料那老者艺业再高,也因这边人多追去,定是不敢迎战,但也不宜过迟处置这群奸党。当下左手一挥,一阵掌风拂过,群贼全被他隔空拂中穴道,一声不响站在周地,这才取出一根小小号箭交于志强道:“哥哥在这里看着,要再有奸党到来,你一人打不过就将这满天星向地上摔,我先追赶那老贼去!”说毕,也不待于志强答应,一纵身子,人已飞走。于志敏轻功何等神速?虽然耽搁不少时候,但不用几纵已赶到艺业最弱的老父和骆中明,叫一声:“爹!你和骆伯伯先回去罢!”他身形并未停下,眨眼间又追过文亮和明因师太的前面,却见一条小身影在前面疾奔,从出是他的门徒文信儿,心里暗喜道:“还是这个小鬼强些!”但他却拿出师傅的口气,叱一声:“追不上就别退了!”文信儿听出他师傅的口音,答一个“是”字,便停步下来。于志敏再一连两纵,才追到蝉儿背后,很自然地唤一声:“蝉姐!你们先回去罢!”身形一闪,又向一颗小黑点追去。蝉儿被夫婿甜甜地喊一声“蝉姐”真如一碗凉蜜,沁人心脾,脚下不由一缓;却又恨他不早些赶来,这时容颜已毁还有甚么值得留恋?想到此时,不由得狠狠地一“哼”,直奔向侧面的树林里。和蝉儿交手那老者的艺业确是不俗。他虽较蝉儿起步早一些,但初时不过相隔一二十丈,跑了一阵子之后,竟相隔有百多丈起来。于志敏一阵急追,相距有二三十丈,本来一纵可达,猛见那老者面前不远,恰有一座树林,生怕他木遁而去,急用尽功力,一掠上前。那老者已知被人尾追,而且知道尾追他的人,艺业要强过他几倍,否则,不会恁般轻易追得上来。这时一闻衣带风声临到头顶,急一挥双袖,袖风、掌风,同时向上打出。斜里一飘,堪堪到达树林的边缘。于志敏身在空中,骤然被袭,只得一提真气,再升高数丈,在这一瞬间,已被那老者逃入树林。一气之下,身子飘往老者入林的上空,双掌往下拍,只听“咯咯”一阵暴响,方圆十丈内的树枝树叶全被掌劲摧毁在地。但是,由得于志敏掌力再雄,再猛,到底因有枝叶挡灭不少,并未直接打中老者的身上。这一掌过后,反闻林里面桀桀怪笑,并还赞一声:“果然是好掌力!”于志敏敢情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敌人讥笑,虽然并无别人,嫩睑也不由得自行发热,喝一声:“我不追你进阎王殿不算!”恃着自己艺业高强,竟不理“遇林莫入”那句老话,将罡气布满周身,向笑声来处一纵。那老者躲在暗处,见月光下一条身影疾掠到头上,略一移挪站处,奋起双掌,暴喝一声,一股猛烈的掌风凭空上卷。于志敏早有准备,虽见掌风打来,毫不理会地一沉身子,往下直落,然后横掌一扫,“咯咯”一阵暴响中,掌风所及,林木齐折,只听到一声尖呼过后,似有人跌倒地上。他冷“哼”一声道:“看你还往那里跑?”大踏步向声音来处疾走。那知还未走得几步,忽见倾倒的树身后面黑影里,几十点寒星挟着劲风打来,一道黑影贴着地面倒射出去。这突然而来的暗袭,要换过别人必难幸免;但对于于志敏,却是毫无用处。只见他脚尖一拄地面,身形立即荡起,几十点寒星全由脚下擦过,他身形似毫不停滞地向前一滑,喝一声:“接掌!”单掌一挥,向那黑影打落。那老者以为自己一手暗器,总可将来人挡得一挡,让自己能够逃生,不料暗器无功,掌风已到达身后,没奈何只得闪在树后,拧转身躯,硬接一掌。于志敏这一掌虽是仓卒间发力,而且身体悬空,但那老者一接,立即感到如受重压,登登登,连退三步才站得稳步子。于志敏嘻嘻笑道“你这老贼能接小爷一掌,艺业并不太坏,先报个名来,待小爷送你一送!”那老者原是一位极端狡猾的魔头,他一见于志敏使出交换掷剑的本领,情知不是对方的敌手,但他也知道若不见准时机,胡乱一退,势必被一剑飞来,刺个胸背齐穿。所以,他仍然竭力与蝉儿交手,以侯良机凑合。果然不消多时,同伴死的死,降的降,于志敏将所有的剑收在怀中,当然再无第三只手发剑,若不趁机快走,定与同伴同一命运。他这种老奸巨滑的人,绝不会走投降受辱的下策,虚进一招,封住蝉儿的剑势,立即抽身倒跃,拔脚狂奔,那知仍被于志敏追了上来,迫他交手。他当然明知对方说那”送”字的意义,嘿嘿干笑两声道:“我老人家也该有人送一送了,就是少个人陪我,有你这龙卷风陪我也行!”于志敏笑说一声:“好!”接着道:“陪不陪你,还得看你名头大小,斤两多少再说!”那老人干笑两声道:“我老人家无名小卒,不值得一说,斤两多少,你可看来!”说到最后一字,立即马步一移,只掌猛然推出,几十点寒星作为掌风前导,当中还夹两圈黑物,一上一下朝着于志敏的头顶上及身前打到。
 
《明驼千里》――第 二 回
第 二 回 忠义为先 月下擒逃捕 奸谋绝险 床上掳娇娃
于志敏心里暗自好笑那老者尽用这些废铁,有何好处,正想一掌把它震开,蓦地脑里恍若电光一掠,另一个念头立刻浮起,心想:“方才这老贼已用了一遍暗器,并无作用,为甚还要来第二遍?他念头一起,自觉蹊跷,急一晃肩胛,穿过几株树隙。那几十点寒星倒不起什么作用,惟有那两团黑物“波”地一声爆出两蓬蓝雹,霎时腥臭难闻,中人欲呕。于志敏幸在早年曾服过银果、鳗血,寻常毒物总可抵挡得过,但也因那股臭气逼得他摒着呼吸,连发几掌将那毒雾吹散,定睛看时,那老者又已穿过十几株树隙,没命地逃奔。原来那老者把生死看得十分重要,明知暗器未必奏功,所以一待两圈黑物爆开,认定对方暂时无法追赶,立即趁机远遁。他本来可以跃上树梢,走得更快,但这树林上面,枝柯交错,要跃上去,免不了会发生摩擦的音,因而被敌人循声追赶、利用。有的树林内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以轻功飞走,不至于还发生响动。那知十志敏一见那两蓬蓝雾,再嗅到那股臭气,已知老者是谁,喝一声:“逆贼!留下头来再走!”身形一晃,竟像穿花蝴蝶由树隙疾掠过去,相距还有两三丈,就突发一掌。那老者听于志敏这么一喝,情知对方已察出自己身份,此时跑也跑不掉,索性横了心肠,一跃上树,厉喝一声:“到这儿来打!”于志敏一掌落空,也暗赞道;“怪不得这厮被曹奸看上选当西殿都指挥,果然有一两手!”随喝一声;“还怕你有什么诡计不成?”立即跟踪上树。两人身法都十分神速,由树顶上一路追逐,直到达一块旷地。这块旷地敢情是荒芜了的麦田,那老者停身下来,回头喝道:“龙卷风!我汪信一与你何仇,为甚一定要赶尽杀绝?”于志敏冷笑道;“好一个西厂都指挥替曹奸贼做尽走狗,戕害忠良,我先问你,有多少忠良死在你的手下!”汪信一桀桀怪笑道:“到底死了多少,我汪某可没有记帐,恕无可告,而且汪某奉命行事,也怪不得我!”于志敏见这位西厂都指挥,不但是江湖上一等魔头,而且在曹奸阉得势的时候,则事事弄权,忠良落到他手上,虽明知有死无生,但家属见自已人受那酷刑,也得倾家荡产,求他手下留情。照说汪信一得了人家的钱财,便应松一松手才是道理,偏他贪心不足,见有抽水可捞,想到谁没有亲戚朋友再抓下去,定必越得越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就会越大。因此,汪信一每逢敲到事主无可再敲的时候,他忽然借口“公然行贿”四字,将会替事主讲情的人抓了起来,并交出少许钱财作为贿赂的证据,坐实了别人的罪名,然后用酷刑拷问,授意他手下教这人的亲朋行贿,结果是一而再,再而三,昧起天良,依法炮制。所以每办一案,不但株累多人。而且不知多少人因拿不出钱来,被他用酷刑治死。东、西两厂两个都指挥的恶迹,于志敏在京时已查知十分详尽。因为拘捕曹吉祥的时候,他的嗣子曹钦,居然引军叛变。杀了锦衣卫指挥逯果,攻进午门。斫伤李贤于东朝房。杀都御史于西朝房,杀恭顺侯吴瑾于东长安门的街道上。当时于志敏要护英宗皇帝,禁城内外全由怀宁侯孙镗和他长子孙轨招来西征军与曹钦的叛军激战,事后才知曹党漏网的人不少,东厂都指挥部牛祥明,西厂都指挥汪信一,也没有捕到。要是于志敏当时出城追捕,也许可将牛祥明和汪信一抓回去,无奈英宗早年经过”土木之变”,被瓦刺也先惊得他魂飞胆散,这时虽在深宫,一听说外间兵变,仍得周身像农妇筛糠般抖个不停,无论如何也强挽于志敏在身旁壮胆。于志敏本来极不愿意,为了使曹贼明正典刑,抵好暂时忍耐,充当几天临时侍卫,待斩过曹吉祥京里稍为安定,才请旨特赦因“夺门之变”被冤杀的忠臣。英宗皇帝这时对于于志敏自然百依百顺,忙降旨特赦,并挽他在京任职。试问于志敏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岂能让爵禄羁绊?而且说起来,英宗还是杀过他一家的大仇人,岂能忍得下心里面的痛苦,腼腆站在英宗身旁?所以,他勉强再待两天。便借口江湖未清,老父未安,辞别了英宗,直赶来河间府。不料才过东碇,就发现路旁树上留有不少暗记,仔细揣摩,似有不少江湖人物向西汇合。于志敏虽猜不出里面包涵有何种阴谋,反正有恁多江湖人物集体行动总不该是什么好事。因此,他星夜赶到西碇,巧遇上奸贼放火烧屋,引导他该走的方向。及时解救了诸义侠一场危难。这时,见西殿都指挥汪信一居然把迫害忠良的罪恶,全推向曹吉祥的身上,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样样都是奉命行事,那就跟你主人去罢!”江信一一听桀桀几声惨笑道:“你说得好轻松!曹贼已经死了,还要跟去,难道想教我死?”于志敏见他竟也骂曹吉祥为曹贼,不禁愕然。汪信一似懂得于志敏错愕的原因,哈哈一笑道:”这并没什么希奇,要不是这样,曹吉祥怎会倒下?”于志敏听他这几句话,像说曹吉祥之败是因他故意弄计使曹奸踏上机关,自寻没落似的,不由将信将疑道:“那么你为甚要逃?”汪信一神秘地微笑道:“不逃?城门火火,殃及池鱼,万一一时辩驳不清,受了一刀两段,岂不太冤枉?”于志敏心想:“是呀!我祖父和岳祖父也就是这样身死的呀!”因为联想到两家的惨状,不觉低头沉吟起来。汪信一似因狡计得售,得意地哈哈一笑道:“你想回当年你家里的事,可就该知道君王刻薄寡恩,不如……”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触动于志敏的灵机,猛喝一声道:“你且住口!既然知那曹吉祥图谋不轨,为何不把他所做所为向皇上告发,博个封妻荫子?”汪信一被于志敏猛然一喝,不禁吃惊,待把话听完,才又嘿嘿两声干笑道:“不是说皇上刻薄寡恩么?”于志敏一听到他干笑的声音,心里就觉到不快,“哼”一声道:“你说故意引诱曹贼蹈机,到底是真是假,我无从知道,但你陷害忠良,勒索忠良亲友总是事实,好打跟我回去面圣,不然,包管有你好受。”汪信一见骗他不倒,杀机再度兴起,浓眉一竖,冷冷道:“要叫我汪某回京,请你今生休想!”话说一半,已一连劈出几掌。于志敏只用两成真力相抵,边打边笑道:“要不是你做贼心虚,小爷几乎被你骗了,久闻你有一套七煞阴风掌,怎不使出来让我见识?”汪信一连自己的武学都给叫出来了,可见人家对他了如指掌,惊怒之际,接连吐气开声,右掌雄烈,左掌阴柔,两股绝不相同的掌劲,绵绵不断发出。于志敏一心想磨够对方的绝艺出来,一面腾挪闪避,一面乘隙进招,把真力由两成加到三成、到四成,在他快速的身法之下,汪信一招式一缓,不是被一掌打在肩上,便是被一脚踢中屁股,被打被踢的部位又麻又痛,急得汗流浃背,哇哇怪叫,心想不打也无法停手。约经顿饭时间,那汪信一双肩和双臂也不知被打多少,被踢多少,明知对方不会立即取他性命,也不由得心寒股栗。于志敏见他已将“七煞阴风掌”重演一遍,知已没有甚么能为,又嘻嘻笑道:“阴风掌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希奇,听说你还有一套什么名堂,还不快点搬出来,难道留着装棺材不成?”原来汪信一除了掌法精奇之外,兵刃也很有点功夫,他一对青磷魔焰剑几十年来未曾败过,只因自恃过甚,认为一套阴风掌已够对方难敌,只要对方被掌风沾上,都要皮肉尽脱,登时冻僵,却忘了对方会大破岗底斯山,血战雪崖,那么寒冷的地方,尚且无恙,那还会怕上以真气练成的阴风掌?所以被于志敏一上来就打他无法还手,想使用赤磷魔焰剑也没有机会。于志敏把话说完,尚不见汪信一有拔剑的样子,而且也看不到他背上有剑,索性把身法一停,喝道:“怎的,难道……汪信一既狡且狠,就在于志敏身法一停,话末说完的时候,忽然猛一顿脚,拔高十几丈,一蓬光雨倒洒下来。于志敏只道他仍打着逃的主意,正要起步追去,忽见蓝雨下泻,知这青磷剧毒,沾惹不得,急一沉身子,连发掌风把它吹散,一面注视汪信一,生怕他乘机逃走。汪信一已经横了心肠,那还作走的打算?尤其他身受于志敏那种四成真力的掌力,虽打得十分疼痛,但仍勉强挨得下,误认这少年功夫不过如此。青磷麾焰剑无论剑身和剑气都含有剧毒,总要仗它找回几分面子,所以一纵起身躯,先甩出一蓬青磷粉,立即就腿上拔出不到一尺长短的小剑,冷笑一声,一招“寒鹤栖塘”带着一丈方圆的蓝光,盘空而下。于志敏看他两枝小剑居然也滟滟生辉,各有几尺硭尾,情知是件宝物,心想“这厮的艺业不过和干坤一发皈命妖道相仿佛,怕他作甚?”见汪信一得意洋洋舞着小剑悠然而下,不知他凭甚么那样自恃,只得闪开丈余,盘算怎夺下对方双剑,好给蝉儿、玉鸾作见面礼。汪信一这时已落到距地不过三丈,骤见对头闪开,敢情得意已极,桀一声笑,双腿一夹,身子暴射过去,一招“猛龙擒虎”双剑向里一合,两条蓝蓝湛湛的硭尾,斜扫向于志敏颈上。于志敏喝一声“好!”头一低,脚一挺,反由汪信一脚腹下倒跃上去,趁势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掌。汪信一身在空中被于志敏这一掌击得他身形激射出五六丈外,急使一个“斛斗翻云”的身志立定脚跟,同时挥剑如飞,把自己周身护定,十丈内外,剑气生寒,臭气洋溢,于志敏竟被迫得在十丈以内打转。其实,蝉儿与汪信一交手的时候,估他功夫与静虚道长差不多;于志敏估他艺业与乾坤一发相仿佛。说起来,两人的估计都不曾估错,因为蝉儿遇上最厉害的敌人要算静虚道长,她与于志强两人对静虚一人,尚且被对方打伤,若非王紫霜及时赶到,恐怕已不堪想像。但是,于志敏在梅岭关遇上皈命道人,并不是他认为最厉害的敌人,只因汪信一双剑带硭,又毒又臭,才迫他不敢过分接近。这时于志敏虽是空掌应敌,但他已决定应采取的手段。心想:“我不用手打你也要把你累个半死!”他一想到再过一会儿,这位西厂都指挥该是什么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施展出“一片丹心”的气功,遥遥地贴紧对方的护身真气,由他拖着自己的身子来转,而自已毫不费力地加以嘲弄。汪信一只听笑了一声,就找不到对方身影,刚挥剑回头,又闻笑声发自背后,一连几个转身,都是同样结果,这才猛省对方用的是那一种身法,看不出这少年居然练到无上的本领,而且相隔十丈以外,仍然能够不即不离,任由自己的真气去引动,不禁骇然停步,在原地舞剑自保。于志敏见他停下,自己也只得停下,却同时吸进一口真气,用“千里传音”的气劲大喝一声“怎的不转了!”这一声断喝,就像迅雷般在汪信一耳边暴响,几乎把他耳膜震破,吓得“嗷”一声尖叫,跃高十五六丈。于志敏不由得自尝杰作,纵声大笑。汪信一听耳边那声暴响,以为敌人已到身旁,这才惊得直跳,转头一看,见敌人仍好端端站身在距离自己起步的地方尚有十丈左右,蓦地想到方才一喝乃用“千里传音”的气功,不由更是大骇。要知这种“千里传音”而且还要“入密”的功夫,除非苦炼百年,气功到了最高境界才行。纵然如此,也不过能使声音远近如一,细若游丝,声若蚊蝇,仅能使受听人辨得音义而已。如果要练成象狮吼。像雷霆一般的巨响,若没有绝世的奇遇,只怕多转投几次胎,也未必能够。汪信一的劲功、气功、内功、若不是登峰造极,奸贼也决不会选他担任西厂的都指挥。但也因他自家儿懂得这个难练,才越被对方的绝艺震惊,正如同没见过老虎的人,以为他不过是一只大猫;不见过狮子的人,只以为是一只大狗。当他一知道是老虎,是狮子,便会吓得抖索不已。这时的江信一发觉于志敏艺业竟是恁般高强。那还再敢恋战?不待身躯落地,便双剑向下向后连挥,乘着挥剑时反激起的劲道,猛向外扑。恰像怕狗的人,尽将手中棍向后猛打,仍然不敢回头再顾,恶狗是否追来。汪信一一阵乱撇乱打,好容易待得身形落地,拔脚狂奔。因为不见有人追赶,心想;“这条命总该是我的了”他究竟跑了多远,自己神魂颠倒中那会知道?敢情他已周身大汗,气喘如牛,只好停下来,揩一揩额角的汗珠。那知在这时候,于志敏却格格笑道:“要打就打,尽在那边跺脚作甚?”这一句,提醒了梦游人,汪信一猛然回头四顾,敌人相距不过十丈,山丘在左,河水在右,树林在后,麦田在前,可不是仍在原地不动?(按:汪信一发现这一种奇事,他以为走了很远,事实上一步也未曾走。这种现象,现代心理学上有所解释,大凡某人念念不忘某一件事,便发一种“离魂症”,也可说是”精神分裂症”。有些人夜间走路,越走越害怕,越害怕就越着急,走到天亮还在原地,认为着鬼迷,与此缘因相同,交代过了,便不再晓舌。)汪信一这一惊岂同小可?心想:“这小子敢情还会妖法?否则,怎能用缩地法缩我转回原地来?”他曾听人说过,若是遭鬼迷,只要停脚下来,向四周洒一泡尿,定一定神,便可认得清道路。这时,汪信一神魂颠倒,恍如梦寐,到底是真?是梦?是魔?他已不能把握,当真拉下裤子,对着于志敏将尿射出,一面还猛喝:“打鬼!”于志敏起先看他在那边掏腰间,(按:那时候的裤子没有裤扣。)以为他要施用什么暗器,正要留神,不料一道尿水射出,又猛又急,几达身前。再听他不断地猛喝,这才想起这位魔头已得了丧心疯的病症,不禁好笑起来。于志敏学过瑜珈门的功夫,医治汪信一这种落魂病本无困难,但对于这种万恶不赦的魔头,何消医得?一步赶前,点了他第十四节椎骨下的“命门穴”,废了他一身武艺,缴了他的双剑,再将他那歹毒的暗器深埋地底。汪信一被点了“命门穴”浑身乏力,连腰脊都不能伸直起来,只有任凭炮制。于志敏将他的腰带解开,把他捆得像一个大元宝,提起来向家里飞纵。不消多时,回抵新建的家,只见诸义侠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说些甚么。于志敏虽然多年未见老父,方才也不过是略谈几句,便自追敌,但在月光下仍认得出亲父与哥哥站在一起。想起这些年头,老父不知如何受苦,已是悲从中来,将汪信一往瓦面一放,即在亲父的面前跪倒,只唤得一声”爹!”勉强再说一句:“敏儿回来了!”已是悲不自胜,再也说不下去。于冕也是怆然,他虽由长儿志强口中获知小儿志敏一切,加上近日来的重重喜事,老怀十分安慰,但父子相逢,总免不了流下几行热泪,然后进出一句;“敏儿!苦了你了!”双手把这位爱子扶起,揽入怀中,仔细端详一番,老泪又成行落下,还是骆中明过来相劝,才止住他两人的悲戚。父子相对半响,于冕才收泪道:“先见见几位前辈!”执住他的手走往诸义侠面前,一一替他引见。其实于志敏和这些义侠,多半已经见过,只需引见塞马先生师徒,孟开先、武隐真鲍逸志、盛凌如父女等八人。这些义侠方才已见到于志敏的真功夫,无不叹他为人,真个有龙卷风那种威势,当者立摧,各由衷里恭赞几句。于冕待他这位爱子与诸义侠寒喧片刻,才指着纵槽交错的尸体道;”敏儿!你说这些惹厌的东西怎生区处?”于志敏道:“请爹和各位前辈回厅里坐,待儿和哥哥几人来办就是!”朝信儿招招手道;“你也过来!”文信儿见师父喊他,急过来跪倒,恭喊声;“师父”于志敏当着爹爹面前,只得按下嘻笑怒骂的性格,但仍眉头一皱,“哼”一声道:“你这是怎的?”文信儿猛觉师父正不喜这一套,慌得一跃而起。文亮呵呵大笑道;“老朽这位小孙,谁的话也不肯听,还是听师父的话,索性跟师父好了!”于志敏笑道:“以信儿这份姿质,若能适时用功,不难一日千里,可惜晚辈不能在家久住,只好由他自己摸索,虽是同样有效,时间上却需要很久了!”文亮见说他的孙儿能够大有进步,已自心喜,及听到后面一句,却又有点担忧,忙问道:“小侠还要去那里?”于志敏微喟道;“要往瓦剌,说不定还得往玄冰谷走一趟!”说道“玄冰谷”,各人同时一震,于冕忙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于志敏道:“本来是越快越好,迟了只怕追牛祥明那厮不上!”牛祥明是东厂都指挥,各人全都明白。塞马先生忍不住“哦”了一声,指着被捆成一团的汪信一道:“小友擒来这人是谁?”于志敏道;“这就是方才和蝉姐交手的西厂都指挥汪信一!”秦玉莺忽然“咦”一声道:“蝉妹怎还没有回来?”于志敏也诧道:“方才我追这汪信一的时候,曾经遇上她,并还请她先回来,怎的还未见回到?”各人虽觉得有点奇怪,但决未料到蝉儿会失踪,于冕想了一想,旋道:“她或者另有事去了,你先把这屋面上的东西去掉,回厅里再说罢!”随即招呼各人回转厅里。于志敏和于志强、信儿,将死了的奸党首级割下,挂在树上,再将擒下的人废了他们的功夫,然后用化骨散将尸首化了。待驱那些被擒的人回到院子里,却见厅上一阵混乱,玉鸾的眼泪未干,其余的人脸上都显出焦急的神情。于冕一见于志强和于志敏进来,劈面就道:“柳娘子走了!”这话可把于志敏听得一怔,过了半晌,才问道:“不知她为甚么要走?”玉鸾虽未与于志敏合苞,但夫婿当前,未免娇羞不语。玉莺接着道:“谁知蝉妹为何要走!还是妹妹回房里卸装,见她在桌上留字,这才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于志敏蓦地记起蝉儿和汪信一交手的时候,用布蒙脸的事,首先一个疑问,以为蝉儿失贞才羞与相见,接着又自己否决了这个疑问。因为如果她已失贞,大可不替自己人尽死力和敌人相拼,而且已方诸侠尽是语声朗朗,肝胆照人,决没有谁做这大煞风景的事。他眼珠一转,急问道;“蝉姐留下什么东西没有?”玉莺道;“她带了一个首饰盒走了,留下不少敌人的尸首,房门口有,厨房里也有!”于志敏道:“嫂嫂带我去看!”玉莺被他称一句“嫂嫂”也不禁脸红,却是不能不答应,只好说一句:“跟我来罢!”便当先引道。老一辈侠义自然懂得礼数,不好跟进闺房,只有几名女侠与于志敏弟兄跟在玉莺后面,先看房门口几具尸骸,再往厨房一看,即见灶毁壶碎,水渍满地,在几具尸体中,有一具几乎被剁成碎肉。于志敏何等聪明?一见这般情景,不禁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又何必?我岂是贪色之徒!”秦浣霞诧道:“你这话说给谁听呀?”于志敏霍然猛省,把厨房里的情景一一指出,并加以解释道;“看这大罐子是被剑劈开,然后跌碎,这罐子外面尽是煤灰,罐内却是干净,料必是烧开水所用……”秦玉莺见他说得有理,不由得点一点头。于志敏续道;“因此则被剑劈开之后,里面的开水自然会把人淋得满头满脸……”各人至此不禁“哦”了一声,敢情已明白大半。于志敏又指着几具尸体道:“这些尸体被开水烫得满脸浮肿,蝉姐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她恨极敌人使刁,才将这具尸体剁成寸肉,看来这人定是当时打碎锅灶,投罐伤人的恶贼。”他说到这里,门外忽有人颤声道;“这位少爷说得真对!”秦玉莺回头一看,忙道:“秦三叔!你当时躲在那里?”秦三正是当时幸逃一命的厨子,立将当时厮杀的情形,一一描绘出来。秦玉鸾不禁望于志敏一眼道:“这事应该怎样办,就看你的了!”于志敏眼眶一红,长喟道:“我这时方寸已乱,那能想出什么选好的办法?只好待事毕回来,踏遍天涯找回蝉姐就是了!”秦玉鸾与蝉儿的情份最深,听夫婿解释蝉儿失踪的详情,由尸体上的水泡,联想到蝉儿的脸孔,已哭得梨花带雨。这时再听他说话不着边际,也忘了自己尚未与夫婿合欢,鼻里“哼”一声,回身就走。于志敏当在多人面前,不好去拦阻,忙对玉莺道:“嫂嫂快替我拦一挡,别又少了一个?”敢情于志敏急不择言,秦玉莺脸红红地“呸”了一声道:“你的人多着哩!”到底还是担心胞妹再出岔子,急急忙忙地走了。于志敏莫明奇妙地碰了钉子。回头一想,也自觉失言,讪讪道:“哥哥!你们叫人把这几具废物照方才的方法处理了罢!我去叫信儿来帮你!”借故抽身,转出中厅,叫文信儿往厅内帮忙,自将蝉儿出走的详情禀告他爹爹。明因师太听罢经过,不由叹息一声道:“蝉儿这孩子也太可怜了!这总是贫尼照顾不周之过!”各人也不禁吁欷,一片愁云笼罩在每一人的脸上,于冕自觉十分难过,吩咐于志敏一句;”你先往书房歇息,明天从长计议便了!”晨鸡息唱,满天红霞,秦于两家的宾主俱已忙着打扫庭院,清扫血迹。于冕亲与骆中明和几位老侠押了贼俘,着人挑了首级往府衙报官。要知府尊曾亲来拜会,而且这些贼俘俱是钦犯不亲往交割清楚,怎么能行?再则爱子于志敏与秦玉鸾尚未正是合苞,若不趁这时候完成这椿大事,待他远去瓦刺,再往玄冰谷知道几时才能够回来?”那知这几位老侠走不多时,阿琼忽然一声娇呼道:“你们快点进来呀!”于志强和于志敏正在指挥佣仆打扫,闻声知道有变,急忙走往闺房。阿琼脸红红把房门一挡,叱道“谁叫你们?”兄弟两人不禁愕然停步,明因师太和龙啸云、秦浣霞、盛逸芳等相继到达,阿琼让群女们进入闺房,于志强兄弟只好退出中厅。过了一会,明因师太手里拿着一朵淡紫色的绢花,步出中厅。于志敏一见,诧道“这是仙女教的紫荆花,前辈由那里得来?”明因师太听他能说出绢花的来历,面露喜容道:”仙女教?那个仙女教,你快点告我!”于志敏听明因师太要问他有关仙女教的来历,不由得满脸通红,半晌说不出声来。明因师太见状猜中几分,正色道:“昨夜的事,确是太过离奇,莺儿妹妹同睡一床,鸾儿被人掳去,莺儿竟丝毫不觉。方才阿琼见她两人还不起床,拍门又没有人答应,心知有异,一推窗门,竟是虚掩,俟越窗进去,发觉少了鸾儿,而莺儿却昏沉如死。连……”她猛然一顿,接着又道:“这时莺儿已醒过来了,但一切茫然,枕边却留有这朵绢花,你知道来历就好,不方便和我说,可先告诉你哥哥,由你哥哥告知你嫂嫂再转告我知道便了!”把紫绢花留在桌上,径自走了。于志敏拿起紫绢花一嗅,点点头道:“是仙女教的东西,半分也不会错,这臭东西竟闹到我家来了!”于志强着急道:“你快点说出来历,好待我转告……”他本待再说“你嫂嫂”,因为睑嫩,恍然中止。于志敏顽皮地一笑道:“说下去呀!说个嫂嫂有什么关系,我喊都喊过了,难道你还怕说?”于志强见这种时候,这位顽皮的弟弟仍然好整以暇地只顾开玩笑,急得尽是跺脚,连催他快说。于志敏又笑一笑,才认道:“仙女教是近几月来新兴起的一种怪教,据说教里面没有一个男子,所有的女子都是年轻貌美,而且个个都是处女……”于志强不禁“哦”了一声道:“难道不嫁人?”于志敏横他一眼道:“这个你自己问去,我不知道!”于志强被他抢白得讪讪地,做声不得。于志敏笑道:“你那毛猴性子依然未改,既不听话,又爱打岔,嫂子教你那么久,也没把你教会!”接着又道:“因为仙女教新近创立,所以四出掳掠有根骨的少女作为弟子,敢情玉鸾妹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仙女教的人看上,所以趁着我们打了半夜,疲惫沉睡的时候把人掳走。不过,她们掳人的目的是当作弟子来教导,一时不致于有碍。”于志强诧道“是不是处女,她们怎会晓得?”于志敏“哼”一声道:“亏你还是男人哩!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纵然看不出,只要将守宫沙一点在女孩的皮肉上,那还不立即判别?”于志强自己骂一声“我这头脑真钝!”地又问道:“说来也奇,浣霞姐姐、逸芳姐姐为何没有被抢?”于志敏道:“这一点倒是我忘了告诉你,仙女教要的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把人掳去之后,就在枕边留下一朵紫绢做成的紫荆花为记,本来她们活动的地盘是在西倾山一带,怎生来到中原,我就不知道了。”于志强忙问道“她们总坛设在那里?教主是谁?你可知道?”于志敏摇摇头道:“总坛的确实位置没人知道,但是,总可以查得出来,据说那教主年纪很轻,也不过二十来岁样子,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这事还是一位被掳的少女逃出来转述的,那少女逃出西倾山不到一个月,就不明不白死去,死后周身发黑,想是中了蛊毒。”于志强问到这里,已明白了大概,急走往后堂,将情由向他爱侣详细说明,并询夜里的情景。原来当夜玉莺惟恐玉鸾因蝉儿走失而过份伤心。所以和她共卧一床,好加劝慰,正在喁语未休,忽然一阵香风透窗而入,姐妹两人立即朦胧睡去,直到阿琼进房发现她竟未穿中衣,慌忙喊明因师太等人进去,经过服药,推拿,才醒了过来。玉莺见胞妹失踪已是着急,待发觉自已中衣半褪,更疑被人采花,恨不得立即死掉。但她私自一验,又觉并无异状,呜咽之时,听到夫婿转说仙女教的情形,才大大放心,破涕为笑,急道:“待我去告诉妈!”龙啸云听了长女的转述,虽知幼女暂时无碍,却也令人担忧,忙将情由转告明囚师太,一同找幼女婿设法挽救。于志敏对秦玉鸾虽然无所谓“爱”,但她既是亲父答应下来,也可算作自己一房娇妻,那能置之不顾?要知大破赤身魔教之后,于志敏得到闵小玲决绝的哀函,奉到亲父的手谕,经爱侣王紫霜催促他找回闵小玲,否则无面目来见家翁于冕,当时于志敏追了一程,但山深林密,闵小玲已获红花婆婆的真传,艺业自是不弱,她如果不愿再和于志敏相见,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于志敏艺业再高,也毫无用处。于志敏一直找到日落西山,呼唤得喉嗓音变,除了空山寂寂,并无人踪,只得含悲转回寓所,将情由对红花婆婆和爱侣陈述。红花婆婆虽有四位门徒,却特别钟爱闵小玲,所以将一身绝学悉心教导,见她能够选到英雄夫婿,自也十分喜悦,不料竟起这样一个大波折?想到当初,天地本来连在一起,竟被共工氏用脑袋把不周山触倒,以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可见天地间也得不到完满,人间那能不多恨事?(按“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是中国古代的神话。但是,中国现在有一条叫做西倾山脉,而且西部的帕米尔高原为世界的屋脊,东南的民答那峨海沟为世界最深的海沟,说起来不无道理,总比上帝造人的胡说来得科学多。,)再则,这事本是闵小玲自寻烦恼,怪不得于志敏和王紫霜。红花婆婆深知这层道理,反而安慰于志敏几句,使于志敏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决心要将闵小玲找回来才有个交代。于志敏这一决定,使红花婆婆想到近来传说有个什么仙女教,万一闵小玲人单势,恰被仙女教的人擒去,虽说无碍,到底也大失体面。忙将仙女教的行为对于志敏说明,要他特别留意仙女教的行踪,并亲自带了小玫、小佩两位门徒先下山去。于志敏默将闵小玲的去向想了一遍,知她若不先回师门,定是往杨柳树摒担琐事,然后出走。总不至于不顾师门养育之恩,远扬了事。再则她一身武学,顶着红花婆婆的名头,错非遇上茅士亨或赤身魔女那样的高手,别人也不敢轻易惹她,想到岗底斯山大事已毕,善后事宜并不是一两天办得好,自己要将得来的证物急送给英宗,好将奸党一网打尽,所以托付玉山樵者和各派英雄会商处理,又因为红姑与阿菩三女脚程较缓,如果一齐带走,生怕误了日期,若让她们自己走,又拍路上出了岔子,只好教爱侣陪着她们向河间府进发,自己辞别各人,猛展轻功直奔京师,毁灭了曹奸一系,尽雪两家的奇仇。那知甫抵家门,竟连续发生蝉儿出走,玉鸾被掳,这些令人皱眉的事。这时听明因师太和未经过正式拜见的岳母龙啸云再三相托付,只有唯唯的份儿,但他一想到得往瓦刺制止一场即将发生的大事,又觉得不该因私废公,心里面又浮现一个阴影。当天下午,于冕兴冲冲买了一大堆红纸、金纸、名香、红烛、红绸、红毡等做喜事用的物品回来,巧遇上秦方满脸愁云站在门口对他苦笑道:“亲家翁!这场喜事不做也罢!”于冕愕然道;“这怎么可以?”秦方摇头叹息道:“小女又被人掳去了!”于冕这一惊非同小可,连连叫道:“这……这……怎么得了?敏儿和……强儿都是死人么?”

《明驼千里》――第 三 回
第 三 回忍泪从军 艳婢心苦志将人比己 少妇纳新姬
秦方见于冕着急起来,连才回到家门的儿子也骂了,想起这事发生在夜间,休说他小兄弟,连到所有寄宿在于家的侠义,何曾不个个是死人?本要说明原委,因见于冕身后跟着不少前辈。知一说出来,彼此都显得尴尬,只好劝慰道:“亲家翁不必着急,令郎己知何人做案,不难水落石出!”几位老侠不明就里,只觉对方兀是大胆,居然敢来这里做案,不由暗自称奇。于冕被秦方一劝,自知急也无用,唉声叹气地走进厅堂,立即唤两个儿子到书房去斥责一顿待气稍平,才听取于志敏的禀告。其实,这事那能怪于志敏弟兄不小心防护?当夜闹到天交五鼓,才各自寝息,任凭是谁也料不到在天色将晓的时候,仍有人敢来持虎须。再则于冕替幼子答应了三房媳妇,经长子禀告之后,心想王紫霜可能与幼子做成一对,由于于王两家情份来说,决难推却,骆中明曾经见过王紫霜,也再三纵恿于冕将王紫霜也算成一份,所以起这座房子的时候,除了一连四进正屋,还另有回廊、厢房、天井、花园,将最末后一厅四房当作于志敏四房媳妇久居之所。因此,两兄弟所宿的书房竟和后进屋子隔了两间,若有什么响动,前面也难得听到。于虽听了幼子一番恭顺的禀告,心里也微微明白,长叹一声道:“这事怎好以配之魂己敦请府尊和都指挥同知来吃喜酒,敢情轿子已经上路,难道还要命人去挡吗,请他们拆回去?”于志敏一想,这确是有点尴尬,但事已至此,只有尽量设法,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忙道:“敏儿倒想出一个法子,不知可能使得?”于冕道:“你先说来!”于志敏道:“蝉妹出走,鸾妹被妨,玲姊也出走……”原来他早料定老父一知闵小玲出走,定必十分震怒,所以由京里寄信回家,只票告与王紫霜及红姑成婚的事,将闵小玲搁过一边,待当面禀告。果然不出所料,于晃一听到闽小玲出走,博得站了起来,喝一声:“什么?她为甚要走?……”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定是你私婚的夫妇,欺负玲媳致她赌气走了!”不问有理无理,重重地给于志敏两个耳副,还要大骂道:“你这逆子真气死我也,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我?”于志敏一续亲父震怒,已恭顺跪倒,既不敢吭声,又不敢运功相抗,被打得两颊红肿,两眼含泪。诸侠义见于冕叫他两位儿子往书房间话,不便听人阴私,各在厅上谈论玉鸾失踪与仙女教的事,忽闻于冕在书房里暴喝,怒骂,知他痛责于志敏,因为父母宾子,别人不便拦阻,只有骆中明与于家关系非浅,急奔往书店,一路众呼道:“老弟敢是疯了,有话怪慢再说!”一进书房,瞥见两兄弟跪在于冕面前,于冕还要再打,急架开他双手道:“给我一片薄面好不好?”于冕见是骆中明来劝,念及他招随老父多年,而且破家之时,多得他救出二小,为于家保存这一线香烟,这个恩不能不报,这个帐不能不买,只得停手苦笑道:“我正要打死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何劳老哥劝随?”骆中明见两小兄弟直挺挺跪着,于志敏两片撤脸被打得一片红肿,不由得怜惜起来,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五十不到,却是比找还要糊诊!敏儿才回来不到半天,就被你并成这样子,亏他懂得孝顺,不然,岂能让你打得着?要说他忘恩负义,我试问你,能做忠臣孝子的人,会是忘恩负义心人么?”念峻被骆中明触动衷肠,竟呜呜痛苦起来。于冕因心一想,再看跟前的情形,怒火稍息,回顾骆中明道:“老哥不知,我替他答应三门亲事,他总弄得走的走,放的放,你说气不气人?”骆中明听说连往岗底斯山寻于志敏的闵小玲也一并走了,大感突然地喝问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于志敏泣道:“玲姐到达网底斯山一共不到两天,头一天正是与魔教决战的最后关头,她还相紫霜、红姑……,”于冕忙道:“且往!什么红姑?你先说来!”于敏只得把红姑如何搭救他,后来如何被魔党所擒如何追踪解放,才连续大破魔教的情节说了。于冕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知恩报恩,只苦了我这几位媳妇,你快把闻姑娘怎么走丁的事说来!”于志敏最担忧的还是怕严父会责备私纳红姑一节,这时见他轻轻抹过,心神大定,续道:“当时玲姐姐和他两人协力杀贼,有说有笑,不料到了第二天晚上,玲姐姐忽然拿了一包东西交给孩儿,乘孩儿启阅的时候,她却走了!”于冕道:“她给你什么东西?”于志敏道:“是她得一封信,几绺头发,和爹爹给孩儿的手谕。当时孩儿也追寻到半夜;只是寻她不着!”于冕“唔――”了一声,眼角挤下几滴泪珠,凄然道:“你起来罢,你认为这事怎样区处?”碍在儿女私情,不便向爱子取索书信来过目。于志敏虽然获他爹爹命他起来,仍恭顺跪答道:“她们三人,二走一被掳,敏儿无论如何也得找他回来,尤其是蝉姐被奸贼以沸水毁颜,更当设法替她恢复……”于冕见幼子说时,语声朗朗,好像蛮有把握似的,不由一声“好!”接着道:“本来理当如此!”骆中明将两兄弟顺手扶起,对于志敏,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来一身魔阵,将来怎么得了!”于志敏似羞似愧,低头不敢做声。于冕亲切地注视爱子的秀脸,只觉他神清气朗,光采照人,心里也明白几分,轻喟一声,说一句,“也罢!生得灵慧,不见得就是福泽深厚,敏儿得步步当心才好!”话虽如此,但他也自知此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只见爱子恭身说了一个“是”字,他自己微微一笑,又道:“方才你说有法子教府尊不来,先说这事要紧!”于志敏定一定神说道:“孩儿并不是说叫他不来,而是将今夜的盛筵改个名目!”于冕道:“改换什么名目?”于志敏道:“我们改成一个庆功宴,第一、曹奸贼被斩,第二是西厂这些奸党几乎全毁在此,虽是我们尽力捕获,但我们不需居功,将功让给他们,由他详报,他们定是喜欢!”于冕道:“改成庆功宴,并无不可,但府尊原是为了你的婚事才来,须有人事先对他说明才好!”骆中明一拍胸口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他原是一位退职的参将,府尊不得不买他几分面子,所以服敢包揽这事来做。于冕见骆中明一口应承,喜道:“有劳老哥走这一趟了,恐怕府尊和范同知已经起程,须得早点前往哩!”骆中明道:“找立迎上去就是!”说罢告退出门,径自去了。于志敏想到一事,嚅嚅道:“玲姐她们走失,自然要去寻找,但紫霜她们在几天敢情就要到达,皇上听说东厂都指挥牛祥唠可能西走瓦刺。蛊惑也先再度入寇中原,曾命孩儿往瓦刺走一遭,杜绝将发的事件,一时不知先办那一椿是好……”于冕毅然道:“当然以皇命为先,那还用说!”于志敏自然知道以皇命为先,但也要得老父答允才敢放心,当下应了一声,和于志强退出书房,绕过厅堂,走往后院,这才松了一口气。秦玉莺早就听到公公在书房里发威,斥责他两兄弟,提心吊胆,不知他两人吃些什么苦头,一见他两人身影溜往后院,忙赶往后面,正遇上于志敏“唉”了一声,不禁好笑道:“这一顿排头敢情十分好受!”于志敏情绪纷乱,也懒得理会。于志强却勉强笑道:“你也该说句话儿解闷才好,还要赶来气人!”秦玉莺哼一声道:“你兄弟吃了公公的排头,那还不是你们自己不好,怪得谁来?谁该给你解闷儿哟?”于志敏猛然一顿胸,颤声道:“是我不好!哥哥!嫂嫂!你们好好服侍爹……”秦玉莺见他那一顿脚,竟把阶石顿得粉碎,知他性子比谁都烈,再听到他颤声吁咛,心里一惊,忙抱紧他一臂,呼道:“你想往那里去?”于志强也猛省过来,急把乃弟另一条手臂拖住,关切地喊道:“弟弟!你不能走,你要一走,爹爹该多么伤心,他天天盼望你回来……”于志敏原是一时强不开,觉得情魔困扰,一身茫荒,才想远遁天滚,让骨化飞灰,不给人间留下半点形迹,此时被兄嫂一阻,不由得施从中来,委曲得流下两行凄泪,主颤声道:“你们别说了,我自己知道,除了死,没有方法摆脱这么多的纷扰!唉……谁教我……”忽然一个甜脆的声音在门角格格笑道:“谁教你什么?谁放你长得太美了,教人家女孩子要喜欢你?死!没有那么便宜,多少人肯放你去死?”在这一阵笑语中,秦浣霞和盛逸芳已笑吟吟现身出来。盛逸芳接着秦浣霞的话尾,“唉”一声道:“不害着,偌大一个孩子,还要哭哩!”原来女孩子最喜打听别人的私事,一见他弟兄由书屋退出,躲躲藏藏绕往后院,玉鸳竟不向备人打过招呼,也匆忙的走开,就知有好戏看,盛逸芳和秦浣震互换一个眼色,立刻溜往后厅,躲在门后偷听,待见他三人闹成一团,才现身出来。于志敏被他几个一闲,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睁着一双目痴望着天空,敢情那飘浮的轻云,会启示他应走的路。秦玉莺年纪虽比他两人小,但嫁了的女孩子脸皮总要厚些,横他两人一眼:“你们还不过来劝他一劝,要是我兄弟死了,虽然轮不到你哭,倒也不好受!”盛秦二女被她这样一逗,不期粉脸飞红,同时“呸”了一声,拨头就跑,却把于志敏惹得“噗嗤”一笑。秦玉莺忙叫道:“你们别跑,一跑,他又要哭了!”这一来,无异让她两人跑得更快。但是,于志敏已无法再哭,也不能扳起脸来,他灵明一复,立听到又有脚步声走来,忙道:“嫂嫂放手!又有看笑话的来了!”这回到来的是明因师太和龙啸云,还有于冕和秦方也跟在后面,幸而玉驾和了志强都己松手,不然更加尴尬。于冕见他三人像木头般站在一起,幼子泪痕未干,也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老眉一坚,瞪着于志强道:“你们又闹甚么?”于志强生性老父震怒,那敢答话?还是秦玉莺看着父母在旁,嚅嚅道:“敏兄弟说他要死哩!”于冕冷眼向于志敏一扫,喝一声:“还不快拜谒你岳父母?”于志敏只好随声下拜。龙啸云虽因爱女被掳而伤感未尽,到底又得到一拉娇婿而略解愁容,受了于志敏四拜然后挽他起来,攒入怀中,抚摩他的病背,柔声道:“好孩子!年纪轻轻。怎好说那不好的字眼?你别着急,慢慢找你姐姐妹妹回来,一同这个快活的日子!”仰望着于冕道:“于老兄!这被于我也有一半的份儿,就不准你胡乱发恶!”于冕见亲家母这般说,心想:“走的是你的女儿,你受怎样就怎样,那还不由你?”当下笑笑道:“但凭亲家母教导就是!”龙啸云说一声:“当然!”拉着于志敏出外问七问八去了!这一夜,于府仍然大开盛筵,除了原有潘义恢之外,还有府尊和都指挥同知,与及他们带来十一二位大小将员,将近百名的兵勇,把于府头一进的大井和前庭坐得满是人头不论是官,是兵,莫不欲光见这位力剿魔窟,震惊帝座的少年英侠于志敏为快,府尊更情他一肚子文才,特要考一考这位少年人,不料对答下来,只觉对方真个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连他自己也不知、人家用的是那里找来的典故,只好喟然叹道:“于二公子这般才学,要去考文料,那怕不摭抬个把状元,光宗耀祖?”于志敏虽觉得这些官僚俗不可耐,也得强打精神和他们敷衍,唯唯否否,还算不失大体。当夜席终人散,于志敏将自给的几本图册给于志强。一本是他自练的各种功夫,转教于志强练习之用,另外两本是“连环珠玉剑法”和“盘龙剑法”,他在南昌和玉莺姐妹初见面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各教她一套剑法,却因连年奔走,没有机会,只在旅途上利用闲暇,绘成图册,这时交给哥哥转交嫂嫂。然后,再找文信儿过来,也交给他一本厚册,并吩咐道:“这本国册除了十二字与及履空蹈虚,束气成钢,展气成雷,三花聚顶,一片丹心等绝学之外,举凡我学过的东西,里面大半都有,只要你勤学五年,已赶得上当今最厉害的魔头,纵使茅干亨复生,也难得胜伤一招半式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进步,别人也在进步,半点也荒废不得大意不得……”文信儿对别人可算是十分顽皮,对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师父,却是必恭必谨,唯唯称是。于志敏续道:“再则:我给这本册子,你必须以一年的时间完全背诵得出来,并练得乃点不错,到了明年此日,必须将它焚毁,休教别人盗去而为害世人。须知练成这册上各种功夫之后,除了师姐,师祖母,你王师母和我之外,已无人能制,你要是把它遣失了,就是极大的罪过!”文信儿听得汗毛根根竖起,连说:“徒儿不敢!”于志敏笑了一笑,又道:“明天我就要往很远的地方,本想把你带去,却因你功力不足,去了反而累我,你回去睡了罢!”待文信儿走后,又对于志强道:“你那本上有制服信儿所学的绝艺,但你练的时候,得瞒着他练,这并不是防他,而是防那本书被别人偷去。”于志强正担心这一件事,至此才算安心,笑道:“你这人也太麻烦,既恐怕那本书会失,为何这样轻易传授?”于志敏笑道:“绝艺不传人,难道任它自绝?这鬼灵精根骨很好,经我用瑜珈术成就他三年功力,当然要教人教到底,否则,当初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再过几天,你两位弟妇和阿菩、阿萄、阿莎和瑾姑都要来。但我等不得她们,你将我的信交给霜妹,叫她往西倾山去找我!”于志强诧道:“往西倾山找你!你不是要往瓦刺去?”于志敏笑道:“我当然先往瓦刺,然后折往西倾山,只怕仙女教将玉鸾妹妹掳往西倾山,得先有人去打探,并看情形解救。于志强道:“她带来那几个女的怎办?”于志敏道:“红姑有了喜,和穗姑留在家里好了,瑾姑四人却要带去,我信里讲的有,不必多问!”就从袋里取出一封厚得出奇的信,交给于志强,便倒头睡觉。于志强却是思潮起伏,捧着于志够给他那本册子,又是喜欢,又是紧张,想睡也睡不着,索性挑灯翻阅,坐到天明,天色才亮,就听到文亮在前庭嚷道:“这小鬼一声不响就这样走了!”不禁一惊,忙怀了书本,往外问叫一声:“师伯!”接着闷道:“你说又有谁走了?”文亮满脸愁容道:“还不是你那师侄信儿走了?”随手交给一张纸条道:“你自己看去!”于志强接过来一看,下面只有:“禀告爷爷,信儿觅地练功,五年再见,敬祝安康。”十八个字,心想:“这小鬼确是可恶,连他爷爷不告诉一声,留字就走,那还成话?”忙问道:“师伯知他几时走的?”文亮苦笑道:“我要知他几时走,还不拦住他么?昨夜里他师父找他去,我正和各位前辈床谈,到随时不见他回来,只道你们留他在书房里睡,直到今早上我要用枕头垫坐练功,才发觉这张字条。”塞马先生对于冕笑道:“老弟起这庄院,敢情是日子没有拣好,以致犯了空亡,不然怎会走失恁多人口?”于昆被塞马先生打趣得无话可说,回顾于志强道:“主事是不是敏儿让他走的!”本来他已经有点不悦,但于志敏是文信儿的师父,师徒之间另有一定规擅,反以不绝厅责志敏,只这样轻轻一问。于志强将夜来的事禀过,接着道:“敢情信儿生怕练功的册子被偷被夺,所以觅地躲藏起来,又不顾连累文师伯在荒山时岭受苦,才夤夜出奔,倒不能怪他!”文亮听说爱孙已获于志敏亲传秘本,不胜喜悦,连声道:“我那全怪他,但信儿这孩子也太死心眼,有这样重大的事,要是对我说,难道我还不放他走么?”明因师太笑道:“师兄见人已走了才放马后炮,要是信儿还在,只怕志敏要带他走,你也还要跟着去哩!”她说的可是真话,文亮与爱孙相依为命,那肯轻易放走?信儿自然么明白爷爷的心意,得书之后,想到自来于庄纷扰,绝非安居之所,万一被江湖高手到来偷去秘本,怎生对得住师父一番苦心?所以匆忙留下字条,带了几件衣服、宝剑和几两碎娘,立即越墙而去。于志敏这时也睡醒起来,向爹爹和各人道过了早,便往后面独自梳洗,恰遇阿琼,又顺手交给她一套剑法秘抄,然后束装停当,拜别各人,独自赶往瓦刺。于冕是放过宫的人,只勉励他公忠报国,待爱子走了,却又感到一种萧索之情,直迫心头,默默地溶然下泪。这一天,夕阳西下,天边一片彩霞映得景物都变成金黄的领色,于冕远眺西北,心想目力尽处。激情便是爱子扬威的界域,不由得微吟着:“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葬胡火,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吟罢,蓦地一惊道:“我今天究竟怎的吟起这一首?”自觉不是好兆,急又高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冬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照,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他正高欲中,怒闻身后有人笑道:“老弟竟有此豪兴,看是老马不甘伏枥,又想再度出山了!”于冕回头一看,原来是塞马先生,也就微笑道:“若你还有出山之意,我只能望终老此生了!”塞马先生笑道:“我这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老弟你已变了高声,只怕想安居也安不下来哩!”于冕一惊道:“你说此地会有变乱?”塞马先生摇头道:“我非仙人,那能前知?以理来推,令郎虽然大破魔教,清除奸党,难保其中没有伪善的奸邪,妄图死灰复燃,我们现在人多齐一,也许他还不敢冒昧来犯,倘若一旦星散……”于冕惊道:“老哥哥你要走。”塞马先生笑道:“我一时倒是不走,但盛、孟、武、鲍四位,各有家室儿女,难道要在你这里作客世?再则明因师太虽与秦老儿是姊弟骨肉之亲,但她已削发为尼,也不宜久住红尘,还要云游去了,不过,她得等她首徒到来,时还走不了,反正不会住得太久就是!”于冕蓦地想到:“天下无不散之席”那句话,也免不了黯然。两人痴立多时,忽见正西方地平线上,出现几个白点,而且渐来渐大。塞马先生目力较强,已看出来的是七匹骏马,正沿着西湖边向这庄上疾驰。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忙道:“敢情是她们来了,快叫他们出来相认!”于冕愕然道:“你说是谁来了?”塞马先生道:“你那几位儿媳呀!”于冕猛然记起,连说几个“是”字,正待扬声呼唤于志强和阿琼,那边已传来一个少女声音道:“请问两位伯伯,这里可是秦家庄?”虽然相隔半里,但那声音依然清晰联异常,分明那少女的气功已达最高的境界。塞马先生一想,这还会是别个?忙扬声道:“正是!请问来的可是王姑娘?”那边笑答一声:“是!”几骑已改向疾驰而到。来的果是七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六人一色白衣白银。只有一位是一身红色衣袄,并且是少妇装束。七女一齐滚鞍下马,先头一位披着银色披风大氅的少女,立即朝塞马先生和于冕一拱手,笑道:“请问秦寒竹伯伯可在?”于冕一看这少女的面貌、装束和气度,已猜准她谁,暗叹怪不得爱子倾心,果然容华绝代。含笑道:“你是王紫霜姑娘么?老朽正是于冕!”王紫霜“啊”了一声,唤一声:“公公!”登时拜倒,余下五位少女和那少妇来不及上前,都原地下跪。这可把于冕慌了手脚,连连叫道:“姑娘请起!”话声甫落,几条身形由大门奔,吃吃一阵欢笑,跑到跟前,一个扒一个,把来的几人全都扶了起来。原来王紫霜在远处和塞马先生对答的时候,已惊动到明因师太等人,龙啸云更是喜不自胜,急招呼玉驾、逸芳、浣霞、阿琼,同时奔出,她自己搀的正是王紫霜,明太师太则挽起了红妨和理姑二人,五鸾无意中却搀起穗姑。阿萄、阿莎、阿菩,也分别被逸芳、演霞、阿系接了起来。龙啸云揽着王紫霜相了一相,但见她体态轻盈,腰肢婀娜,脂圆玉润,便知她已和于志敏合欢,虽替爱女玉鸾暗叫一声屈,但为了爱女将来的幸福,又不得不结纳这位爱婿最喜欢的美人儿,当下倏然一笑道:“姑娘比以前更关了,可惜敏儿已先走了三天,不……”王紫霜听说于志敏走了,不由得惊问道:“他怎么走……”龙啸云道:“你失别急慢慢再告诉你!”先叫人替他将马牵往后面,回到后堂,先引见诸女,待流洗御装然后同出前厅与诸侠义相见。于冕身为家翁,少不得备酒接风。于志强见个空儿,将于志敏的私画交给这位弟妇。王紫霜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还包有一封禀告家翁的信,至于留给她的信里,除了情话绵绵之外,还托她向于冕亲告,将穗!”和阿琼许配于志强。然后才说红姑有喜,不便远行,留在家里与穗姑为伴被此也有点照应,穗姑虽可留在家里,但她为了搭救穗姑,出过死力,并还身受重伤,应该带在身边,使她也有点安慰,所以连同三女带往西顿山,好好传受绝艺。这封信写得很长,王紫霜一面兴起无限甜密的感觉,一面也庆幸穗始此身有托。但她又愁穗始不愿意,因为她曾经试探穗姑将来作如何打算,穗姑眉宇间总带有几分幽怨,说顾意跟她一辈子,弦外之音,那会不觉?她想了一想,觉得这事应该找龙啸云商议,否则,教她如何能把这事对家翁开得出口?恰好这时龙啸云也正要找她,不由得朝于志强神秘地一笑。于志强虽觉得这位弟妇笑得古怪,但由他挖空脑汁,也想不到平白有两块天鹅肉落到他的嘴里。龙啸云所要找王紫霜的缘由,就因为知道爱婿对这位美人最是倾心,为了她爱女日后的幸福,只有输情结纳。这一夜龙啸云就切宿于府,和王紫霜、甄红姑同睡秦玉莺的床上,问长问短,拜投,要二女设法扫救秦玉鸾。王紫霜虽觉有点酸味,却是义不容辞,当下满口应承,趁机托她内于冕进言,替于志强纳阿琼和穗姑。龙啸云听得一性,立刻又好笑道:“我真是老娘倒绷孩儿了,反而先要替你这孩子做一椿大事。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不相信你那家翁还会有甚花样出来!”王紫霜笑喊一声:“妈!”接着又道:“你还该去问玉鸾姐哩!别是她头一个不答应,那才糟哪!”龙啸云笑道:“我那女儿并不是小气鬼,你两人都容让得七八个她就两个也容纳不下?不过,倒先得鸾儿的口,好待你安心就是了!”王紫霜在她腰间连揉,笑道:“妈快去!我还要先找穗姑过来!”她这话说得大声了,却给睡在面房里的穗姑听到了,齐声问道:“姑娘找我们么?”红站叫声:“不好!只怕阿莎那三个小蹄子也听到了!”隔壁“噗”一声笑道:“我没听到!”分明是阿莎的了声音。原来三女正睡在隔厢,那里会听不到?她们正各自担心自己的命运!王紫霜笑着骂道:“浪蹄子再敢多嘴,当心我把你轰出去!”阿莎笑道:“我知道姑娘舍不得害我们哩!”王紫霜对这几位口齿清晰,手脚伶俐的夷蛮少女确是舍不得放地们走,这时断她自己说了出来,却有点轻嗔道:“我偏要哩!”下面部接着一句:“不准偷听了!”红站也叱她们一句,待阿莎三女不敢做声,这才唤一声:“穗姐!请你过来!龙啸云自知不便,忙走往第三间正屋,找她长女谈判去了。穗姑听到红姑的呼唤,不知有什么要事,慌忙披衣过来,王紫霜要让她上床躺着,她却连说“婢子不敢!”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床。原来自九龙场魔教东南总坛被队之后,穗姑便自居婢妄,称于志敏为“相公……少爷”称王紫霜为“姑娘……小姐”,对在魔教时同一辈份的红姑,也尊称为“姐姐”,而自称为“婢子……小妹”,总盼望有一天能够获得爱怜。这时听王紫霜要她上床,不由她又羞又喜,但话未说明白,仍然坚持不敢逾越。王紫霜见穗姑不肯上床,只好作罢,亲切地牵过她的手,唤了一声“姐姐!我有句很要紧的话跟你说……”穗姑忽听她唤得那么甜,猜想自己一片苦心终能达到目的,不禁惊喜得浑身大震,竟站不稳脚,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王紫霜和红姑见她恁般激动,也会心地笑了起来,交换一眼,续道:“你我回来也有好些时候了,你看大哥的人品怎样?”这一问,可把穗姑问得好像一盆冷水浇头淋下,一股凉气由顶门直透丹田,又很快地反冲顶门,登时四肢冰冷,凉气塞喉,竟晕倒沫上。王紫霜和红姑见她突然变成这样,立即明白,不由叹一口气道:原来她在暗恋着阿敏,这事怎生是好?”红姑滴下几滴凑惶之泪,抚然道:“先把她救醒过来再劝她罢!话已说出,要是改口起来,三四方面都不方便!”王紫霜知道红姑说的是道理,要是不教穗姑嫁给志强,仍由志敏收房,岂不变成弟占兄妄?这时深怪自己甚至于志敏都未看出穗姑的心意,以致有此大错,说不定会害她一生。想到这个“害”字,又联想到方才阿莎所说话,又是一惊,暗道:“难道这个死丫头都是同一心眼?”说起来还是救人要紧,虽然穗姑只是情急晕倒,久了也济元气,只导替她推宫活血。过了一阵穗姑悠悠醒转,长叹一声,泪下如雨。这时候隔厢也传来很轻微的啜泣声,想是毁莎三人也洒下同情之泪。王、甄,二女见她哭的恁地伤心,也陪同垂泪,过了半晌,红姑一开始相劝道:“我们都不知姐姐竟是恁般喜欢那冤家,只见大哥敦厚,老实,才替姐姐想起这终身大事来,方力已把话说了出去,只好待秦妈妈回来再说了!”穗姑醒后自觉一切美景都已幻灭,心里空空洞洞,惨惨凄凄,不知如何是好,听了红姑相劝,更是伤心,但要说把话收回,岂不是把自己的心情全裸露给人看?纵使能够如愿,但同居一空,与于志强旦夕见面的时候,岂不难以为情?既然是错了,索性错个到底,也许错有错着。所以,她反而拦着道:“姑娘和红好不必替婢子担心了”红!”惊叫一声:“穗姐……”穗姑双泪流得更急了,摇一摇头,索性伏在红姑腿上痛哭。红姑和王紫霜不是她肚里的蛔虫,那知她转什么念头?不由急得束手无策,想到她身世可怜,也在不知不觉闯陆着堕泪。穗姑正哭间,忽觉颈后湿腻腻地,忙转头向上一望,却见王紫霜和红姑两人的眼泪,也像断线珍珠直往上淌,不由得俐呼一声:“姑娘折杀子婢子了!”反而替王紫霜试了一眼泪,嘴里喃喃道:“这是婢媳子命苦,姑娘不要替我伤心,反正女孩子总要嫁人的!”王紫霜抽抽噎噎道:“这样说,你是允了?”穗姑双泪挤得直流,却足冤冤苦苦地点一点头。红姑也知她此时肝肠寸断,把她再拥回怀中,凄凄切切地劝慰了一阵,穗姑自知命运已定,到于志敏虽然风流倜傥,多情知趣,但于志强既是同一父母所生,讲资质,说说性情,不见得就有天渊之别,能够与夫婿早夕相依,总比在魔数中不知此身属谁要胜得多,也就慢慢平活下来。秦玉莺那边不消说得。她眼见王紫霜几人恩恩爱爱,早就羡慕别人热闹。不像她自己和夫婿终日眼对眼,眉对眉,说句闺中笑话也没人插嘴,增多一点风超。所以经她妈妈一说,竟是满心喜欢,恨不得立刻把一人拖过去,连忙亲往说阿琼同事夫。阿琼已是落花有音,一拍即合。次日晨起,王紫霜和红姑去向家翁于冕请安,将带来那根神龙仗和于志敏的图书,一齐献上。于冕接仗过手,觉得十分称手,问知神龙仗的来历,不由笑赞道:“贤媳恁地有心,一枝宝仗竟带了那么远,我生受你的了!”打开于志敏的书信一看,也笑道:“敏儿这孩子却是古援,有话不当面说,偏要军情,好!我全依他。”王紫霜不知个郎信里说的甚么,又不好动问,乘着家公高兴的时候,厚起脸皮将于志敏想耍于志强纳阿琼与穗姑的,事说出,还以为家公定是不悦,或者还是莫怒于志敏一顿才允。一阵话一出口,于冕已哈哈大笑道:“这不消说得,敏儿信里面就讲得有……”有意无意地看了红姑一眼,又道:“甄媳的事,他也重这里秦明了。”红姑不知家全为何要看她一眼,待听出言外之音,敢情个郎顽皮得紧,这脸发里面的喜事也对家公说了,不得得一阵渐羞,粉脸飞起两朵红云,部听于冕继道:“而且昨夜里亲家母也来说过,今早上已差人往城里买衣物,她还要先认个干女儿哩!”这话刚落,龙啸云飘然而到,劈面就问道:“于老儿又排喧我甚么了?……望了红姑一眼,又道“恭喜你要抱个孙儿了哩!”猛看到红姑满面飞霞,又一扯她手道:“快带我去认干女儿,我自己不好说话!”王紫霜也向公公道别,跟龙啸云和红姑退下。于虽望着她们的背影,掀露微笑,敢情心里得意之视。这一天,山河五义的四位侠客(武隐真、鲍逸志,盗凌如,孟开先。)敦请王紫霜表演绝艺。诸女自然不便推却,放在门外!”场各玩了一套,一时剑气腾空,寒风四起,不亚于他们初来那一夜的恶斗。塞马先生冯寒城在这一群老侠中,可说是艺业最高的一个,看了之后,不但自觉与王紫霜有天渊之别,即与阿菩三女比较仍要差一段距离,不禁对于冕苦笑道:“老弟你一门拦尽天下武学精华,大可高枕无忧!”于冕也乐得频频掀髯,自以为塞马先生并非谬赞,那知王紫霜诸女往西倾山不久,这新建立的庄院在一夜之间,竟付之一炬,又遭受到再一度家破人亡的惨痛?
《明驼千里》――第 四 回
第 四 回万里追踪 谋国除奸贼十年避乱 老叟护遗雏
算起来不过是盂冬十月,但在长城口外行走的人,已因积雪没胫,坚冰在须,而感到苦恼。这时,一位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老人正在玉树琼枝的树林中低头疾走。敢情他已知这一带少有人行,所以居然施展出武林鲜见的――流云步――轻功,脚底竟是由雪面上滑走,只把滑过的积雪压平些儿,纵使细心察看,也只认为是雪蛇之类爬过的痕迹,而这一点点痕迹,顷刻之间又会被飘下来的鹅掌雪把它填平。其实,在表面平滑,而底下坎坷的雪地上,若是一步一步来走,只要踏上一个小坑,也会把入摔成一个白狗吃屎,说不定到在一条地隙里面,翻身不得,而被厚雪埋葬。所以,在这种铺着深雪的地上行走,除非不懂得轻功,只要沾上轻功一点边儿的人,也要利用这一点儿本领使他能够迅速而安全,武林高手更是不必说。若是在夏秋两个季节,这一带可能是梭繁叶茂的森林,这时候满眼底是冰干银枝,枯叶儿也看不到半片。这老人右边腰间系着一个葫芦,里面装着敢情是酒,逾可能是药,左边腰间系着一个旧到几乎成朽的皮袭,里面敢情是衣服,也可能是干粮。因为在这种荒凉地带,虽有雪水可饮,粮食不够则可能要饿死。他腋下挟着一枝手仗,却不见他用来柱地,说起来他拿这校手控似是多此一举,徒然增加一点重量而已,在“千里鹅毛重过铁”的情形下,有那样好的轻功,早该把手仗丢进山涧里面。尤其奇怪的是: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那人穿的恁地单落,却没有些儿瑟缩怕冷的样子。相反地他身上没有沾上一点儿雪,而且头上冒起白烟,将天空飘下来的雪冲得往上飘起。于是,他把这样苍茫一雪,冲成一条通衙。在这同一时间里,树林外偏南的高峰上,一条一条的弧线,由这座峰顶划过另一座峰顶,接二连三地划着。敢情不是虚幻而是某一样东西在峰顶上跳跃,飞纵,所以冲击天空的飞雪而发尖说的厉啸,飞雪被它这一划,也变成一道浓白色的弧线,历久不散。那老人听到天空上传来的异声似是微感谅挎。只见他停下脚步,仰脸向异声的来处眺望,但因飞雪很浓,能见度受了限制,看不出多远,更看不出峰顶有这一种奇异的现象。少顷,那啸声已经静寂,而天空上仍留有许多数不清的弧线。那老者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若果是人,那么,这人的武艺真高不莫侧!唉!管他哩!”他揭开葫芦塞子,咕噜喝下几口。霎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老脸又显一片红光。他贪婪地一连喝了下去,几乎把葫芦仰成屁股朝光,这才将塞子紧塞回去,继续他的旅程。这时,他脸上更加红光焕发,从心底笑了起来道:“幸我精明过人,摆脱了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并打扮成这付样子,不然,那能够顺利来这里?别的不说只要我一个贺兰山,嘿!那怕一年半载之后不收拾你这些小子!”他边想边走,不觉已走到树林尽头。一瞥间,他看到树林外面一块覆雪的谷地上,有个白影一掠而过,急忙向树身后面一躲,那白影恰在这时又一掠间来。这回他可看清那白影原来是一位穿着白羊皮袄的少年,敢情那少年正在学习滑雪,并不朝树林这一方向张理,却悠哉游哉,陶然自乐地在那块谷地滑过来,滑过去。冬天滑雪并不希奇,在塞外更是司空见惯。但别人滑雪,不是穿雪鞍,就是乘雪橇。决没有人能穿寻常的鹿皮平底靴来滑雪,而是还滑得那样自由自在。那老者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并且走过这一带多少回,知道附近几十里并无人家,从何跪出这样一位武功很高的少年来这荒山滑雪?他想了又想,终觉事不寻常,好容易扶着这条老命,由京中逃到这里,别在最后一关送给了别个,他曾经听说告发他思主好谋的人是一位少年,所以沿途遇上少年都特别当心。虽然心中憎恨异常,但他自己为了逃命,可不愿意寻事生非,这时只盼望那少年快点离开,俟他也走他的阳关大道。不料那少年却是十分不知趣,仍在雪谷里滑个不停。老者伫立约一顿饭时光,心里渐渐兴起怒意,再看除那少年之一外,并无他人。心想:“难道有这般凑巧?要真个碰上那小贼,也只好认命罢!”他心意一决,竟装作若无共事地技着拐仗,一步一步踏雪出林。这回他并不施展轻功,所以每走一步,都被积雪没到他膝盖上面,若非拄有拐仗,则后脚已无法拔得起来。塞外的少年从小时起就有扶老携幼的习惯,可是眼前这一位少年对于老者那样艰难拔步,竟是视若无睹。忽然,他由十几丈外一滑而到,相距那老者不满四尺的地方,身子猛可一栽,肩膀对正老者的胸前撞到。要知他这时来势很猛,老者若是被他撞正胸口,纵使有护身的艺业不至受伤,也要被撞飞几丈而跌倒雪上。在这极端危险的瞬间,老者已无暇考虑对方的故意褪他,或是收势不及而失足。因此,他本能地将拐仗一柱,身子俗这一按之力,后退丈余。猛听那少年嘻嘻笑道:“你这只老狐狸果然狡猾、故意放出尾巴上的骚,害得小爷以为你要往插汉儿,挑拔鞑靼兵,而白跑了许多路。原来你出关之后,克向西走,买不是小爷爷脚程快,真突破你跑脱了去,这时尾巴已摇了出来,还有谈话好说?好好跟小爷回去,领那断头的一刀,省得周身痛苦!”老者听那少年忽然嘻笑的声音,猛觉自己不该用出“倒跃龙门”的身法,致使人家看出形迹,及听到少年这一阵阵连骂帮嘲的话,才妇消英自己已遁逃七千余里,仍未脱离对方的跟踪,心想:“仅你一人在此,老夫纵然把不过,也可以逃得脱,怕你何来?”想到还有可逃的路,胆气徒壮,特地显出一手轻功,站在雪面上,哈哈一阵狂笑道:“好生狂妄的小子,居然独自追踪万里,不见得我牛祥明就打你不赢,先报个名来,待老夫送你上路就是!”那少年笑道:“你果然真是牛祥明,看来缘份很难,不然,也难得过上小爷,要问小爷的名字,还是到转输王殿上再问,只有龙巷风这三个字你不会没有听到。”牛祥明听说这少年便是龙卷风于志敏,一腔豪气登时减了几分,“哦”一声道:“原来你就是龙卷风,但我始向问你,你既不吃皇粮,不当皇差,祁镇还杀过你一家人,为俺定要充当他的走狗?”于志敏听他提起英宗杀自己一家人的事,果然有点动心,忽然一种念头电闪而过,不由冷笑道:“牛老儿你不必妄想拿这话套我,我便会放你逃生,我一家人还不是因为曹吉祥,石亨,徐有桢这班人害的?曹石奸贼戕害忠良,若没有你这些凶贼助纣为虐,他也做不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来,我行侠为的就是忠孝节义,这时你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牛祥明原想打动这少年人的天性,好放他逃生,那知于志敏早就打定光岛后孝的念头,不为所动。此时自知再说无用,将拐仗一横,冷呼一声道:“你挡在前面,待想怎的?”于志敏笑道:“你怎生又笨了起来了?这个还用得着问?你尽管将一身艺业使了出来,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面活动活动,御御寒气,待我觉得不好玩了,就点你的穴道,废去你别的功夫,留一半轻功给你日己回京城领死。然后,我便去赶办我自己的事,再也不管你!”要知废去一个高手所有功夫,并不困难,而废一半留一半,已不是寻常人可以办得到,纵使能够办得到,也不过能将他各种功力普遍减弱而已。但于志敏却说将祥明一切功力毁去,仅留一半轻功,这确是闻所未闻。牛祥明听了又惊又怒,喝一声:“你简直是胡说,老夫倒要看看你怎样废法,怎样留法!”一语未毕,拐仗已横扫纵劈连进几招。于志敏冀不将对方的真正本事逼献出来,他决不下辣手。这时他边挡边笑道:“我正希望你试试瞧啊!”牛祥明这儿仗虽然不是他毕生绝学,到底每一仗也挟着劲风发出,卷得地面积雪飞舞,但于志敏只是避开仗势,对仗风略一抬掌,就将仗风迫过一边。牛祥明至此已知对方名不虚传急乘他未拔出兵刃,立施平生所学,将一枝拐仗舞得风雪难进,方圆十丈的积雪已被扫得露出地面。于恋敏笑道:“当时你要专替曹好扫地,何至有今天的下场?”他虽是发言嘲笑,但暗里试攻几招,并未攻进杖影里面,不由得这东一都指挥暗暗佩服。心想:“这斯比那汪信一可强得多!”脚尖一点,暴退丈余,“锵”一声,一枝金光耀目的宝剑已由身后拔出。牛祥明“啊”一声惊叫道:“原来是金霞剑!”他曾经听前辈魔头说过有一枝金霞剑,是剑侠中人所用,所以一见金光,便能认出,也因为认得这技剑,才惊听一声,一个“鲤鱼翻身”跃向后面,立即向树林奔去。于志敏笑道:“眼力不差,腿力不够!”笑声末歇,身形一晃已越过牛祥明的头上,挡在他的面前。牛祥明此时逃少要紧,无暇答话,扔校一挥,一招“探宝深山”直点小蹬,还差尺许,猛然吐气开声,那枝亮晶晶的暗器竟被他以内力迫出,直射于志敬脐眼的“神阔”和脐上一寸的“水分”穴。于志敏正想嘲他招式庸劣,猛见他肩膀一沉,立时惊觉,回剑一拨,“挣挣”两声,把牛祥明的暗器一齐磕飞。想到他兵刃里凭般阴毒,与夏瑶珠那枝龙须蛇首鞭几乎相同,心头也就暴怒起来,宝剑一封,扬起左掌就是一个耳舌。他这一掌迅如电闪,牛祥明虽然艺业高强,也躲避不开,“啪”地一声,右脸上居然中了一掌,疗得半边脸又麻又辣又痛。牛祥明急怒中,也忘却自己原是打算逃命,反而暴吼怪叫,没头没脑地挥杖乱劈乱扫,完全乱了章法。于志敏肚里好笑道:“反正你还有得苦头吃!”并不用剑锋或键尾去削他的拐杖,扁起剑身用力猛招。牛祥明一枝拐杖被剑身一拍,立即震得双臂一沉,虎口发热,身法一滞,脸颊上又“啪”一声中了对方一掌。顷刻间,牛祥明已接二连三中了二三十掌,直被打得头昏眼花,心里反而渐渐明白,暴喝一声:“龙卷风!别这般辱人!”随着喝声暴退丈许,双手向拐杖一旋,“霍”一声响处,竟将拐杖拉成两部份,一段是三尺来长寒光闪闪的宝刀,另一段是比原来短下多少的拐仗。牛祥明手上有了两件兵刃,胆子似乎又大了多少,只见他怒目如玲,挥刃如风,银光胜雪之中另有一团乌溜溜的异光,在他左侧舟旋。敢情牛祥明这时已使出毕生绝艺,于志敏也不敢大意,金霞剑一挥,剑法忽变,但见一片金光罩体,着着进逼。但是牛祥明艺业到底悬殊,不及二十招,被于志敏一剑直连心坎,微一震腕,错尾横里一扫,在他心坎横划一剑,深仅半分,并未伤他胸骨,却痛得他尖叫一声,倒跃数丈。于志敏笑道:“要是只有这一点本事,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步追上,斜斜一剑劈落。牛祥明那肯束手待毙?兵刃频挥,且战且退。于志敏笑道:“这样打法太;萨陕!”话声一落,身形骤起,只见一片金网,由空中罩落。这是师门十二字剑里面的“锦”字剑法,所以到处都光网密布,由得牛祥明使尽周身绝艺,仍不能冲出光网一步,不禁喊出一声:“天亡我也!”于志敏笑说一声:“还早!”一剑奔夫,把他一顶风帽削落,笑说一句:“这当作脑袋!”接着一剑,又扫去他一双鞍子,笑道:“这当作一只脚!”牛样明力尚未乏,只是对方剑法过份精妙,令他无从捉摸,以致被帽子,鞋子,袖子,衣襟,裤脚一泮接一件被削得不成样子。本来他也想到一死了事,但于志敏已制机先,一见他回刃自戕,立即扁起剑身,击开他的兵刃,趁势一剑削去他一小块皮肉,牛祥明求先不得,求死不能,不禁厉呼应乙:“你不把我杀了,还想怎的?”于南志敏道:“你这不忠不义之徒,我偏不教你死!”这边话未落,忽闻一声娇呼:“哥哥!来看人家打架!”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而且操的是汉语,使于志敏听了不由得一怔。牛祥明见有人到来,接着于志敏一怔之间,一个“逸兔投荒”冲出光网,向人声处飞纵。于志敏喝一声:“你敢走!”双脚一纵,“咝――”的一声,又赶了上前,生怕他会自杀,金光往下一绞,“当当”两声,中样明的兵刃全被击飞。在这瞬间,他猛觉那枝钢铁行用处,身子一掠,将那柄宝形刀连如拐杖的刀鞘全带职在手中,将失霞剑插回自己的剑鞘。这不过是一瞥间的事。牛祥明兵刃被击飞。惊魂未定,于志敏又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喝道:“走不走?”牛祥明厉喝道:“你教我走往哪里?”于志敏知道有来到左近,不愿说,出叫他回京的话,冷笑道:“你别装蒜!我叫你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不然,我先把你的功夫废了,教你受尽蜂虻髓的苦处!”牛祥明听他说:“蜂虻刺髓四字,不禁心胆俱寒。情知“蜂虻刺背”已是十分难熬,若是“刺髓”则周身乏力,自杀都难,而且骨髓里如万蚁爬行,又酸,又痛,比死还要苦多少倍。只好长叹一声道:“也罢!我作成你的功劳,但是,你这等心狠手辣。总会有人收拾你!”于志敏道:“对啊!我正希望有这样一天哩!少说废话,快走!”起手一掌,把中样明摧走两步。忽然一个少年口音喝道:“休得欺负老人!”声到人到,朝着于志敏就是一掌。于志敏喝一声:“你这是干甚么?”左掌一扬,把那少年推倒退两步,右手那板涡杖一指,一缕劲风直奔牛祥明背腰上的“百门”穴。那知牛祥明倒是狡猾异常,一见有人到来,便知有几分生机,身躯一伏,疾射向前。于志敏原是要点他“盲门”,使他不能动弹,然后与那少年理论,却因他这一伏身,恰点在肉厚几寸的臂部上,反把他送远几尺,爬起便逃。新来到那少年也是名家门下,硬生生被于志敏推他倒退几尺,那肯服气?喝一声:“小子!你认错人了!胆敢到焚兰山来撒野……”于志敏眼见牛祥明已逃出几丈,不暇和那少年暗缠,喝一声:“让开!”又把他推一个踉跄,正待举步要走,原先那女孩子又晚一声:“你敢打人!”也是声到人到,一股掌风挡在于志敏面前。于志敏见来的是个少女,而且不知对方来历,不便交手,一闪身躯,绕过那少女身侧,又追影将隐在飞雪中的牛祥明。那少女似因于志敏身法快得出奇而感到惊讶。“嘻嘻”一笑,转身就迫,一面还不断娇呼道:“哥哥!快追那野小子!”于志敏忍不住回她一声:“你才是野丫头!”牛祥明白知要走直线决逃不脱于志敏的追踪,突听那一对少年男女有救于自己之意,心生一计,猛可一个急转,喊了一声:“哎呀!”身形却斜里纵去。于志敏见他向侧方奔逃,一折腰肢,也改了一个方向。这样一来,恰与身后迫来的少年相遇。那少年连输于志敏两招,已起薄怒,这样喝一声:“接招!”双掌交换拍出,那掌力倒也十分雄厚。于志敏为了闪避他侧面打来的掌风,不免身形飘起,却被牛祥明猛力一纵,跃开二三十丈,隐没在飞雪里面。要知于志敏席不暇暖,待不得与爱侣相见,由西碇湖边直奔插汉儿,又再折回长城口外,奔向瓦刺,几天的时间,追踪将近万里,为的就是擒这牛祥明省得他往盘惑夷狄入寇中原,这时被他乘机逃去,那肯甘心?只见他猛吸一口真元,朝牛祥明逃去的方向一喷,一股烈风吹出,将飘雪吹散不少,隐约看到一条身影,这时也不犹豫,脚尖一挺,身形如激箭股射出,左掌连拍几掌,即闻一声厉呼,旋归寂然,但他赶去一看,却不见牛祥明的尸首,只有被他掌力打开一条雪沟,笔直通到一处看不见底的断崖,意想到牛祥明定是被打落崖下,生死未卜。于志敏察看断崖的形势,心知自己不但可以飘然下去,而且可藉浮雪之力,轻易爬登上来,正要纵身下崖,忽闻身后又喝一声。“打!”原来那少年又已追到。于志敏闪过一边,不禁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尽来瞎缠怎的?”那少年骂道:“我偏不让你欺负老人!”于志敏由他这句话听来,知那少年决非凶魔恶煞,因死他仗义仗到不是地方,笑道:“你这人鲁莽得可笑!”那少女也恰巧赶到,“哼”一声道:“你才鲁莽!”于志敏道:“先别管是谁鲁厮罢!你们尽和我随缠,已被奸贼逃走,这笔帐怎生算法?那少年诧道:“你说什么?奸贼!什么样的奸贼……”那少女“哼”一声道:“别听他胡说!这时人都故意藉话来讹诈人,就使那人是贼,难道教咱们赔不成?”回头?过于志敏道:“你这小子的轻功朗足不坏就是放!老人家而因有点傲气,!”娘看了就不睡眼。来!来!咱们打打瞧,我打不过就找舅公爷爷来和你打!”于志敏看这少女周身蠢在白羊皮妖里。只见一个手掌大小的脸孔露在外面,虽未见她全貌,也觉裙、她长得十分清秀,看起来年纪和玉驾不相上下,说起话来,又顽皮又可爱。待听到她说要找舅公爷爷来打,真个失笑起来道:“你勇公爷爷是大人,未必就肯和我打!”那少女“呸”一声道:“舅公爷爷是大人,难道我是小人啦?凭你这话,你起有该打的份儿!”于志敏和少女打混已多,知他们多半是不讲理,自己适时也不顾惹事生非,反而陪笑道:“好了,好了?待致中去抓那奸贼上来,再让你打一顿便是!”那少女“咦”一声道“你倒有个好性子,顾意比我妇人有不高兴扛了!反先救你一救罢尸那少年不禁“哼”了一声,大有不为然的意思。那少女横他一眼道:“你哼什么?打一个不肯还手内人有什么好玩?你爱打你们就打,我可不管!”于志敏那真会让人家打?不过为了自己要下那深谷,才随口说话,不意居然有此一变,连他自己也感到说不出来的突然。想到那少女说要救他一救,暗忖:“难道谷底还有什么凶险?”忙向那少年一拱手道:“我们彼此无冤无仇,何必定要打出个仇来?方才令妹说要救在下,难道谷底下还有别的凶险么?”那少年见于志敏向他低头下气,作揖为礼,原有的敌意收起几分,笑笑道:“兄台不必多礼,若果不跳下这千丈深谷,倒也没有什么。”于志敏道:“除了崖高之外,没有别的了么?”那少女听于志敏的话意,好像还想下崖,忙道:“崖有这么高,跳下去怕不把你跌烂,还有个什么虫……”她一时记不起来,又回头向她哥哥问道:“我记不起来啦,你说那是什么虫?”敢情那少年也记不起来,被他妹妹这样一问,只急得猛抓风帽,心里还在暗骂:“你自己记不得也就算了,偏拉我也陪着丢脸!”于志敏听说是一只虫,再见他两人着急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一只虫有什么要紧,再见了!”作势要纵下去。那少女叫一声:“使不得!”猛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于志敏正要对他两人解释自己不!什么毒虫,必须下去看那戕害忠良的奸贼走狗是死是活,忽听远处有苍老口音叫道:“雅儿!你又和哥哥吵什么了,快点回来!”于志敏想那人定是他两人的舅公爷爷了,心想:“这般大雪之下,他还喝得恁般大声,功力倒也不弱!”雅儿忙叫道:“舅公爷爷快来,我们没有吵!”因为雨雪均会吸收声音,所以听起仿佛很远,事实上却是很近,那老者听这雅儿说没有吵,笑道:“你这丫头还想骗我,你哥哥已经不说话了哩!”听他那声音越来越近,分明已经向这边走来。那少年听老人说他和妹妹吵嘴,忙换声笑说一句:“我们真没吵!”那老人笑道:“没有吵还不会回来?害得我到处找!”雅儿叫道:“这里还有一个人哩!”于志敏自从听到那老人的声音,便打算先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并没有立即下崖的意思,这时见雅儿叫了起来,他低声道:“请姑娘放手!”雅儿“哼”一声道:“放手你就会跳下去!”就在这对答的时间,一条身影迅如闪电般冲开漫空的飞雪,往三人近前一落,一眼看到雅儿抓一个少年的手,不由“咳”一声道:“雅儿!你抓这人是谁?”于志敏一看那人的身法,已知是宇内顶尖的高手,生油起了误会,忙道:“晚辈想往谷底寻找一个人,这位姑娘生怕出了危险才抓住晚辈不放!”雅儿见老人一到,心想:“你这回可跑不了!”笑了一笑,也就松手。那老人一双电目向于志敏脸上一扫,敢情只看到这少年黑漆般的眼珠,光可鉴人之外,并无特别之处,微微颔首道:“小哥弧身远行,自有过人艺业……”眼光一落,看到于志敏手上那枝拐杖,脸色又微微一变,改口道:“你要找谁?”。于志敏何等聪明?发觉那老者见壮变色,而且口气不善,已有几分明白,躬身道:“这拐杖的主人已被晚辈打下崖去……”他说的犹恐自己猜错,而老者骤起发难,所以左掌暗蓄真力以备万一。那知话声未落,老者惊得叫起来道:“你把他打下崖,去?就这样空掌打的?”原来于志敏要打扮成塞外的胡儿,所以外面罩着一件羊皮袄,若把宝剑背了出来,又将令人注目。他心思灵巧,竟将宝剑由衣底倒插上去,剑柄朝下,不往他身后留神,决看不出半点形迹。于志敏笑道:“要凭空掌夺下选核刀杖双壁,晚辈自忖尚无此能力,谁问前辈与这件兵刃有何过食,怎知这强权的来历?”那老者叹一口气道“牛祥明是雍儿和雅儿的仇人,老朽的孙女就是丧命在他的杖头棱下,怎不认得?本来早该找他,无奈他兄妹两人艺业未成,老朽一离开,就乏人照管,只好稍待些时,不料牛贼已恶赁无盈,丧命在小快手上。”雅儿和那少年――雍儿――一听到亲仇,登时泪珠纷落,雅儿更连呼“舅公爷爷”,并叫道:“你老人家快下去把他拿下来,让雅儿把他碎尸万段!”那老者怆然道:“雅儿别胡闹,这谷深达千丈,只怕早跌烂成泥,那还有尸给你剁?而且我也下不去!还不先拜谢恩人要紧!”稚儿失望得磨缠不已。猛然想起于志敏原是说要下谷去的,情急之下,忘了方才不让人家下去,这时反而回头叫道:“好恩人,你就下去罢!待你上来我再一并拜谢!”那老者忙斥道:“你真是胡说!”于志敏的想法又与老者所想又不同。――他想到这几天总是大雪不停,满坑满谷的积雪与平地一样,纵使这深崖积雪不能女全崖一半,最少也有几十丈的深度。当的一掌打向牛祥明虽也闻到厉呼,也感到掌风有点反应,但要说他当时身死,并没有少把握。像牛祥明这样的高手,只要受伤不重,跌在那厚棉絮的雪上,决无死的可能,要是被他由雪上逃生,那真个是冤哉也。――这时见老者斥责雅儿,忙道:“这悬崖虽高,晚辈昏时尚能下得去!”老者忙道:“不行!崖下还有一只琴虫!”于志敏一惊道:“是不是大荒北经上说的兽首蛇身的琴虫?”雅儿不由接口叫出一声:“是呀!”那老者敢情因这少年知识渊博而大感诧异,一双老眼闪出奇光。颔首道:“正是!”接着又道:“小侠既知琴虫的来历,谅必知它周身坚逾精钢,刀剑不入,而且惯会喷毒,沾之即死,纵使小侠能下此高崖,仍无法敌得过琴虫,仍以不下去为是!”于志敏暗自寻思:“绿虹剑虽换给霜妹,但她的白霓剑和我的金霞剑都是世间至宝。当年只懂得三招两式的寻常武艺,尚且仗一校绿虹剑斩鳗居龙,此的有得是真气、罡气、浩气,难道还怕一只怪虫?再则据说琴虫功能复体,比起续断、鸾胶,更见玄妙,蝉姐为了救我一家,竟致容颜尽毁,不肯相见,若能取琴虫脑髓合药敷用,使她回复本来面目,岂不是一件妙事?”这时他心意一决,欣然笑道:“既是有琴虫在此,晚辈更加要下去了!”那老者见他沉吟良久,忽然说出这样一句坚持要去的话,以为他志在琴虫,忙道:“琴虫虽是罕有之物,但你我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冒此奇险!”于志敏笑道:“深感前辈报意,侗晚辈服过灵鳗血,不怕毒侵,再则,还有宝剑在此!”话声一落,身躯一昂,“嚓――”一声响处,一枝金光耀目的全国宝剑已由腰下掣出。那老者但凶一片金光,吓得后跃一步,定一定神,昂又吃惊道:“小侠这枝是否金霞剑?”于志敏原知金霞剑一出鞘,定被看出来历,点头说一声:“正是!那老者又是一惊,忙道:“请问小侠对紫虚仙长如何秘呼!”于志敏恭应一声:“正是晚辈恩师!”那老者喜得呵呵大笑,走上来握紧于志敏的小手道:“老弟台!你怎不早说?我要知道你是紫虚仙长的门下,也不和你说那么多废话了……”回顾对雍儿兄妹道:“你两人快来拜见这位师祖一辈的恩人,只要磨他教一两招,你们就终生受用不尽了!啊!我姓姬名漓洪……”于志敏被这老者闲得莫明其妙,不由得楞在当地,直待他说出名字,这才知道苍冥炼师的弟子,酒中仙郭良的师父逍遥客姬清洪,算起来正和自己同一辈份,不由得喜呼一声:“久仰!”猛见雍儿兄弟当真要拜,急得叫一声:“不好!”双脚一纵,竟连姬清洪带入空中。姬清洪见他居然能够悬空而立,愕然道:“老弟!你这一套是什么功夫?”于志敏道:“你先叫他门别拜,我再和你说!”姬清决道:“这如何使得?”予芯敏送:“使不得就在这里逍遥逍遥,也别想下去了!”姬清洪说一声:“我就不信!”猛将身子往下一沉,那知才沉得丈许,于志敏一提真气,又把他提上丈许。姬清洪这才大为佩服道:“就依你!”俯首叫道:“你两人不必拜了!”于志敏这才散了真气,和姬清洪同时落地,纳剑还鞘,笑道。“老大哥定是多少年未见过令师和郭酒仙了,找叫做于志敏,就让我倚小卖小罢!你看看我这样下崖。去得去不得?”姬清洪方才一较,自知内力尚逊一筹,轻功更是望尘莫及,忙一连说几声,“去得!……”接着又深深一叹道:“我已有十四年来末拜谒恩师了,郭良更不知我会隐居塞外,自从……”于志敏知他必是说明隐居塞的原因,若果让他话盆一开,也不知要说到几时,忙道:“你且慢着说,别让天黑了不好办事,我下去就来!”话声未歇,斜里一纵,已经飘飘然落往崖外。雅儿见他身子飘落崖下,不由脱口一声:“不好!”逍遥客姬清洪反而欣然道:“没有什么不好!你们休看他年纪小,说起本事比我还大了许多,敢情他既有良师,又有奇缘,不然也练不到这地步。这个天下天下第一奇人紫虚上人的门下,不知为了什么事,竟远从琼州来到这里,你们还不好好找他学上几手,光是会闹……”雍儿雅儿被他舅祖一说,都不禁嫩脸发红。正在说间,崖下忽传出一丝怪声,那怪声就像一把尖锐的锥子刺得入耳发痛。逍遥客蓦地一惊道:“你俩人快塞起耳朵!”雅儿那肯做这煞风景的事反问道:“那琴虫像什么样子?要是他能抓个活的上来看看。才是好玩哩!”逍遥客才说得一句:“谁知它长得什么样子?……”忽然一声厉叫,吓得他将他兄妹一手一个捡起,一步就跃开十几丈,叫一声:“厉害!相距达么远,还恁地惊人。于小侠在下面不知怎受得起?”话声中,崖下的怪声越来越厉,却听不到于志敏的声音,逍遥客料想一人一虫搏斗接烈,急得喊一声:“雍儿!你回去把我的兵刃拿来!”雍儿漫应一声,急急冒雪飞奔。过不多时,他背着两枝宝剑,拿着一根英雄索,和一个小皮囊回来,后道:“舅公的兵刃拿来了!”随将英雄索和小皮囊送给逍遥客,并将一校宝剑分给他妹妹雅儿。漫着它这根长约一丈五六,指头粗细的软索,除了闪闪发光之外,平平无奇,其实它是白金丝和千年藤交织而成,并浸透桐油,蛇皮胶,再放进金钻碎末里面滚了又浸,浸了又滚,经过多少年的雨淋日晒,才制成这样可软可硬的宝索,差一点的宝刀宝剑不但削它不动,反会被它粘牢在鞭身的金钢钻绷断绷缺,而且越是坚硬的东西,越被英雄索摧毁的快,名叫英雄索的意义在此。那小袋子里面装的是逍遥子多年未经使用的“七星珠”,原来他这星珠每颗只有松子仁大小,珠身是个圆形,但伸出一根分许长的钢针,专破一切气功,如果被打进体内,除非把一块肉刺去,不然就无法取出那颗珠子。逍遥客虽未见过琴虫的形像,却知它除了头前九只小眼之外,确实难于下手。所以想利用内力运用英雄索震碎它的脏腑,用七星球打瞎它的眼珠。这时接过兵刃,挂好珠帘,取几颗七星珠摄在左手,似乎略为交心,透了一口气,比一出手势道:“你两人退往树林里面去!”孤儿早就因那怪声扰得她心神不宁,而用纸切塞着耳孔,因见她哥哥取来宝剑,心想要是动起兵刃,不用耳辨风怎行,随又取出纸切,霎时听到崖下那功晚惊心的厉啸,确放她不敢在原地立足,慌忙又搞起耳朵。这的见逍遥客比手势要他兄弟走开,不由问一声:“你呢?”逍遥客见她一手执剑,一手执销,掩起耳朵,那剑和鞘就像那两根发光的雉尾插在头上,自顾不暇,还要问这问那,好笑道:“你尽警躲你的就是!”雅儿惶惑地望她舅公一眼,说一声:“勇公爷爷!你别下去啊!”一蹦一跳地和她哥哥走进林里。
《明驼千里》――第 五 回
第 五 回泪结冰珠 崖边悲侠士心存义理 穴内见师函
逍遥客待他兄妹躲好,才好往崖边,一连几掌,将积雪扫开,现出一块五六丈长的地面,然后伏在崖边,俯首下视,敢情他想极尽目力看底下的愿挤到底如何,但中间隔着如浓云般的飞雪,除了听那动人心魄的怪声之外,那能看得百丈开外?不过,他由那凄厉的怪声听来,也知道于志敏依然无恙,否则,那琴虫也不必叫得恁般难听。虽然他曾因这个动念而安心,但每一声厉叫的时候,终把他叫得一跳。因为这一声里面包括有生死存亡的危机,只有待第二声再叫,才安下心来,但那也不过一瞬而逝,立又使他兴起第二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在这个紧张的时候,能够听到于志敏收喝的声音,则逍遥客定可松一口气,但他听的偏是琴虫的怪鸣,而且好像还不止一只。他不由得埋怨这少年人过分莽撞,为甚不吆喝几声,使崖上人也随着一层愁眉。但回头一想,他自己也忍不住发笑――因为跟这些虫豸厮挤,骂它也不懂,说它也不听,吆吆喝喝,岂非白耗力气?漫说逍遥客三人在崖上干着急。当那于志敏一跃离崖边,立即一敛真气,让身子笔直下堕,待听到耳边风声很急的时候,才又一提真气,使落势缓了一缓,然后继续往下坠。经过十几次敛气和操气,已看到脚下面有点白光。那正是白光被积雪反射的雪光,但因谷底太深,雪光没有地面上那般强烈耀目,以致看超物事也能够比较远些。于志敏稍加思索,也就明白这层道理,情知脚一落地,便要决定死生,在这时候,他不得不稍停落势,向四周一看,也不过看出降落这一面是光滑如镜,垂直如削的断崖,其余三面全被飞雪遮断视线。他自知在这种情形之下,目力最少可达二里以外,既然三方面都被雪遮断,则这一个深窟至少有二三里。既然有琴虫在这崖下,而不能出外伤人,料必四周都是险峻异常,致使那蛇一般的怪虫,克无法爬得上去。再仰头向上一望,也不过只看着飞雪闪闪生光而已。他目光向各处一移之后,立即用夺自牛祥明手上那狡拐杖作为先导,以试探谷底的积雪倒底多深。所以,他由空中一个翻身,立即头部朝下猛然一堕,六尺多长的拐杖向雪里一探,竟是探不到实地,只好利用轻功息直在雪上。这时,他首先要寻找的是牛祥明的尸体,所以他将拐杖在雪上一插,一步滑出十几丈,以拐杖作为中心,很快地绕了一个大圆圈。然后滑回中心,拔出手仗,滑往另一地点,照样绕着圈子。但是,他这时滑雪,并未用最高的轻功,以致他滑过的雪面就彼划成一道五寸来深的凹糟。这原是为了使他记得那些地方是已经滑过,并察看积雪面上有无凸起的形状。果然在他划了第四个大圈子的时候,发现那平滑的雪面似乎微微一动。他葛地想到牛祥明敢情未死,而被理在雪下,这时因为刚晕醒过来,所以要挣扎爬起他看到这一异象,不由笑喝一声道:“姓牛的快滚出来罢,难道……”他话未说毕,原先微动的地方猛可向前一拱,恰像一条大鱼在水面下几雨疾走的情状,将那平滑的雪人成一条凹线,一射就是几丈。于志敏骤遇此变,也惊得倒跃几丈,心想:“是那话儿来了,姓牛那奸贼决没有这个本事!”他这心头一动,身后己感到一股风力压来,急忙向侧面一滑,回头一看,已见一道闪光射过他原来所息的地方,正待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那道闪光猛可一拐,叉向前例射来。这时情知那道闪光定是琴虫无疑,只得一腾身子,拔起,闪十几丈让那光由他脚下射往一边。虽仅是这样两闪,但因那琴虫正由脚穿过,倒给于志敏看清了它的长相。――原来一条长不到七尺的蛇身前面,长着一个巴斗大小的猫头。头前头顶,有三只闪闪生光的眼睛,靠近于志敏这一侧,也同样有三只眼睛由前向后排列,由此看来,另一侧也该有三只才算得上对称。怪头后面的身子是遗体银白,如果它静静地躺在雪面上,敢情不容被人发觉,而且还会踩到它身上。这瑟虫蹿得十分迅速,一晃眼已蹿出五六丈。看是它头顶上的眼睛已发现有个异类的影子在它上空,所以它尾稍向雪上一点,又反弹上来。于志敏在这一瞬间,而凝聚真力在掌上,准备那琴虫相距两三丈时,便一掌将它打飞。那知琴虫来势又狠又急,于志敏一掌打去,它只略为顿了一顿,仍然是一股急劲直蹿而上。要知于志敏的掌力可以裂石穿山,纵使是狮虎也禁受不了他遥遥一掌,何况这样一只小蛇?而且他对这种洪荒时代遗下来的凶物,决不象与人过招,须留余力,虽说他悬空而立,掌力要打个折扣,但也不同凡响。他也因此而有点自恃,发掌之后,竟未作万一的准备。及至看到琴虫依然猛蹿上来,这时要想沉气下坠,已来不及。只得一侧身子,挥起拐杖猛击琴虫头侧。但琴虫来势何等迅速,于志敏这一枚竟没打中它的头,而打中它的身子。要知婉身本软,不被打中还好,一被打中立即应了“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那句老话。拐杖一触及琴赡的身子,它头尾两端立即向于志敏卷了过来。于志敏见这怪虫居然恁般灵活,大吃一惊。急得拐杖一推,借这一推之力将身子反弹开四五丈。忽然“呼――”地一声,另一道光影情由于志敏的脚底穿过,如果于志敏走迟几寸,已被这道光影撞个正着。原来后来这一道光影,正是于志敏误认为是牛祥明的另一只琴虫。那只琴虫敢情好好躲在积雪下面打陀,被于志敏发声惊觉,由积雪下面蹿出老远才冒出头来。这时见有异类与它同体蹦挤,那有不上来帮助?于志敏在空中连躲头一只琴虫的两度攻击,已是提不起气而坠了下去,百忙间举头一看,又见两只琴虫同时向他身上扑来,因为来的拐杖尚不明自如何使用,只好把它向原来那只琴虫掷去,同时一闪身躯,避开另一只琴虫,拨出“金霞”“白霓”两剑,一金一白两道锥尾向琴虫一阵乱扫。琴虫看见两道健尼扫向它身上,也不知它因为懂得厉害。还是感到冷气森森所以害怕,竟厉叫一声,同时往后一身子一摆。又由侧面攻上。于志敏见两只琴虫身子恁地灵活,不敢大意,忙将宝剑挥成一堵光墙,先求自保,再寻思取胜之法。那知琴虫忽又厉叫一声,两口黑烟同时喷到。于志敏情知那黑烟定是琴虫体内的蕴毒,虽说自己曾服过鳗血,但琴曳的毒烟是何种毒物力成,既是无法知道,那还敢去沾惹?当下一晃身子,滑出十几丈,逗得两只琴虫随后追赶,在之时候,又另一道先影田雪下射出。于志敏一味逃跑,几乎被它射中。他回头看追在身后两只琴虫,见它身子虽是灵活,缺握,到底还逊自己一策,心神大定。当下想出一个顽皮的主意,跃开几十丈,竟将“白霓剑”归鞘,顺便抓起一把积雪,立即腾空而上。这一瞬间,三只琴虫俱已攻到,其中一只奋身跃起,相距于志敏尚有十丈,就疾喷出一口黑烟。于志敏见它纵跃也没有自己高,更加安心。暗想:“我一发逗你试试,看到底有多少只,好替世人除害!”见那黑烟象一围烟弹冲来,超手就发出一股掌风把它吹散,同时手中的雪弹也穿过黑烟,直打向琴虫头上。要知雪花虽然是一种轻物,但经于志敏一捏之后,已挤成一团,并还十分坚硬。这一弹恰打中琴虫前面正中的眼球,虽不曾打瞎,却是疼痛难禁。琴虫受痛,又厉叫一声,方才落下的身躯又再度上扑。于志敏心想:“要是有暗器就好了!”但它受上偏是没带暗器,迫无奈何,斜身一扑,飘出几十丈外,又挥起一把雪,依法炮制,后来竟连金霞剑也一并归鞘,双掌轮流捧雪,轮流捏雪,雪弹正好打在琴虫头上,打得三只琴虫厉啸怪叫,对着于志敏蹦跳不已。他使出这方法果然收效。顷刻间,琴虫各由居处奔出,于志敏仔细一数,发现来袭的琴虫竟有十六支之多,里面有些身长不满三尺,跳跃虽然不高,转折却比大的灵活。于志敏一面逗那些琴虫发恶,一面又想抓回两条小的玩玩。他筹思良久,蓦地想到那些琴虫不知占居这幽谷多少年,虽说它是洪荒毒物,但常人不能到达这谷底,又哪能害人?杀戮太多,不免有伤天和,自己纵使配药也用不了许多,看来那牛祥明大半已遭虫吻,不如上崖相逍遥客商议,再作道理。于志敏心意一决,就空中微俯上躯,双臂连划,已扑回崖边,双掌向崖壁一拍,向下一接,身子立刻扶摇直上,略一提气,把身子定住,稍缓一缓,又再向崖壁一拍,一按,就象孩童攀梯一般,向崖顶攀去。那些琴虫追他不上,上百只眼珠看着敌人将它戏耍半天,就此逃去,恨得乱蹦乱叫,闹成一团。逍遥客提心吊胆伏在崖边,只听得崖下厉声连叫,越闹越凶,自己又没本事下崖,急得一颗内心几乎跳出腔外,约莫顿饭时光,那些怪声经过一阵猛烈喧闹之后,渐渐归于冷寂。这时,逍遥客更是大惊失色,心想于志敏要是能够诛戮那些凶物,何致它成群地喧闹?而且那些喧闹声却是逐渐乎停歇,并不像甚么悲啼痛叫,可见于志敏这位小友,竟是恃技丧生,忍不住堕下几滴老泪,长叹一声,爬起身来,悲唤一声:“雍儿雅儿!你两个过来,咱们回去收拾东西速回南去!”兄妹两人一听舅公唤他,也不辩声调如何,接连几纵,到达近前,看到他舅公老眼含泪,再听他说要回南方,不由罗然果立。半晌,逍遥客才哽咽说一声:“走罢!”雅儿诧道:“不等于小侠上来了?”逍遥客道:“你满嘴胡言,不懂得尊敬前辈,你两人最少也要称他为叔祖才对……”接着又叹一口气道:“可借紫虚仙师苦心调教出来的奇侠,竟在此地送命,唉!我们还是收拾行装,再回家祭他,就此赶往琼崖禀告他师尊罢!”女孩子的情感最是脆弱,服儿由她舅公话里听出于志敏身亡,她虽议和于志敏说过几句不关紧要的话,但已忍不住珠泪纷落,在雪地上结成一颗一颗冰珠。雅儿虽然比较雅儿稍能节哀,但也在悄悄垂泪。一老二少默默劝崖下站了半晌,似为那不幸而丧生的少年追你。逍遥客将“英雄索”当作丝绦缠在腰间,用那颤抖而无力的手挽着兄妹两人,正要举步,忽闻远处唤一声:“姬前辈!你在那里?”雅儿恍如做了一场恶梦,“哎呀”一声叫道:“他没有死!”这猛然一叫,可真大声。尾音未歇,一条白影已冲雪掠来,还在好笑道:“谁说我死了?”雅儿猛觉自己自流了一场眼泪,不由骂道:“你怎地不死?”逍遥客见于志敏能够生还,自是大喜过望,见自己的外曾孙女开口骂人。忙她一声:“胡闹!“随对于志敏道:“老弟台久未上来,又无声息,只阔那些怪声喧闹,以为老弟台已经无车,几使老朽惊煞,不料老弟台竟能生还,真是吉人天相,请问那些琴虫已经诛戮了么?”于志敏见他老少三人脸上,泪纺成冰,大受感动,忙把和琴虫厮斗的经过一说,最后并道:“晚辈,逍遥客忙拦断他话道:“老弟台不如此称谓,你我师门渊源甚厚,若这样称呼,置令师于何地?于志敏猛然省起,忙道:“那么就算是晚生好了!”逍遥客九笑道:“这称呼还勉强要得!”反正老朽比你早主几年,你是晚生,我是早生,被此无谢!”雅儿听他舅公说什么“早生……晚生”,不禁破涕为笑道:“那有人唤成早生,该是老生才对呀!”雍儿笑道:“妹妹又是胡说了,唱戏的才是老生哩!”雅儿“哼”了一声,反讥道:“什么都是你懂,人家就不懂!”漫说他兄妹抬杠,他两人这么一抬,却使姬清洪和于志敏全觉得彼此称谓困难。于志敏默想一阵子,忽然唤出一声:“姬老!”逍遥客大笑道:“老弟真行!我姓姬,而且又老,说起来正是姬老,好!好!你有话就说罢!”于志敏笑道:“我想问你们有没有一个大铁笼子!”逍遥客诧道:“要大铁笼子干吗?”于志敏将自己想擒两只琴虫上来的心意一说,雍儿也是年轻好事,径先就鼓掌叫好,接着道:“待我找找去!”逍遥客道:“又轮到你闹了!这那里找级笼去!”雍儿道:“上月雍儿和妹妹翻过那边山头,看到一个极大的铜鼓,正好搬下来用!”于志敏忙道:“在那里!带我去搬!”逍遥客笑道:“老弟台不去也罢!那是往时西秦乞伏国仁聚众用的铜鼓,重达千斤,怎能搬得下来?纵使你搬得到,又放下这崖底,等你擒得琴虫进去,又怎么吊得它到这崖上?”雍儿道:“那乞伏国仁怎样特铜鼓抬上峰顶的?”逍遥客道:“你以为乞伏国仁象项羽那样力能拔山,而把铜鼓抬上去么,他以国王之尊,只要召集打铜的,铸铁的,把冶炼设在峰顶铸造,那用说什么铜鼓,只怕铁鼓也被他铸成了!”于志敏怪口道:“说起来也奇,那时候的人偏爱铸什么钢鼓,钢柱之类,一种用来聚众,广播声威。一种用来记功,标榜动绩。琼崖有钢鼓,这里也有铜鼓,乞伏国仁那厮是夷狄种族,入寇中原四十六年,图他这铜鼓在那里作甚,不如我去试试看,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把它毁了!”自从于志敏一开口说话,雅儿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珠,不停地在他脸上,身上,溜上溜下,这时又叫一声:“我也去!”逍遥客道:“不必急在此时!老弟台远道而来,方式又相牛贼打了一场,和琴虫闹了很久,纵依不饿也该渴了,还是往老朽居处歌息,明早再过峰去看也还不迟!”于志敏当天由克泊庙起程,赶了四百多里,到达贺兰山,本已打算找个可避风雪的所在,设法烧一点雪水,咽下带来的干粮,偏是自高峰看到玉树琼枝的疏林中,有条黑影庄林里滑雪。这也是牛祥明命定该死,才有此失,――他一出了北京城,就乔装成衣袋褴褛的穷老儿,混出口外(按:“口外”即长城外。)却不料为了以内功御寒,不让雪花沾体,逐使他那套黑色衣裳在雪里格外显明,虽然天空飘雪,但那雪也是一阵大,一阵小,被积雪一反射,便尽入于志敏的眼底。要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样一位人物,于志敏或许会疏眼放过。可是,塞北的天气任般寒冷,土著不是穿狐皮貂锦,就是羊皮棉衣。为恐被野兽发现而加以侵害,走山路的人都爱加罩一件长可及随的白袍,像牛祥明这般装束,可说是一个也没有,怎不叫于志敏起疑?这一栏截虽是不错,却闹了将及两个时辰,不说肚里饥务,而月天色将晚,确也要找地头歇息。当下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但又要烦奖姬老了!”逍遥客忙道:“你又和我客套了!这算得甚么?”吩咐二小一句:“你们先走!”雍儿兄妹见于志敏一身绝学,巴不得将他留下来,这时一听细公爷爷吩咐,同时应了一声个“是”字,立即起步,却闻于志敏“哼”了一声,又急转回头。逍遥客诧道:“老弟台怎么了!”于志敏笑道:“方才为了拒那琴虫,竟把刀杖双壁留在崖下,若不把它取回来,被雪花掩埋起来往那里找?”逍遥客不禁皱眉道:“你又想再下崖去?”于志敏道:“不下崖怎生取得拐杖?”雅儿也很想看清他怎样下去,怎样上来,好待自己偷学个身法,无奈飞雪碍眼,反而希望他待雷晴了下去。乘她舅公爷爷踌躇的时候,“哼”一声道:“你下去再打上半天就夜啦!”于志敏说一声:“不妨!”接着道:“下去倒是快,方才投上来时已发现有一条山脊斜下去,它那最陡削的崖壁不过百来丈高,走起来也觉方便。再则,这回仅是取杖,不去惊动琴虫,那有得打?我去就来!”话声一落,向逍遥客一拱手,又倒翻下谷。雅儿连未看清于志敏怎样下去的,不由得撅嘴嘟噜道:“这人说走就走,连不肯给人家看看哪!”雍儿也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师叔祖说他悬空站着逗那些琴虫发急,雁儿总不明白他怎能站在空中!”逍遥客道:“天下事无奇不有,武则天的时候就有过一个唐敖在海边吃了蹑空草,后来力大无穷,能举起石碑悬空而入,你们这位师叔祖只怕就是吃过那种异草,不然,以我恩师那般深厚的功力,也不过只能悬空一息,那能……”正说间,又闻“咝吱――”一声怪叫。雅儿着急道:“又打起来了!”但那一声怪叫之后,再也听不到第二声。逍遥客不禁摇摇头道:“他这人好大且,看来是拐杖落在怪虫身旁,他竟来一个皮口夺食,以致惊动了它!”雅儿还有点不大相信,侧过脸儿,望着于志敏方才走来的方向,少顷果听到他嘻嘻笑道:“这回快不快?”在笑声中,于志敏也同时到达近前,手里果然多了一枝拐杖。逍遥客笑道:“果然神速!方才那一声怪叫是怎么一回事?”于志敏笑道:“那些琴虫也成古怪,两只大的竟是守在拐杖旁边,被我由当中穿过去还不算,并且给左边那只一脚,踢得他滚开老远,没待它发威,我已走了!”老少三人虽未能亲眼见到,但听他说得恁般轻松,料想到当时攀虫滚的那种狼狈相,也不禁失笑。贺兰山西麓,一个若干年前就被荒废了的土穴,计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都有门有窗通出外面。依照古时穴居野处习俗,下层是住牲畜,中层积堆粮食,上层是住人。但是逍遥客携带两位外曾孙子女独住贺兰山上,既无多量粮食可存,更无牲畜可养。山上多的是绵羊,野马,不愁没有吃的。再则谢绝亲朋,隐居北国,可说是“门虽而常关”,所以统统住在上层,将中下两层用泥丸封固,另开一个秘密出口,以防有强故来侵,作为逃生之用。上层这个士穴又分作三进。后进权当作厨房来用,其实也曾有炉灶与烟火烧焦的痕迹,并且有导气孔,将煮食时炊里面的热气,导进中前两进壁间的大土炕取暖。逍遥客的武学已够得站在奇人之列,原不需籍火取暖。但张惠雍和张惠雅的功力不够,若果不使一室如春,可能他兄妹两人便要十年不寐了。穴中不甚黝黑,原因是前进有门窗,后进有火光,中进有如豆的灯光。逍遥客为了使张氏兄妹远避仇人,静心向学,当他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时候,就带他两人来到塞外,在这种困苦的环境中,一位就是十三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面,逍遥客已将平生所炼的艺业,全部教给张氏兄妹,无奈武艺这项东西,第一要的是资质和根骨,第二是苦学苦练,教导得法,第三还得有各种奇缘,才可以造就一个绝代高手。张氏兄妹第一第二两个条件都够,就是缺少一个“缘”字。在这贺兰山,除了酷暑,就是苦寒,那有什么草木灵药,足以增长他的功力?这时,室内灯火荧荧,一老三小,围炉煮酒,右手端碗,左手执着蒸熟的羊腿,侈论中原人物。在张氏兄妹断来,觉得无限向往,而逍遥客却不胜欧,指着他兄妹道:“我已经是两个甲子以上的人,那样的事面没有见面?武林上争雄争气的事,早已不想过问,只为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孽障,一心要教导他能够有力报饥,了却一段恩怨,再偕列入补居,或可达到期游北海,暮宿苍梧的素志哩!”于志敏见这老人竟存有成仙的念头,不禁好笑道:“日行一二千里还不太难,要想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只怕任何人都办不到,眼前武林拢攘,朝廷多事,我恩师一生琼崖深窟,一在圣母峰巅,尚且放心不下,每隔几年,就出山采药,顺便察看武林大势,两年前我还得见令师苍冥上人,听他说还格再雁江湖几十年,姬老你说要揩师归隐,那里被得到?”逍遥客急道:“你知道成师尊在那里?”于志敏道:“我拜谒令师的时候,还在师门,国为当时我用功正紧,没有多的时间向他老人家请益,他住了五天就走了,谁知他这时在那里?”逍遥客不觉显出失望的神情,叹道:“照老弟这样说来,只怕我寻访师尊,也是无望了!”于志敏道:“困难是有,不会无望,我敢说令师定在江湖里遨游,只要你多管点事,总有一天会遇上,若是躲在这夷狄的幼方,难道教他来找你?”逍遥客被他后面两句说得老脸绯红、沉吟一阵,忽然问道:“老弟台在江湖上走动已久,你看他兄妹闯得闯不得?”于志敏扫他兄妹一眼,略一寻思,随笑道:“这个闯字也真难说。比他两人差得远,而独自闯练的人多的是……”逍遥客见他说的模梭两可,着急道:“你说他们的艺血到江湖上能否出人头地了?”于志敏那知逍遥客一方面要他兄妹往江湖练历,好待自己往访师尊,一方面又担心他两人艺业不行,才急需他评定,这时见道逼客问得古怪,心里暗想:“这老人枉长一百二十岁以上,难道竟是老糊涂到忘却山高水更高那句老话了?”当即笑笑道:“这怎能说得一定?”逍遥客接连碰了两回软钉子,猛觉自己问的不是章法,这才哑然失笑道:“我真急得糊涂了,你方才还说见过我那劣徒,我却多年未见他了,你拿他两人和郭良来比,我就知道了!”于志敏笑道:“这个倒好比了!”侧脸问张惠雍道:“日里你打我两拳,用的几成真力?”雍儿嫩脸一红道:“开头用七成真力,后来却是用十足了!”逍遥客惊骂道:“你这孽障,怎……”于志敏忙拦着他话头道:“姬老不必说了!他要不发那掌,我这时怎能比较得出来。”又微微一笑道:“张世兄的功力虽已很厚,但比起郭良还差得远,要是合两人之力,可能打得平手!”逍遥客听到后面几句,直似泄气鱼鳔一样,“吁――”一声长叹道:“这怎么能行?”惑雍丧气万分,惠雅更是莹然数泪。于志敏见他三人都恁般丧气,失望,这顿酒怎生吃得下咽?忙劝慰道:“老丈不必着急!看来世兄世姐定是段得到一个缘字,以致显然根骨不差,且得良师教导,自身苦练,也不过才是十几年的光景,任是进境再快,也无法与积聚百几十年功力的人比拟。这缘字可逼而不可求,空着急有甚么用处?”逍遥客点头叹道:“这一层,我何曾不知?但奇缘难遇,而我又急于再出江湖,打扰他兄妹不能静里用功罢了!”于志敏笑道:“重入江湖,正是要去找缘呀!你老丈躲在土穴里十几年,难道还要再躲下去让缘自己掉下来?”逍遥客不禁失笑道:“老弟台驳得好!”忽又改口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老弟台可肯答应?”于志敏心里一亮,已猜中几分,说一声:“请说!”逍遥客道:“我扔算明天看你收服琴虫之后,即返中原,低我这样老的人,穿街走巷已十分不便,把他兄妹带往深山绝谷也练历不出甚么来,想托老弟台带他们练历一番,顺便指拨几手绝招,你道如何?”于志敏猜的果然不错,逍遥客说的也是道理,但要答应下来,又增加自己几分累赘,而且迟滞自己的行程,不由得暗自为难,沉吟不已。逍遥客又道:“老弟台若真个不便,那也只好算了,若还有商量余地,何不说出来计议一番?”他这一着可算厉害,于志敏要是不说,无异拒人千里之外,而且师门交谊甚深,怎能坚拒?只好毅然道:“不便的地方何尝没有,因为我南奔北走,居无定所,行无定向,只怕一时照顾不周,致有失闪……”还待多说一爱道理,逍遥客已经截着话头道:“老弟台不必再说了,他两人已是十几岁的人,理应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你只须从旁指点就是!”于志敏只好点头道:“老丈这样吩咐,晚生只好从命了!”张氏兄妹听他舅公爷爷的口气,是要他两人跟于志敏去闯练,年轻人在一起自然情投意合,但和舅公相处十几年,由他一手抚育长大,一旦离别,能不依你?兄妹两正自盘算到底跟谁恰当,却听于志敏已经答允下来。张惠雅猛觉心里一酸,朝姬清洪怀里伏下,呜咽道:“雅儿要跟舅公爷爷!”逍遥客轻抚她柔发道:“痴儿!跟我有甚么好处?我回到中原之后,就漫游江湖,领略那山间明月,江上清风的乐趣,并寻访我多年未曾拜谒的师尊,你跟着我岂不要做一辈子的野人了?”劝慰多时,才把她劝得点头默允,忽见于志敏身形一晃,到达门后,知是有警,急把惠雅推起。于志敏却笑着摇手道:“别慌!我恩师又来过了!”逍遥客听说是紫虚上人到来,不禁大愕,待看到于志敏手里拿着一张柬帖,才信是不虚,心想:“要非是绝世奇人到来,那能毫无声息?”于志敏读完柬帖的字,不禁微微一叹道:“只恨我不能携带他兄妹了!”逍遥客惊道:“有紧急的事么?”于志敏点点头道:“明天我就要往瓦刺去!因为日里打落那厮,居然未死,而且已被人护送进了渤海,正要利用也先妹妹被杀的事,移祸朝廷,盅惑也先出兵,不急得能了得?”逍遥客更是大惊道:“既然如此,还是星夜赶程才好!”于志敏道:“这倒不需。纵使他人可不睡,马得疲乏到走不动,明天去还可来得及,只是渤海遍是马群羊群,不懂得土著的话,可真设法问人!”张氏兄妹听说杀死他亲娘的仇人逃脱,心急到了不得,惠雅更嘶声呼道:“带我去!”逍遥客明白她的心意,但也知轻重缓急,忙道:“让小侠先走,我带你两人随后赶去便是!”惠雅坚说一声:“不!”接着又道:“让他先走则搜不到人,要搜得到,他却会把人杀了!”于志敏道:“我先把人抓住,等你去杀就是!”惠雅道:“你不懂得土话,问别人,别人也不说!”于志敏反问道:“难道你会土话?”惠雅“哼”一声道:“我当然会!”逍遥客道:“头乱说!几时见你学过土话来?”憨难道:“舅公爷爷你又忘记啦!我们来到这里头几年,山下面就有一群牧马的人居住,哥哥和我常常下山和他们的孩子玩,早就学会他们的话啦!后来那群牧马的人,不知怎的又迁走了,我们才少下山去!”逍遥客屈指一算,不由失笑道:“是了!那几年正是瓦刺藉口送祁镇回朝车队经此山上,反你给两人拣丁便宜!”于志敏知他兄妹通晓瓦刺话,大喜道:“好!好!可以一块儿走,可是要人背着才行!”兄妹两人听说需要人背,都各自脸红。于志敏对逍遥客笑道:“老丈背惠雅世姐,我背世兄,敢情要走得快些!”惠雍倒不说什么,惠雅却横他一眼,“哼”一声道:“有甚吗了不起?人家有腿,不懂得自家走?”于志敏蓦觉自己心急赶程,话中有失,要背别人走路,岂不是看别人不起?也难怪得惠雅有此一骂。当下忙笑道:“这里没有牲口,把我们当作驴子给你骑,难道还不好么?”逍遥客大笑道:“做父母的做一辈子驴子给儿女骑,老弟尚未娶妻,更没有儿女,为何要学做驴子?”于志敏听逍遥客说他尚未娶妻,粉脸一直羞红到颈上,原来彼此交谈多时,全未说到世家,逍遥客看他年纪只怕比自己的外曾孙女还要小,当然尚未娶妻,那知这位小侠已由他父亲代娶了三个,自己也情投意合,找了两个?但是逍遥客这样断然的一说,反教于志敏感到无限为难。如果硬要说自己已有五位妻子,必须加以一大堆话来解释,如果就此默认下来,又对不住两位枕边人,和三位为自己而身受苦难的小玲,蝉儿和玉鸾妹妹。逍遥客见他一脸尴尬的神情,误认为年轻人脸嫩,忙把话头引开,笑道:“反正塞北多的是良马,我们下山之后,见马就卖下几匹,尽马的脚程追击,料想那好贼既是需人护送,必定走得不快,由这里到达瓦刺,它还有几千里路,不愁追他不上!”于志敏因逍逐客将话引回正题,稍觉安心,也答讪道:“这事也如此,若在瀚海找它不到,就一直迟到瓦刺,不信他能上天去!”逍遥客笑起来道:“你这股年人的豪气使我十分钦佩,但是,尊师行事也奇,他既如奸贼逃走当时一掌把他打死,或把他抓回来不就行了,为何经过一番用折,要你冒着风雪奔波?”于志敏肃容答道:“这才是师尊爱护之意。自从我一出师门,他就暗中保护,但为了令我增长阅历,遇上任何艰险的事,他也不事先指示,这回还是看到我日里大意,被牛祥明漏网,有关国运与衰,才提醒我警觉,事实上并不教我往瓦刺,还在暗里看我怎样区处哩!”逍遥客见他师徒竟是恁地相知,不禁不为赞叹。
《明驼千里》――第 六 回
第 六 回扬威异域 渤海苦长征角技平沙 蛮夷惊绝艺
贺兰山原是华夷分界的边陲重地,因为远望山形像马,到了春夏之交山上,多长有青白草,看起来恰像一匹骏马伏着。胡音的骏马就是“贺兰”,所以因音译成“贺兰山”。这山回斜四百余里,有五十多处交通的隘口,原是筑墙阻绝。明成祖以后,只顾家里兄弟抢夺皇位发展海疆而疏了边防,那原有的边墙不到几年就倾把倒塌,纵然存有一两处短墙,也挡不了胡马冲力。如果是于志敏单独行走,他尽可以逢山过山,逢水过水,不必考虑那一处是道路,但因为不懂胡语,允诫张氏兄妹随行,就没有那样方便。张氏兄妹武艺虽然不弱,但要说起“履空蹈虚”的奇技,却是尚未入门,所以当夜商议的结果,仍以找偏僻的小径来走,逍遥客这位老侠客本想将张氏兄妹交给于志敏,然后独往寻师,这时见他兄妹大仇未报,而且要出国追踪,报国心犹壮,也要附于于志敏的骥尾,一面可以照顾他两位外曾孙子女,一面也想来一个“扬威异域”。这一天清晨,大雪初霹,仰望天空虽然一片灰白,俯看地面虽然一片银白,纵目西望已能穷尽目力,一览无遗。因为入冬草枯,积雪满地,看不到“风吹草帽见牛羊”和“平沙漠漠草如烟”令人悠然神往的景致,但这时极目千里,也引起人们无限的雄心。”一老三少整装下山,经过一阵疾走,回头再看贺兰山只到马般大小在东南伏着。惠雅想是没有遇上土著。蹩得她一肚子的土话没处表现,竟和她哥哥惠雍打起乡谭来。于志敏灵机一功,心想此行虽然带有两位好译使,但有时还得自己和别人对答,不如趁机会学上几句也好。他本是和逍遥客并肩走在张氏兄妹身后,这时笑说一句,“我来学学!”立即赶上一步和他兄妹平排。惠雅“唔――”一声道:“你学倒是可以,但得拿出东西来换!”于志敏笑道:“拿什么东西换?你说!”惠雅笑道:“这很简单。找教你一句瓦刺话,你就教我一招,不论是掌法也好,剑法也好,什么法也好,总之一招就行,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你肯不肯换?”于志敏笑道:“换倒是可以,但你要是摘出几万个单青字出来,我那有几万个招式教给你?”逍遥客一听于志敏的口气,居然刁钻过他这位外曾孙女,不由得哈哈大笑,惠雍也同样笑了。惠雅笑着骂道:“你这人最坏!专有那么多鬼心眼,我说教一句就是教一句,谁和你说教一个字来。”于志敏说一声:“好!”接着又道:“交换是可以,但我只包教一遍,不包你记得到记不到!”惠雅笑道:“你看你这人,我也只讲一遍,不问你记着记不着!要再学一遍就得多换一招!”于志敏笑道:“就这样嘛!谁先教谁?”惠雅道:“这还用问。方才你先开口要我教你,当然是我先教你!听着!”接点科“水儿赤兀勒都亦”(带弓箭护)叫了一阵,才说出这句的话意义。于志敏只听到“着”字接下去就叽哩咕噜说得又快又密,不待听清,活已说完,几乎被她难倒。好容易回想她的音调和音节,才算勉强学会了,随即笑道:“看着,这一招唤做‘春风桃李’,你得记着身法,步法,和出掌的方法!”把话说完,右掌一立,掌沿向外缓缓向前推出,待臂弯将直的瞬间,右脚猛可前一踏,右掌也就翻成掌心向前,接着换上半步,右掌掌心朝上,迅如雷电般向右一所,两股烈风卷得十丈内外的雪花漫天舞。逍遥客忍不住大喝一声:“好!虽然只此一招,雅儿已经受益不少了,雍儿!你可记得这一招的妙用就在敌人防我右手,而左掌先到,右掌再推,两边劲道不同,再强的也得要倒!”惠雅正因看不清于志敏最后一瞬的身、臂、步、掌,而若苦思索,给逍遥客这一解释,反而将前的都忘了许多,着急叫道:“舅公爷爷!你别尽说了,雅儿才记得半招不到!”于志敏忍不住嘻嘻发笑。惠雅气得停下来跳脚,骂道:“你笑甚好呢?谁叫你打那么快,害得人家看不清,快点再来一遍!”于志敏笑道:“方才你说得那么快,我还不是记住了?”惠雅诧道:“你记得住了?”于志敏道:“我说给你听!立刻将学会的头一句土话说了出来,果然半点不差。惠稚不觉语塞,但她想到无论如何也得磨着学会这一招。撅着嘴道:“这是我教的,你才会记住,你不把这招教好不行!”于志敏明知她打赖,但是对女孩子不让她们打赖一点不行,只好陪笑道:“我就再教你一遍,学不会可别怪我!”惠服娇媚地一笑道:“学不会,你得再教!”这可不是推翻前案么?但于志敏知磨她不过,只好笑笑道:“你看清了!”按照方式的招式重演一遍。这回惠雅勉强记住了,惠雍也记了大半,只因于志敏并没说要教他,所以不便像他妹妹那样要胁别人教。惟有逍遥客的武学本来就高,在招中求招,融会贯通起来,却占了不少便宜。接着,惠服又说了一句土话,于志敏又教她一招,这样边一边学,自然是把脚程走得慢了。尤其于志敏教的是武艺,有时须要笔直纵起,或向后转身,更影响行进的速度。在一望无际的渤海中行走,无法计算里程,看那日影已正头顶,才在雪上铺了两张羊皮,把带来的糇粮充饥。这半天光景,于志敏已把惠雅所教上千句的土话记得纯熟圆活,消感雅不过将招式记得一小半。逍遥客忍不住大赞于志敏好记性,惠雅一想不妙,暗忖:“照这样下去,我会的几千句话不到三天就要给他学完,而我才学不到他会的一半,岂不是我吃亏?”她的饭量不小,忙勿明了一个麦饼,即在雪地上将新学的掌法重演一遍,那知越演下去,越是牛头不对马嘴,逍遥客不禁失笑。这并不是于志敬故意捉弄她,使她学不好,而是这套掌法是一招一招分段演出,并没有把它连贯起来,而惠雅又只是记得前面忘了后面,记回后面忘了中间,那能不五花八门,怪状百出?”于志敏见她用心苦学,倒不好笑她,将教过的掌法,块头练丁两遍给她看,这才勉强使她全部弄得清楚。逍遥客起初也不在意,待于志敏将掌法连贯起来,他越看越奇,终于忍不住道:“老弟这套掌法,有好些招式保是由我们门掌族中化来的,是不是我师尊和令师共研新创的一种掌法?”于志敏笑道:“根本就是苍冥前辈近年自创的掌法嘛?”逍遥客大喜道:“即是如此,老朽也要用心学了!”于志敏道:“苍冥前辈在蒙天岭住了五天,我当时正忙,但他无论如何也要传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给我,我学是学了,一直没有拿来对敌过,往时遇上郭老,本等转传给他,偏是忙不过来……”逍遥客叹道:“这就是一个缘字,老朽要不遇上老弟台,知几时才找到师尊,补学这两套绝艺?当下将掌法演了一遍,央于志敏指点。于志敏将精妙处一一剖释,经这儿遍反复演练,不但惠雅学、会,惠雍也学会了。各人在喜气洋洋中收拾登程。于志敏和张惠雅仍是我教你一招,你教我一句,边演边走。到了申初时分,白雪皑皑的沙漠上,出现了十几个围顶,替经到达过鞭靼瀚海的人都知道那些团顶便是游牧部落的帐幂。于志敏忙道:“我们别再玩了,要防备他们发觉我们会武艺!”惠服“哼”一声道:“你又冒补内行了,这里的事,我比你懂得多哩!鞑靼人、瓦刺人、谁不会跑马射箭?会武艺平常过吃饭,尤其是不跟大队走的人,要没有真正两手,呆怕狼和鹫就把他吃了,假装不会,谁肯相信?”于志敏被她一阵抢白,只怕由她自己舞得雪飞沙落。逍遥客见惯他两人吵吵闹闹,这时也不管他,直到距离帐幂不远,才命惠雅惠雍两人停止练拳并道:“你两人该去查问有没有南方人经过,并且要拔地借宿了!”于志敏诧道:“这时天气还早,就要借宿?”逍遥客道:“老弟不知,在瀚海里面好不容易才遇上一营帐幂。这些游牧的部落赶着羊群马群,终年在瀚海打,拔那里有水草,他们就住在那里,水草没有了,他们也就里百营而去。所以遇上一处营幂之后,敢情再走几十里几转也看不到第二处。”于志敏由插汉儿西行,也曾见过这种营幂,但他独行迅速,不曾遇上这种难事,听来也觉新鲜。逍遥客续道:“营幂里面当然没有客栈,但除了土王所住的蓬帐之外,家家可以留宿,而且对待借宿的客人十分诚恳,就像他自己家人一样。不过,客人进帐之前,须将包袱随意抛入帐中,包袱停下的地方就是当夜该睡的地方,不得再有挪动……”于志敏忙道:“要是那地方则好是他家人睡的地方,岂不尴尬?”逍遥客笑道:“这里客人为先,主人会自己让开那铺位!若果客人自己挪动,主人就会认为客人对他不敬,甚至于怀疑到客人心怀鬼胎,不光明磊落,不利于主人,立即要反脸成仇!”于志敏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也只将就……”正说间,忽见一条淡淡的影子在二三十里外的上空,自东向西一掠而过,不由“咦”了一声。逍遥客猛一侧脸过去,仿佛也看到一粒获色的星尘。一瞥即隐,忙道:“看来是令师紫虑仙长了!”于志敏道:“大概是他老人家,但他说过要带那儿支琴虫回去,怎又来到这里?”逍遥客诧道:“令师要银琴虫回去?”于志敏点一点道,却是想不出一个道理来。张氏兄妹早在逍遥客吩咐之后,像一溜烟股进入土著的营地,姬、于两人也急步随后赶去,将要进入营地的时候,遇上的土着全向客人招呼、连那些放牧的少年,小孩,也不例外。于志敏已经学会千多句日常用语,勉强可以和土著交谈,但因女孩子舌尖软,学话方便,张惠雅占了这个便宜,教得于志敏发音异常正确。再则鞑靼、瓦刺、通古斯、鲜卑,这些游牧的种族本是同源,而且十分复杂,这时竟认为于志敏是某一支遗裔的后人才由远地归来。因而表现得更加亲昵,反把不懂得半句土话的逍遥客冷落一旁。这一围营地也有百十个帐幂,每一个帐幂就代表着一家人,却以几座比较高大的帐幂作为中心圃成好几层圆圈,最中央一座高高的帐顶,有一面黄色的旋旗在随风飘扬使人一看便知那是这一部的首领所在。于志敏还待多问一些有关的事,张惠雍已兴冲冲走了出来道:“我们都问过了,这几天不但没有汉客经过,连夷客也没有方才找到一座幕幂,人口不多,我们可以统统住在里面!”逍遥客笑道:“你兄妹头一回出门和别人打交道,能够不出毛病,这地难得!”张惠雍笑道:“这些人面目虽然威猛,对人却是和易、亲切、所以和他们打交道也容易得多,过一会爵爷还要请我们吃饭,可惜妹妹没份!”逍遥客愕然道:“你去见爵爷了?”张惠雅摇摇头道“这不须去见。主人留我们住,自然要向包王爷禀告,他知道我们这天邦人物到来,还敢不请么?”遍温客不由得好笑道:“我看你大概是馋够了,竟是无中生有,说起这个宋,带路先走罢!”慈狱度和主人在帐外聊天,一见他两人到来,立即叽哩咕噜和那些土著说了一阵,那主人笑容满面向逍遥客深施一礼,却只对于志敏笑了一笑,点一点头。惠雅顽皮地向于志敏抛了一眼,低声道:“我已把你说成表哥哥啦!”逍遥客斥道:“这怎使得?快说是师叔祖!”惠雅笑道:“他年纪那样小,说成师叔祖人家不但不信,反而觉也奇怪,只好请师叔祖屈就表哥哥罢,当作雅儿有个表哥哥跟高人学艺,敢情也还使得!”于志敏对于辈份看法,倒是不关轻重,但逍遥客的师门规律共严,听他这样一说,虽觉大有道理,仍免不了直皱老用。无可奈何中,只好向主人说几声:“搔扰!”由惠雅转说过去,即解下包袱,向账幂里抛去。要知这一动作必须在未进帐幂门之前就做。帐里面十分黝黑,虽知道自己的包袱落在什么所在?而且依照当地习俗,客人放好包袱之后,或则在外面自吃带来的口粮,或则由主人陪帐溜各达,然后招待酒饭,总要等到睡前力认皮自己的包袱解开就寝。直是胡地胡天,不知伊儿胡底,到次晨起来,收拾就走,也还干脆俐落。这家的主人名晚哈撒林赤,约有五十岁左布,有一位妻子和两位儿子,两位女儿最小的女儿也有十五六岁年纪,当于志敏将风帽挥起,现出整个脸孔的时候,那名唤阿尔搭儿的小女眼珠也跟着一亮。哈撒林赤和他妻子米资真虽是看见,却不作声,哈撒林亦见客人已经到齐,略事寒遣,即命米赛真和他的儿女相陪,独去向族里的十夫长禀告。于志敢当时脸朝帐里,也看出阿尔搭儿神情有异,但他认为自己一行不过借宿一宵,纵使她心里起什么样的波澜,又能怎的?因此,将包袱撩往逍遥客的右侧之后,即用新学来的土话与主人一家答讪,问长问短,固然是为了练习口腔,主要的还是打听左近有没有别的族入放牧,好揣测牛祥明逃走的方向。莫约顿饭时光,哈撒林赤回来,一见面就笑道:“爵爷知你们几位会武艺的汉客到来,一定要请吃晚饭,并还破例邀请姑娘一同前往,连我哈撒林赤也得四光,我们先往王爷那边去罢!”原来哈撒林赤向十夫长一家告,一夫长知道千夫长(爵爷)最喜汉客,忙和他到百夫长家一同晋调千大长。千夫长哈级听说来的汉客是一老三少,那些少年人全带有兵刃,生得美貌英俊,不禁大喜,通呼:“快请!”逍遥客由惠雍转告,获知此息,深觉这位千大使恁地好客,也着实喜欢,通说儿句:“理当拜谒厂再由惠雍转告哈撒林赤。惠雅却纵身下地,在于志敏耳边悄悄道:“我不去啦!你也别去!”于志敏怔了一怔,不知她甚么意思。逍遥客已问道:“这怎么可以?”惠猫道:“那爵爷看不起女孩子,要说什么破例相请,好像我们非去不可似的,雅儿偏不去,看他怎的?”于志敏不禁暗暗称赞这少女大有胆识。逍遥客好笑道:“你自己不去还有可说,教别人不去是何道理?”惠雅“噗嗤”一笑道:“舅公爷爷你看,天色还是那么早,和那些做官的人有甚么好说的?我还要跟他学招哩!”避通客不禁哑然。因为还是自己要他兄妹缠着于志敏学艺,这她用心好学怎好拦阻?想了一想,终于皱着眉道:“温爷是这一族的主人,我们不好开罪他,看来他还要试我们的武艺,到时你不是学到更多?”惠雅登时又变回喜悦的脸子对着于志敏笑道:“人家叫你舞剑,你舞不舞给他看?”当逍遥客说到哈忽可能要试武艺的时候,于志敏心里已里起边一个念头,打定以一身武学压服这些夷族,使他不敢说中原无人,做到“不教胡马渡阴山”的声威,这时见惠雅问他,立即坚决,毅然道:“我正要使蛮夷不敢窥伺长城,有什么不能舞给他看?”逍遥客忍不住隔一声“好!”接着赞道:“难得老弟台有这份荣气,许你作为我中华的飞将,真不亏称义恢两字,要像他们专讲报仇,讲私人的恩怨,那只配得叫做武打,那能配称为武侠?”于志敏虽不惯别人替他戴高帽,可是听了逍遥客这番话,也自觉豪气充溢,一时目光炯炯,恨不得立时表演所学。张离狡一双秀目原就注视他脸上,发现他豪气冲霄的神情,不禁婉变一笑道:“你别装这样子昨人呀!”端的是“柔丝可以缚虎”于志敏放她这样轻轻一喊,立即平静下来,笑道:“我一时心有所感,不自主地露出面来,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够!”逍遥客赞道:“老弟台这份养气功大已是登峰造极了,为了震我华夏威,不是这样,那能办得到?”于志敏说一声:“谬赞了!”即问哈撒林亦道:“我们往见爵爷,能不能带兵刃?”哈撒林赤见这比汉客咕噜咕噜地说了半天,而且那少年人目光灼灼得怕人,生怕出了乱子。但爵爷已吩咐下来。而且爵爷天生神勇,那会忌讳这几个像粉团捏成的少中,和一位年老的东翁?当下笑笑道:“爵爷正希望见你们的武艺,带刀剑并不要紧!”数人一行到达黄旗帐前,看那气概果然非凡。――账门向N侧上方高高卷起,四名彪形大汉操着一对六矛和一对大斧,列分在帐外。帐前烧有一堆圣火,那熊熊火光映入胀内,更显得帐中人威风凛凛。哈撒林赤指示逍遥客四人站在圣火前面(按:此地游牧部落当时多信现蛮教,拜太阳神,帐前圣火终年不熄)?他自内向帐前卫士说了几句,由卫士登账禀报暗忽。其实哈忽端坐帐中,早就看清五人的举动,只是习俗上不得如此,一听禀报,立即呵呵大笑,一叠这呼道:“传道:“他自己也离座侧立。”于志敏听那哈忽笑声震得全帐动荡,想:“这厮的中气倒也充足!”一念方罢,卫士已一阵传呼,当下随众登帐,抱掌作揖。略算寒喧,便分宾主而坐。哈忽把锐利的目光向各人脸上一扫,张氏兄妹心头上也觉微微一震,但于志敏相逍遥客仍然神色自如。哈忽对于这一老一少的镇定工夫敢情也暗里佩服,只听他哈哈大笑道:“难得各位天邦英雄来到贱地,何幸得瞻风采,听说还要往瓦刺,可是有要紧的事么?”这一回于志敏学来的话可不够用了,哈忽所说,他只能够听懂一半,只得由张惠雍极权充译使。于志敏不料哈忽竟是开门见山,问了这些,想是惠雅把自己这几人的行踪告诉哈撒林赤,出哈撒林赤禀告这位爵爷,暗忖:“女孩子只有一件事是秘密的……”正要回答,逍遥客已道:“我们确实有事要往瓦刺,但并不是什么要事?”陆忽乘译使转述的时间,目光又向各人脸上扫了几迎,听逍遥客这般对答,虽是不信,却放过不谈,笑道:“出发到瓦刺,行程万里,列位只有四人,就敢长途跋涉,看这三位少年英雄都身带刀剑定有过人的武艺,本爵即爱交汉客,更喜欢有绝艺的汉容,能趁这日色未晚,给我族人开开眼界么?”于志敏出张癌雍转述,明白哈忽的意思,立即向哈忽一拱手,用土话回答道:“请爵爷尽管吩咐!”哈忽眼珠一亮,诧道:“于英雄也通晓我们的话?”于忘敏笑道:“才学!懂得几句!”哈忽事道:“好!你最干脆!”接着道:“我族人成艺,第一是角力,第二是角射,第三是矛斧交锋。不过,我们的弓很硬,矛斧也很重,说党邦武艺多是刀剑上巧妙,就请姬老英雄、于英雄、张英雄,和这位姓张的小妹妹……”张惠雅听别人都是英雄,只有她变成了“小妹妹”,分明是看不起她,忍不住“哼”了一声,眉毛往上一挑。哈忽自也看到,笑道:“算你是个英雄罢,你们就各演一套剑法,使敝族人开开眼界如何?”逍遥窖老成持重,微笑道:“敬从吩咐!”于志敏立意扬威,却是倚小卖小,笑道:“连贵族的三样武艺也统统试一试如何?”哈忽心想:“这少年施脆得近乎骄傲了!”脸色随之一整,嘿嘿两声道:“也好!”立即吩咐手下擂鼓。离座起来,说一声:“我们走罢!”两手分握逍遥客和于志敏的手,虽说是看重他两人,却在暗里较劲。逍遥客和于志敏何尝不知他的心意?但两人反应各自不同――逍遥客是以硬对硬,哈忽的手好比握在一块精纲上,用多大如也握不下去。于志敏却施用“化实成虚”的功夫,任由他握。哈忽握着逍遥客的手,立即感到是个劲敌,可是对于志敏这边却毫无着力之处,直握到手掌变作拳头,仍觉空空无物,不由得低头一看,见于志敏的手只有指头粗细,挤作一团,不禁骇然松手道:“你的骨肉往那里去了?”他这样冒失一问,直引得逍遥客和张氏兄妹笑了起来。于志敏将掌举起,笑道:“好好在这里不是?”哈忽再看的,果见一只好好的肉掌显在他的眼前,皮肉都不红一下。这一来,可把他吓得惊疑不走,忙松开握逍遥客的手,拿回来连连接酬旋,再看个仔细,越发惹得几人大笑。但是,各人笑的心理又各自不同。惠稚是因见于志敏武学特异,喜悦而笑,惠雍是因于志敏捉弄哈忽惊说失措,而好笑,他这笑当然含有几分轻视的成分杯内,逍遥客虽暗惊于志敏这种绝艺,但因居然有此人才,保得住华夏声威,却是大乐而欢笑。惟有哈撒林赤在哈忽帐下的武士,眼见自己的千户爵爷被那少年戏耍得无可奈何,只有苦笑份儿。哈忽经这暗中较量,自知输了人家一筹,但他为人豪爽,也不在意,仍旧握回逍遥客和于志敏的手,呵呵大笑道:“佩服!佩服你们门确是英雄,本来角力、角射、矛斧,也不必比了,但已传令下去,还是请各位赐个面子!”于志敏见这位哈忽千户恁地坦率,出大起好感。因知胡人角力一事,出自祖传,十分精妙,既说要比角力,当然不能杂用别的武艺取胜。想到逍遥客年事太高,纵然他能够取胜,也不该由他下场与对方相角;惠猿更不方便和人家抱腰抱颈,惠雍虽然适合,但他努力不够强大,万一对方来一个力大无比的大汉,输了一场岂不更加丢脸?惟有自己学过儋州的角力法,据说搪州角力是夫下第一,以巧胜而不以力验,正好拿来对付塞外这些高头大马。当下欣然道:“我得先说一句话。比角力,射箭和矛斧是我提出来的,就由我连比三场,这位老前辈和我的同伴只是舞剑舞鞭给你们看!”惠雅待要争着比一项,却教于志敏打个眼色止住。逍遥客明白于志敏的心意,也不做声只是暗里担心他角力一项会输给对方,但能赢回两场,也不算失脸。哈忽心想:“这角力与射箭是本族的绝艺,难道这还有什么诈巧可取?”也就随口答允。哈忽这一族人过惯了争胜的生活,一听鼓声,全知道要做甚么。瀚海本是平坦,这时大人、小孩、老的壮的、男的、女的,围成一个几层大圆圈,只留一个缺口让他们的首领相客人走进去。围场里安置布一张长桌,长桌后面列有一张椅子,余下就是一些矮小的登子。千夫长,百夫长和客人坐的椅子,十夫长以下只配坐矮登子或者站着。上千的壮男已是全副戎装,革盾、弓箭、长矛、大斧、马刀、腰刀,都闪闪生光。围场外面是一队一队的骏马,不时迎风长嘶,如临大敌。于志敏曾经见过朝中的禁卫军,锦衣卫,西征军,只有孙镗的西征军还像个“军”的样子,所以擒曹贼一党的时候,还可和曹钦手下的贼军相抗,但和哈忽这彪人马比起来,已经逊色。至于禁卫军,锦衣卫,对内则勇,对外则该,更是比不上人家的皮毛。不禁暗叹道:“怪不得瓦刺也光敢将英宗虏去,捭阖一时,只看他小小一个部落,已比我们那些饭桶强多了!”因为他有此感慨,更觉得非找目这个面了,使胡马不敢窥伺中华,一股浩气上升,侧过检去,对哈忽道:“天色将晚。请快吩咐为是!”哈忽回望于志敏一眼,只觉这少年两眼神光迫人,心里不禁凉了大半,一连说了几句“当然”,然后扬声宣布这场比赛的意义,和比赛的方法。接着就将逍遥客四人姓名、来历,问他族人介绍。然后着人送上一套角力用的衣服,笑道:“头一场先比角力,请小英雄先穿这个!”于志教授过那件衣服,只有带子没有扣子,怎样穿法,可不大明白,笑道:“你们这怪衣服,我不会穿,叫个人来帮我穿!”哈忽随意唤一名卫士替他穿衣,却暗自得意道:二你连穿衣都不会,还要摔什么角?”认定这场非胜不可。于志敏将羊皮袄脱下,露出里一身割钰扣的劲装,更显得神采清逸。当下将全霞、白霓,两剑交给逍遥客代为保管换上角力装束,劫见人群攫走出十个穿有角力装的高大汉子,不向微微一怔。哈忽笑道:“这是敝族角力时一种定规,以连续角胜十人才算做胜,出场的时候,小英雄走进圈里,面向西,我族里个人,一个一个向小英雄领教。人先还得说明白,十人之,最弱的先出场,最强的放在后面,要能连胜,确实不幼,小英雄可得当吧!”说罢。哈哈大笑。张惠服气愤愤道:“十个战一个,不太欺负人么?”哈忽摇头道:“这是祖制,没法更改。能够连胜十个才,可当十夫长。”张惠雅道:“你当千夫长,是否能连胜千个?”哈忽被问得一怔,稍停才道:“我们当千夫长的人,勇力当然要够,而智力更是重要,眼前这十人是我族中角力最强的勇士,我不会说假话,要我连胜他十人,我也办不到。”于志敏听他绝得老实,也笑了一笑道:“要是我能够胜了,岂不派我当个万夫长?”哈忽忙道:“万夫长是世袭的!”于志缺少防有取胜的把握,见对方十人已圈坐圈外,自己的衣服也被扎得紧紧地,不便再多争口舌,笑说一声:“看我的!”随即缓步走往圈里。外面的观众看到客人进场,发出一阵阵合于节奏的欢呼。在这欢呼声中,一名汉子越圈而进,面东而立,另一名监斗者,手里拿着红旗,拦在两人中问,对双方说明角力的禁忌――不得用分筋错骨的擒举,不得点穴,不得殴打……――然后把红旗一收,“说一声开始!”于志敏接着说一声:“请!”对方已一扑而上,右手搭在于志激的左肩,左手揽着于志敏的右腰,用力一收,左阳向里一拨,右手一按,吆喝一声:“就想将于志敏掀倒地下。”于志敏料不到对方有恁般娇捷,被对方一收,双脚已经短浮,要是一倒地,就得认输,幸他学过最精妙的角力法,而且身躯灵活,就在那人用力一掀的刹那间,他上躯往右一倒,右掌向那人左脚一推,左腿一匀对方右肩,一喝声:“倒!”那人竟跟他连转两转,才摔出圈外,满脸惭羞,跑回本阵,观众又轰然喝了一阵采声。原来于志敏用这方法,唤做“滚铁环”,那是在出自己将倒而未着地的时候,以手代脚,以脚代手,使对方跟自己滚功,然后把他摔翻。全场的人都因那人比于志敏高出一个脑袋,以为于志敏纵能取胜,也庄十个回合之外,那知只一交子,胜负立判,哈忽族人不禁失色。张惠雅原是比任何人担心,这时却喜得在她哥哥身边跳了起来。但在这时候,又有另一人走进圈中。于志敏方式虽一人,自己也知十分危险,这时已懂得对方起手的方法,一见有人入圈,已暗里筹思怎样取险,俟监斗人红旗一收,他只微一躬身,右手已援上对方腰肢,右脚的抢进洪门,向后一勾,左拿向那人肩上一按,立即松开开右臂,那人已立足不稳仰脸跌个背脊到地。顷刻间,于志敏九神不同的方法摔倒九名角力高手,群众欢声雷动,哈忽黯然失色。最后一名身躯较矮,却长得蜂腰猿背,臂如碗,腿如镣,虬髯毕露,目光如电。于志敏一瞥之下,就知哈忽所说的不假,这人确实比方才九人强得多。情知方法只能用一遍,再用第二遍便难取胜。正在苦思中,那人已从容入场,先一拱手道:“小英雄连胜九人,可见确实高强,希望能再胜鄙人,便可十全十美,请了!”话一说完,立即摆出一个门户,静待于志敏上前。于志敏明白对方的意思,再看他摆的门户甚险,确实不易着手,心头一低,猛冲两步,待对方张臂挫身,接受攻势时,他欺然而退。少停,又佯作进攻,仍是退了下来。这时,全场都静得鸦雀无声,凝神摒气,待看最后一合。于志敏佯攻几次,见对方防守得十分严密,灵机一动,竟用“鹄鹚夺蝮”的方法,绕着对方的身子来走。那人生怕由身后袭来,不得不随着于志敏的来势转身。这样就陷于“无所不备,无所不寡”,而居于被动之势。于志敏绕着走了好几遍,蓦地一长身形,扑了上前,立即将对方揽住。但那人并非弱者,也是绸缨已久,一发觉于志敏冲来,也俯身张臂迎上。两人脚下相距四五尺远,谁也勾不着边,头颈碰在一起,背脊搭成了一座洪桥。各有一臂搭在对方背上,另一臂下垂,谁也不敢抬起头来。因为对方可乘着这边一抬头,立即抢进中宫,勒腰。勾脚,被勒被勾的人除了失败一途,另无法子可想。再则,这种式子一经结成,花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形下,谁也不能先松手离开,所以每每由两人成一个协议,同时罢手,再用别方法决胜负。否则只好一意力挤,俟某一人力乏的时候才可分出胜败。角斗中两人,一个是要争取国家的光荣,一个是要保存宗族的体面,各在心里明白,谁也不顾开口重来一次。在场的人除了小孩子之外,几乎人人是行家,一见他两人搭在一起,不禁暗替他两人口一声:“不好!”和于志敏交手那人也曾经试图用另一只手搭往对方的腰背,如果能够播上,用力往下一压,必能取胜无疑。但于志敏也明白这个,一见对方一动手,只稍退半步,不让他搭上,立又将另一只手去攻击。这样此进彼逼,彼进此退,顷刻间,将地上的浮雪踩成了坚冰,各人的呼吸几乎因紧张而停顿。猛可在一声大喝中,一条身形直抛向哈忽这边。逍遥客叫一声:“不好!”站起身躯,双手去接。
《明驼千里》――第 七 回
第 七 回少女柔拳 力挫天龙掌奇男劲射 全凭可汗弓
那知于志敏在角技场中一声长笑,身形一晃,已枪了过来,先把那人掇下,竖起拇指赞一声:“你行!”那人名叫防水亦,是他这一族里面的第一条角力勇士,因为与有志相待甚久,自觉无颜,但他在争力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了微有气喘。他那知道于志敏因为臂短,捞不上他的腰肢,才故意装出力乏诱他冒进?两人因为要低头看对方的步法,无暇察看脸孔,真力乏,假力乏,也不能看得出来。木博赤只由于志敏势息中感到他呼吸困难,心想:“良机难再,不下手更待何时?”大喝一声,上躯向上一挺,脚穿对方胯下,空着手也搂上对方腹放,收、压、勾、按,一齐动作。于志敏吃对方这么一按,已是身子折往后面,单腿浮起,砰脚勉强着地,任何人看来,已经败到百分九十九,博木赤也自以为稳操胜券。那知儋州的角力术在欧里求胜的方法很多,博木赤这样不顾一切压将下去,恰给于志敏有使用“卜洛更”一法的机会,当于志敏背后将着地的瞬间,膝盖一顶,左手如迅电般自博木赤腰间脱下改向他腿上一托,右臂原搭在博木赤的左肩,这时也用力一收,向下一压。博木赤那见过这天下第一的角力绝招?被于志敏脚能顶得他双脚离地,肩上受力,下腮接在对方演上,若不向上长身,只怕连喉管都被拖断,投奈何只好稍为一动身子,这正是“I、洛更”迫使对方自深的妙用,但博木赤此时出保自己未不及。于志敏左掌那一托,把他托得出头上直翻出十几丈外。于志敏使出“卜洛更”这一招将博木赤抛出,情知他此时头昏眼花,看不清方位,若跌在地上,定必身受重伤,急一跃而起,在欢笑声中追去,将他接了下来。这时两人都站在千夫长哈忽面前。博木赤握一握于志敏的手,大赞一声:“你是英雄!”却满脸惭差对暗忽道:“我学艺不精,替爵爷丢了大脑,替族人丢大脸,已无颜在此……”于志敏一惊道:“你要往那里?”博木赤苦笑道:“我年纪还轻,去寻良师学艺十年,再和你较量!”于志敏笑道:“凭你这句话就算是有勇气的大英雄了,天地之大,十年后你知道我在那里?我们交个朋友不,好么?”哈忽也帮着相劝,并将他自己较力曾输给于志敏的事也说出来,博木赤这才含差带傀和于志敏握手寒喧几句然后退回原处。因为两人判别胜负那一瞬间,快到无复有加,不但是场外的观众看得莫名其妙,连站在近处监斗那位裁判也不知所以,直到溶木亦退回本阵,对七口八舌问他究竟是怎样的殃,以致最精妙的一招反而没有一人喝采。虽经过十场惊人的角力,于志敏并未感到力乏一股。下角力的衣裳,立即向哈忽请开始第二场弓箭的比赛。哈忽自然知道连续下去,已方定占不少便宜,却恐怕别人说他样样取巧,纵然是赢了也中见得光彩,忙道:“本爵也知小英雄能够再比下去,但这时大鸳未归,二来光看一连三套比试再看一连三套刀剑不大适宜,这一场还是请那一位英雄先舞一套刀剑助兴为好!”张惠雅生怕他哥哥一先表演,就会抢去她一部分绝艺,忙站起来说一声:“对呀!我年纪最小,由我先来,再列强哥哥,让我舅公爷爷压轴!但我得问问,我相我哥哥都公用剑,舞了两场剑法木免重复,不知打一套拳法,使得不使得?”哈忽面显笑容道:“久闻贵国少林、武当、华山、嵩阳四大派的拳剑都是绝艺,女英雄先打一套拳法也好!”张篡歌眉梢一挑,“哼”一声道:“华山嵩阳是邪魔外道,算得什么东西!少林武当!是正宗,但也不行,你先看我的!”一脸顽皮地对舅公爷爷和哥哥说一声:“有僭啦!”朝哈忽拱一拱手,立即出场。哈忽忙向他的部众扬声说明这场是表演拳法,话未说毕,张惠雅已回场外来一个罗圈揖,一掌接一掌打了下去。逍遥客看张惠雅开头一招,正是她在路上向于志敏举来的新掌法,不禁又惊又悔。心想:“这头太不知轻重,这种绝学怎在人前表露出来?”幸而三招过后她又改用别种拳法打了三招,以后每三招变用一种,才好笑起来。但张惠雅学过的拳掌并不太多,每三招换一种,已是没有来换,仗着身子灵活,一个转身又换回新学的拳法,然后迭次更换下去,她艺业尚未到达融会贯邀的境地,这样七乱八糟凑起来的掌法当然破径百绽百出,于志敏越看越觉得她光是仗轻灵的身法来支持场面,不禁笑出声来。要知哈忽和他的部众并非尽是无能之辈。哈忽是千夫长爵位的人,为一部落的首领,要维持他自己的威严,还勉强看得下去,但他部众里有一名唤立物的百夫长,曾经在西角来山跟鲁古特喇嘛学艺十年,轻重兵刃都有很深的造诣。等法相轻功更是全族第一,见张惠雅这套拳法,少林不像少林,武当不像武当,简直是一套不成东西的难凑,心想:“南人专让讹诈,休被这妮子骗了采声去!”立勒见张惠雅轻功不弱,但他自信拳法定可取胜,在他座位前站了起来,叫一声:“爵爷!拳法独演,看不出它的妙用,能让卑职下去和女英雄同演么?”张惠雍俊目一挑,正要发作,张惠雍已在场里叫一声:“来啊!我正愁一个人玩得不够劲儿哩!”逍遥客暗唤一声:“不好!这丫头别在这里闯出大祸来!”正待用传音入密的气功制止她胡闹,于志敏却轻轻技一拉他的衣袖道:“别管她,由她教这些条狗知道厉害也好!”哈忽原想客套一番,装着大度问问逍遥客,被张惠雅场里一叫,干脆来个顺水推舟,笑说一声:“女英雄既是答允,你就下场去罢!但是,只要点到为止,不许伤人!”逍遥客不懂得土话还算好,张惠雍听到末后两句,不自主的又“呼”了一声,逍遥客急以眼色制止,只有于志敏声色不动,仍和原来一样优哉游哉,微展笑靥。一老二少所表现在脸上的神情,当然落在哈忽和几位百夫长的眼里。哈忽对于于志敏确是又惊又羡,但见这少年那份满不在乎的神态,却是心里不服,暗想:“你还有两场哩!你是能够拉开我们六百强弓,射那天边的大鹫么?”眼角一斜,已见立勒和张惠雅在场内交手,虽然或是开好几招,立勒已是采取守势,而张惠报却仗着轻功高强,着着进功,不禁又陪笑道:“这女娃到底不知厉害,先守后攻力是我们立勒的真本事,看来必胜无疑了!”逍遥客虽知道他这位外曾孙女艺不止此,但也因她没头没脑地进攻,怕她耗尽力气便会吃亏,忙悄悄告诉于志敏,请他在必要的时候,把张惠雅换了回来。于志敏笑说一声:“不妨!她决计不会落败!”逍遥客道:“我知她不会败,只怕她打急了萍要用劈空掌劲打伤对方,我们在这里找客大不方便!”于志敏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不会!”逍遥客见说两般都不会,不知于志敏那里来的把握,还待相询,却见场内攻守双方已起了变化。原来那立勒起先不知对方底细,所以采取守势,任凭对方施为。偏是张惠雅自从学艺以来,除了跟她哥哥对招之外,根本没有真正的厮打过,这时为了想打久一点时候,而不用气功运掌。立勒见对方只是身躯灵活,招式精奇之外,另无老妙,即时放大胆子,反守为攻。立勒十年苦学的一套天龙掌法,确是十分精妙,他双条长臂娇若游龙般推动蒲扇大的巨掌,力争先着。张惠雅继承逍遥客的师门绝学,从小苦练,岂同凡响?见对方掌来如电,掌重如山,知他已使力糊讲,忙将真力加到七成,打得难解难分,两条身影渐渐混在一起,地面积雪反问天空飘扬。逍遥客不由得点头叹道:“天龙掌法果然精妙!”于志敏笑道:“苍幂前辈创出这套调拳,岂不更加玄妙,说招式,天龙掌决比不上,但惠雅功力不足,只怕使用这一套掌法,反会吃亏!”果然于志敏说过不少张惠雅身法渐滞,被立勒占尽攻势,敢情真个急了起来,只况她接然倒跃教尺,立即沉椿拿步,娇叱一声:“双掌连续拍出,劈空掌风卷得地上的烂泥,雪水,向立勒身前泼去。立勒学艺多年,也看出惠服用的是壁空掌力。这种掌力,立勒自己也曾下苦功,也大喝一声,推出双掌相抵。要知一经抵上,输赢立约,但输的一方因被胜者的内力猛压过来,虽不一定死,伤却是难免。就在双方掌力将要相交的瞬间,于念敬猛叫一声:“不好!”双臂往面前小桌一放,同时站起身来。也不知他是要进场拦阻,还是吃惊失神,但在这一瞬问,立勒竟一连向后面翻了几个触斗,一屁股顿在雪上。惠服也不见得占多少便宜,小身子倒飞丈余,才站得定下脚跟。立勒满面通红,站起来对惠雅一洪手,说一声:“女英雄气功高强,我立勒认输了!”他认为方才跌的一蹬,是败于对方的劈空掌劲,要真正说拳术,他自己还可差胜一筹,但这时已经一跋到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能还赖?惠雅料不到自己的掌劲竟有恁地猛烈,看对方双掌推得那样急,纵使把他打退,自己也该两臂受到振荡才是。但仅这么一接触,对方已倒,自己双掌就如撞在一株厚皮树上,反弹起来,这道理从何讲起?虽然惠雅的心内行点疑惑,因对方已经认输,也落得趁场收,拱手还礼道:“你也不差啊!”喜孜孜地退回她的座上。逍遥客虽看出其中有异,认为定是于志敏从中暗助,但这方相距两人交手的地方有六七丈远,于志敏仅是双臂在桌上一放,要说这一放就能将暗劲发出,而且还能将厮拼中两人摔斗和挡飞,岂非太过不可思议?因而疑惑地望了于志敏一眼,想问又不方便问。远处的天空,虽有儿个黑点在那边回翔,那便是漠北的大鹫,但看来最少也在二三十里之外。这边演拳结束,不能等持大鹫飞来,哈忽只好吩咐手下等箭靶竖起。箭靶一立,围成圆圈的族众在百丈长、十丈长,指挥之下,立即分成两列入墙,中间留着一条广约三十丈的箭道,(按:“箭道”是射箭所经的空间。)让比箭时使用。于志敏纵目一望,那箭靶共计有十五个,高约一丈,约三尺,中间涂有一个茶杯大小的围圈。每靶相隔三步,距哈忽坐处约有三百步。,还在思索怎样比法,已见一名三十多岁的轻装壮汉向哈忽施礼请示。哈忽笑向于志敏引见道:“这位是本该的神箭手,名唤拙里兀,他双臂能六百触硬弩,三百步之内,箭无虚发,顾意领教小英雄弓箭上的绝学!”于志敏和那拙里兀握握手,对哈忽笑道:“你休替我吹什么绝学不绝学了,射箭这门技艺,我从来就未曾学过,今天是头一次学,还请拙里兀英雄教我!”他用的是当地方言拙里兀当然听得懂。但说到从未学过射箭,就敢和别人比赛,谁又肯信?拙里死只当作客套话,握紧于志敏的手笑说几句:“不用客气!”接着道:“丁英雄方才价创全胜我们十八,我十分钦佩,还请大显身手,指教指教!”于志敏正色道:“我现时真个不懂,你先射给我看!”拙里兀将信将疑,说了一句客话,退了下去,跨上他自己的战马,向侧方疾驰半里,勒马向头,专待哈忽下令。惠雅先见于志敏说不会射箭,不知是真是假,待他坐下立即问道:“你当真不会射箭么?”于志敏点一点头。惠雅着急道:“那你怎样答应和人家比射?”于志敏笑道:“学就会呀!”惑雅见他漫不在乎,有气道:“哼!学就会?我看你临时抱佛脚,过一下子射不出箭来,看你丢……”下面的“脸”字尚未说出,于志敏已急道:“别吵,我看他怎样射法!”在他两人对答的时候哈忽已将一面红旗摇动,部众立即摆起一阵战鼓,鼓声一歇,拙里兀催马由侧面奔来,将要到达箭莫,只闻弓弦向处,第一枝箭已经射出。但战马并不停脚,又疾驰过了箭道,马跑本是迅速,三十丈宽广的箭道还不是一瞥而过?但是,就在这一瞥间,只听到一阵“兵兵……”连续的弓弦响声,一枝接一枝的箭长已向箭靶疾飞。拙里兀猛若天神般,在动地惊天的鼓声里勒马回到箭道,对着哈忽高举手中弓,叫一声:“奉命射毕!”于志敏高叫一声:“不愧称为神箭手!”管靶的勇士备拔起一回箭靶,飞奔上来,果然每一面靶上都有一枝长箭订正红心。逍遥客暗惊道:“这厮的射法,果不寻常,江湖侠义用惯短兵刃和轻巧暗器,要想取胜,确也不易。”担心问于志敏一声:“老弟!你可有取胜的法子?”于志敏笑道:“这时我已经会射了,胜他不太难!”转头向哈忽接道:“我没有弓箭,也没有马……”拙里兀忙道:“我借给你!”立将手中弓递上。志敏接弓过手,顺势一开,皱起眉头问道:“你这弓能否射到五百步?”拙里兀一惊,望了于志敏一眼,摇摇头道:“四百步以内还可以,射五百步要用当年大汗那把弓才行!”于志敏叹一口气道:“这样怎好?这枝弓只怕会断!”像于志敏这样文皱皱有点近似女孩子的少年,说能开强弩,有谁肯信?逍遥客也以为他故意出难题,暗忽若无强警,也就不必射了。本来因兵刃不趁手而不便比试,也武林常事,还在暗中夸于志敏心极灵巧。那知哈忽却笑吟吟道:“于英雄要用强弓,敝处正存有大汗当年用的那枝,并且有三十一枝利箭!”一叠连声吩咐天下去拿,回头又问道:“于英雄到底能射多远?”于志敏道:“我没有射过箭,不知能射多远,敢情弓力能及的地方,我都能射到!”拙里兀心想:“你这不是吹牛么?连射箭都未学过,射远不射中有甚么用?”照顾箭翘的几位勇士这时已将箭靶由靶后补好,给哈忽验过,为首一名忙请示到底安放多远。哈忽道:“本来拙里兀射的是三百步,应该安放原处才算公平,但于英雄因要远射,不妨交放更远些。不过,话得说回头,箭靶安放远了,如果射不中,仍然算输,未知于英雄意下如何?”张惠雅心里暗在祈着:“我的好人呀!你就叫安放三百步罢,还要出甚么花样嘛?”祈祷尽管内始济涛,于志敏仍然微笑道:“试安放在六百步罢!我想将你们草原上几百后前大汗留下来三十一彼箭全射在靶上……”暗忽补正道:“要射中箭靶的红心!”拙里兀叫道:“你的题远了一储,只要一半中红心,一半中靶上,我就算输给你!”于志敏也大叫道:“我要三十一枝箭全中红心,每靶两枝,第八面靶子三枝,而且有一枝是从靶后射过来!”草原上的,剁断环开阔,尤喜大叫大嚷,因为那样之除个英雄。于志敏这样大叫,正合他们心意,而月全族人都听到他这豪气凌云的话,不禁轰然欢呼。哈忽见他竟是大高不惭,也叫道:“于英雄若能做得到,我立即命合族拜你为尊。”安靶人听到这句,立即端靶飞奔而去。于志敏笑道:“我要你这个尊来作其么?”见那枝乌黑得发亮的强弓,连带一壶长箭已经取来,也不待哈忽转交,笑说一声:“我试试看!”取过强弓,在胸前一挽,赞一声:“不坏怪不得能够称雄一世,长征万里。”向哈忽作了一揖,便离座上前,将箭壶背在背上,左手执弓。拙里兀将缰绳递过,笑道:“我这马性很劣,你得当心!”于忘敏笑道:“摔不下来就是!”执过皮缰,飞身上马,那知臀部和马鞍一触,骏马立即放蹄狂奔,几乎把他颠下马背,惹得各人一阵大笑;原来塞北人骑马是颈直,身直,小腿垂直,两眼平视,绝没有南方人,钱马俯着身子像钩鱼,躺着身子看天,那种怪姿势,而且战马多经操练,骑乘着只需上躯微俯,脚踝略为向后,他就知道这是催他急进,不像南方土马需要猛抖缰丝,频挥鞭子,才肯向前迈步。于志敏方才她留意拙里兀怎样弯弓,怎样搭箭,没留神人家怎样骑马,一上马背,就是装出钩鱼的样子,那战马教不急剧狂奔?怎不教人捧腹大笑。张氏兄妹幼时也曾到瓦刺营中玩耍,曾经上过几回马背,知道哈恕部众所以发笑的原由、真是又急又羞。逍遥客却因见于志敏在马背上颠簸得左摇右摆,生怕他会翻了下来,更加难堪,直急得尽是握手。但是,于志敏骑马的姿势不对,还可以说,那战马要把这绝丝高手颠得下来,谈何容易?于志敏当着大伙人面前,不接接僵制马任由他奔了一程,已离开五六里之遥,一控缰绳,战马停下,当他再坐回皮鞍,战马又发蹄疾驰,经过好一阵子,已明白使这马驰、奔、走、停的方法。这,他骏马四顾,想到压服蛮夷,为中华男儿扬眉吐气,登时豪气盈胸,情不自禁地翘首云天,发出一声长啸。蹄声过后,他将手上的长弓连续拉放一阵,试试它的强度自己的腕力,觉得已有几分把握,正待纵马回转,却见数骑如飞,由营幕那边驰来,不禁愕然勒马。俟那几骑来到,才知是哈忽听到啸声,以为他坠马受伤,发出的惨叫,才差人赶来急救。于志敏静听这几位草原勇士说罢,不由好笑道:“喊谢你们奔劳,还请先回去禀告你们的爵爷,说我立即入列,请他专看射箭就是!”哈忽听了部属的回报,知那少年好端端物在马上,凛然好比传说中的战木真,方才那啸声便是他得意而发,心想:“一个人平时的啸声,怎地有恁般悲壮?难这我们大汗厌弃单原,竟投生往中华去了?”心念未已,即见那匹战马驰骤来,忙将红旗一摇,鼓声雷动。几千男女老少一闻鼓声,无不伸长颈子,争看这外邦少年的神箭绝技。张惠雅半喜半扰,与他哥哥和同列各人站起来观看。这边鼓声未歇,于志敏竟是站在鞍上由战马驮着他如飞而到。多数人只听那弓弦“汪汪……”连响,一条条金线掠过眼前,于志敏已在一瞥间驰过箭道,由人墙外面绕到箭靶后面六百步,大喝一声,一枝利箭电闪般直射中间那面箭靶,然后内另一面人墙后绕回哈忽面前一跃下马,将缰绳交给拙里兀,赞道:“你这匹马真好!”拙里兀已被于志敏威仪所慑,双手接过缰绳,微微躬身道:“于英雄的箭法还须验过中与不中,学凭你的骑术已算是天下第一了!佩服,佩服!”这回十五名拔靶的力士也十分古怪,他们竟在箭靶箭面呆立片时,才扛起箭靶,高呼:“于英雄胜了!”在族众欢呼中分成两行,由为首一人领着他们迈开大步,走到哈忽座前。拙里兀向那箭靶前看去,只见每一面靶的红心,都紧紧靠着两枝箭杆,每枝长箭还透过靶后,只剩雨许露在靶前,第八面靶尤为奇特――两枝长靶由靶前透过靶后,另一枝由两箭中间透出靶前――果然半点不假中了三枝。哈忽亲见这情形,哪还有假?心想:“纵使大汗复生,也不过如此!”忿往于志敏跟前双膝跪下。于志敏撇忙扶起他来,连呼:“不可如此!”但是一瞬间,族众已欢呼一声,全都跪倒,在原地叩头。拙里兀也慌不迭地,直挺挺跪在马前。于志敏急得连叫:“使不得……”逍遥客也觉得虽是人家的最高敬意,但这样一来反使事事受了拘束,急过来相劝哈忽,请他命族众站起。哈忽这时一脸坚毅之色,对部众高呼道:“于英雄是我们大汗的化身,他定能带我们打往阿鲁思,替我们成千成万的父老兄弟复仇,现在新的大汗怜悯我们,不复你们拜了,你们各自起来,由各十夫长常回去罢!”张惠雅忙道:“我还有一场剑术……”哈忽笑道:“以后再教他们罢!我只望你们打到阿鲁思,替草原各部族人出一口气,我哈忽定与各族联盟奉于英雄为我们的大汗。”于志敏道:“草原天气冷得很,我也不想在这里做么大汗,但确要去一趟阿鲁思,给玄冷老魅知道厉害!”哈忽又喜又悲道:“大汗!你竟忘记你的儿孙,你的部众了,方才微职还曾经动念你是我门大汗转世投生中华,这时听你说出这话,更加证实。想当年,你铁骑纵横,往东西南北的快马均有一岁程(一年的路程),是我们大大的威风,后来帖木耳驸马不尊你老人家的意思去做,以致各族分心,被阿鲁恩人起来反辱杀我们,今日你又回来了,也说往阿鲁思去,我合族人愿立你为胜格里汗,把阿鲁思人打败,把我们一岁程的大国恢复回来!”他这悲壮的呼声,激动了全族人的心情,又高呼一声,齐伏地上。于志敏见这位千夫长竟把他当作成吉思汉的后身看待,这话从何讲起?心知这是最高的荣耀,也见得草原各部落受阿鲁思荼毒己久,才致有这般幻想和愿望,急切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们,只好道:“我确是要去阿鲁思,但不是去打仗,只好不带你们。你好好在这里带管族人,辛勤操练,总有一天恢复一岁程的大国就是厂哈忽得此一语,又率九位百夫长伏地欢呼,然后吩咐族人数去,自和百夫长与居停主人哈撤林赤拥于志敏一行回转营幕,却和哈撒林赤往后帐商议一阵,然后转出来相陪。这一夜,哈忽这一族人宰牛宰马,在营帐外烧起野火,在星月交辉,银雪世界狂饮、狂舞、狂唱、狂欢。席终人数,哈忽要让出自己的帐幕供逍遥客一行安歇,于志敏和逍遥客俱诚意恳辞,说是只宿一宵,便须赶往瓦刺,若事情办得顺利,便很快回来,若事情乖意,说不定顺便追往阿鲁思的罗刹鬼国去。哈忽忙叩问往瓦刺的情由,于志敏知他此时已经推心置腹,毫不隐瞒地将追踪牛祥明的原因说丁。哈忽笑道:“大汗着说替中华明邦追逃官,也先汗或者不肯放还,既是大汗的仇人,也先汗那敢不给?也先汗和微职尚有交情,待先修书一封命人带去,命他将人送来,大汗也曾去一场跋涉,岂是不好?”于志敏忙道:“不可!我要追捕的人武艺和我差不多少,也先决计困他不住,休得走漏风声,被他逃去!哈忽一惊道:“明邦像大汗这种武艺的人,到底还有多少?”于志敏笑道:比我强的人都还有哩!”哈忽死自不信,于志敏反洁道:“我师尊是不是比我强?”哈忽忙顿首称“是”,接着又说:“但是大汗天生神勇,也非全由师授得来!他这话自然有几分道理,但于志敏乃将一切光荣归他的师尊,正色道:“自古至今,只有父母和师尊最尊,只有邦国和君王最贵,纵使有天生神勇,没有师傅传授,岂不如一块未经琢磨的美玉,有何用处?所以尊师孝亲,理所当然不尊师不孝亲的人,个个该杀。你既然尊我为大汗,也要尊我师为大汗才是!”哈忽被于志敏这番词正言顺的话说得他周身发汗,连连顿首。于志敏慰勉他几句,然后温词笑道:“为了证实我这道理,你把拙里兀叫来,我问他可知道方才我怎样射法?”哈忽听他这活,知对拙里兀定有传授,忙道:“微职自去请他厂站起身来,径自去了。张惠雅趁这时甜甜地唤一声:“表哥哥!”接着道:“你说过不会射箭,怎的一下子又会了!”敢情她已将这话蹩了很久!”这时!有机会给她问,那知于志敏竟像木人一般,呆在一旁,一语不发,不由得她发起娇嗔,“喂”一声道:“人家问你话,你发什么呆?”于志敏连忙摇手制止,脸色更见凝重。逍遥客看出有异,急张惠雅不要取闹。稍停,于志敏忽然转身朝外,说了一句:“敏儿遵命!”张惠雅“噗嗤”一笑道:“这人敢是疯子?”逍遥客忙叱她一声,旋向于志敏问道:“方才可是尊师有所吩咐?”于志敏点点头,却又惶惑道:“恩师说我今天做错了一件事,又说为了帮国百年安宁,教我一切从权,这事可令人费解!”逍遥客忙道:“你做错甚么事,他有没有说?”于志敏摇摇头。逍遥客道:“敢情就是哈忽尊你为大汗这件事,要你从权答允吧?”这也是猜想之话。于志敏门知这事并没有做错,死自寻思,哈忽已带拙里兀到来。于念敏怕他又要下跪磕头,忙暗发气功,将他拦住,笑道:“拙里兀!你可知道我方才怎样射箭的方法?”拙里兀一上帐幕果想跪拜,那知似有一堵墙紧贴他的身前,弯不下腰,如今慌忙答道:“职下愚笨,不知玄妙!”答话时神不守舍,惶惶四顾,敢情他认为是鬼物作祟,若非他大约就疾面前,已要拨脚远遁。于志敏笑道:“我最怕人跪拜,以后相见,不须多礼,你上的来,我告诉你射法!”拙里兀闻命举步,居然没有东西阻挡,认为天生的大汗,自然有百神呵极,暗里更加敬畏。于志敏待他近前,才将弓箭比给他着,告诉他同时射两箭的方法,并说明两箭不但可射同一方向,还可以分面个方向射出,但分向射箭不易拿准。拙里兀这时心服口服,称谢不迭,回已居处自练去了,于志敏和逍遥客见已是三更时分,忙告辞归帐。哈忽当前引导,经过的路上,俱是男女老少夹道焚香,见于志敏一行到来,人人躬身相迎。于志敏大为感动,都没法安慰人家几句,又觉得受之有愧。不消多的,行抵哈撒林赤帐前,只见帐门张灯结彩,帐内满是氲氤,只道主人欢迎贵客,正要向哈撒林赤道谢。哈忽笑道:“大汗请与把子居在这边!”指着一座新帐,请于志敏上去。于志敏学了一天话,其中没有“把子”两字,见那帐幕犹新,知道人家特意为自己一行搭盖,也就移步上前。张惠狱通晓太多,听说“把子”两字,只道人家说她,“噢”地一声,向哈撒林亦的帐幕就走。蓦地又想到何不将错就错?但已经走了,不便回头,急奔两步到了哈撒林赤帐前一闪进帐,因为人多留意于志敏,以为她过来拿东西,没有加以拦阻,待她寻到她自己的包袱,再见于志敏的包袱紧靠地包袱旁边时,一颗芳心几乎跳出腔外。张惠雅声哈忽说什么“把子”,也是猛然愕住。逍遥客惊问一声:“怎的?”张惠雍道:“他们说要小师叔祖和什么住这边。”于志敏正躺上帐锑,听张惠雍一说,急收脚停步,惊问一声:“什么?谁有什么兜子?”于志敏一看风头不对,生怕在大庭广众前出了笑话,忙道:“请大汉和姬老英雄,张小英雄,先上帐去再说明白!”张惠雍急收话转译给逍遥客,彼此心知在大众面前失仪不好,忙鱼贯登帐。这新帐的中间,悬着一张大牛皮,将一帐隔成前后两半,肖面一半实放着一盆新火,几张板凳,原有哈散林赤夫妇和他们的长女齐孛儿与及几位中年妇人坐着谈天,一见于志敏,哈忽请人进来,由米赛真以下统统退入后帐。哈散林亦先将帐门关了,才随着各人坐下。于志敏迫不及待,向哈忽问起情由。哈忽笑道:“本来事先不该瞒起我大汗,但这是一件大喜事想来并不要紧,所以微职就吩咐他们这样做了。我合族在欢宴之前就合意向大汗献个把子,恰好哈撒林赤有两位最美丽,最贤淑的女儿,我问过哈撒林赤他也答应了,定是他的光荣,真也无须说的。再则大汗一来,无巧不巧地把包袱落在他女儿阿尔搭儿的寝处,这还不是天缘么!所以我命他将阿尔搭儿送过来,并搭起这座蓬幕作为大汗和皇后皇把起居的地方,还请大汗定要体谅我族敬意,将阿尔搭儿收为把子,也好教她服侍大汗和皇后!”张惠雍年轻喜事,听说哈撒林赤送女儿给于志敏为妻,也不将话先议给他舅祖知道,断然对哈忽笑道:“他尚未娶妻,干脆就是娶个皇后,那要多个皇纪的转折?”哈忽愕然道:“你妹妹不是他的后么?”张惠雍叱道:“你真胡说!我妹妹是我妹妹,几时嫁给他来?”暗忽笑道:“说起这事也奇、他的包袱正落在你妹妹包袱的左边和阿尔搭儿的右边,我们族人最是信夫,连种就是无缘巧合,大汗凭般英勇,你妹妹凭般英雄,正好是一对儿,加上一个温柔贤淑的阿尔搭儿,这种美好的喜事,往那里找去?”张惠雍听他这番话,真是呆了。但他又觉得他妹妹虽和于志墩初见面不久,就事事维护于志敏,譬如昨天于志敏要下崖,她就急成那样子,和于志敏说话也比较多些,似乎叫她离开一步都不愿意,这还不是真爱上人家了?照说她自己的妹妹得配于志敏固然不错,也得先问问过她本人和舅祖才是,难道任人家像卖猪仔般卖掉。他这边还在沉吟未决,于志敏却固有几个字眼听不懂,着急得什么似的,忙问:“他们到底说甚么?”张惠雍道:“我祝福你艳福临门!”却将嘴凑在逍遥客耳边,大说特说。逍遥客一对精光的老眼不停起落在于志敏身上,不时点头微笑,最后笑道:“雅丫头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去找她过来,这时还害什么羞?”张惠雍嘻嘻一笑,径自出门而去,丢下于志敬坐着发急。张惠雅正在对着手志敏和她自己的包袱出神,心想:“天下事能有这般巧?他恰好把包袱丢在自己包袱旁边?”但她自忖确是喜欢于志敏,恨不得成为事实,巴不得有人来请她过那边的新帐,却又有点儿娇羞。忽然一阵脚步上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哥哥和哈撤林赤两个儿子。这时她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心里一阵猛跳,血脉偾张得她几乎晕倒,慌忙拧过脸去。哈撤林赤两个儿子已是二十四五岁的人,知趣地往后一迟。张惠雍轻步上前,轻拍他妹妹香肩,说一声:“妹妹恭喜,这话一出,张惠雅只觉得脑门里“汪――”一声,身子摇摇欲倒,索性往毡上一伏。
《明驼千里》――第 八 回
第 八 回不信史君 乱点鸳鸯谱岂愁无妇 群夸姊妹花
张惠雍虽已是十八岁的大孩子,但因交往不多,对于女孩子的反常心理仍是不能了解,这见她妹妹忽然伏身地上,不禁愕然道:“你那表哥哥有那样不好?你这般不喜他,我回去告诉舅公爷爷好了!”张惠雅倏然拧头向上,咦道:“谁说的?”张惠雍这才明白,不由得失笑道:“那就起来罢!舅公爷爷已替你作主了,人家充那边等着哩,快起来待我送你过。”张惠雅“呸”一声道:“又不是卖猪卖狗,说卖就卖,要那么急干吗?我才不去,你不懂得叫他过来?”张惠雍更加好笑道:“你又来了!既然不是招赞,为何要人家过来?而且在这乱离的时候,有了舅公爷爷作主,一切将就些罢!哈忽还替你们安置好了洞房,你要去迟了,怕不仅当个皇妃才怪!”张惠雅脸红心热由她哥哥说了一阵,听到后面一句,忽然问道:“你说还有谁?”张惠雅道:“就是你和阿尔搭儿一大一小,相陪到老!”接着又将哈忽的安排和逍遥客的意思统对她说了。惠雅见有舅公爷爷作主,而且自己也着实喜欢于志敏,情不自禁,羞人答答地俯下头去。张惠雍知她已经默认,轻轻笑说一声:“这是好事!”替她捧了包袱,顺手拉她起来,缓步出帐。于志敏虽然再三向哈忽请问,但对于土话的“嫁女…‘皇后”“皇妃”洞房”……这一类字眼,还是得不到正解。向逍遥客请问,逍遥客只神秘地笑道:“人生之大乐也!少顷便知,何必多问?”害得他抢坐帐里如坐针毡,暗恨张惠雍太刁,正要问他,他却走了。忽然帐门动处,张氏兄妹同时进来。于志敏心想:“这番好了!”却见张惑服“嘤”一声,夺了她哥哥手上的包袱奔向牛皮屏后。他认为惠雅可能是移来这帐里睡,所以对此并不在意,忙向张惠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直闷得我发悦,你快说出来嘛!”张惠雍笑道:“舅公爷爷对他说!”逍遥客这才面向丁志敏道:“老朽斗胆替老弟台答应了一体大多。原来这里。族人见你少年英雄,全把你当作成吉思汗看待。所以,他们公议,将阿尔搭儿赠给你为妃子……”于志敏惊得跳起来道:“这个如何使得?我又不是皇帝,要弄个什么妃子?”逍遥客道:“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来!”接着又道:“对之他们竟是认我的外曾孙女儿是你的皇后……”于志敏嫩脸一红道:“真该死,简直侮辱张姑娘!”逍遥客叹一口气道:“他们有此误认也是好事,这他兄妹累了我十三年,雍儿是个男子还好,雅儿这妮子年岁一长,令我得替她多担一份心事,哈忽干夫这一误认,反令我有了决定,更奇怪的是一一你丢进帐里的包袱,恰在她两人中间,这岂不是天作之合?”于志敏叫起来道:“这更加使不得我已经娶了妻子,而且……而且有五位之多!”要是他说只有一位,也许逍遥客还有几分相信,说到有了五位,逍遥客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笑着斥道:“老弟台就准你扯谎,也要扯出个谱来,在贺兰山我说你没有娶妻,你就未曾否认,这时忽然说有了五位,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于志敏着急道:“这个我何必骗你?在贺兰山我见仍;说得那样断定,我不愿意扫你的兴,所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专待有机会再对你说明后,那料到事隔一天,就会起这么大的变化?”这时牛皮屏风后面,已经有人嘤嘤啜泣。逍遥客动容道:“不论你说的真也好,假也好,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人家女儿都已答应嫁你,难道还要收回去改嫁别人?你若是不要,怎生区处?”于志敏曾闵小玲、蝉儿、玉驾三女的失踪,挨她爹爹于冕赏他两个耳刮子,这时那敢再惹情孽?一连说了好个“使不得”,忽然后面一阵混乱,那阿尔搭儿急奔出来,带着满面泪痕,指着于志敏骂道:“我有那点不好?是丑?是坏?是配不起你?为何推三阻四来欺负人?我们女孩子那样贱的么……”阿尔搭儿骂还未已,惠雅一晃而出,也是满面泪痕,厉叫一声:‘‘哥哥再见!”一翻玉腕,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向她自己胸前就插。于志敏身手何等迅速,一闪已靠在她身边,将匕首夺下,叫一声:“妹妹!不可如此”惠雅性情温淳,但越是温厚越自觉惭羞,她原是欢天喜地将于志敏和逍遥客的话告诉阿尔搭儿,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又恨又恼又悔,才想一死了之!这的匕首被夺,除了恨、有、悔之外,又加上一股急怒,回手就给于志敏一个耳刮,骂一声:“凭什么不让我死!”一个箭步跃回后面,委曲得伏寝大哭。张惠雍生怕她还要伏剑自杀,也顾不得洞房不洞房,急跟进去看她。阿尔搭儿因惠雅这一个突然的举动,也吓得怔了一怔,然后奔返屏后。哈忽和哈撒林赤虽不懂得中华语言,但因阿尔搭儿出来一骂,那还不够明白?哈撒林赤脸色悲愤,对哈忽说了几句,便站起身来。逍遥客蓦地一惊,急挽他坐下,对那犹自芒然呆立的于志敏喝道:“老弟!你忘了师训么?”于志敏被他一语提醒,不由得“啊――”了一声,忙向哈撒林赤拜道:“我们是好亲家!”因为他不曾说“岳父”。“女婿”这此字眼,只好说“亲家”两字代替,但哈撒林冰见他向自己拜倒,又说:“亲家”两字,那能不识?霎时,满舱悲愤的钟情尽去,在呵呵大笑中将于志敏扶起,改作喜,容道:“大汗肯要我女儿,我甚高兴!”逍遥客只怕于志敏不会说话,又要和人家闹翻,忙唤一声:“雍儿快点出来传话!你这位大舅兄当得成了!’,张惠雅在里面听了却是一喜。惠雍原也陪哭,他擦干眼泪跑了出来。逍遥客笑道:“你告诉干夫长他们,说我们中华娶亲的当夜,要哭要闹才是规矩,要打要骂才能长久,省得他们当做笑话了!”张惠雍怔了一怔,心想:“几时有过这样的规矩?旋而明白他舅公的心意,笑着将话译传过。哈忽、哈撒林赤和诺女伴不禁一阵大笑,过时再犹独自苦着脸的于志敏,也认为做新郎的规矩如此,有人还在暗想:“做了新郎就要负起担家养口的责任,也难过要苦险被新郎这个规矩,倒也不差!”容中一切从简,交拜过天地,谢过做媒的哈忽,一场悲喜旋唐的乱点鸳鸯谱就算事毕,宾客退柱外面狂欢彻夜,逍遥客和张惠雍依旧回暗激林赤的账幕将息。新帐里面只有于志敏夫妇三人和两位侍候的中年妇人,但这帐幕外面多的,执戈保护他们新大汗的勇士。这一夜,于志敏虽曾想及与爱侣王紫霜相遇,和将来回家拜竭严父的时候,不知怎生区处,但也固有师尊作主,减少大部分忧虑,对此口舌如兰,肌肤如玉的侍寝双妹,还不如其所顾?次日清晨,蒙女阿尔搭儿先已起来,亲自侍奉巾栉,深情款款,低迥媚笑,更惹得于志敏千般爱怜,消受尽温柔滋味。惠雅却忍不住道:“敏郎!你对舅公爷爷说已先娶了五位姐姐,到底是真是假?”于志敏道:t(g6还有假?’’将自己娶的,严父代娶的,都一一告知。惠施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你在贺兰山为何不早说!”于志敏道:“和别人才见一面,好不好就说这个干吗!”惠服失笑道:“你说的也是道理,从此以后,你有两个招牌接在你身边,别人不会再找了!’’接着又“唉”一声道:“这也难说,当时你就是说了出来,我还是喜欢你的吗!”这一天不能走了。纵使于志敏能够上路,二女也不便跋涉陡途,哈忽再做一次大媒,连哈撒林赤的长女齐李儿也当天嫁给张惠雍。哈撒林赤夫妇几十年的辛苦,养得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在一夜之间,完全失去,本来应该伤心,但嫁得年少英雄又是一件喜事。于志敏知道张惠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作为聘礼,自己也未曾行聘,就骗走人家的女儿,忙将两颗鳗珠请哈忽转交给哈撒林赤,另给哈忽一颗当作酬劳,并将醒珠的功用台知。哈忽见是他心目中的大汗赏赐,而且是无价的宝物,连忙拜谢不迭。惠雅趁夫婿去和哈忽商议行聘的事,将于志敏早晨对他说的话全都告知阿尔搭儿,以为她定有多少幽怨。那知阿尔播儿听后,若无其多地笑道:“这有什么希奇?敏郎是男人嘛!我尽情对他侍奉,他也会对我喜欢,女孩子要不温顺去侍奉丈夫,光争什么大,什么小,有那样好处?到头来还不是同样会多找几个进来?我只要他对我还好就行了,管他对别人好不对别人好哩!”惠雅笑道:“怪不得别人都赞你贤淑,连我也要赞你贤淑了。黄就不懂这一套,看来你还得教我!”阿尔搭儿闪动她那大而且亮的黑眼珠,“哟”一声笑道:“我的皇后只要不骂我妖媚就行了,还说要学哩!因为我们族里人常要打仗,所以做女儿的从小就由妈妈教她应该怎样对男人恭顺,怎样服待男人,使男人觉得他为了保护妻小,付出他最宝贵的生命也愿意。使他们在战场上象一只猛虎,象一只狮子。要是对男人凶霸霸的,使他心里不舒服,谁愿意在家里受气,还要出外面送命呢?”惠雅“喷喷”称赞道:“你这道理说得真好!”阿尔搭儿“噗噗”一笑道:“你尽这样称赞我,我真甘愿为你而死,但我族女人个个都会服待男,人的哩!”惠雅也不禁笑起来道:“我才舍不得你死哩!”这一对新婚的少女,竟在彼此互怜互惜的欢情中,度过她自认为最美满的时日。因为张惠雍龙亲,于志敏北上瓦创的行期又得多延两天,心里虽是着急,假人情上不得不如此,幸而书间多出哈忽来往,瓦刺内部的情形已熟知不少。夜里又有娇妻相陪,枕边学语,也解去部份愁怀。塞外不论男女都善于骑射,阿尔搭儿自然数不例外,她虽然钦佩于志敏一身艺业,但要教她的时候,她总是说:“我们女孩子只要能使你觉得好就行了,学那么多干吗?”只要一见到夫婿,也不管有人无人,总是“敏郎敏郎”地娇呼,喊得于志敏心头发痒,真觉得她另有别种风情。除此之外,于志敏也利用闲暇,将苍冥炼师的掌法剑法,转传给逍遥客。这时逍遥客才蓦地记起惠雅邦立勒交手的情形,趁机问道:“头一天雅儿和立勒交手,我看他两人掌劲还未相触,忽然各自分开,当时我很疑心老弟台放手桌上的时候,暗里施为,但相距还远,而且又是横力,照说他两人要倒,也该倒向侧边才对,怎地竟各自向后倒,兀白想不明白。”于志敏笑道:“到底还是瞒不过你。当时我一面暗发真力,一面施用瑜珈门的催功法,将他两人隔开,那知他两人都用力太猛,以致备受反弹之力退下。不过,他两人用力的方向各自不同,才致一个坐地,一个飞天哩!”逍遥客概然道:“俗话说,英雄出在少年郎,真是半点不错,我一向以为功力是越老越深,但和老弟台比起来已差了一筹,至于老弟杂学之多,我更是只好望风倜伥了!”于志敏见他竟自感慨,心想:“这老人纵横湖海将近百年,为何要恁地不知足?郭良是他新传弟子,尚能够乐天知命,敢情人到老年便越来越贪不成?”忽又想到“举世尽从忙里老,谁人行向死前休”那句话头,有些人不但赚自己一辈子,还要替儿子赚,替孙子、曾孙、玄孙赚,世事本是如此,又何足为怪?不禁缄默半晌,才缓缓道:“说功力深厚,我真的比不上姬老。至于说到杂学,我确是学得多了一些,事实上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用来隐藏师门绝艺,免惹风波而已!”三朝易过。这一天于志敏一行六人束装登程,哈忽赠他们每人一匹骆驼,另外两匹驮马,戴着帐幕和食草。并将成吉思汗的长弓借给于志敏带去,证明他已有资格任草原各族大汗,领导各族一致向阿鲁思罗刹国鬼作战。于志敏本来不欲藉弓扬名,以个人艺业折服蛮爽,但想到若要取得瓦刺也先信颜,为中华北疆的屏障,有了这把弓总要容易得多,这才接了过来,并怀带哈忽用畏兀儿文字写给也先的书信,便策骑登程。哈忽亲率族里百夫长,勇士,和哈撒林赤等相送到中午时分,在雪地里备尽三碗美酒,然后作别。在这广漠的瀚海,本来有不少游落部落在边缘活动。但因他们受了水草的限制,水草丰盛的地方,则群集在一起,若是几千里地没有水草,则几千里地渺无人烟。于志敏六人拜别了哈忽群众,向西北连走几天,俱是一片白芒芒的景色,强烈的西北风像利刃般刺得人们的脸上发痛。虽然各人自有一身武功,并还分到于志敏一颗有避寒效能的鳗珠,使身上温暖如春。但露出风外的鼻丁,仍然受不了冷锋的侵袭,红得象一只果子猩。只有于志敏知逍遥客功力最深,对于冷锋侵袭浑如不觉,而且还可以并辔谈笑。余下四人不时向四周瞥了一眼,立又低头任坐骑顺而趟。不说他们功力不够,说话没人听见,纵使能够说,也不顾开张嘴巴喝那迎面而来的西北风。塞外多的是大雕、秃鹰,但他们走了几天也看不到一只,想是他们熟知在这大雪天的瀚海,已经没有食物可寻,不必多费力气来找。但是,人类自溺为万物之灵,却比大雕还要愚蠢,居然想横度这无边的瀚海。这一夜,于志敏一行依照前天将携带米的小帐幕,在雪地架好。替骆驼披上马衣,为恐怕他们冻疆在雪里,各将鳗珠藏在他前胶的中间,捧了几合导豆,干草,放在皮革制衣的食槽,还替他们化点雪水给他饮用。然后在帐里自吃带来的干酪,干粮。正要分开歇息的时候,阿尔搭儿忽然甜甜地唤一声:“敏郎!”待于志敏回头望她,才又婉变一笑道:“明天要是找不到有营地,我们的马粮就没有了!”各人被她一提醒,不禁一惊。人人都曾喂,却没有人想到马粮这一件事。要知人没有吃的,还可以擦过儿天,骆驼虽也能挨,但它还要驮人,驮物,不论它吃,那来的力气?要是仪由于标够单独行走,莫说是一点点沙漠,纵使再辽阔一路,也困不了他。这时已变成携家带卷恰像成吉思汗当年的长征,而且还有一位武艺寻常的阿尔搭儿随行,那还能够修野马般行止随意。各人商议了一阵,结果是束手无策。阿尔搭儿姐妹才学到几句中华语言,派不了用场,看着别人权奴不休,她两人只好自己商议。到底是齐孪儿比阿尔搭儿多见世面两年,忽记起有人曾经说过草根可当作马粮,忙向她夫婿说了。张惠雅谁喜得鼓掌道:“这丁果然可以我试管挖雪下看看,要有枯草根于埋在地下,岂不解决了难题?”・各人也觉得除此之外,尚无善法。立即着手扒雪。那知扒这边也是沙、扒那边也是沙,周围百几十丈都给他们伸手探了一遍,却是无处非沙,那有半寸草将给人找到?逍遥客苦笑道:“我看也不必找了。我也曾听说蒙人里粮长征、可挖草根当作马粮的故事。那是原有水草的地方、才有草根可挖,如果这里原来就不长水草,挖了岂不白费力气?”许人不禁废然叹了一命,即时停手。志敏忽然眼珠一亮,笑道:“我看看去!”逍遥客诧道:“你往那里看!”于志敬笑道:“往天上去!”这儿句话很浅,阿尔搭儿全听得懂,眉梢一蹙,跟着眼珠一亮,甜甜地笑道:“你要上天?”各人见她对于志敏这份情态,全都笑了。于志敏也因她要出小情人的娇态,不由呆了一呆,这才笑道:“是上天,不过上一小伴一小伴的半天罢!”阿尔搭儿闪着一双黑眼珠,疑疑惑惑地看着自己的爱婿,怎样上天。只见他很快进了帐里,拿出十几根钉帐篷的木橱出来,笑道:“这不是上天的梯子?”逍遥客猛醒笑道:“你原来要用步步云梯的方法?”于志敏说一声:“是!”将一根木撅抛起四五十太高,立即再抛一根约有八九十丈,只见他双脚一纵,扶摇直起,抓住第一根木撅向上再抛,身子向第二根木撅微微借力,抛出第三根木撅,随有跃起,第二根木撅首先落下,但他这时已抓第一根木撅,站―上第三根,再抛出第四根木概,让第三根落下。接着又向上跃起,直如登天梯,直上苍吴。一会儿,木撅统统落下,于志敏的身子只象一颗小点子荡在空中。他凝目四望,见西北西的远处,似有灯光一闪乍看像是星光,但略为注视便发觉它光度微红,摇晃不定,判断确是灯光无疑。除此之外,尽是一片黝黑,看不到什么东西,只好沉气降身,将所见告知各人。逍遥客听了皱眉道:“照老弟台这样说来,那有灯光的地方,少说也在五百里左右,怎生是好?”于志敏道:“这不要紧,我自己去买来就是!”逍遥客道:“你一人拿不了许多,我和你去!”于志敏知道逍遥客的艺事和他不过一肩之差,也还去得,但他一想到这边留下的四人中有两人武艺不行,就拿张氏兄妹的艺业来说,也不过仅能自保,在这荒漠里不出现敌人则罢,一出现敌人,定是十分厉害,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万不可出了别的岔子。忙道:“这边得有人主持,老丈还是在这里照顾才行,反正我在天明以前就可回来,买马粮不是难事,人多反而不好!”惠报院道:“你连夜就走?”于志缺点点头道:“现在就走!因为夜里那边有灯光,容易找到。我走后,你将一颗鳗殊悬在帐顶,待我能够辨向回来就行了!”想到阿尔搭儿武艺最差,不能不有利器防身,略一沉吟,即取出王紫霜那枝i霓剑”交给阿尔搭儿道:“这枝剑是你一位姐姐的,十分锋利,前端带有丈许长的芒尾,只要挥舞起来,别的都用不着怕了。但你可记得这桩划看来是一尺多长,舞起来有一丈多长,当心误伤别人网!“说后还不放心,将剑袖出,霎时寒光四射,芒尾生辉,手腕一抖,立见芒尾矫若游龙般在空中扫了一扫,跃得地面上积雪如银。阿尔搭儿接剑过手,幽幽道:“敏郎放心好了,我在剑在,剑失我死,决不让别人把剑夺走!”于志敏笑了一笑,并不再说。惠雅听得一惊道:“敏郎了你说今夜会出事?”于志敏道:“不过小心点就是,因为夜里挂起鳗珠,光华大盛,说不定附近就藏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引起一场争夺哩!”逍遥客大为钦赞道:“凭老弟台这一句话,就强过我这老江湖了,我意见不及此,你说的大有管理。听说潮海附近赏有种骠悍的马贼,出没无常,你这顾虑并不能说是过分……”接着又轻轻一抚腰间那根英雄索,哈哈笑了两声道:“要真如老弟台所说,老朽这根英雄索尚未全朽,反而要大发利市了!”于志敏道:“所以要照顾你老丈做这笔生意呀!”立即在樵里夫取麻袋,忽有伸个头出来唤一声:“雅妹!你来!”惠雅见夫婿仅唤她一人,不山得害起羞来,“呸”一声骂道:“要死啦!惠雍偏不肯放过这个好戏谑的机会,笑道:“妹夫叫你,还不快去!”惠雅瞪了一眼道:“你再胡说,我要打你啦!”惠雅更加好笑道:“难道不是妹夫找你么?”惠雅知说他不过,又不知于志敏找她作什么,只好一扭柳腰,脸红红地拉着阿尔搭儿就走。他们兄妹,夫妻这一份亲密的恩情,直把逍遥客看得不停地点头微笑,敢情他已被引起一段少年时的回忆。于志敏见仅喊一个,却来两个,不禁好笑道:“你两人如像舍不得分离似的!”惠雅“吭”一声道:“你又怎么样?”于志敏这时那有同情和他两人打情骂俏?忙道:“雅儿妹妹武艺不好,要是通上有事,你得……”惠雅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你不消说得,我们两姐妹是一体,你尽管去罢,快点回来省得人家担心!”于志敏道:“你两人能这摊就好。我本来有件经皮衣,一件组皮背心和一件水靠,都足刀剑不入的宝物,仅衣物和背心都早赠别人了,只剩这件水靠,原想赠给你嫂嫂,找已经穿过好多回,不便赠人了,你两人随便那个要也好!”惠雅听说刀剑不入,本也有点动心,但她一向来谦让,而且禀性温柔,忙道:“你给搭儿妹妹罢,我武艺虽说不行,也比她强了好几倍,用不着鳗皮水靠!”于志敏无奈,只好把水靠给了阿尔搭儿。那知阿尔雍儿见惠雅不要,她也掖辞道:“我有剑了,你给皇后姊姊!”惠骂道:“剑?你还不大会用哩!快点拿去!”出于志敏手中将鳗皮水靠夺了过来,塞往她的怀里,于志敏又得教她怎洋穿着,待她穿得妥当,才背起两个大麻包出帐,向逍遥客说一声:“何劳老丈费神了!”逍遥客道一句:“不消说……”于志敏身形一晃,已经不知走了多远。阿尔拼儿见于志敏一走,不禁叫出一声:“不好!”逍遥客忙问她有甚么事。阿尔搭儿又不会说了,只好用方言道:“他不带马去,买了马粮怎样驮得回来?”惠雅将话忿转告逍遥客,惹得逍遥客发笑起来道:“真是痴儿!他要是带马去,只怕再过三天还回不来哩!”惠雅见夫婿已走,急将他留下来一颗鳗珠挂在帐顶,霎时光华四射,二十丈圆圈之内殊光所及,积雨渐消,人站在珠光底下,竟是不觉寒冷,不禁大喜道:“阿敏这人好傻!把宝珠这样使用,只要一颗就够了,他反而教我们将宝珠持在骆驼胸前,害得我们人人都冷!”逍遥客听他这位外曾孙女说的虽是道理,但于志敏何等聪明,难道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略一想索,便知就里。笑道:“你才真哩!要知他生怕宝珠接起,会将不可预测的敌人到来,所以才吩咐技在骆驼颈上,让骆驼得暖,我们只须里面帐顶一颗就行。他还把没有接宝珠的驮马拴在帐门边,让它受到帐里的珠光照射,那能说他不知道利用珠光的事?”旭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今夜当心有事,得睡清醒一点,我要练一回功,顺便做你们的保镖,你们先睡罢!”惠羽急道:“舅公爷爷你先睡,好待有事的时候帮我们打。我们四人轮流值更,哥哥先值然后交给嫂嫂,嫂嫂交我,我交捞儿妹妹,到搭儿妹妹的时候,敢情天也亮了!”逍遥客点点头道:你这样安排也好,但我仍然要静坐练气,你们尽管轮你们的。还有马衣里面的宝珠也先收回来,省得有失!”各人依言做了。那知齐孛儿值更不久,仿佛听到呼喊的西北风里,夹有杂乱的声音。齐孛儿还未并确定是否蹄声,逍遥客已经轻喝一声:“当真有事,快点起来,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晃,已出了帐门。各人原是和衣而睡,闻声跃起,惠雍把齐孛儿拉在身边,先一步出账,惠雅日来和阿尔搭几十分亲呢,情知阿尔搭儿虽然有衣护身,有剑杀敌,但她轻身功夫不行,忙道:“阿尔搭儿妹妹,你就优在帐角不必出去,要是敌人离这帐不及一丈,你就用剑扫他马脚!”阿尔搭儿自知艺业比不上惠雅,却因惠雅和她情分很好,不肯让她单独迎政,抛了一个媚笑道:“敏郎给我宝衣宝剑,正要我多杀恶人,躲在帐里怎对得任他?”并且坚执一间出帐。虽仅是几句话的工夫,帐外的蹄声已清晰可闻。惠雅见事机已急,无法再和她讲细说明,只好牵他的了叮咛一声,“你要紧跟着我,不许乱跑!”阿尔搭儿才说一声“是呀!”逍遥客敢情已去探敌回来,在帐外叫道:“雅儿教她两人守锋,雍儿雅儿跟我迎上去和来人打话!”惠雅忙将逍遥客的意思对阿尔搭儿一说,来不及吩咐她怎样守法,即时闪身而出。阿尔搭儿再探头出帐,已不见逍遥客三人,只有她的姊姊齐孛儿由另一个帐角踽踽而来,忙唤一声:“姊姊!”闪身出去,又道:“你守这一头,我守这一面,只要有敌人上来,我们就杀!”齐孛儿见她这位子日除了骑马之外,最不喜搬后弄剑的妹妹这时一剑在手,居然也要说杀,不由得好笑道:“杀呀!我看你杀得几个?”却闻惠雅的口音在远处。喝道:“来的是甚么人?快给我停下!”齐孛儿向声源处看去,因为近处珠光明亮,看出去只见一片漆黑,忙唤一声:“妹妹!你想法子把帐顶的珠子拿下来!别叫贼人看到我们在这里!”阿尔搭儿向帐顶瞥了一宝,却说一声:“不拿!”齐孛儿道:“你不拿,我自己上去好了!”阿尔搭儿着急道:“也不准你拿!”齐孛儿笑道:“你这妮子越来越坏!嫁得一个好大汉,连妹妹的话也职听了!”阿尔搭儿也笑道:“你不知道我敏郎要这颗珠子指引方向么?把珠子拿走,他就不会回来啦!”齐孛儿答道:“你可不早说?害我干和你着急!”阿尔搭儿浅浅一笑,却拧转头向敌人那方面眺望。只听到一个微狂的嗓音喝叫道:“别说了!谁叫你送到我们嘴里,这还能够不吃么?”接着又是一声大喝,立闻叮当的兵刃声,凄厉的呼叫声,在那边闹成一片。齐孛儿惊道:“他们真个打起来了!”忽拨匕首在手中。阿尔搭儿道:“谁不知他们打起来了?你只要要记着你的甜郎,我保管你不会再!白什么!”右手拍一拍白霓剑把,小脑袋一歪,笑道:“我敏郎给我这枝剑,就是要我替他多杀几个!”话声一落,把垂在颈后的鳗皮帽子拉往头上一套,笑说一声:“你看还有这个!”齐孛儿见这位不敢看家人杀单的妹妹,只说到她的敏郎,居然敢杀起人来,可见她对她敏郎的情义何等深重,笑一笑道:“嫁得拳头大一个女婿,就终日郎呀郎呀的也不害羞哪!”阿尔搭儿道:“我偏要叫!每天在心里总叫上几千几万遍!”这时远处的夜幕里已是杀声震天,可是这一对姊妹却站在一起大谈特谈她两人的“郎经”,并没有把眼前的生死当作一回事,蒙古固然有“兄终弟及”的陋习――哥哥死后,弟弟继承遗产可连嫂嫂也继过来作为自己的妻――但当她的丈夫还生存在世上,别人就休想染指。齐孛儿姊妹在众敌当前,仍保持德般冷静,谈笑自若,这是情爱给她以勇气,并不足以为奇。常见不少胆小如鼠的少年男女,听人说鬼,不敢伸脚下床,到了人约黄昏,居然敢独自徜样在农场里面,随待他的心上人相见。这时,前方的激战更加猛烈,敢情来的敌人太多,而且都是轻骑夜袭,任凭逍遥客三人武艺再好,也不过挡得正面几个敌人,挡不完两翼攻势。只听战马一阵厉嘶,珠光所及的边际,已出现几一个匹马影,一阵箭雨,直射向这边的蓬幕。要知塞外男女合俱习骑射、所以一些少女都懂得避箭的方法,齐孛儿姊妹,一见寒星耀目立即一仰上躯,滑到雪上,所有的利箭夹着锐啸,由她两人胸上射入帐幂。如果贼人这时再射出一排箭雨,阿尔搭儿因有缝衣护身,尚可无碍,但齐孛儿必定无可幸免。但是,贼人发射第一排弩箭之后,只听到骆驼隔帐厉嘶,并没有人出来,蹄前只有这两名不会武艺的少女,已未免小题大作,竟不继续发射,叱喝一声,几匹战马立即冲前,直踹帐幂。另外几名贼人竟呵呵大笑,想将二女携上马背。那知阿尔摇儿身子一倒,立即有她姊姊说一声:“只要听我喝声,立即抢马冲上!”话声方落,儿名贼人已滚鞍落马,正伸长赌博要提二女起来。阿尔楷儿廷昨半展,瞥见贼人个个身躯高大,眼睛深陷,已知来的是何等人物。她恐怕剑芒会将贼人惊走,或被对方发觉过早于已不利,所以一直未将宝剑抽出。这时大喝一声:“戈萨克!”宝剑同的出鞘,一丈二尺长的芒尾斜斜向上一扫,五六名贼人已横尸在地,接着向右边一卷,刚冲到帐幕的另一拨战马,匹匹四蹄齐断。齐孛儿趁这一瞬间,跃起身躯,刚上路上马背,即一拨马头,反冲敌阵。阿尔搭儿比她姊姊更快,她生怕帐幂一倒,鳗珠一落,她那敏郎就不知道方向回来,所以先把冲帐的战马劈死。仍她也藉这一剑之势,腾身上马,竟抢在她姊姊的前头,仗着皮衣罩得只剩两只眼珠,身上刀剑不入,将宝剑扁起,分摆两边,丈二童芒就如同辫鲨的长鼻,故意找敌人来斗。敌人见这位满脸花纹的怪人竟是恁般厉害,一呐喊,所食的和箭统统对准阿尔搭儿身上猛别。那知利剑一碰上鳗皮水靠,竟是粉粉坠落,阿尔搭儿除了感到身上像被石块掷中,而有点微病之处,丝毫无损。达一二十丈的距离,不须战马几个纵跃便已马头相接,弓箭已变成无用的东西,但白霓剑的芒尾仍然矫若游龙般在贼马将上横扫。贼人遇上不是被腰斩,就是被穿胸,顷刻间己死了二三十个。齐孛儿英雄无用武之地,紧跟她妹妹马头,看那尸首翻滚,不禁骇然。这群戈萨克贼人几时见过这般历安的厮杀?尤其那怪人竟不怕强弓利箭,如何能再打下去?只好哗叫几声,各拨转马头,向四处逃散。
《明驼千里》――第 九 回
第 九 回莫惮人多 幸逢女冠子自知命簿 甘让少年郎
阿尔搭儿大喝一声:“你这些哥萨克强盗往那里走?”一俯身躯,催马追去。忽然前面也一声大喝,立闻一声惨叫,同时有一条身影飞落。阿尔搭儿吃了一惊,宝剑一挥,芒尾扫出。那条身影忽又拔高丈余,叫一声:“是我!”阿尔搭儿出是逍遥客的口音,不由得粉脸一红,忙将宝剑收回。逍遥客身形落地,见她两人没事,笑了一笑,打个手势教他两人照顾帐幂,立又飞身走了。原来当时逍遥客一出帐外,即由战马蹄声辨知来敌不少,急带张氏兄兄迎上前去,免致波及帐幕,今后没处安歇。他老少三人么得速,敌人也来得快,双方在二里外碰了面,张惠雍大喝一声:“来得是什么人,快给我停下!”同时也就掣剑在手。敌方在急进中忽见三条人影拦在马前,还敢亮相喝阵,也颇觉意外地勒马止蹄,为首一人冷冷地说一句:“快陕点献宝!”张惠雍朗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叫我献什么宝?”那人大声道:“本将军是阿鲁思罗系国斯兹搭尔部的大将军,今夜看到你们有发光的宝,才率领本部勇士千人向你索宝,你须连这女……”它说此间,右手的马刀即向惠雅身上一指。张惠被听那贼人哇例讥咧说得像枭叫般难听,已是心里充气,再见它开口索宝,还要指着自己身上,意思那还不够明白?登时粉脸含晕,跃上去就是一剑劈落。那人既然自称为大将军,武艺也不至于太差,乍见银光一闪,左臂套着铁盾去即一迎,“当”一声响,张惠狱钢剑所在钢盾上,被它一推,竟自滑落。但是张惠雅含烦发招,一击不中,趁着身形落下的时候,钢剑沿后一落,把那贼入的坐骑斩去一只前肢。四脚马骤然变成三脚,痛得它一声历嘶,后蹄往上一踢,剩下一只前胶无法站稳,立把那人掀翻地上。那贼人挥身甲胄,转动不灵,一落地面,更只有挨把的份儿,顷刻间,被惠雅一连斩它十几剑。逍遥客虽听不懂张惠雍和来人说些什么,但由疾言历色判断,也知来人决非善类。一见外曾孙女儿已经出手,它也大喝一声,起子一掌,将另一名马贼震落马背,双脚一伸,已是不活。要知这批马贼原是罗刹鬼国的一支鬼兵,它们飘忽无常地在漠北掠劫商族,横行无忌,因为人人受制于玄冰谷老魅,连性命都无法自主,对砍时只知拼命,竟使征惯战的游牧部落全都畏之如鬼。它们是以戈萨克的马贼为前锋,以匿夫哥乐的贼种为中坚,自从渡过太和岭以东,即未逢敌手。更因它们向常掳人蒸吃,甚至于生食人血、人肝,所以游牧部落都把它们叫成罗刹鬼,更加不敢接近。这一夜,它们本来扎营与逍遥客诸人相距不过百里,但这罗刹鬼的行动真正如鬼,营地不亮灯火,竟瞒过了于志敏一对神眼。如果这边不接起鳗珠,罗刹鬼也难发觉湖海这边有人而过来侵扰。偏是马根短少,于志敏须往别处购粮,大雪天的瀚海中难于辨向回来,只好挂起经珠以便辨认,反将这批下流马贼先引过来。张惠雍一剑斩废一马,佼这批强盗大感突然,群呼一声,立将老少三人围在核心,两翼的弓箭手也猛沙向珠光的所在。,逍遥客本来就恐怕波及帐幕,才出来远处拦截,此时见贼人冲向营地,那肯轻易它们得手?大喝声中,‘‘英雄索’’同时撤出,“啪――”声响,将那自称大将军的钢盾碰成两半,连它一条左臂也被打扔。英雄索横里一扫,纵里一跳,遏上中是脑袋开花,就是五脏震碎。张感雍也在他妹妹发招的同时,挺起长剑,向贼丛斩砸,但他遇上的情形和妹妹一样,对那些浑身里在甲胄之下,只露出一对眼珠贼人,竟是无隙可寻,不知由那里着手?反被恢骑的冲力,压迫他跃上贼人的头顶。逍遥客见他兄妹徒劳无功,大为着急,忙喝一声:“你们用劈空掌把她震死!”一语惊起梦中人,张氏兄妹被他舅公爷爷一提,各自吆喝一声,用劈空掌力震得那些贼人惨嚎连连,眨眼间,已有十几名破人躺在自己铁蹄之下。但这些马贼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江洋大盗,越狱死囚,虽知z、t方三人武艺高强,眼见己方多人死亡枕籍,仍想仗人多把方拖{,以夺取最后一胜,因而前仆后继,蚁附上前,逍遥客三人打杀得血肉横飞,仍不肯退后。尽管逍遥客武艺高绝,看到这种不知道“死”字的马贼,也不由得皱眉,除了“杀”字之外,竟想不出善策。敢情那自称“大将军’’的贼人所说不虚,这一批马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八百铣骑横行起来,得少也有两里路宽,一个“大将军”死了,另一个又自称为“大将军”统率余众猛冲。逍遥客三人要不是轻功卓越,走在马贼的头上,真是被这庞大的铁骑队践踏糜烂。经过好一阵子,正面这股马贼十停已死去三停,攻势也被他自己的人马尸骸挡得没有初时凌厉。逍遥客侧眼一看,瞥见左右两翼的贼人像两只虾钳,弯弯地伸向账幕,不由暗目吃惊,急喊一声:“雍儿!你们两人脸力挡他一阵,我回去就来!”话声一落,人即飞走。那知未达帐前,已见贼人纷纷退下,逍遥客无暇推想,见贼就杀,掌索齐施,立将两名马贼毙在马下待与齐孛姊妹会合,见她两人无恙,又转替张氏兄妹两人担心,急赶往援助,不料一转回头,立见一道银色光芒在嘶杀那场地往返盘旋。逍遥客认得那道银色光芒,是一种最厉害的剑光,再见它一伸一缩就是将近百丈,惊得他暗叫一声:“完了!”一路尽力飞纵,因知己方无此手,急到尚未看清那人的身影,远远就大喝一声:“休欺人大甚,逍遥客在此!”话音发出又听惠雅的口音喊道:“舅公爷爷!我们有了好帮手了!’’逍遥客这才知人家原是来帮手杀贼。这时见他兄妹呆立在两匹死马上,忙道:“你们还不上去,站这里子甚么?”惠雅道:“她说用不着我们哩!’”逍遥客目光一扫,果见那人剑芒到处人头滚落,马贼枉有一身甲胄,遇上那道剑芒,竟如豆腐做的一般,毫不留滞,就被一扫而过。那人的剑芒固然凌厉,而身法也快得出奇,看来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虽说如方不需人帮助,但自己那好坐事其成?叫一声:“大侠请稍缓手,留几个给老夫!”人随声去,“当”一声响起,又有一名马贼丧生在英雄索下。深人吃吃两声娇笑道:“前辈尽管找好的杀,我一时也吃他不完!”逍遥客一听,竟是呖呖莺声,分明是个少女的嗓音,不由得暗暗惊讶心想:“这人莫非就是……”忙扬声道:“来者莫非是王姑娘么?”那人笑道:“王姑娘没有来!”逍遥客听她这回的笑声竟是略带凄凉,虽觉有点奇怪,但这时杀贼重于一切,不便诈问,只好漫应一声,便挥舞英雄索扑进贼丛。那样马贼为数虽多,被新来这位少女一阵狠杀,十停又去了五六,逍遥客百几十年来,难得有机逞雄,这时见那不明来历的少女杀得多,杀得狠,激起他万丈雄心,竟像是与那少女赌狠,一索一掌打得贼人漫天飞舞。‘马贼被他两人杀得胆寒,也顾不得玄冰谷老继刑法厉害,且顾性命要紧,各自策马向夜幕中四散。那少女娇连声,不顾一切起步猛追。逍遥客忙边追边唤道:“女侠暂且留步,穷寇匆追,饶她共罢!”那少女头也不回,只说一声:“前辈照顾他们要紧,不必再追来了!’’逍遥客微微一愕,被她接连几个纵步,去得无影无踪,不禁惘然痴立。忽听惠雅庄身后不远唤呼,只好移步回转。惠雅见她舅公爷爷独出回来,忙问道:“那年轻的道姑娘怎地让她走了!”逍遥客吃惊道:“那人处道姑?她有名字汉有?”惠雍摇摇头道:“她只喝一声本道姑在此,就和敌人杀了起来,后来见我们还更和敌人嘶杀,才说我的和妹妹的剑不成,别浪废气力,不让我们上前,并未听她报什么名字!”逍遥客沉吟道:“这哆说米也奇,大漠南北果然道教也盛行,但全真教、正乙数、太乙教和天师教都已退回中原,只剩一个真大教是在漠北,而近百年来真大教并没有什么出色人物,确及令人费解!“已独自想了一阵没有想通,又苦笑一声道:“我们回去喔,别让她两人等久了!”阿尔搭儿若无其事地和她姊姊在珠光笼罩之下谈天,一见老少三人回到,登时满面春风,打起乡谭道:“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可教人急死了哪!”很出然地走往惠雅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掌,对逍遥客点头微笑。惠雅笑道:“这时我不是回来了……”向狼藉地上的尸体瞥了一眼,“哟”一声道:“你杀的真多!”阿尔搭儿眼珠一闪,笑道:“是敏郎杀的?”惠雅托道:“他回来了!”阿尔搭儿摇一抵头,将她手上的短剑带稍一扬道:“敏郎给我这个宝剑,所以说是他杀的!’”惠雅好笑道:“那还是你杀的呀!’,阿尔搭儿摇头说出一个“不”字,接着又道:“我不会杀人,连杀鸡都不敢,但我一想到敏郎给我这柄宝剑的用意,扰敢了起来了,不但敢,而且还杀得比我妹妹多,方才我问她嘶杀时,她心里怎么想的,她说她在求上帝给她勇气杀人,但当时我没有求上帝,只是求敏郎……,”惑雅失笑道:“他又不是神,求它何用?”阿尔括儿赶紧握一握她的手道:‘‘求他才真正有用哩!我想到要和他再相见,定要杀尽这些贼人,勇气立刻就来了,所以敢给贼人一阵狠杀。但是,这些尸体我却搬它不功。要等你回来搬哩!”惠雅笑道:“你再求他给你力气好了!’”阿尔搭儿摇头道:“求他也不会给,要是敏郎在这里,他也决不让我们去搬这些臭尸啊!’”在情爱这一方面,阿尔搭儿自有她一套见解,惠稚说她不赢,笑道:“我们两人来抬!”又朝正在说得起劲的哥嫂两人叫一声:“来呀!你们先来抬尸再说罢!’”惠雍正在眉飞色舞,向它自己的妻子大谈当时怎样打,怎样救,他舅公爷爷怎样把贼砸死,那道姑的剑怎样厉害,大有将全般经过重演一遍的豪气,被她妹妹这么一嚷,厚脸皮不禁一红,笑着骂道:“你说得,别人就说不得?”惠雅道:“你们过一会再说不行么?”逍遥客正站在一旁,欣稿这四位年轻人的神采,忽见张氏兄妹此一句,彼一句好像是争吵,忙道问:“你两人又吵甚么?”惠雅笑道:“哥哥要把方才嘶杀的事,做出戏来给嫂嫂看了!”逍遥客哈哈一阵大笑。惠雍却恨不得立刻找一条缝钻了进去,但是齐孛儿不知老人家笑甚么,她又脸包甚么,反而低声询问,更是急得惠雍尽是瞪眼。惠雅却自欣她那顽皮的杰作,在吃吃笑声中,将所说的转告她嫂嫂。齐孛儿听得好笑道:“人家夫妇间的事,你也要说,难道你就变有呢?”惠雅的脸皮还不够厚,一扯阿尔搭儿的,说一声:“我们收拾去!”齐孛儿见她两人不嫌肮脏,搬走那些尸首,不法再说什么,也赶过去帮手,一面却在嘟唱道:“没有我份杀,倒有我份搬,这些臭尸真惹厌!”。的确也杀得太多了,五人一齐动手,也搬到斗转星移的时分,才尽将营帐,近的尸首拖出百步开外。各人略为闭目养神,已是东方发白,飘舞的雪花在朝曦照射下,便作金黄,竟像金花朵朵,由天空中撤下,了随世人进情撷取。阿尔搭儿一面和各人收集马贼遗下来的粮珠,一面哼她自己编成的单歌,不时抬头望望她敏郎所去的方向,显得她心里有几分担忧,当她答头看那悬在帐顶上,被太阳照的有些失色的鳗珠,双眉更是紧紧皱在一起。一作女孩子对她所爱的深不深情,只有在这些细节中力真正能够看到,逍遥客的目光不时掠过个人身边,发现阿尔搭儿的神情,联想到多少人在枕边的山盟海誓,总带有几分造假,不觉点头咨嗟。女阳一寸一寸地升高,阿尔措儿的心情一寸一寸地下沉,终于忍不住叫一声:“皇后姐姐!你说他几时回来?’,这一个疑问,教惠怎生答复?事实上她自己也暗自心急,烦忧。轻轻说一句:“我怎能知道?”阿尔搭儿对惠雅这样答复并不满意,立刻又追问一句:“你说他要不要回来?”惠雅迫无奈何,只好点一点头,当作个“回”宇。那知阿尔搭儿获得她这样一点头,竟如获至宝般笑起来道:“他一定回来的啊!从昨夜到现在。我总担心他在路上遇着像这边同样的事,他到底只是一个人啊了,你这么一说,我已经放心了!”惠雅见她痴得可怜,”故意呕她道:“我点头的意思是说不回来,你自己弄错了!”。・阿尔搭儿怔了一怔,立又“噗”一声笑道:‘‘人家摇头说不是,点头就是,你点头说不是,这是那来的道理?”惠雅笑道:“我金口说的什么,就应该是什么!’”阿尔搭儿尽是摇头道:你不依照人家的习惯。那就是你错了,我就不相信你的话!”这一对同裳姐妹一面做她的事,一面不停嘴的戏谑,飞舞的雪花已由金黄变成灰白,这力听到远处一声长啸。逍遥遥客曾经听过于志敏的啸声,知道那啸声定是于志敏所发,急忙以啸声相应。此一声,彼一声,振荡得近处的雪论横飞。过了半晌,才见于志敏提着两个大森袋,冲雪走来。阿尔搭儿已是迫不及待,高叫一声:“敏郎!”飞一般跑了过去,抱着他的颈子嗅个不停,还滴下两行热泪。于志敏反而被她闹得满脸通红,忙在她身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和各人相见。逍遥客瞥于志敏精神有点困顿,忙道:“你此行辛苦,反正我们粮袜已经充足,不必急急起程,先进去歇息罢!”于志敏确是累够了,当下不再客套,向纵横狼藉的尸体瞥了一眼,立即说一声“有劳老丈照应了!”将麻袋让在帐前,径进自去。,阿尔搭儿见爱婿回来,也不管别人笑她不笑,朝惠雅使个眼色,示意一同往帐里去。惠雅可没她这份胆量,轻轻摇一摇头。却教逍遥客看在眼里,笑道:“你两人去罢!还害什么羞?看他累得一身回来,说不定昨夜也曾厮杀一场,莫让他连水都没有一口吃的!”惠雅得此一语,才任阿尔搭儿牵她走入帐中,再看于志敏,自己取了一个衣包当枕头,闭目躺着。阿尔搭儿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坐在个郎身侧,一本正经替他捶腰拍腿,连惠雅都不住要咬着指头偷笑。于志敏这一觉竟又睡到飞雪金黄,中间一顿午餐因为睡得太香,别人也不去找他,直到晚饭陈列,他才醒起来揉揉眼睛,询问时刻。逍遥客笑道:“你也不必问时刻了,看位能睡得这么香甜,昨夜里只怕也像这边同样经过厮杀吧?”于志敏摇也我道:“厮杀倒是没有,但那些瓦刺人因为这把弓,几乎和我发生误会,迫我和他们玩了十几套把戏,这力肯收兵回转,如果他们真个心服口服,这时已该走在回国的路上了!”阿尔搭儿“唉”一声道:“昨晚还是我害你白跑一趟!”于志敏含笑道:“你这话怎说?’”阿尔搭儿道:“要不是我说马粮没有了,你就用不着赶那么多路,提那两袋子马豆回来,当时只要再等两个时辰,戈萨克那些马贼主自己送来了”于志敏笑道:“走这趟也不冤枉,本来瓦刺已被牛祥明那厮蛊惑,前阴工到什么芦草井字,要不走这一趟,那能把他们赶回去?再则我要不走,鳗珠也不挂在帐顶上,戈萨克人怎知有人这里,而自己送马粮来?阿尔搭儿夹了一大块马肉放到于志敏的面前,笑道:“他们不但送马粮,也送了马肉,乳酪和酒。这几天光吃干粮,喉里总是干焦焦的不好服,这回可好了,再在这里住上个把月也不要紧!”。离雍忽然插口道:“方才你说牛祥明那厮,到底杀了没有?’,?志敏才回得“没有”两字,惠雍叹一口气道:“还好!’’于志敏笑道:“他已经走了,要是再遇上,就留给你兄妹杀就是!’’接着又问起这边厮的情形。逍遥客道:“要非那年国道姑帮手纵命名能够取胜,这帐幕也无法保持完整了,当时我以为是你那位梅花女侠,待问起来,她却说王姑娘没有来,照说你应该认得才对!”于志敏忙道:“她长相什么样运?’”惠雅抢着道:“很美!用一枝带着芒尾的宝剑!’”于志敏道:“这就奇了,我从来没有那样一位朋友!”逍遥客道:“面貌没有看清,由说话时的嗓音听来,反正总是少女就是!”于志敏无论如何绞干脑汁,仍然思考;出那年轻道姑是谁。他曾经想到也许是蝉儿或闵小玲,以蝉儿已被毁容,决不会关,武艺也高,但也高不到这份程度。再则,她两人都不是道姑装束,也没有那样好的一枚宝剑。他死自要想出那神秘而年轻的道姑来历,不觉出神多时。阿尔搭儿见他沉吟不已,忽将他面前那块马肉夺过,另换一块热的过去,并吃着嘴道:“你再不吃,又要冲了啦!”于志敏不忍却撼似水般的柔情,只好报以一丝轻笑。这天刚逢雪齐,阿尔搭儿一早起来邀她姐姐齐孛儿和惠雅帮手,将散在各处的戈萨克人坐骑赶在一起。待得于志敏三人出来拆那帐幕的时候,阿尔搭儿已将马群分成三队,每队将近百匹,哈哈娇笑道:“现在马都不露卖了,只好招兵来骑就行,你们三人做先锋,我们三人娶做抑队将军哩!”逍遥客见她三人顽皮得可爱,也忍不住发笑道:“我的这一行将要变成马贩子了,直往瓦刺也不怕没有路费了!”于志敏道:“我们这里已是瓦刺的地界?”逍遥客一惊道:“怎会是瓦刺地界?”于志敏笑道:“我们在大漠走了几天,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原来已经走到匣尔札库附近,今天再走,可能要经过三处小河,幸而河水已冰,人马还可以走得过去。”逍遥客既不曾来过,又无道理图,想答讪也无从答起,授应了一声“哦”便协力捆扎营帐,驮上马背。因为赶这成群马匹,自然走得迟缓,朝行暮宿,可是大半个月,中间经过米米散丹,巴夏托里等地的时候,于志敏就想将这累人的马群卖掉。无奈找不到若大的买主,而且马神上已烙存大印,一看旗知足戈萨克人的马,更加没有人敢买要想把它们放走。却因他久已供人骑乘,依人而食,若放任不管,反而使他自己不会找食,而活活饿死有乘本意,只好拖着这个累赘,打算走到较大可作镇再作区处。但是,多了这些马群,却使这一行六人垫须在市镇外面搭起营幕作为起居之所,并须轮流看守,还得替他找粮食和饮料。这时候阿尔搭儿已深深感到替别人带来不少麻烦而十分懊悔。到达鸟兰布哈晚上,阿尔搭儿享受她夫婿盗意温存之后,面带愧色,晚一声:“敏郎!要是明天到扎萨克图还卖不摊马,就任他们自己走了罢!你看这一路已经有不少森林。也曾见过三几匹野马,它总可以找它同伴寻些吃的了!’,于志敏笑道:“我的亲亲!你怎忽然忘了扎萨克图正是瓦城为都城呀?明天到了都城,要是没人买马,就送给也的光,也两国的刺交好的礼物呀!””阿尔搭儿一被提醒,蓦觉自己一个心已全放在丈夫身上,一切都作等闲,也不禁自己失笑起来。于志敏见她笑得诡弄,忙向她询问,阿尔搭儿默默无言地卷入怀抱,这一份情态那还不识?于志敏触起情思,不禁轻轻一喟。但他两人肌肤相接,这一喟未轻,阿尔搭儿已自惊觉,立将粉脸一贴个郎腮旁,唤一声。“敏郎!你觉得有什么不快活么?”于志敏轻轻答了一个“不”字。阿尔搭儿把他搂得更紧,并在他耳边幽幽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定是不能快活,因为你担心我和王姐姐相处不来。唉!她深深透了一口气,续道:“但我只要你永远记住我就行了,要是王组姐当真不肯相容……”于志敏忙将她纤腰搂紧,贴耳急道:“你王姐姐也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不近人情,容不了你!”他说到这里,自觉脸颊上有点湿腻,急用手一摸,原来阿尔搭儿的泪水已滴在他脸上,真使人可怜可惜。忙用手替她擦干,一面说道:“你不需伤心,急不会没个着落!”阿尔搭儿动动头道:“我也知道会有,但终觉苦了你,使你替我担心,还要受委屈!”她说时嗓子犹自暗哑。两人又相互慰藉一阵,然后鼾鼾入寐。由鸟兰布哈到扎伊克图不过是百里左右,两者之间,隔了一道察罕何。北部河流不急,尤其察罕河是一道内陆河道,长不过云百里,流进萨金察泊就算到了它旅程的终点,所以流速更缓,冬季水枯,厚冰盈尺。各人在路上已有过醒厚冰的经验,这时毫不犹豫,将战马驮来炉灰,干草,撒在冰面,便赶马过河。于志敏是这一行人中的主脑,而且已可说流利的土话,自然和逍遥客,惠雍等两人走在前头。那知刚过河岸,即见路侧的一栋高大的杉树枝上,有一样白色的东西在树叶丛中掩映。若非于志敏随地留神,敢情也不会发现那杉树的高校,居然有异。这时免不了“咳”一声,停下步子,向那枝上加加注视。逍遥客见于志敏忽然停步,也跟着向他自己目光投射处看去,不禁失声道:“谁把一张纸贴在上面?’,于志敏已看出。是一张白绵羊皮,因见逍遥客说是纸,不好实说,笑说一声:“我去拿来!”轻身一纵,将那方羊皮取下,一眼便看出上面用针刺成“主臣不和,谨防有变。,’八个中华楷书,虽是针剂的笔划,仍看出十分娟秀。逍遥客见于志敏手上拿的是羊皮,老脸也不禁微红,凑上去一看,失惊道:“看来又是那道姑所为!’”于志敏道:“我也猜必定是她,可见她已是跟我们一路,并且先我们到达,而我们竟毫无所觉。,”逍遥客道:“主臣不和四字是什么意思?’”于志敏才说一声:“这个我知道!”却见马匹源源渡河,忙道:“我们先让开马站的地方!“与逍遥客走了一程,续道:“本来也先原是瓦刺王,但他的父亲脱欢立脱脱不花为鞑靼王而自居太师,专揽权势,再传到也先,三番两次出兵彭我邦能,全是也先的主意,脱脱不花反而有意归附,那道姑说主臣不和,定是指此。由此看来,那道姑竟是奇人,倒非见一见她不可,但她教我谨防有变,到底要我保护脱脱不花,还是教我特别当心自己?”逍遥客道:“既然脱脱不花为人平和,自然要暗里保护,但这里是也先势力之内,不便与他决裂,只有步步当心为好!’”于志敏同意此说,继续前行,直至太阳卸山,才在距城里许的旷地上架起棚帐,拴好马匹。依照路上的惯例,这时该是齐孛儿妹妹和惠雅争着做麦饼,于志敏三人分头饲马的时候。可是,今天却有点特别。――她们三人帮忙拴好马匹,惠雅便靠近于志敏身边笑道:“我们在路上商量好了,今夜不做麦饼,也不烧马肉了,往城里买一顿好的回来吃吃!”于志敏赞一声:“好”接着道:“待我去买!”惠雅摇摇头道:“不!我们三字妹去!”逍遥客也听到了,笑道:“你们三人别去闯了大强回来!”惠雅说一声:“不会厂就跑往帐里,取了必要的东西,招呼齐孛儿和阿尔搭儿联被走往城里。张惠雍目送她三姊妹进了城门,蓦地一惊道:“不好!她们三人别教牛祥明那顾发觉而逃跑了!”于志敏也是随之一怔,旋又笑道:“牛祥明要走,只怕早就走了,如果他觉得也先能够保障他安全,相信决不会去!”逍遥客也同意中志敏的意思,但它知道张惠雍报仇心急,顺便开导一番,慰勉几句,便与于志敏谈论别的事,专等三女回来。太阳落往山后,晚霞漫天通红,不少土著赶马群进城,看到城外逍遥客这一座小小帐幕,居然牧有几百匹良马不由得人人向这边投以诧异的目光,逍遥客三人也向那些土著微笑招呼,表现出客人应有的礼貌。于志敏以目光和笑脸迎送最后一队土著进城,眼角再问远处一移,忽见五骑如飞,正由乌兰布哈的方向驰来。虽的相距数里,但已看出那五位骑士一律白色衣装,前面那人披着一件白得发亮的大氅,迎风招展,不禁“咦”一声道:“她们也来了!”逍遥客惊道:“是谁来?”于志敏已来不及答,一声长啸,飞纵而去。张惠雍道:“妹丈走得那么急,我猜定是他那五位娇妻全来了,这回妹妹怎生是好?”逍遥客被张惠雍后一问,也触动他的心事,一觉微喟一声,勉强道:“这倒无须发愁,俗语说船到桥前自然直,米已炊成,总有相容之地,这些日子来,我见你妹丈对你妹妹和阿尔搭儿是无分彼此,她们五人要是懂得体贴丈夫,也该懂得苦乐与共才是!“其实逍遥客自己也没把握,才说出这不着边际的话来。,”张惠雅们曾不知这一问已使他舅公爷爷为难?但也见妹妹和妹夫恩情甚笃,得舅公爷爷一语也够有点安慰,双目凝神,向那来骑看去。于志敏对于王紫霜日常彼着那件大氅早经眼熟多时,只不知她何事赶来漠北,谅喜中先发啸声,随即赶去,果见是王紫霜、丁理姑、阿萄、阿莎、阿苫等五人,不由得相隔百几十丈就扬声道:“你们怎么也来?”王紫霜诺女远走漠北,为的正是要找她的英雄夫婿,爱侣敏哥,因为言语不通风俗习惯迥异,五位少女虽具有精湛的武学也吃够了苦头。好容易找到一队商旅指点她们来瓦刺的路,这才摸索来乌兰布哈,看着天色将晚,不知城里有无宿处,暗自焦急,忽闻熟悉的啸声,那得不喜出望外?那细正在催骑急进令,忽听到爱侣那样一问,引发了满肚子的牢骚,娇嗔:“怎么?我来不得?”于志敏饿得躬背作揖道:“我那是说你来不得?只因梦想不到你会来,所以才问问罢!”丁瑾进姑以下请女看着于志敏的尴尬相,都忍不住发笑,于志敏看在眼里,心想:“你们总是看笑话来了!”但因爱侣当前,勉强装出一本正经,接着又间道:“霜妹!你们不是往西倾山,为甚会跑来这苦寒的漠北?那鸾妹已放出来没有?”王紫霜轻叹一口气道:“说起来话长,敌是奉恩师转告师公的意思,教赶我来助你,玉驾妹妹并没有到两倾山,就被别人,还害得我几乎向仙女教杀戮!”于志敏笑道:“仙女教那些邪魔外道,专掳掠人家的女孩子,纵使大开杀戮又有何妨?”王紫霜“呸”一声,骂道:“你才是该杀,掳了人家五个女孩子在你身边,敢情还要再掳下去哩!”阿萄再也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丁瑾姑和她并留,忙轻踢她一腿,但王紫霜已自发觉,回头骂道:“浪蹄子笑个甚么?那夜哩还听到哭哩!”阿萄这回不敢笑了,但脸上死自抽搐不止。王紫霜狠狠瞪她一眼,又转口问于志敏道:“你终日说杀,何知道人家仙女教是干甚么的?”于志敏只是摇头,眼珠却向爱侣身后四女的脸上溜去。王紫霜失笑道:“你别在我面前打歪主意,她们也不知道,就使她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秀目向四周一瞥,改口问道:“你住在那里?还不带我们去安置,难道还有别样见不得人的不成?”于志敏素知爱侣词锋凌厉,说话不肯饶人,但听她后面一句,好像她预知似的,不禁一惊,忙道:“当然有重要事要告诉你知道,反正说起来话长,我也是才到不久,住在帐幕里面,先和你去见过苍莫前辈的门下,郭良的师父逍遥客再说罢!”王紫霜听说郭良的师父和爱侣同来,也觉得毛点意外,由夫婿引导先行,不消多时,到达于志敏营幕的所在。经过引见,略事寒喧,逍遥客说一声:“王姑娘远来辛苦,请和老弟台往帐里钦息,老朽与雍儿往城里备点酒莱来接风!”王紫霜馆叫一声:“不必麻烦老丈!”逍遥客仍漫应一声,拉起张惠雍径自走了。于志敏正要将纳二女的事向爱侣说明,王紫霜已先开口道:“你很想知道仙女教的事吧?”这时只好点一点头,说一高:“你先说也好!”王紫霜姊变一笑道:“仙女教掳少女的事是实,但她的用意却在于救少女,因为十四五六岁的少女多半无知,而已婚姻不能自主,常会被她们的长辈卖嫁,所以仙女教先查明这些事实,才将那少女掳去,待她就大成人,然后微询她的意思,放她回家。不过,经仙女教掳去的少女再出时,人人已有一身艺业,并看破世间险恶,自愿当教徒一辈子的人也有!”于志敏“哦――”一声道:“原来有此曲折,说起来也是一件好事,但她用的手段总是不太高明,为何不事先说明白?玉容妹妹给什么人救去,你可知道?”王紫霜道:“这个我却不知。因为往西倾山的路上,巧逢仙女教的两人正要掳另一名少女,被我把她制服,正巧那两人就是掳玉鸾妹妹的人,问了起来才知玉鸾妹妹,被一名年轻道姑救走,她们投法向教主交帐,只得另掳一个,又遇上把她生意闯散。我问清了她教内的情形,再问被掳的少女,果然是被父母卖嫁的可怜虫、才让她们将人带走了!”于志敏听说又是道姑救人,不由得沉吟道:“又是道姑,这道姑艺业可高,但她究竟是谁?”王紫霜说道:“你们也遇上道姑?”于志敏点点头,将所瀚海里厮杀,和当天渡河后羊皮留字等情形一说。王紫霜奇道:“我也不认得有这样一个人呀!丁瑾!”等四女也觉那道姑来历奇怪,纷纷乱猜。他两人还在彼此猜测,忽然帐门动处,两名娇艳欲滴的少女已跨步进来,一瞥见王紫霜等五人,立即盈盈下拜,各娇呼声:“各位姐姐在上……”王紫霜不待来人拜倒,已将她两人扶起,回顾于志敏道:“这两位是谁?”
《明驼千里》――第 十 回
第 十 回阴盛阳衰 敏朗何住山深林密 艳女初来
于急敏见是惠雅和阿尔搭儿这时进来,不由得暗喊一声:“糟!”再见爱侣竟不令她两人下拜,心里更加着急,此时被问,那敢迟缓?忙道:“你左边那位是方式惠雍哥绚妹妹,名唤惠雅,右边那位是惠雍嫂的妹妹,名唤阿尔搭儿,算起来总是我们的妹妹了!”王紫霜星眸一转,半嗔半喜地骂道:“你真不害羞,人家的妹妹怎又变成我们的妹妹了?”于志敏情知丑媳妇终得见见公婆面,反正是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趁爱侣初见,并在高兴上头,料无大祸,但有了理姑等四女在场,终觉有点难以为情,忙向她们使个眼色,想先把她四人轰了出去。偏是王紫霜十分眼尖,一见新来二女美艳如花,于志敏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已令她起了狐疑,再见他向四人使的眼色,更觉他言不由哀,虽说爱极夫婿,仍免不了冷笑一声道:“你想耍什么花枪?阿谨四人还是你弄过来的,这时又想把她们轰出去,事情没那么方便,我偏教他们在这里,看你又能怎么着?”于志敏被她一阵抢白,只有苦笑的份儿,嗫嚅道:“方才我早要把这事的经过向你说明白,你却先说了仙女教的事,唉!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王紫霜温和地望了二女一眼,却冷冰冰对于志敏道:“要说就快说,好好的叹什么气?我正等着你说哩!”于志敏只得硬着头皮,将一切经过原原本本托出。王紫霜毫无表情地听完最后一个字,才狠狠地一咬牙根,道:“还不给我快滚出去!”于志敏被她这一声叱,反像遭受大赦般喜欢,忍不住“噗嗤”一笑,回头就走。王紫霜又道:“你笑甚么?夜里再算你这笔帐”于志敏转头一看,却见伊人粉脸薄嗔,阿萄却在后侧用手指划脸羞他,情知再站下去,一定大不吉利,急忙一纵而出,遥遥看到逍遥客和惠雍夫妇站在城门边聊天,这才知道逍遥客故意造成她们相认的机会。因怕和他三人相见被问起来无话可答,索性一展身形向树林里奔去。王紫霜虽是对于志敏凶霸霸地把他轰走,待他一走出门,立即将惠雅和阿尔搭搂到怀里,轻抚她两人香肩,柔声道:“阿敏有什么好?你们总是那样喜欢他!”二女见王紫霜将他“敏郎”轰走,心头上十五十六跳个不停,正盘算自己将受到何种刻毒的酷刑。不料人家竟是恁般仁慈,有感于心,不禁挤出四行热泪,竟跪在王紫霜两侧。王紫霜忙将她俩人扶起,柔声道:我们女孩儿就是这般可怜,你两人不必怕我,从这时起,你我就以妹妹称呼罢!别看方才我对阿敏凶,其实这人呀!只要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大心大肝要想开染坊了!”站在身后四女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王紫霜回头瞪阿萄一眼,骂道:“就是你这鬼丫头最坏,说不定那天也叫他把你吃了去了!”阿萄扮险一红,急奔帐外,没有片刻,又伸头进帐道:“你们快抹干眼泪,姬老英雄回来了!”果然阿萄说后不久,帐外已响起了脚步声,诸女抹干眼泪相视默笑中,逍遥客和惠雍夫妇掀帐进幂。选手客虽见消女眼眶尚带微红,因不知她们为的是什么,反正女孩子最是爱流泪,喜也要哭,悲也要哭,欢乐也要哭,痛苦也要哭,外人管不了那么多闹帐,只笑问道:“我那老弟台怎给你们轰走了?”王紫霜撅着嘴道:“你别把罪名窝给我,谁有工夫轰他?”说罢父格格一笑。逍遥客碍着有外曾孙在场,不便与他说笑,只好答讪道:“说嘴我是下行,看来也该弄点吃的了!”惠雅忙接口道:“这个该我来弄!”拉着阿尔搭儿,招呼齐孛儿一声,径往煮食的角落。那知阿尔搭儿要将麻姑取出篮子的时候,忽然“噫”一片道:“奇呀!那来的这张羊皮?”惠雅猛然回头,见她正在打开一团羊皮,忙凑近前去,阿尔搭儿已将甫经展开的羊皮片递了过来道:“这个我看不懂!”惠雅接过一看,原来上面用眉笔写成“谨房饮食”四个字,当下将意义转译给她知道,接着又问道:“你知道什么时候放有这张羊皮的?”阿尔搭儿兀自摇头道:“方才我不是和你一齐进城,又一齐回来的?那曾见有什么人哪!”惠雅回忆当时情形,确是进城之后,两人寸步不离,若说不懂武艺的阿尔搭儿能够发觉何时被人投下羊皮示警,自己有浑身艺业更应及早发觉。看这小块羊皮的笔迹与钉在树上那块大的,一般无二,心知定必同是一人所力,但他一再示警,又是何意?难道买来这食物会毒死人?王紫霜见她三人既不切莱,又不旺火,在那煮食的角落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秀目一瞥,即见惠雅手上拿有一小块白纸,情知有异,忙道:“雅妹妹!你拿的是甚么?”这一声叫唤恰是时候,惠雅正在思索中,被叫得一震,急带那张羊皮过来道:“姊姊!你说奇怪呀?”接着将经过说明。王紫霜到底已闯练已久,接过手来,只消一瞥,即时询道:“买东西的时候,可有人接近你们?”惠雅强想了一想道:“买东西的时候,并没有人过份接近,惟有买到最后样的时候,却有个土著的孩子由我他后面横跑过街……”王紫霜诧道:“小孩子?多大的小孩子?”惠雅道:“比我们矮不了多少,看来该是小孩子?”王紫霜忍不住“噗”一声笑道:“那还说是小孩子哩!……瞥了逍遥客一眼,又改口道:“那人真是窃轻,能在你身旁做下手脚,艺业也不算劣,但他留这四字又是何意?好在我带有猿骨针在此,有没有毒,终可以试得出来!’’说时已自袭中摸出一根长约五寸的骨针,吩咐将买来的食物摊乎放在毡上,骨针在食物上全滚了好几遍,骨针依然不变颜色。但王紫霜仍然不敢放心,又将麻始等物一一刺过,然后吩咐洗涤,再试,一直试验到食物煮熟,骨针仍无弄状,达才笑起来道:“那小鬼硬是故意唬人,要绘我看到,不抓他来打一顿才怪!”逍遥客却有点担心道:“若是牛屎菌毒,只伯你这骨针试它不出来!”王紫霜道:“这个毋须顾虑。若是银针,真试不出菌毒或蛇涎毒,但我这猿骨针,乃一年以上的通臂自猿骨,经过多种解乐制炼而出,红花婆婆是一位施毒的专家,但她也会防毒,所以炼出这种猿骨针分给她门人使用,破冈底斯山魔窟之后,她为了闵丫头的事,请我尽力替她寻访,特意赠我这根骨针作为酬劳!”逍遥客笑道;老婆子竟向你行贿来了!”王紫霜也笑道:“她不行贿如何能行?你老哥哥不知道,闻头最是磨牙,头一回见面,就把阿敏掳去,待打我不过,却要寻死寻活,最后求得公公作主,偏有剪去头发,一定了事,害得那人到处寻她,还要公公打他两记耳刮子,若非她师傅再三向我恳求,我真懒得理她哩!”逍遥客和惠雍兄妹一下子听到于志敏这些趣事,忍不住全笑了起来。齐孛儿够妹只听懂一半字眼,至于寓意的地方,仍然莫名其妙。阿尔搭儿却痴痴地“噗”一声道:“敏郎怎的还不回来?”惠雅蓦地一惊,馆转向王紫霜询问。王紫霜也觉得奇怪道:“他这人溜往那里去了?”转向逍遥客道:“老哥哥!你们在外面,可看到他往那里去了?”逍遥客道:“他向西南那林里疾奔,想是又遇上别的事耽搁下未了!”王紫霜蛾眉一皱,沉吟道:“友这等事?”忽然站了起来道:“你们先吃,待我去找他!”逍遥客忙道:“雅儿陪你姐姐去!”王紫霜笑说一声,“不必!灯影微援,人已无踪。阿尔搭儿不由失声道:“这姊姊的功夫比敏郎还好些!’”惠雅摇摇头道:这也不见得,你还未见到敏郎的真功夫哩!”于王紫霜同来谈女不知她两人说些甚么,个个瞠目结舌望着,惠雅猛觉这样一来,未免失议,忙向诸女陪笑道:“我们说上了土话,竟忘记各位姐姐不懂……,”瑾姑娘道:“姑娘请休多心,贱妾等消受不起,方才因见你三位姑娘说话像百灵鸟般,力使贱妾听得呆了!’”逍遥客笑道:“你两人不须客套了,王姑娘已教我们先吃,看来也不必等她了,丁姑娘四人还来辛苦,吃起来就是!’”惠雍见舅爷爷已坐往炉边,也急童罐筛酒。老少八人边说边吃,直到戌未亥初,才见王紫霜与一位年纪较长,而娇颜绝伦的少女回来。惠雍兄妹一见那少女,立即欢呼一声:“是你”瑾姑也叫起来道:“闵姑娘!你害我们寻你好苦,怎地会来到这里?’’原来那少女正是闵小玲乔装,却被理姑等四女一眼看破。闵小玲神情惨淡地朝各人点一点头,凄然一笑,却不作声。逍遥客一听瑾姑称那少女为阂姑娘,已知来人身份,此刻见她并不作声,而且神情惨淡,以为吃了王紫霜的亏,忙起立让坐,并悄悄向王紫霜问道:“她怎样了?”王紫霜也在愁苦中,被他问得好笑起来道:“你别多心,我还会怎样?她正替别人焦急哩!”逍遥客以为说的是于志敏,惊道:“我那老弟台出了岔子?”王紫霜“唉”一声,埋怨道:“你等人家喝口热茶也好!”逍遥客被她说得好笑起来,王紫霜往炉边一坐,朝闵小玲招一招手道:“闵丫头!你也来坐在我这边,省得别人还认为我要和你喝甚么了哩!”逍遥客知她由别人,定是指他自己,不由得好笑道:“好厉害的嘴!不知你敢郎妈妈……”王紫霜“噗嗤”一笑道:“你别希望这个,要是有家婆,你那外曾孙女首先就得遭殃!”逍遥客情知说她不过,只好苦笑作罢。惠雅轻轻在王紫霜霜背上捶了一捶,笑道:“姐姐!人家又不犯你,怎的要打起人家来?’’阿尔搭儿不知惠雅说的甚么,见惠雅在王紫霜背上捶着,只道她走得乏了,也抡起粉拳,轻轻捶着。逍遥客客看几位娇痴少女这般情景,不禁哈哈大笑。王紫霜不由得怜恤道:“好妹妹!我那来的大福气,还处一向吃饭,一面听闵丫头说一说她的经过才是正经!”原来闵小玲满心喜欢带了家箱于冕的手书,远由滇池回到杨柳树,席不暇暖,又前程遗回师门,获红花花婆婆已俗她两位师姐往冈底斯山,并知未曾合雹的夫婿正聊合各派,讨伐冈底斯的赤身魔教,急又立即赶去,以讨夫婿的欢心。在到达冈底斯山以前,闵小玲虽知有志敏和王紫霜互相爱恋,坦她自己总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料见面之后,看于上两人亲密的情形,知已私自合体。要知风气未开的时候,若非彼此情深如海,决无不假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而私自成婚的道理。闵小玲怀着满腔热情,经历万里,一时间竟冷了半截。尤其令她更加凄苦的是,除了王紫霜之外,还多出一个红姑。可说这位未成婚的夫婿已是妻妄安有,若再侧身其间,岂不是吃些残羹冷饭?所以她独自凄惶一夜,终于留书出走。因为她知道于志敏读罢书函之后,定要选来苦劝,自知艺业与夫婿相距甚远,要是被他追及,不回去是不行,回去又是尴尬,只好馏进那座黑黝黝的树林。不料才进树林不久,却听到个郎在头顶上空呼唤。那座树林虽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闵小玲仍愁被于志敏寻到,仰着脖子朝那枝干交柯的树顶张望,脚步渐往树林深处移,不料走不时多适,忽感到一脚踏空,身子即时倒裁下去。起先她还以为是一个浅坑,所以并不在意,及至发觉漫无止境往下直沉,才有点慌张起来。情急之下,忙一提真气,转正了身子。挥动双臂,打算触着岸壁,或抓住一点足供攀援之物,然而她这个希望负及被事实所粉碎,由得她挥掌如风,不但抓不到东西,连那远达余丈的掌劲也并末因触及岸壁而有所反震。闵小玲略一思索,捶知自己跌进一个庞大无比的地洞里面,敢情这个地洞象一个覆着的锅盖,以致捞不着边际。苦果寻常人逼上这种场合,势必惊得魂飞胆落,陷于昏迷状态,一任跌个粉身碑骨;甚至于闵小玲在平时避上这种场合,也免不了惊骇呼救。但她此时念头忽然一转,心想能够死了也好,因为死后总可以留给别人下一个莫大疑。迷――家翁、师父、同门约师姐妹,与及所认识的人,定必永远钟念着。自己热慕的薄幸郎,更要着急得四处寻找。――她想到这些情景,反觉得死是一种幸福,因而心地泰然,毫不挣扎地让身子悠悠下堕。那地洞说起来也够奇怪,闵小玲初跌下去,渐感到越来越冷,过后又是趟来越热,心想:“这回可是跃进地中火型面,骨肉化作飞灰,永远一千二净。,’约算经过半顿饭之久,猛然赶到脚下一震,若非反应迅速,即使弹起,这一震之力可会把她震得广库藏骨头尽粉,遗悦终生。但她甫一弹起的瞬间,忽又感到有人在她腰紧一抱,好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哭道:“好一付筋骨!跌下来为甚么不喊人救应?’’这样深窟里面,居然有人住,而且还是女人,这可使闵小玲饮疑不定。急道:“请姑娘放手我自己下来走!”,那人格格笑道:“小妮子不知轻重,你经地肺里阴阳二气煎熬,再被火中石的震撼,节骨已软,要不赶快救治,貌得终生残废,还说要走哩!”闵小玲在那人怀中只觉得吐气如兰,说的虽是中原口音,脚很多鼻音和闭口音,不由得暗里奇怪道:“难道她是唐朝人,再不然则是湖广以南的人士。”(按:唐代以前,中原话本多闭口音,唐后经历北族侵略,现时已绝无闭口音,但粤闽一带硕果仅存。)因那人说她筋骨已软,那不信,正想用手板一板自己的大腿试试,那知上臂甫动,那人已经发觉,一把将她紧握,骂道:“你这刁妮子!想把两条腿做成弯的么?”要知闵小玲原是顾影自怜,爱惜羽毛的少女,虽然不怕死,但腿弯了多么难看?真得她急性停手。那人“噗嗤”一笑,死自抱着闵小玲的娇躯。闵小玲闭着眼睛,让那人把她抱着,心里却暗怪那人即不着手医治,也不向前移动,心想:“你尽这样抱着我是何道理?’’未由声音里听出那人是一位少妇,到底因她抱的时间太久,而有点不放心,正要发声询问,忽觉得眼皮出现一点红影,那少妇已笑道:“妮子装死!……”急睁眼一看,已被人家掘进一间土室里面。那少妇将闵小玲往土炕上一放,闵小玲只觉得背脊底下奇寒彻骨,浑身打个冷颤。那少妇笑道:“刁妮子!你还算好的哩,要是换了别人睡在这冷土炕上,只怕已经死了过去了?赶快闭起眼皮,内视心口,待我替你解救!’”闵小玲在一瞥间,已见那少妇清丽如仙,如是遇上异人,忙闭起眼睛,任她摆布。那少妇将闵小玲双脚平贴土炕,然后便接她身上各处,在只捏的闵小玲每一部位又痒又酸,又舒又痛,不停的在炕上打颤,不断地喘气。约经炊许时光,那少妇笑说一声:“好了!你起来罢。,’闵小玲随声跃起,自觉脚骨较前硬郎,身上某一部位起了变化,知是被施的效果,只唤了一声:“姑姑’’纳头就拜。那少妇扶她起来,看丁又看,赞一声:“好筋骨!”接着又道:“你是谁人的门下?怎会来到上面的古森林,而且还跌下这阴阳窟?”闵小玲认定这少妇是仙人之流,至少也该是半仙之体,否则方才自己并不感觉到她脚下移动,即被送达这士室,而且她单独一人住在这绝地里面,若非绝裁,岂不活活饿死?这时被问起来,生怕是仙人故意试探,不敢隐瞒,当下将自己习艺经过,与及跌下深窟的缘因,一一详述。那少妇听得连连颔首,待闵小玲说毕,才指那土炕命坐,太息道:“人世间所有不幸的事,几乎都加在女孩子身上,所以我立意创个仙女教,收容不幸的怨女,使她不再为情所累,有个永远的归宿,你能够到此,亦是有缘,倘若肯拜我为师,我当传你一套绝艺,三个月后便往西倾山辅助你师姐字孟瑶办理教务。闵小玲对于少妇所能的仙女教本旨,虽甚为响往,但说到另行拜师,不由得沉吟半晌,十分难决。那少妇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因为已经是翁早春门下,不便再拜我为师。其实,翁早春要知你获此奇缘,只怕真要喜得雀跃三百,我还未将我的来历告诉你,先由你猜猜看我到底是谁?”闵小玲将师门知那少妇的时候,只说自己是红花婆婆门下,不意那少妇竟将红花婆婆的名字说出,已使她惊异,暗自猜想这少妇究竟是谁,却是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物,只好摇一摇头道:“晚辈下愚,不敢乱猜!”那少妇笑道:“妮子休得取巧,其实你也猜不中,我先问你可曾听过文成公主这个名头!”文成公主是康太宗的侄女,于贞观十五年下嫁吐蕃(今西藏)主弃宗弄赞,开鸟斯藏文物之先河。弃宗弄赞因而祟信佛教,言听计从,使鸟斯藏全盘汉化,并在拉萨城中建老木郎(今大调寺)把佛像数以万计,藏民明逢十月十五(文成公主诞辰)盛装参贺,饮酒庆祝。闵小玲久居藏地,那会不知?闻吉不禁大惊道:“仙师竟是文……”那少妇格格笑道:“你要说文什么?文成公主早就亡故将近千年,那还会在世上?我所要说的是:文成公主是一位篇敬信佛的教徒,所以跟她来乌斯藏的人,以僧为最多,但文成公主有一位姓时名希的待婢却崇奉道教,并认为佛门虽是广大,却无女身成佛之人,(按:女性修持,须先转男身,然后才能修持成拂。)不合道理,而极端反对……”闵小玲不禁脱口道:“原该反对嘛……,”那少妇道:“一般愚女恩妇那知反对?可怜她们还自认为红颜合该薄命,一切要以男人为尊,以男人为天,若嫁个丈夫,那夫字就天字出头,更加违拗不得,所以惟有持斋念佛,期冀来生变作男人……”闵小玲气愤道:“真岂有此理!男人有什么好?’”那少妇失笑道:“男人不好,你为何要抑魂颠倒,强求那姓于的小子作甚?”闵小玲被驳得不胜娇羞,低头不语。那少妇望了她一眼,轻喟一声,续道:“姓时的祖师当时也为此不平,再见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竟被卖嫁来吐蕃,更阳气渡。她本来修炼过全壁归真的道术,剑法亦已通神,原是规劝文成公主归隐,那文成公主却认为牺牲个人的幸福,使蕾帮归顺中华是莫大功德,所以没有听从时祖师的良言。时祖师见她执迷不悟,只好独自来此洞天福地,修炼百年,羽化而去。,”闵小玲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问道:“这样说来,仙女教定是时师祖所创立的了?”那少妇道:“这也未必尽然。时祖羽化之前,曾有遗言留绘她唯一的门人,说是女人尚未到自觉的时候,仙女教决难有显著的成效,只能先一传一代,不使李艺终断,侯时机到来,然后!”收门徒!”闵小玲忍不住又问道:“眼前是不是时机已到?”那少妇道:“今世多乱,男人因战伐而死者众多,恕女的数目激增,造成男人贪淫,女人多恕的不均,所以我在半年前才命字孟瑶外出收徒创教。”闵小玲见说了半天,仍无法知道那少妇是谁,一双星目尽向少妇脸上打转。那少妇似已明白闵小玲的心意,又笑笑道:“我是第九代弟子,从来未对入说过姓名。宇孟瑶相随我有二十多年,我已未经对她说起,但我为了要察看过上灼情形,每隔五六年,定骑鹤邀游一次……”闵小玲蓦地记起自己有一次跟随师父登上丹达山绝顶,忽闻鹤赎长安看那庞大无比的仙鹤背上仿佛载有人,师父还说那是“白鹤圣姑”,莫非就是这位少妇,忙问道:“敢问前辈道号,可是白鹤圣姑?”那少妇笑道:“我不与世交往,何曾有什么道号?圣姑也好,妖姑也好,对我一无用处。也罢!你这妮子向我进了一个对号,却之不恭,你爱叫什么就算什么罢!”闵小玲心想:“那有这样的师父,连道号也没有一个的?”不禁好笑起来道:“晚辈苦能离开这里,就称你为白鹤圣姑啦!”那少妇笑道:“这样也好。但你要离开这里,虽不太难,却也不易,而且你经过阴阳二气锻炼,若不趁机炼一炼希世击功,岂不辜负来此一场?”闵小玲已被白鹤圣妨方力的话说得她心里活动起来,本线要拜她为师,又不忍辜负红花婆婆的厚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即跪倒,拜道:“晚辈愿学!”白鹤圣姑笑道闵小玲心愿拜师,受她恭恭敬敬的四拜才听到她说出“晚辈’’两字,不由一怔,旋又格格笑道:“你这小妮子居然用方法来骗我,算我做姑姑的栽了一回跟斗r但已受了你四拜,终不再还给你,就算是个记名弟子罕。等你自己发觉再没有嫁人的道理时,你进不进仙女教,也只好由你……”一面笼手进宽广的袖里,取出一个蔚蓝色玉瓶,倒了一粒芥子大小的丸药,递绘闵小玲道:“服下一粒,十日不饿,你先眼下一粒,我决定以十天的时间,替你打通任督两脉,才好教你练流年暗换的功夫!”闵小玲虽觉白鹤圣姑说的前半段话有点奇怪,但她既然不强自己进仙女教,心里一再,接过丹药就吞。白鹤圣姑看她吞下,立又走往另一屋角,只见向那土墙上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地乱搞一阵,忽然跪在墙角,双掌向墙上一推,那天衣无缝的土墙立即现出一个不到五寸径的圆洞。白鹤圣!”伸手进去摸索一下,握紧拳头而出,那圆洞竟应手而合,地摊开手掌一看,脸上突现喜容,向闵小玲招手道:“快过谢祖师恩赐!”闵小玲原像看把戏般注视白鹤圣姑一举一动,这时听要拜祖师,姑不论进不进仙女教,但对于一位创导女权的前辈,总不能说不起敬慕之心,何况她还有重要的赐与?当即一跃上前,面壁下跪,志心扳命地拜了四拜。白鹤圣姑一摊开手掌,原来里面是一粒猫儿眼大小的蜡丸,这时将蜡丸交给闵小玲道:“你好大的造化。这蜡丸中包藏有一粒李靖仙师炼制的良药,服后可以抵得上半个甲子的修为,方才我替你向祖师通减,原是恳求他赐与本教的碧宝丹,不料他却给你这个,想来他已知你不是中数中人,所以不肯将碧宝丹给你,纵然如此,你的缘份也非小可,快点将药丸眼下,我呼替你打通关脉。”闵小玲大喜过望,拜接丹药,说一声:“谢谢祖师和姑姑栽培,玲儿终身不忘”白鹤圣姑喜容满面道:“快点吃罢!不须多礼了!”闵小玲掰开蜡衣,登时异香满室,惟恐效率随香飞散,也不暇细看丹药是什么颜色,立即一口吞下,只觉一股热流直贯丹田,走玉户,经会阴,倒冲玉枕,顷刻间已绕行三匝,霎时百骸甘畅,舒适异常。白鹤圣姑微微一怔,旋道:“起初我还以为须十天的期间,才可打通你任督两脉,不料李靖仙师的良药竟有这般神效,看起来只须三天就够了,快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待我动手!”说到脱光衣服,闵小玲只觉一种无比的惭羞由丹心直登孔脸,那略带桃红的艳脸,这时竟如五月的榴花,火一般的发亮。明格白鹤圣姑和她是一样的身子,谁用不曾多一样,谁也不曾少一样,但少女的芳心终免不了恍若一只受惊小鹿,四处乱撞,不自主地轻摆柳腰,说了一个“不”字。白鹤圣姑正色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要是你跟上姓于那小子,只怕还有得给你羞的哩!脱衣服见医生,还要怕什么羞?”闵小玲不走,不躲,也不上前,兀自扭着柳腰。白鹤圣姑看得好笑起来,一举手,把她点了麻穴,立即替她脱得一丝不留,然后将这尊香软温柔的白蜡美女像抱上土炕,拍开她穴道,笑道:“这回你还撤刁不,快闭下眼睛!”闵小玲这时已羞得要哭,索性一闭眼睛,将身子卷曲成个草鞋虫。白鹤圣姑忙把她扳得仰面朝天,四平八正,路玉掌攒在她的天灵盖和丹田,将本身真元经过双掌度入闵小玲身上,并且周而复始,缓缓推摩。闵小玲渐渐进入梦乡,毫无所觉。闵小玲事先服过丹药,自是不会配饿白鹤圣姑已经达半辟毅之体,十天八天不食,也无疑碍处,所以能够连续室天替闵小玲施术。在这一座古洞,既看不到运行的日月,也不没有滴漏记时的铜壶。原来说是三天,而三天到底有多久,只怕连白鹤虽始自己也弄不清楚虽说人在一昼夜闯约有二万千三百六十息,但是运动的时候,虽有闲情去数,去记?只有一意推摩,直到闵小玲任督尽通,关络尽舒为止。这时闵小玲醒了过来,感到自己身轻如时,几欲在呼吸之间,凌空升降,情知任督打通,今后练一切功夫都可事半功倍,一层星眸却见白鹤圣姑阔目枯坐,知她为了造就自己而耗损真元太甚,感激于心,也颐不得赤裸的羞耻,悄悄跪在一旁,纳头就拜。白鹤圣姑并不睁开眼睛,只在嘴角泛起微笑道:“你这小妮子快穿衣服,暂时不要来打扰我!”,闵小玲对白鹤圣姑这时只有敬佩感激的份儿,决无初来那时候的刁蛮撒赖,一听吩咐,即是恭谨答个“是”字,径自穿回衣服,端坐土炕上打量这个奇异的土室。但是,这大约有两丈见方的土室,除了土色赤红,有一座土炕,坑上安放几辆竹篦之外,一无所有。土室四周只有一条黑默默看不到底的角道,室顶上数以万计的小孔,每一小孔均发出闪烁的光辉。小孔里面藏有什么东西,闵小玲可不方便请问,心想自己在师门也曾往过多年的土炕,但那土穴却没克这个古怪。不知经过多久时候,白鹤圣姑调息完毕,睁眼看到。闵小玲依旧疑望室顶上的小孔,笑笑道:“你看出一点道理没有!”闵小玲脱口道:“敢情是天体图!”白鹤圣姑点点头道:“妮子还有几分眼力,确实是个天体圈,上面每一屋的缠度,与实际上分毫不差,流年暗换的功夫越是由天体图推演而成。这是仙女教最高的武学之一,份非本门中人,照理不该……”闵小玲忙抢着叫一声:“弟子……”白鹤圣姑摇摇头道:“迟了!要知每做一件事,首先要靠立志,便终生不渝。你初来的时候,我对你抱有莫大的希望,但你当时不答应,这时你在答应,已陷于见异思迁的武林大忌。”闵小玲被她出得一身冷汗,惭愧得低下头去。白鹤圣姑望了她一眼,续道:“但你年纪还小,翁婆子也是不拘宗派的人,倒也可宥琼你的过失。即以本门上代祖师来说,他明知你不是本门中人,仍因爱力之故,培育你说给头地。要不然,李靖仙师的丹药何等贵重,岂肯轻易赐给?这室顶的天体图已是闪光齐现。分明教你学全流年暗换,的功夫,这种功夫一分为三个阶段,每一阶段须练一个月,共花九十日时间完成,至于学成之后,祖师还让不让你再学别的功夫,到那时者看你的造化了!闵小玲虽然略为安心,仍然带肩令羞愧。白鹤圣姑数说了一番,接着便指示她第一个阶段的“观垦迈步’’的行功,待这阶段完成,又教他“依星吐纳”的气功,最后,才学到“意与天同”,以意行气,以气行身。这时,闵小玲已能够像白鹤圣姑一样,脚步不动,即将身形随意挪移,只是没有那样迅速和不能支持长久而已。白鹤圣姑见仅临了八粒耐饥丹,闵小玲已练到这种程度,也着实替他喜欢。因为尚余十几天的时间,索性再求祖师加恩,结果准教她一套“螟蛤剑法”。原来这“螟蛉剑法”乃借用敌人剑式,当作自己的下一式,看来平平无奇,但必须意在事先,始能显得精妙。闵小玲吞下第九粒耐饥丹后,又转回发觉有点饥饿,自知又过了十天,学来的剑法虽是勉强可用,但遇上白鹤圣姑快速进攻,仍是应接不暇,在三四十个回合之间,即被点倒。但那白鹤圣姑已是满意得笑起来道:“九十日的功夫,能有这般成就已难得了,你休得贪心不足,功夫要经常磨练才行。缘尽于此,我先送你出洞!”闵小玲听到后面两句,不觉吃了一惊,慌忙扯着白鹤圣姑的衣角,跪恳道:“姑姑!让玲儿多住几天,服侍你老人家不好么?”白鹤圣姑格格一阵好笑道:“刁妮子!你能够怎样服侍我,不妨先说给我听听!”闵小玲由得聪明透顶,但白鹤圣姑这一反问,确使她无话可答。九十天来,除了天天麻烦别人授艺之外,没饭可煮,没水可打,何曾服侍,过人家一分一寸?内鹤圣姑笑道:“算了罢!世上只有服侍儿女的父母,那有几个服侍父毋的儿女,尤其是女儿年未十五就想出嫁,那还想到父母来?纵使父母临病临终,侍奉几天汤药,另又算行!么?此后你门有你的前程,但我你也有半个师徒之份,若遇上仙女教的门下,千万看我份上,不与为敌……”闵小玲道:“玲儿定能尊命,但那些同门可有问讯的临号,尚理指示,以免误会才好!”白鹤圣姑道:“这个当然要告诉你,她们全是少女,并以紫荆花为记……”接着又比个手式道:“这手式便是自己人相见的暗号。”闵小玲服特定鹤圣姑走进甬道:“七弯八转,竟非来时的路径,不消多时出洞外,只见雾撰云降,朝暾甫上,一只庞大无比的仙鹤,王在峰下盘回低飞,心想:“我本来跌下深穴,怎的反爬登峰顶?”
《明驼千里》――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云洞封迷 桃源无路流年暗换 人影腾空
闵小玲来到穴土几十天,因为不食人问烟火,连大小便一概免了,练功学剑全在那二丈见方的室里面,根本已忘了外界的景象。骤然看到这样美的景色,忍不住停足济览片刻。白鹤圣姑看她恁地不能忘情。轻喝一声道:“你这妮子将来的魔障多哩,但你已不适宜嫁人,除非找到千白迷实和于载鸾胶合药服用,过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复原!”闵小玲见她说得惩般慎重,不禁惊问道:“姑姑!我身你好好的呀!怎么也要服药?”白鹤圣姑道:“你日后自当明白,我此时六须告诉你,只须你常记住我日常所言,对你总有好处,离山之后,任你邀游,这里也不必再来了,若遇上我门下真正不法妄为,也不妨摆出半个师叔的身份,替你师姐孟瑶教训她们一顿,须知仙女教不准强迫他人人教,惟恐她们贪功偾事,特别告诉你这一句话,人世间聚敬本属无常,就此去罢!”说毕,略一挥手,全身已退入洞内。闵小玲无可奈何,只得对洞口拜了四拜,施起身来,意念一动,人已飘然而坠,变起仓卒,不觉惊叫一声。那仙鹤兀也古怪,见有人从峰顶坠下,他突然一扇双翼,由斜里飞来,长唳一声,用背托着闵小玲胯下,鼓翼飞去。闵小玲心知仙鹤通灵,有意让自己骑乘,笑说一声:“谢谢你鹤师兄啦!”任由它载着翱翱。仙鹤似也通晓人语,闻言竟是嗷嗷连声,飞得更高更快,闵小玲初时还怕跌倒,抱紧它的颈子,后来觉得平稳异常,索性松开双手,盘膝端坐在它背上,看那群峰生于脚下,流云飘携衣拎,儿乎要站直起来,手而舞之。虽然她并未这样做,但也忍不住漫声高唱起来。这是闵小玲有生以来,头一次至感快意的飞行,仙鹤飞了多远,一住何处,她也不去顾虑。看看日正天中,仙鹤一声长鸣,立即把头一低。闵小玲知它将有新的动作,急俯身环。果然刚一抱紧,那仙鹤唳一声,双翼向里一收,俯冲而下,顷刻间到达地面。闵小玲瞅目四望,见自己犹在群山环抱之中,不由得有点担忧道:“鹤师兄。你送人也要送到地头才是呀!把我送来这里,叫我往何处去?”那仙鹤兀自摇头,焦燥地急叫,想是催促她下地。闵小玲忽然猛醒,心想宇孟瑶下山,这仙鹤也定是送到此地,既然这扁毛已畜牲不肯再送,赖在它背上也不是个道理。她念头一转,立即跃离鹤背,说一声:“有劳师兄相送,你回去罢!”说话商落,那仙鹤引吭长鸣,径自飞去。闵小玲目送仙鹤飞去,忽又见它敛翼而下,心想:“它又看到什么了?”正凝注间,见它忽又升起,再度扑击下去,略一思索,便翔它定是遇上先天的仇敌,否则不会这样扬命,看着两地相距不远,何不赶去助它一臂之力?于是,立即施展“流年暗换”的功夫,登峰渡壑,如流星换位一般,笔直飞纵。那知两地看来非逐,实因仙鹊高飞之故。要走起来,由得“流年暗换”的功夫精妙,也要花上小半个时辰。到达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条长有几十丈的大蛇,这时为了防备仙鹤袭击,已将身子盘成一座小山,只伸出一丈多长的蛇头竖在蛇阵的中央,昂然怒视,阵阵黄秦,自蛇口喷出。那仙鹤虽然厉害,却不敢对那蛇头猛击。闵小玲见状骇然,正盘算如何下手除些凶物,那大蛇想是发觉有人到来,蛇头立即向闵小玲这边一摆。这一来,可给仙鹤莫大的良机,只见它敛羽一冲,双爪已抱紧蛇头,长喙正蛇顶,而且这一冲之力,何等雄猛?那蛇身竟被仙鹤拖长三四丈出来。闵小玲看那仙鹤已将长蛇制服,忍不住喝采助威。那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蛇类长到恁般长大,皮坚肉厚,毒重牙长,此时被仙鹤以长暖顶紧它脑门,转不过头去咬,立即将身子放长,尾端向头上,一扫。这一扫之力何止万斤,仙鹤要是被它扫中,只怕要当场送命。那仙鹤却非易与,一闻身后风声,猛可向前一冲,竟由蛇头冲前一二十丈,长蛇喷出一口毒露,竟未追上仙鹤,但它一挺身子,已风一般追来。这时,闵小玲葛池看出是个好机会,一个“流年暗换”由侧里冲出,用尽平生之力,一剑向蛇身斩落。不料这一剑下去,只闻“当”一声响,右手一麻,宝剑脱手飞去,身子也被弹起数文,惊得她“噢”一声,腾起半空,夺剑急退。闵小玲虽夺回自己的宝剑,但她一看剑锋,已崩缺了两寸多长的口子,那还能够再用?气得她怒骂一声:“好坚硬的皮!”再看那仙鹤为了避开长蛇喷出的毒雾,却又扑羽高飞。那长蛇又将身子盘作一团,摆起它防卫的阵子。闵小玲知道蛇阵一成,已是易守难攻,然而看那蛇原先舟阵的地上,却有一团血迹,并有一样东西湖滟生光。她仔细再看,认得那生光之物正是一支宝剑,血迹里面剑鞘犹存。不假思索也知先有人斗那长蛇,被压死在地,只有宝剑留下。虽不知那剑质如何,反正自己的宝剑已毁,收得地面那技过来,总算聊胜于无。但那剑今氏蛇相炬仅有丈余,怎生收法?她默想一阵,忽向仙鹤打个手势,要那仙鹤将蛇引开。那仙鹤居然看得懂闵小玲手式的意义,只见它反鸣一声,立即低飞下来,相巨蛇头丈余,一掠而过。长蛇被仙鹤飞掠的劲风,激恼了起来经过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一展身长,箭般射出。闵小玲的身法迅速异常,趁着这一线的良机,斜裹一掠而下,未等长蛇回头,已将地面的宝剑抢在手上,就势向蛇尾一挥,那水桶般,一蛇身竟是应手而断。长蛇负病,而且没有下半截拖累,前半断竟射向四五十丈的远的崖,“篷”一声巨响,崖石被它撞得粉碎四溅。那仙鹤“嘎”一声长鸣,趁机在长蛇顶上一喙,双手一抓,提起二三十丈长的蛇身冲霄而去。闵小玲意料不到一剑成功,不觉失神半晌。及至仙鹤将半段蛇身夺走飞远,这才自言自语道:“原来你也要拿去吃!”啊!看回手里的宝剑,居然有数尺模愿,不由大赞几声:“好剑!”捧了几合山土,掩埋成肉泥的尸迹,找了二块山石立在上面,用剑尖刻了“斗蟒勇士无名氏殉身处”十个大字,检了剑鞘,正待起步,却又一阵茫然。她曾经想到转回师门,却愁师父要劝她回去于门,而且又挡不起同门师姐的嘲笑。要说回去杨够树,那也与转回师门无异,仍旧不妥。她再三思维,终觉天地虽大,竟无寄身之处,禁不住伤心得坐在新碑上面呜呜痛哭。忽然一个很怪的意念爬上心头,暗自骂一声:“我好傻啊!怎不看薄幸郎如何闹去?”她知道经了这久时候,于冕定是到了河闯府,纵使见了这位家翁,她也不怕,只消撒个谎,便可离开。她也猜到于志敏寻她不着,无论如何也得领着王紫霜和红往河间府领受于冕一顿责罚。她要亲眼看看薄幸郎挨打,挨喝,挨跪,这才算恨意。因此,她辨认了方向,立即朝东北疾走,当夜借宿在一家近舍,吃上一顿几个月来中断了的人间烟火。那知这一顿不吃还好,饱餐之后,腹痛尿急,慌忙走东厕,立即发觉洞口封迷,桃源无路,猛想起白鹤圣始屡次所说的话,不由伤心的暗暗啜泣。偏是近舍的女主人好心,见她上毛厕上了半天,以为她不小心掉进粪窖里,一路急喊而到,害得她无法再哭,急穿起中衣,跑出外面。这一夜,她想后思前,觉得这回变成男不男,女不女,太监不太监,不能娶妻,也不能嫁人,归根究底,是薄幸郎的过失,不由她银牙阳吹,心头暗恨:“好呀!你害我成这样,我总该还你一个好看!”她这样暗地骂着。其实,这是她自己惹来的烦恼,那能怪到于志敏身上?只是,人决难自责,而易于迁怒,孔夫子一生不知做了多少的错事,到了七十岁以后,才能“从心所欲不逾矩”,何况一位年方及小的少女?但她也不过是暗里发狠而已,至于见到于郎,应该怎样做!怎样骂?她全然没有成见。翻过来,转过去,不能成眠,害得和她同床的农妇以为她有避席的毛病,又恨又恼道:“姑娘呀!我要知道你在陌生的床上不能睡,真不让你睡一起了,我的在好!”娘安静点罢,不然将来嫁个郎君,岂不让你闹得他也睡不着?我明儿还要下田哩!”闵小玲被那农妇说得又羞又恼,没奈何,反而笑起来道:“我不睡了,你自己睡去!”那农妇诧道:“你不睡,看你背着一枝剑,可是要往外间打筋斗?”她两人一说起话来,连睡在外间的农夫也被吵醒了,敢悄他只听到他那伴当后面一句,接口道:“人家姑娘明儿还要赶路,你尽唠叨甚么?”闵小玲见那农妇被责,心里暗说一声:“活该!”但又怕他两人吵起来,没完没尽,只好捏那农妇一把,在她环边悄悄道:“别和她吵,睡觉了!”那农妇“噗”一声笑道:“我才不同他吵哩!让他自己挺尸去,不然,明早就没人干活了!”外问的农夫想是发觉自己的挥家和那姑娘都没有睡,只好不再作声,少顷又是留声大作。那农妇虽是惩般简短几句话,却给闵小玲带来莫大的启示。她见人家虽然那样贫穷,但他一夫一妻何等恩爱?想到自己用尽心机,却是适得其反,不由她暗怨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此时已名正言顺是人家的妻子,还有什么好说?难道真要像广西摇族那样――出嫁后不落夫家?这个死结,教她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若说先找家翁诉一诉苦情,或找到个郎狠狠骂他一顿,想又是多此一举。在此以前,她本来对于自己身体起了变化的事,总觉得十分苦恼,至此反而心地泰然,暗想:“这样也好,省得再惹你这个冤家!”心灵上一阵空虚,竟是鼾鼾入寐。次晨,她辞别了这对贫而乐的山农夫妇,继续东行,本来还想往西倾山会一去未见面的师姊,却因俗事未完,打算先辞别于冕,然后往西倾山隐居,为了纪念白鹤圣姑授艺之恩,先买了一套道抱穿着起来,扮成一位年轻的道姑,暮宿朝开,望门投止,已非一日。这天中午附分,她来到山西安邑,打听得再往东行,便须横越中条山脉,要走三百里的羊肠小径,才到达阳城,沿途虽有农庄檬舍可以寄宿,到底也不方便。若不走这条授艺径,则循官道先往北走,然后折向翼城、沁水、高平、黎城,也可到达河间府,而且这条路还要近些。她问到往头一站闻喜还有百里之遥,以她的脚程来说,不过是二三个时辰的事,不必急急赶程,反正已是饥肠辘辘,饱餐一顿总是合算。本来她身上还有好几十两银子,并还有价值连城的金珠,但她想到今后有好几十年的光明,隐居也好,收徒也好,经济上总该有保障。因此,她的用度不像往昔那样豪华,一掷千金,一饭万钱而毫无吝啬,这时她只想找到一家干净的小饭馆,叫来一面味可口的小菜,填饱肚皮就算了事,甚至于只吃两个铜钱一碗素面也未尝不可。安邑并不算是个大地面,若要找十分大的酒楼餐馆。委实十分困难:要找小食摊,小饭馆,可说是举目即是。闵小瑶一进入城门不远。就见侧里有一家小饭馆,一眼看去,也还算得上干净两字,那知一定里间,不由得一呆。原来她触跟处,已看到两位襟上插青紫荆花舱年轻道姑,和一位脸孔好熟的少女坐在一张小方桌旁边,敢情也是初到不久,她们叫的饭菜尚未端上桌子。闻小瑶看那两位年轻道姑襟插紫荆花,背插宝剑,分明是仙女教的门下,心想:“这两位后辈好生大胆,在别处如传出你们到处做案,留下紫荆花为记,居然还敢捞着个少女闯道,真个不怕有高人将你们小命儿毁了?”当下决定先以见面的手式先招呼一下,再教训她两人一顿。但她再看那未藏紫荆花的少女,越看越像秦玉鸾旋而又自己暗说一声:“不对!如果真是鸾妹,为何不认得我?又为何不带她那鼓宝剑?”因为一时想不出什么道理,只好失找一付座头坐下,喊下一碗素面,静观变化。那两位道姑见后来这位同道目光灼灼地直射她三人身一,也颇觉突然地一怔,其中一名眉梢一扬,正要发作,及至看到闵小玲已坐在另一张桌边叫了素面,这才双数地瞪她一眼,终算暂时忍住。然而这名道姑的神色,已经瞒不了闵小玲的眼睛,心里暗笑道:“我的小辈呀!还不知道你师叔在这里哩!”因为面未上桌,闵小玲双肘支桌,掌托香腮,尽向三女瞅去。这一瞅,可瞅出来插紫荆花那少女一点眉目来。原来那两名道妨虽是有说有笑,但那少女的表情竟是木然,而且路色苍白,双眼发直,看那形状似受了什么邪术,或吃过什么迷药之类,才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闵小玲心里一惊,旋即想到自鹤圣始的话,心想:“既然参加仙女教要出于自愿,为何要用这种招花的邢术?难道宇师姊为了迅速扩展教务,竟是不挥手段,例行逆施起来?或是这两名弟子未经番慎选择,以致行为乖张,贪功偾事?”她忽又想到师姊宇孟瑶才离山半年,由她教务发展再快,也不会即伸实力到数千里外,经过西倾山近处的路上传闻,犹她是无可说,这里相隔太远,决无可能,而且秦玉鸾本身艺业虽高,宇孟瑶也不可能在半年的时间里教好能胜过她的人,说不定他们知道仙女教过名头,素性来个假冒而为恶。在同一时间里,另一张桌上坐着两位土头土脑的老者,看年纪约在五六十岁之间,一个长朗眼鼻颧口挤在一起,恰似骰子的五点。一个长得下巴翅出数寸,恰是朱元璋再世。但这两位土老头各有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睛,先者太阳穴高高鼓起,后者曲太阳穴却是陷进去几分。这两位土老头每人面前放有一小碟炒花生,一小碟炸蚕豆和一小壶酒。每举起酒壶对饮的时候,总得向两边桌上瞟了一眼,饮后又低声说了几句令人难以听懂的山西土话。他两人喝酒的方法妙,嘴不知凑上嘴唇没有,又立即放下,接着拈起一粒蚕豆或是一粒花生放入口中。由得他两人蝎得恁般怪异,闵小玲一腔心事,竟是视若无睹,两道姑也时时望着闵小玲,而没有留意别人的形像。这可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方面各怀鬼胎,而彼此无涉。不多时候,两名道妨的饭菜已经上桌,她三人便及卷吸云般,立即大爵。闵小玲的案面也送到桌上,她有意无意地看她三人一看,也就慢慢咀嚼起来。顷刻间,两名道姑和那少女已把一盆清燕鲤鱼和一大碗涮羊肉吃个半点不剩,饭也吃了好几碗,立即呼唤算帐。但那两位土老头的酒,好像永远吃不完,闵小玲一碗素面也不道吃了一小半。看那两名道姑带那少女出门,两位土老头也立即走往柜台,丢下九个铜钱,出门就走。原来每碟小菜一个铜钱,每壶酒两个铜钱,多余一个钱当作小帐。收钱的掌柜还得收喝一声:“小帐一文!”闵小玲见人家丢下一文,掌柜的喊,厨房里也轰然应了一声,虽知这是掌柜的表示这一文钱是大家的福利,到底还忍不住好笑。因见两位老头是跟踪两名道妨,她倒不慌不忙,三口两下,吃完剩下的残面,丢下四文钱就走。那掌柜的倒也老实,慌忙说一声:“姑娘给得多了!”闵小玲笑说一声:“算了!”身形一晃,已走进了城门洞。城门是最阴凉的地方,贩夫走卒多闲坐在内侧的光滑石板上细诉桑麻,说些天文地武,闵小玲生怕被前面两拨人走远了不易追寻,方出店门,已用连年暗换的功夫起步,穿过城门的时候,她那飞速的身形更带得身后沙飞石走,歇凉的贩夫走卒以为羊角风(小旋风)到来,急忙侧脸闭目。闵小玲已趁这个当儿,一穿而过,并离开几十丈远,遥见三位少女身影,在半里之外,两位士老头也相距她们一二十丈。闵小玲虽已看出两位者头武艺不弱,但仙女教的武艺何等精妙?如果前面的道始真是女教的弟子,动起手来,两位土头土脑的若头儿焉能有幸?但她这时并不须替他两人担心,只是暗骂他两人无知而S。因为这半里远近,不过是七十五丈,只要前面一发难,她在晃眼间即可赶上前面,及时解厄。敢情两位道姑已发觉后面有人追蹑,但她却是艺高胆大,快一步,慢一步地将那少女夹在当向前移步。闵小玲追及两名土老头二三十丈,也就不再接近,彼步亦步,彼趋亦趋地又走了五六里。这是城外的乱葬岗,举凡贫穷人家死了人,没有钱请地理先生察看什么龙脉、风水,埋葬的尸骨,便胡乱在这的方,找一块空地挖个二三尺宽,六七尺长,二三尺深的夸土坑,将死者骸骨下葬造了一个土馍头,将一块砖头插在死人睡的方向,也就可哭哭啼啼回家,另寻地趣。所以乱莽岗的地面,入夜则磷火低飞,生鬼影幢幢,土头累累,阴风凄凄呼啸而过,似在招呼行人为伴,还有吃做新葬下尸体的野狗,对人猿猜而吠,似十分喜欢活的人也立倒下。本来既已名为乱葬岗,当然各种死人都有,有犯法馍者无头尸首,有韶草席卷着的卑因院民,有只需一个小木箱装钉襁褓小儿,再央雄一世老来贫的路边枯骨,形形色色,尽可由新坟顶上的敛葬遗物看出他们生前的身份。然而在这种地方,也有人建立丰碑,鬼宅,侵掠死人士地而将自己家人的坟墓建得庞大无比。这一类与鬼平地的人,概是生前曾充当过什么职司,死后还要保有他的鬼势,至于阎罗王答应与否,自当别论,但这样做起来,那未尽死绝的孽子逆孙,倒也可沾了死人的光而威风一时。前面两位道姑和那少女快通过乱葬岗的时候,倏然一个转身回来,洽和两位士老儿打个照面,立闻一声娇叱道:“你这两个老儿一路跟采作甚?莫非要本道姑超度你的亡魂?”闵小玲老早就留神前面道姑的举动,猛见后面那道姑身形一转,她已钦然飘往一座丰碑后面,并在这样一瞥间,看到前面那名道姑竟是将那少女推转过来,而两名避姑所用的身法,决不是白鹤圣姑所说的另一种入门身法,更不是“流年暗换”功夫里面的分支,而使她暗自感到诧异。两名土老儿似被前面三女倏然转身而怔了一怔,旋而一个雄劲的笑声呵呵震耳,另一个冷森森的嗓音接着道:“好一个妖道,居然带出幌子四处做案,遇上我禹门丑老,算你已经走到亥字运了!”闵小玲一向来在藏边与西南各省行动,不知“禹门丑老”究竟是何许人也,只由他两人一雄笑,一阴讽的声音里听出还不亏是江湖上叫叫名头的人物。但两位道姑常在西北道上行走,早闻“禹门丑老”的名头,虽然艺高胆大,另有所恃,还是免不了微微一呆。其中一名身材较高的道始“哦――”一声道:“原来是禹门曾氏老弟兄,但是敞教与你禹门曾氏并无纠葛的账,你跟踪我们做甚?”一个雄劲的嗓音道:“你们仙女教这几个月来越闹越凶了,居然拐、掳、偷、劫,一齐用上,官府无能办你,可就逃不过我禹门弟只的眼睛,今天总要教你还一十公道来。我现在先问问你,半玻村曾寿你家的女儿彼你们掳往那里去了?眼前这个女孩,是从那里掳来的?”那道站“哼”一声道:“仙女教的事,你可管不着,本道姑尽可不理,但是,若不告诉你,好像我们还怕上你什么曾氏弟兄哩!哼!曾寿的女儿不关姐妹的事,若真有紫荆花为记,定是送往西倾山去了!”闵小玲所到“西倾山”三字,不由得一震,又听那道姑续道:“这位妹妹是由河北带来,你还待想怎的!”闵小玲听她说到“河北”二字,又是一惊,心想:“河间府可不就是在河北省?那少女是玉鸾妹妹无疑了……”但她一想到那少女是秦玉鸾,立即暗自诧异道:“难道薄幸郎竟和他那些娇妇远走南飞,不敢回去见公公?要不然,玉鸾妹妹怎会被这两名贼东西得手?”她知道一加入仙女教即水无嫁人之日,所以打算救秦玉鸾一救,但那道姑又说出西倾山的地面,分明是师姊宇孟瑶的门下,白鹤圣姑言犹在耳,难道就要反脸成仇?她虽然打算和于志敏永不相见,但公公于冕对她一份恩义,又难以相忘,是以感于左右为难,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那边一声大喝道:“仙女教有甚了不起?这妖姑欺人太甚,休和她多说,先拿下这两个妖姑作为抵押……”接着一声娇:“你敢!”啪啪两声,双方已交换两招。闵小玲看那道姑出手的招式,确是十分诡谲,益发认定宇孟瑶的门下,否则,不会这般陌生。另一名道姑。也和那位五点骰子的土老头在另一边交手,这时两对儿在坟场里面,打得沙飞草舞,只剩秦玉鸾仍然呆在路上。闵小玲见她那痴痴呆呆的神情,不禁暗骂仙女教这两位门下过于心狠,救人之念胜过一切,心想先把人救了,再找宇孟瑶说明原委,谅难见怪,当下脚尖向地上一压,身子激别而出,掳起秦玉鸾直掠往另一边。有一名道姑相距较近,只见一阵风过,被掳的少女已被一条身影挟走,不由的惊叫一声。要知这道姑的艺业仅和那老儿不相上下,这一失神,招式顿绥,在此消彼长之下,功力自然相差悬殊。只闻“蓬”一声响,一条纤影已被震飞五六丈高,那老儿也跟随后退几步。闵小玲单脚刚沾轻面,听得身后惊呼一眼看出此情,又猛一捉气,疾掠往那道姑身形,左臂隐她一夹,一个落地,急喝一声:“双方暂时停手,听我一言!”长下巴的老者眼见灰影掠来,人被救出,自己幸胜一掌,灰形竟是脚不沾泥又抢过去擒人,这份艺业已达化境,那敢不遵命照办?急叫一声:“老二停手!”被称为老二的小脸孔老者闻言虚应一掌,立即拙身后跃,那知和他交手的道姑接着好机,猛扑上去,“符符符……”一连儿掌,打得他无法还手。闵小玲见那道姑居然横蛮无理,不觉大发娇嗔,喝道:“若是仙女教的人,早点给我停手!”这边话声方落,忽有一个清脆的嗓音朗笑道:“谁敢这样叱喝?”闵小玲一怔间,已听到一阵马蹄声密如擂鼓的而来。长下巴老儿见他兄弟打不过人家,已增援上去。闵小玲心想:“听那人气功不弱,莫非是宇师姊来了?”先将惊晕过去的道姑放在地上,然后在秦玉鸾耳边喊一声:“鸾妹妹,可还认得我?”秦玉鸾两眼发直,茫然不答。闵小玲看了伤心,正待察看她受何法所制,却见几条身影由拐角处出现,一律是玄门装束,统共有五人,坐骑矫健如玉龙御凤,眨眼已到达交手的地方。领头一位娇艳绝色的中年道姑星目向两侧一扫,登时把脸一沉,喝一声:闵小玲你们怎么了?”闵小玲听得一惊,急道:“你是谁?”中年道姑尚未答话,禹和门丑老交手的道姑已朗声叫道:“启禀教主!小琅被那妖姑擒了!”闵小玲暗说一声:“糟!原来这中年道姑正是宇师姊!”只得硬起头皮,上前两步,左掌一立,右掌一覆,右掌五指并拢,中指尖顶正右掌,指根上,打个稽首,叫一声:“师妹不知是师姊驾到……”那知中年道姑先不瞅不睬,回顾身后的四人喝道:“你们去闵小玲把那两个糟老儿擒下,这个出我来对付!”闵小玲这才知道方才中年道姑不是喝她,忙道:“师姊且慢,先容师妹对你说个明白!”中年道姑眉头一扬,冷笑一声道:“我有五个同门帅妹,就没见过你这样一个贱种!”闵小玲又惊又骇,暗道:“这就奇了,时祖师下来一深单传,到了第十代才多我这半个门徒,怎会有五六位同门不妨?休上这妖姑的妖当!”为了慎重起见,原式不动,身形向前一移,又晚一声:“师姊!”中年道姑喝一声:“谁是你师姊?接招!”一掌劈落。闵小玲闻声后撤,立即双掌一封,“蓬”一声响,把那中年道姑震得连人带马斜开两尺,但中年道姑竟然仍贴牢鞍上,不由得暗喝一声:“不差!”中年道姑似感到对方这一掌的奇猛,脸上力肉抽搐一下,立又冷笑一声:“果然有几分本事,能接我十招,我就认你做师妹,方式的过节统统揭过一边!”因为那中年道姑始终不理会闵小玲的相见暗号,在言语方面又多错失,致命闵小玲疑云重重。闵小玲虽然未学到时希音传遗下来的拳剑技艺,但她已精通“流年暗换”身法的妙处。要知出手对招,全凭身法步法为主,身随意而动,招随身而出,少林以短掌称雄,武当以长拳争胜,纵使指掌屈伸之微,莫不受身法者起步的影响。方才中年道姑突发一掌,虽然跨在鞍上但闵小玲由她发掌时肩腰扭动的方向看来,已断定决非“流年暗换”有关的艺业。此时见那道姑夸下海口,心里暗自好笑道:“我两位师尊甚至那冤家还未敢夸这海口,你算什么东西?待我十招之内把你打下鞍来,才好耍子!”正想发言讥消,倏见两位七老儿力敌五位武艺高强的年轻道姑,已时危在顷刻,忙喝一声:“你先叫他们停手!”中年道姑冷笑道:“糟老儿又不即时死,你怕甚么?”接招说到“招”字,身形猛可离鞍,双掌同时吐出。闵小玲有生以来,真还未见过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物,怒火登时爆发,大喝一声:“滚回去!”奋起全力,双掌闪电般向前一报,“蓬”一声巨响,中年道姑被震得飞越马背丈余。闵小玲自觉得双臂发麻,所站的地方斜斜陷阱半尺,跃身起看,一双鞋印蹬成的地洞宛然显在身后。这时,她已知道中年道姑的功力决不在自己之下,那敢丝毫大意?急趁对方惊疑不定的时候,展出“流年暗换”的身法,飞掠到丑老那边,冷不防将仙女教一名弟子撩出两丈开外。中年道姑被闵小玲方才一掌把她硬生生打飞,本拟即坐回鞍上使对方知道厉害,那知身不由己,竟多飞出丈余,脚尖刚一着地,只见眼前一亮,对方的身形已飞往厮拼的地方。她自知门下弟子的艺业不足与这位不知名的劲敌相抗,忙喝一声:“你们当心!”人也随声扑去。一来是“流年暗换”太过神速,二来是闵小玲起步在先,由得中年道姑再快,也是才到半途即见一条身形向她倒撞过来。她错眼间认出是自己门下,想不到对方在这一瞬间,已将一名弟子擒掷过来,急忙双手援下。不料方把这名弟子放落地面,又闻对方娇笑道:“还有一个!”话声一落,又见一位弟子飞来。中年道姑本是要跃身上前,与敌人见个真章,但门下弟子被人家像抛绣球般掷了过来,又不容她不接。因此,反而无法上前,挽回门下失败的命运,犹幸闵小玲施辣手,合则这群仙女教弟子一个也别想活命。闵小玲用“流年暗换”的身法,加上红花婆婆的“纲形掌”一收一放,定有一名道姑被她掷往身后。她情知那假的仙女教必须先将人接下,所以只顾前面,不顾后面,眨眼间掷开三人。禹门丑老连人家身形都未看清,即见敌人纷纷被掷走,不禁呆了一呆,连带两人面前的故人也被闵小玲抢了过来,并将她掷飞。闵小玲一气呵成这场胜利,得意非凡,吃饭笑道:“老妖姑!这时已壁垒分明,不妨再来一场,你要是胜了,我就让你当仙女教主!”话声一落,忽有人在远处回答一声:“且慢!”在场双方听那声音恍若莺喊鹤鸣,清樾之极,不由得同时转头向声源之处望去。但是,看高了并无所得,反而看到一条黑色身影贴地飞掠而来,眨眼间到达近前,骤然站直。原来是一位花信年华的玄衣道姑,肩后露出一段剑柄,手里摇着一校马昆拂尘,右襟也斜插有一朵绢制的紫荆花,飘飘然临风玉立,向各人打个稽首,微微一笑道:“方才那一位道友顾意出让仙女教主的宝座,贫道虽是无能,也极其有意参与这番角逐,不知可有交换的条款?”闵小玲看这沁玄衣道姑丽而不艳,清而不俗,虽然襟插紫荆花,却与中年道妨并不认识,心中一动,暗想:“这人莫非真是师姊?”立即打出仙女教的问讯暗号,同时稽首道:“道友莫非姓宇?”玄衣道始见闵小玲一扫手式,目光立即一亮,待听问她姓宇,忙合十顿礼道:“问讯者莫非是闵师妹?”闵小玲诧异得叫出“哎呀”一声,这才又大喜道:“宇师姊!这妖姑假冒你仙女教的名头,你知不知道?”中年道姑怒叱道:“你才是妖姑,胡说!”羞衣道姑先是一怔,忽又微笑道:“师妹不知,事出有因,查有实据,辛道友并非假冒!”中年道姑听人家把她底细也揭了出来,不禁愕然。闵小玲更是摸不着头脑,笑道:“师姊!你和她寒喧去罢,我救人要紧!”身形一晃,掠达秦玉鸾身旁。仙女教的弟子全吃过闵小玲的亏,尤其首先被闵小玲掷晕过去那位道姑,更是愤怒在心,早就拔剑在手,一听闵小玲说要救人,立即守在秦玉莺身旁,剑走龙蛇,向闯来的仇人就劈。闵小玲那把她放在心上?喝一声:“你想死!”一闪身子,玉臂一伸已扣紧她右手脉门,将她长剑缴了,随手抛在地上笑道:“李妖姑!你这妖女教门下,没有半个用!”这一回,禹门丑老可看清闵小玲如何揉身夺剑的方法了,因见她做得干脆俐落,不由得以赞叹的眼光,互相交换一眼,各自发出一声轻喟。中年道姑见闵小玲才一伸手就夺去门徒的兵刃,已是羞愤难当,再被她发言嘲笑,更加怒火冲顶,只因人家的师妹已来,若不将她打发,定必中途受阻,只好怒喝一声:“快结成五龙阵!”五位兵刃在手的仙女教弟子一听她教主令下,呐喊一声,挥剑如风,分五方而上,顷刻间即冲到闵小玲身前。闵小玲笑道:“六龙阵也不行哩!”一拔肩上的宝剑,一招“巴燕惊龙”只见寒茫到处,剑声齐落。五位弟子惊得喊出一声:“妈呀!”闵小玲吃吃笑道:“要喊妈,回家去喊,这里没有!”禹门丑老虽因人家的艺业将自己压低了半截,至此仍忍不住哈哈梁梁大笑。中年道姑瞥见闵小玲使用的那枝宝剑,大吃一惊,喝道:“你此剑何来。”
《明驼千里》――第十二回
第十二回飞景逞威 冢是事胜玉鸾遇救 碑后言情
闵小玲道:“它叫做何来也好,叫做何去也好,反正你管不着!”中年道姑叫起来道:“这飞景剑是我教内的宝物,我怎的不管?”闵小玲听是春秋时代的飞景剑,心中暗喜,却又冷冷道:“你休来噜嗦,在我手上就变成我的,干你鬼事,本道姑要是高兴,待救好了人,顺便把得剑经过告诉你,要惹恼了我,我就先把你这六位小妖宰了,然后我找你算帐!”中年道姑被她说得又惊又怒。敢情急于想听得剑经过,只好喝一声:“闵小玲!你替她把那贱婢治好过来!”闵小玲“哼”一声:“贱婢?说起来会吓呆了你,她是龙卷风于志敏的一房妻子,我问你有几个脑袋?”禹门卫老不禁同声叫出一个“啊呀!”中年道姑也是脸容变色,狠狠边骂道:“闵小玲!小玲!我吩咐你们甚么话来?怎的误抢到人家妻子头上?”闵小玲叱道:“不准你再闵小玲!你听懂没有?”中年道姑自命为堂堂教主,那受得了呼来呛去?当下脸色一沉,怒骂一声:“你放屁!”又想动手进击。宇孟瑶忙拦道:“辛道友且慢!我师妹名字就叫做小玲,难怪她不愿你骂!”辛道姑屈于眼前形式,只得哼一声道:“原来如此,着她们快点解救于姑娘便了!”闵小玲失笑道:“人家是于家的媳妇,怎叫成于姑娘?可见你这教主真正是糊涂到底!”辛道姑原是又惊又急,以致称呼错了,被人家找到话柄顶了回来,气得只是怒目而视,催促门下急救秦玉鸾,然后回头问道:“这回你总该将得剑情形告游我了!”闵小玲见她急于追问此剑的来历,关系非浅,笑道:你忙甚么?待我妹妹醒过来,再告诉你也还不迟,省得回头又向她的问。否则,要我说明得剑经过,还得加上一个条件。”辛道姑忙问道:“什么条件?你说!”闵小玲一指禹门丑老,从容道:“我和这两位人家本来是不认识,方才听说有个什么女儿落在你门人手里,也得一并放还。”禹门丑老见闵小玲竟会顾及他两人的事。两双老眼登时流露出感激的光辉。辛道姑道:“他什么女儿?我并不稀罕,但我并未看到。从何知道是我门下所为?”长下巴的老者阴森森地向辛道姑一瞥,道:“辛教主!你可别赖,老朽曾智已查知半坡村曾寿的女儿确是被贵门下乘夜掳去,有紫荆花在此为证。”说罢一探衣底,取出一朵紫荆花,用指甲一弹,直飞向辛道姑面前。辛道姑狠狠瞪他一眼,手臂一伸,掌上,那朵痴留箭的紫荆花一到她手掌上空,竟自悠悠下坠。曾智弄巧成拙,老脸不禁微红。闵小玲见辛道姑显出这手“雨露承恩”的巧技,也暗自赞叹,却向宇孟瑶问一声:“师姊!你收了多少徒弟,怎么不带出来?”宇孟瑶笑道:“多少?我离山半年,只收到两位不成相的头,还躲在西倾山西峰右室里练静功,十年后还不知道行不行否?鹤师兄在上月捎了恩师的信来,才知道你已离山,我奇怪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以为你定是走错了路,才离开西峰,到处查询,被我查出一件怪事。”闵小玲诧道:“什么怪事?”宇孟瑶笑道:“原来我这仙女教已经声名远播,而且到处都有发生会武艺的女孩子失踪,才顺便出山走走……”闵小玲至此已明白了大半,不禁好笑起来道:“要是好名声还好,可惜白狗偷食,黑狗阻当……”却断到秦玉鸾“唉――”一声长叹,急忙纵过去,问道:“鸾妹妹1你怎么样了?”秦玉鸾被仙女教两名女徒揭去她背心的“忘情膏”,再按了四脚地替她解去“离魂术”,恍若大梦一场,醒了过来,叹了一声,忽见闵小玲站在面前,喜得叫起来道:“玲姊姊!你回来了阿敏也回来了你怎生打扮成这样子?”急握紧闵小玲双手。闵小玲见她竟不知被人家掳走,不由暗自叹惜,被她热情所感,又有点惶然道:“你看这是什么地方?秦玉鸾茫然四顾,诧道:“是什么地方?我们杀了大半夜,睡在家里好好的,怎会来到这里?”闵小玲笑道:“你被别人偷来这里,难道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秦玉鸾仍然是茫然歪着脑袋、闵小玲怕她经过此番风险之后,武功尽失,忙道:你试着暗运真力,握握我的手看还行不行。秦玉鸾略一犹豫,即说一声:“好”暗运真力一握。闵不知秦玉鸾苦练绝学,与滇池相遇的时候来比,已精进数倍,所以不做准备,竟被握得叫出一个“晴”字来。秦玉鸾急忙松手道:“我握痛你啦!”闵小玲见她武功犹在,大为放心,点点头道:“我不知你有这大力气,果然有点痛,但不要紧,你武功也进步多了,怎会被人家把你掳了来?阿敏既然在家难道他是死人不成?”秦玉鸾笑道:“你说我被谁掳了来?”闵小玲一指在数丈的辛道姑道:“就是那妖道嘛!”辛道姑接过曾智弹出的紫荆花近鼻一嗅,确是她教内的记号,但若就答应将曾氏女放回,未免过分示弱,若说不放,又急要知道“飞景”为何落到别人手中,一时沉吟不决。及至看到闵小玲和秦玉鸾仍在寒喧不已,立将曾女的事放过一边,喝道:“闵道友!你该说得剑的事了!”闵小玲顺口道:“剑主人已经死了,还问……”辛道姑惊得叫起来道:“你敢杀人!”立即拔剑在手。曾智怒喝一声:“李教主!你是否要赖帐?”横身挡在辛道!”的面前,双掌作势,图作孤注一搏。他兄弟曾仁应了一声,与曾智并肩而立。辛道姑冷笑一声道:“凭你两人也配和本教主交手?”闵小玲“哼”一声道:“你这妖教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采用下五门的手段,偷偷摸摸之外,曾有那一件真实本事来?”辛道始为闵小玲杀人夺剑,已是怒火冲顶,再被她冷嘲热骂,那还按捺得下?喝一声“待本教主教训你1”人随声走,就要向闵小玲进招。那知才到中途,宇孟瑶已赐一声:“且慢!”拂尘一挥,一阵劲风又挡在她身前,辛道姑被迫得后退一步,剑吐寒链疾点宇孟瑶的心坎。宇孟瑶见她剑尖带有数尺芒尾,与闵小玲那枝剑几乎相同,知是一件宝物,忙略侧身躯,闪过剑尖,拂尘横里一扫。闵小玲忙喊一声:“师姊!当心妖姑的宝剑!”宇孟瑶笑说:“不妨,你尽管相你襟妹寒喧别情,我先替你挡一阵!辛道姑曾和闵小玲交手,已知对方功力绝不弱于己。这姓宇的道姑既是姓闵的师姐,功力只是更强,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除了一拼,便无别的途径,应一声:“好!本教主先教训你!”剑法一变,直见一幢光影飞到宇孟瑶身前。她门下六位弟子见教主已经出手,也把丑老包周起来。秦玉鸾已问知这些道姑就是用迷药将自己掳走的人,怒喝一声:“有姑姑在此!”一个“回风荡柳”闯进墓场,叱一声:“接招!”发出两股掌力,打向两名年轻道姑。那两名道姑恰是掳过秦玉鸾的人,因光圈迷香使秦玉鸾失去知觉,所以没有见过对方的艺业,这时欺她空手,一闪腰肢,让过掌力,双剑同时向秦玉鸾身前刺到。秦玉鸾在这边三人之中虽是功力最弱,但她家学渊源,已学过十年武艺,再钻研“鹄鸶夺腹”,“柔钢绕指”,“回风荡柳”三种特异的身法,加上“猴王拳”、“薛荔掌”等绝招,也是不可轻视。这时瞥见双剑齐来,肩膀一斜,身形竟若飞蛾绕灯绕过一边,双掌又交互拍去。两道姑看不出自己的俘虏竟有这等绝艺,心魂一凛,不约而同的一声吆喝,长剑一撤,左掌一摧,两股香风各自袖中扑出。闵小玲原知禹门丑老以一对一尚且要败在这道姑掌下,何况一敌三,而且还是空掌对剑?但因秦玉鸾已冲前去,有心看她精进多少,正在暗赞中,忽见两道姑无缘无故撤剑挥掌,情知有异,猛忆起这群“仙女”善用迷香,莫非重施故智?这心念一起,人随飞掠过去,从侧面猛发两掌,卷起一阵狂风,将两道姑的掌风吹散。至底道姑是否施用迷香,闵小玲自己未感到,秦玉鸾也无法感到,但那宇孟瑶适处下风,忽然冷笑一声道:“妖女敢用迷香,今天不能饶恕了!”此话一出,秦玉鸾蓦地一惊,粉脸登时布满杀气。她虽然没有兵器,但“回风荡柳”的身法太快,只见身形一晃“啪随”一声,已将一位道姑翘得叫了起来。在这同时,她右掌一伸,擒中道姑右腕,飞起一腿,把那道姑踢飞,抢得一枝没有剑尖的长剑。・闵小玲本来担心秦玉鸾不行,至此忍不住喝一声:“好手法!”旋又秀眉一皱道:“当心那剑没有剑尖!’”秦玉鸾笑道:“我看到啦当棍子使!”一招“子陵垂钓”长剑恍如渔翁投竿向另一位道姑肩上斩落。那道姑正是闵小玲一起手就夺去她长剑的“小玲”,正因为她长剑被夺所以没有被削断,此时见秦玉鸾一剑在手,势如乳虎,急跃过一旁。秦玉鸾见还有四名道姑围攻两位丑老人,她虽不知丑老人是谁,但道姑是敌则丑老人是友,这一点总该明白。因而那“小玲”闪避她一招“子陵垂钓”,她并不追赶,前跨再步,一招“饿导摇铃”分削另外两人的腰际。这两名道姑本是“教主”的近信,艺业比起”小玲”自然要高出几分,见秦玉鸾一剑削到,各将断剑向下挡,只闻“当”两声急响,交击处射出几点火星,居然功力悉敌。秦玉鸾虽感到手腕微麻,但她恨极这道姑把她掳走,根本不加理会,娇叱一声,猴王剑法立即施展出来,一团银光在两道姑中间滚动。两道姑吃她这样一迫,也顾不得帮助同伴,惟有各将手中剑舞成半个圆弧,先求自保。闵小玲捧剑而立,看着秦玉鸾尚且余力应战,也不上前助战,转向那与自己同名的道姑招手道:“‘你别在楞着,过来待我教你几招!”那位道姑早先被闵小玲空手夺去她的长剑,这时尚有余悸,再见她一枝宝剑曾经削断五位同门的宝剑,那还敢上前找死?一个转身,又和两位同门协攻秦玉鸾一个,闵小玲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不敢过来,我偏要找你”一步纵上,朝她背后就是一剑。这回那道姑可不能不接。急忙一个转身,单剑一粘,晚一声。休得欺人道甚!’剑尖交往前一推。闵小玲道:“这才是呀!你到底姓什么?”那道姑“哼”一声道:“你问这个干吗?我姓闵!”说时又向闵小玲连连进几招。闵小玲那会把她放在心上?轻轻几剑将来招挡开,但听她说姓“闵”,不禁怒道:“你敢胡说!”那道姑虽然狠狠进招,却是无可奈何,骂一声:“我姓闵就是姓闵,与你什么相干?”闵小玲心想:“这事也奇,这厮和我同姓同名,岂不可轻?”因此,不觉向对方多看几眼,觉得她眉宇间有几分和自己相似,年纪也较自己大不多少,又想:“可得擒下这厮问问!”心念甫动,剑已随发,一招“巫岫飞云”剑身贴紧对方兵刃,突伸左手,疾点过去。这一手迅如闪电,而且又是以隔空指穴的气劲点出,那道!”如何能躲?只觉右臂一麻,“三里穴”已被点中,“嘟当”一声,长剑坠地。闵小玲一探上躯,已擒住那道姑右腋,同时把她拖得倒跃丈余,喝一声,“你家在那里?”曾被秦玉鸾夺去断剑的道站,自从失剑之后,只好退往一旁,那时同伴失剑被擒,急一纵而上,捡起地面上的长剑追问闵小玲。闵小玲原是二三岁时就到拐子手里,后来那拐子被红花婆婆诛戮,救去抚养,她对于自己生世毫无所知,曾经问过红花婆婆也不得要领。这时见有与自己同姓同名的人,而且容貌相似,立即触动灵机,将她活捉过来,打算询问原委,并没有十分恶意,不料那道姑又追了过来,使她无法达成意图,只好将同名人的点了晕穴,身形随起,喝一声:“你敢来找死!”也一剑横扫过去。那道姑十分精细,情知闵小玲手上的飞景剑碰不得,未等剑尾扫到,毅然后退丈余,绕过侧面又一扬纤掌。闵小玲艺业虽高,对于敌人施用途香却不敢大意,声躯一拔丈余,在娇声中,剑光如一阵冰雪下泻。那知光剑倏地一闪,将那道姑罩起道:“打!”一缕劲风带着“丝――”的啸声已到背后。这人发暗器的手法,可说但歹毒无常。此时闵小玲头上脚下由空中间下猛泻的的候,这打向“脊梁穴”的暗器纵然不能正中原定穴道,也必命中“敲尾穴”,倘若向两旁移动身子。则两肩脚骨的“凤凰入洞”也必被中一处。。闵小玲在此千钧一发的危机中,急撤剑往后一撩,同时改用右掌向那道姑的顶门拍下,只闻“当”一声响,一道金光由闵小玲身后激升十余丈高,掌下的道姑一个“鲍鱼穿浪”已跃出五丈开外,闵小玲也自觉那人的暗器劲道不小,又到和宇孟瑶交手的辛道姑欢呼一声:“大师姐!“这一个转变,使闵小玲大吃一惊,情知以自己对付辛道姑尚是旗鼓相当,宇孟瑶迎战新来那位魔女一时也难分胜败;但秦玉鸾以一敌三未免落人下风,丑老虽是以一对二,仍占不了人家的便宜。此时深悔方才不早下毒手,把这群武艺较低的仙女教徒毁去,省得腾手碍脚。闵小玲这二种懊悔的心意,不过一瞬的时间而已。她已在这一瞬间飘落往秦玉鸾身旁,宝剑猛可一吐,疾点一名道姑的肩胛。那道姑纠合三人之力,将秦玉鸾困在核心,但因对方剑法精奇,竟是无隙可乘,正在舍死忘生的激战中,对于闵小玲惊虹的一剑如何能躲?但见剑援过处,血染霓裳,惨叫一声,向前栽倒。闵小玲一剑伤敌,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剑扫出。另一名道姑危急间忘了对方手上的飞景剑,竟将断剑向上一拨,不料“雪”一声响,手中又轻了两斤。闵小玲剑势未衰,剑尾继续横扫过去,只差一寸不到,剑锋就可切进那道姑的纤腰,将她斩于剑下。但在这一眨间,骤闻一声大喝,一般大力由侧面推来。闵小玲闻声飘起,定睛一看,一条身影如大鹤飞来,只一瞥,即见脚下现出一条身形,急使个“井涌金莲”再拔高丈许,然后飘落一旁,向那条身形看去。来的正是一位中年道姑,但她长相却是丑陋不堪――一双绿光闪闪的眼睛上面,眉毛已少数脱落,鼻尖上的软肉,不知何时烂去,只剩有一个心形的深洞,上唇也是缺的,所以深洞下面黄牙森森,更显得十分可怕。她脸上虽没有半分肉,但一张人皮似的脸孔,仍然凹凸不平,沟渠纵横交错,看起来就是高山、流水、平原、湖泊、一张活的地形图。闵小玲猛然记起一个人来,竟脱口叫道:“你是盘茶嫫母!”那道姑梁梁一阵怪笑,如夜泉招魂,然后冷冷道:“我是盘茶嫫母,你可是西子王嫱?嘿嘿!你死定了!”闵小玲刚说一声:“只怕未必!”猛然一个“流年暗换”到达秦玉鸾身旁,轻轻一安,又伤了一位仙女。嫫母看不出这美德道站既知自己“大名”,居然还敢这般猖狂,气极之下,扬手处,五点绿星同时飞出闵小玲曾听红花婆婆说过――盘茶嫫母乃青海长姬琪若的大弟子,算起来已是过百龄的老姬,一手青磷搜魄弹尽获乃师真传,同门八姊妹各有一套绝技。这嫫母因是大弟子,并因生得太丑,自知嫁人无望,所以锐意练功,打算驾凌海内外群雄之上也足以自豪。到底盘茶嫫母的艺业高到何等程度,红花婆婆虽不知道,但盛名之下无虚士,对敌人估计稍高,则自己终不至于吃大亏。青海妖姬成名较红花婆婆要早二十年,所以红花婆婆时常告诫门下,若非事不得已,千万别惹上这一伙强敌,并将她师徒形相告知门下。但那青海妖姬和其余七弟子人人艳丽如仙,却与一般美女无异。惟有这盘茶嫫母长相丑怪,令人一见便知。闵小玲见这丑道姑果是嫫母,而那“教主”又称她为师姊,则那“仙女教主”定是青海妖姬第二弟子情女离魂辛笑霞无疑,这时明知对方艺业高强,但也自负几门绝学,并无丝毫退缩,反身一招“数点梅花”剑光幻作一朵五瓣梅花迎击五瓣青磷搜魂弹,但闻“啪啪……”一连五响,青磷搜魄弹俱被剑芒点中,在尺外烁开五朵绿烟。闵小玲疾吐左掌,打出一股劈空掌风,将弹烟倒吹回去,纵声笑道:“所谓青磷搜魄,也不过如此!”嫫母吃又一惊,心想:“我这青磷搜魄弹从来未在江湖上使用,这贱婢怎会懂得?”不由得停手喝道:“你是何人门下?不快说出来,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了!”闵小玲不愿替师门带来烦扰,冷笑道:“你若知道这个,除了要找地来葬身之外,对你有何好处?”嫫母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给你一下狠的,谅也不知我的厉害……”向一座高坟上一指道:“那边有的空地,有胆量就往那边打去!”闵小玲说一声:“好!也可顺便葬你!”宇孟瑶单独接战辛笑霞,原是绰有余裕,再经嗅到仙女教滥用迷香,已动起杀机,是辛笑霞的艺业委实不弱,宇孟瑶单仗一枝拂尘,要想在三两百招赢得胜利,确属不易,这时因看出嫫母功力更深,生怕闵小玲会大意吃亏,忙唤一声:“师妹!你我换着打!”闵小玲也恐往高坟太远,照应不到秦玉鸾,笑说一声:“失陪”丢下盘茶嫫母就走。―这一来,可把盘茶嫫母气得三尸咆哮,大喝一声:“没这容易!”一扭身子,双掌齐扬,数十粒绿星飞出。宇孟瑶身子一晃,与闵小玲交肩而过,拂尘连向前挥,千缕劲风自马尾发出,竟把盘茶嫫母的几十粒青磷搜魄弹送入空中,在一连串的爆音中,只见朵朵绿烟随风飘扬。嫫母真料不到这一位玄衣道姑的艺业已练到“化气成实”的地步,立拔下背后的宝剑,喝道:“你到底是谁?”宇孟瑶见对方一梭宝剑泛出艳艳的红光,心知厉害,不敢再用拂尘接战,也拔剑一指道:“我和我师妹一样,也不需告诉是谁。”嫫母冷笑一声一道红光向孟瑶身前射到。宇孟瑶不敢懈怠,剑尖一划,身随剑走,剑锋已反削嫫母的手腕。经过这一招的交换,彼此心里全都有数。嫫母自知取胜不易,急施出百几十年苦练的剑术,每一剑均以全力发招,力争上风。宇孟瑶一味步走轻灵,剑行雷电,专向红光的空隙探进。闵小玲与宇孟瑶交换敌人,独斗情女离魄辛笑霞,两道几乎相同颜色的剑链,恍若长蛇交尾,纠结一团,各将身步迅速移动,空下一只左手不停地向对方发出猛烈的掌风。掌风过处,墓草被拍的四处飞散,显出一道一道的草沟。说起来应该是贫穷人活该倒霉,活着的时候,被人骑在头上,死后还要被人残踏着墓顶。仙女教六名弟子被闵小玲点晕一个,斩死一个,戳伤一个,另有名被秦玉鸾夺去断头剑不算,还受了一脚重的,想站也站不起来。这时只剩下一名独战禹门丑老,另一名仗着一枝有剑尖的剑,向秦玉鸾进招。敢情禹门丑老向来不带兵刃,所以这时虽以二敌一,仍然被那名小道姑杀得他两人连连闪避。秦玉鸾一枝断剑虽不能用“点”、“刺”两字诀,但其他剑诀仍然可用,而且艺业高,杀得对方无还手之力。但回头一看禹门丑老,接不住娥眉颇盟,心知面貌越丑的人,性情就越怪,有意帮他两人的忙,又恐怕反将他两人触恼,一面将脚步向他两人近处潜移。果然才移动几丈,禹门丑老已看出秦玉鸾的心意。曾智随即急呼:“那姑娘慢来,我兄弟尚可抵挡几招!’”秦玉鸾见他居然发言挡驾,心里也自有气,暗哼一声道:“难道定要帮你?我多省一点力气力好哩!”也即停步人退,只找当前之敌进招。要知他们厮杀的地方,是安邑城外的乱葬岗,也是一条交通要道,方才日正响午,行人稀少,此时多半在城里吃过午餐,要赶程回事,所以一批一批一群一群,在路上走着,一见乱葬岗上人影如飞,就知有好戏来看,相率向乱葬岗飞奔。嫫母起初与宇孟瑶还可说是势均力敌,待三百招往后,已感到力不从心。这时也不知是恐怕败了难堪,还是另有诡计,霍地向后一跃,横剑一拦,喝一声:“慢来!”宇孟瑶收剑凝立,气定身问道:“你有什么话说?”嫫母怪睛一扫,冷冷道:“这时人多到来,不便再打,你们要有本事,三个月内到积石山去”宇孟瑶微微一笑道:“任往天涯海角也不怕你,但那石倾山周围救千里,我知你躲在那一处狐狸窟?”闵小玲见她这位师姊在庄严之外地也会说风趣的话,不禁“噗嗤”一笑。辛笑霞骂道:“你笑什么?西倾山东北峰颠的玄天洞外离魂坪,总有人接待你们就是!”闵小玲笑道:”怪不得你绰号债女离魂,原来西倾山布座离魂坪,敢情是你家的,不然那来得这般巧?”辛笑霞先听她叫破大师姊盘茶嫫母的暗器,又叫出自己的绰号,心知两者师门多少有点关连,否则自己奉命开东未久,她由从认得?略一沉吟,猛可失口道:“原来你是急早春门下!”闵小玲见她直唤师尊的名讳,柳眉一坚,刷刷一连几剑,一面此骂道:“你是妖姬筑琪若的扫灶婢,当你姑娘不知道不成?”辛笑霞一面举剑相迎,一面也回骂道:“还想冒充人家的!”娘,就先把九梁道冠除下来罢!”闵小玲被她说得粉脸略显红晕,却闻宇孟瑶唤一声:“师妹停手,饶她去罢!“急收剑后跃道:“师姐!叫她放下人来抵押!”辛笑霞又怒道:“你说什么?”闵小玲道:“你把曾家的女儿抓去,难道还要想赖?,”盘茶嫫母感到有点突然,向辛笑霞一声:“二师妹!她说什么曾家女儿?”曾智抢着说:“就是这里半坡树的曾春的女儿曾蓉蓉,今年刚满十五岁,就被你们什么教掳去,方才将紫花产出,这笔帐可不能赖:”盘茶嫫母又向辛笑霞问道:“可真有此事?”辛笑霞点点头道:“那是四师妹的人干的,不过,也可还他,但六师妹被那泼贱杀死……”闵小玲怒喝一声:“谁是泼贱?你才是臭婊子!”辛笑霞怒指被点倒一旁的“小玲”及一死一伤。喝一声:“你看这样心狠手辣,还不是泼……”那“贱”字未曾说出,闵小玲已娇叱一声,宝剑如虹向她头上直落,要不是闪避得快,一个身子很可能被分作两半。但那嫫母身法何等迅速,未待闵小玲再变用招式,已一步上前,手中剑向闵小玲的剑上一压。虽仅是这么一压,劲道也有千斤,尤其闵小玲剑势下劈,所以她这么一压之力,更是顺势而下,闵小玲猛可将剑一捆,竟是捆不回来。嫫母登时笑生脸颊,怪状毕呈。闵小玲那吃她这一付怪相?娇叱一声,左掌右腿同时飞出,这一招“鸳侣双飞”又猛又疾,嫫母只得撤剑闪开。闵小玲一招得势,娇笑一声:“不过尔尔!”剑法一变,刷刷又连攻几剑。宇盖瑶心知光是打不能解决纷争,忙叫一声:“师妹停手,方才我们已另约地头,何必多生枝节?闵小玲气虎虎收剑道:“我好好替她埋葬那堆臭血,她偏指我杀她什么师妹,你说气不气人?”辛笑霞‘’哼一声道:“谢谢你那狗吃剩的好心!”闵小玲狠狠瞪她一眼:“你敢损我?”宇盖瑶忙拦道:“由她狗嘴说去,也不会伤你我毫末,理她作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你告诉我也好?”闵小玲这才将离山之后,白鹤送行、杀蛇得剑,掩土埋血的事说了,最后回头对辛笑霞道:“现时那山谷里还有我所立的崖石,和刻在石上的字,绝不冤枉那个死人,你要是不信,不妨去看看,要知我闵小玲决不怕你妖女教有什么手段,但我师姐问起,我可不能不说!”嫫母和辛笑霞听她说得那样逼真,知非虚假,然而那只载人的白鹤,却又将她两人的思维载入迷惘之中。彼此对者一眼,才由嫫母发话道:“我们终当去看,但你得来这枝剑应该交还我们!”闵小玲“哼“一声道:“这才笑话里!这剑又不是你的,也不应该交还给你!”看着嫫母和辛笑霞的脸上全显出怒容,又接着道:“你别装那鬼相吓人,要知宝剑宝刀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我没有宝剑,同样把蛇杀了,你那位师妹带着宝剑,反而被蛇杀了,你们发恶又有甚用处?只要有本事把我杀了,宝剑自然落在你手,要不,哼!只怕你们两枝也送过来……”辛笑霞手腕一抖,镣尾立即化成一个圆圈。嫫母忙拦道:“’不必急在此时,暂借她使用便了……”转向禹门丑老喝道:“你们有胆去西倾山,自然将曾蓉蓉还你!”举手遥遥一拂,已将躺在地面的“小玲”穴道解开。闵小玲蓦地记起,忙道:“这个给我留下!”宇孟瑶不明就里,笑道:“师妹别胡闹了,象她这等人物俯拾即是,留下来碍手碍脚作甚,怕找不到丫头使唤么?”闵小玲被她说得笑起来,旋想到此时说明原委,则对方更加不肯把人留下,还要重起争端,不如待往西倾山一发解决,当下点头同意。嫫母和李笑霞叱命门下弟子将死者伤者驮上马背,仅说一声:“后会有期!‘便在冷笑声中策马而去。曾智忙率他兄弟曾仁过来,向闵小玲一揖道:’‘幸蒙仙姑解救…・”闵小玲一笑避开道:“你该谢我师姊,要不是她及时赶来,你我可会得送命在这乱葬岗上。”她这句确是乎心之论,若非宇盖瑶及时赶到,纵使她能敌嫫母,仍敌不过嫫母和李笑霞的夹攻,曾智兄弟更是早就送命。禹门距安邑虽有二百里的路程,丑老是这一带的奇人,经常来往两地之间,所以安邑人对于丑老并不陌生。那批闲人看见有丑老在场,也渐渐围拢上来,竟相探问。宇孟瑶忙向闵小玲使个眼色,轻说一声:“我们走罢!”闵小玲笑应千声,牵着秦玉鸾的手掌,说一声:“妹妹!我们走!”曾智见她三人要走,那里肯放?即敦请同往禹门小叙,并恳求搭救曾寿的女儿曾蓉蓉。三女自然义不容辞,但曾智这么一说,却触动宇孟瑶一椿心事,忽然叫出~声:“不好!”闵小玲惊问起来,宇孟瑶一脸忧色道:“方才我曾对你说有俩了个不成材的头,在西倾山西峰石室练功,已被这个妖女听去,倘若她们先赶往两峰找那两个丫头,岂不・’・”・”闵小玲听到这里,也失声叫道:“不好!”宇孟瑶道:“我得先赶回去了,你打算要往那里?”闵小玲略一沉吟道:“本来我行无定址,原打算先往河间府走一趟,这时更应该送襟妹回去,省得她家人担心!”秦玉鸾突然道:“我不回去了!”闵小玲愕然道:“你不回去,想往那里?”秦玉鸾见人多在,拉一拉闵小玲的衣袖道:“姐,到这边来,我告诉你!”一直将闵小玲拖往丰碑之下,这才将蝉儿出走,于志敏已要赶往瓦刺的事说了。闵小玲听说蝉儿出走,也觉黯然,再闻心上人往瓦刺,虽是复体无期,倒底还是眷恋,急忙问道:“那冤家往瓦刺干什么还有王姑娘呢?秦玉鸾道:“王姐姐没有和阿敏回家啊!不仅是王姐姐,听说还有一位真姐姐也没有和他来!”闵小玲知她说的真姐姐定是甄红姑,不由得失笑道:“人家甄的甄却被你说成真假的真了!”秦玉鸾自己也觉得好笑,想了一想,又道:“阿敏说要往瓦刺为的是阻止一件将发生的大事哩!”闵小玲不禁“哼”一声道:“他这人好大胆,居然单人匹马远走瓦刺!”秦玉鸾闪动一双大眼,痴痴地唤一声:“姐姐!”接着道:“那地方既是危险你去不去找他?”闵小玲反问道:“你去不去?”秦玉鸾怔了一怔,道:“我不知瓦刺在那里,听说是很远,我武艺太不行,只怕去不到瓦刺就不行了,要是媳姊肯带我,我一定跟你去!”闵小玲被她一片痴情,重燃起自己的情焰,不禁长叹一声道:“我因见冤家四处网罗那些贱人,此心已是冰冷,打算偷偷回去见你和蝉妹一面,便远走高飞,不再与薄情冤家相见……”秦玉鸾听得心里一酸,淌下阵泪水,凌然叹一声:“姊姊!你打扮成了道姑,就是这个意思么?”闵小玲点一点头,却又轻叹一声。秦玉鸾突然仰起脸来,睁大眼睛道:“姊姊?我也跟你出家去:”闵小玲本来是十分愁苦,却叫秦玉鸾这一句话引得好笑起来道:“你这妮子有家有室,公公也拜过了,要出什么家?像我这苦命的姊姊……”才到这里,又觉端一鼻酸,说不下去。两人呜咽半晌,闵小玲忽觉风声有异,急忙回头,原来宇孟瑶已笑吟吟站在她两人身后,看她两人满脸泪痕,不禁好笑道:“那么大的孩子,还要学楚囚对泣,给人看了岂不笑话?”秦玉鸾羞得把头一低,偷将罗袖轻揩眼泪。

《明驼千里》――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一缕柔情 欲断理还乱万般蜜意 等落阿谁边
宇孟瑶瞟她两人一眼,唤一声:“师妹!天色已经不早,你赶快作个决定,好待我们分手了!”闵小玲此刻真是感慨万千,她固然不欲再见于志敏,但听说他独往瓦刺,却是放心不下,而且玉鸾痴痴地恋在她的怀中,怎教她忍心就走?想了一想,终于反问一声:“师姊,你单独一人可挡得下那些妖女!”宇孟瑶不是笨蛋,对于闵小玲这一问之意那还不懂?微笑道:“这也毋须忧虑,我那石室易守难攻,而且鹤师兄每隔几天就到西倾山一回,那些妖女若和我相持日久,料也难得到好处。”闵小玲解颜道:“能够这样,我倒要先和鸾妹往瓦刺走一趟,方才正因为两边不能兼顾而有点为难哩!”宇孟瑶诧道:“你两人往瓦刺?去那边干什么?”闵小玲猛觉尚未替秦玉鸾引见,忙引见过后,接着便将赶往瓦刺,暗助于志敏的心意说出。宇孟瑶知她情缘未断,四大难空,微微颔首道:“你两人既然有此大志,而且是公私两便的事,愚姐也替你喜欢,但那瀚海冰雪非同小可,粮食饮料俱要带足,才不致于被困在风沙里。我离师下山的时候,曾带有百粒耐饥丹,结果一粒也没有用过,索性赠给你两人,也省却你们携带粮食的力气。”说罢即探手入囊,取出一个小瓶。闵小玲曾经服食九粒耐饥丹,深知妙用,自然大喜过望,但百粒耐饥丹,足够用一千天,二一添作五,也该每人够用五百天,瀚海能有多大,把两人困得一年多之久?忙道:“我们用不了这么多,只要一二十粒也就够了!”宇孟瑶笑道:“你毋须推辞,多带总胜过少带。我没有,还可以向师尊伸手拿来;你没有,就没处找了!”闵小玲知她说的确是情理,忙称谢收了,一同走往路边向禹门丑老道别。宇孟瑶与禹门丑老约期在西倾山相见,独向西行。闵小玲和秦玉鸾暮宿朝行,餐风饮露,走向西北,到达凉州的时候,看到不少贩茶卖丝的商人,络绎不绝。闵小玲灵机一动,当即买下几大幅薄绢,请人缝好,并用桐油浸透,还买来丝绳,木橛之类,又将丝绳缝上浸透桐油的薄绢。秦玉鸾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忍不住问了起来。闵小玲才说是要做一种一二尺高的帐幂,既能挡风,又能挡雪,而且又矮又小,不易被人发现,唯一的缺点就是钻进帐幂之后,站不起来,而且转侧不便。但长年在外面行走的人,那能事事图求方便?只好将就点罢了。这一夜,二女睡在小帐篷里,忽闻风送杀声,清晰入耳,闵小玲吃了一惊道:“在这荒漠里面也有凶杀?”秦玉鸾道:“莫非就是阿敏?”闵小玲道:“蛮妹守着帐蓬,待我看去!”秦玉鸾忙道:“我也要去!”闵小玲忙道:“现时不能说一定是他,所以要保护帐蓬和衣物要紧,如果要收起帐篷再去,只怕已经死伤多人了,好妹妹!你委屈一点罢,我去看看就回来,要是真见到阿敏,我会指引他来找你!”秦玉鸾边听边点头,待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脸红红“呸”她一声道:“我就不信你不要他了!去你的罢!”闵小玲和秦玉鸾数月相处,已经是情逾骨肉,无话不谈,一扇已关闭的心扉,竟被秦玉鸾的痴情敲开,反而要急找于志敏设法弄来千叶白莲实和千载鸾胶,恢复女儿之身,让那薄情郎狠狠地温存一番,才不辜负自己年余相思之苦。这时被秦玉鸾一语点破,不禁粉脸一热,也“呸”了一声,独向斯杀声源奔去。闵小玲一阵急奔,敢情已走了一二十里,遥见一团红色的珠光,高高悬在帐顶上面。她仔细察看那珠光,认得正与秦玉鸾所带的缀珠光华一样,心知那座帐幂定与于志敏有关,一颗芳心,不觉急剧地跳跃起来。这时,她待回去招呼秦玉鸾为伴,省得见到个郎时尴尬起来没人作个缓冲,却因那边杀声十分猛烈,想及个郎恁般艺业,而且有那样锋利的“绿虹剑”尚须斯拼多时,说不走对方有十分厉害的魔头,若在回去,岂不因循误事?事到如今,说怎么也只有上前,并无退后。她边想边走,不觉已接近几十丈,骤见几十敌骑冲向帐幂,立即有一道白光扫过,敌人纷纷坠马。闵小玲认出那道白光正是王紫霜的剑链,一股酸味又冲上鼻端,暗道:“你也在此,我可不着急啦!”但再一看那道白光,只懂得来回横扫,并不像王紫霜使用时的翻腾飞跃,心知有异,又急急赶前,正逢利箭如雨,射向一名陌生少女身上,当时赶救不及,几乎要叫出声来。那知转眼间,利箭竟由那少女身上纷纷坠下,而那少女依然挥剑如故,这才知道那少女不过仗着一枝宝剑和身上穿的异宝,却是丝毫不会武功。闵小玲已看出那少女不至有碍,却使她想不出那少女的来历,在这时候,又闻另一面的斯杀声响遏凌云。她急赶过去,即见一对男女用劈空掌力与那些骑士搏斗,每人手中虽有一枝长剑,但长剑斫在钢盾上除了铮铮作响之外,竟是毫无效果。这一来,教闵小玲看得怒火焚心,娇叱一声,立即拔剑出手,解救了惠雍兄妹的危难。直到逍遥客赶回来助战,敌人死伤枕籍,她才藉机追敌,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将经过对玉鸾说了。玉鸾也猜不出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从那一夜之后,二女已量准逍遥客一行的脚程,暗里先走一步,来到札萨克图才和王紫霜她们相见。闵小玲隐瞒过自己的情思和身体变化的事实,将一段经历当众说了,逍遥客忍不住问道:“我们走过察罕河所见那张白羊皮上刺的字,可是闵姑娘所留?”闵小玲点点头道:“我和鸾妹因不需埋锅造饭,比老前辈先到札萨克图半天,打听到他们君臣不和,才教鸾妹刺字在羊皮上,好得通知你们。”王紫霜取出阿尔搭儿带回的小块羊皮道:“这个敢情也是你们两人做的了!”闵小玲点点头道:“是鸾妹做的,唉!这也是我们的错,不然,鸾妹妹怎会被仙女教的人掳去!”逍遥客听说秦玉鸾被仙女教的人掳去,吃了一惊道:“怎么被掳走的?”闵小玲还未回答,王紫霜却“咦”一声道:“说起来也奇,照你方才所说,仙女教应该是有两个,而且两个仙女教俱设在西倾山,我遇上的女教徒,应该是邪恶的一派,为何她们说她的教义是那样好?”闵小玲想了一想道:“敢情已被她发觉你是梅花女侠,那还敢对你说真话?”王紫霜回想当时的情形,果然一见戴有紫荆花的道姑掳人,自己立即拦路冷笑喝令放下,并说“胆敢在我王紫霜面前狡猾”的话,这时还不是被人家耍了?想着满不是意思,不觉粉脸飞红。闵小玲看着王紫霜的神情,心知她定是炫露了名头,被那伙妖女生了警觉。但这时要争取她的好感,以便将来能够长久共事,只好不再提起;回头看见逍遥客焦急等待答复,忙道:“方才鸾妹将羊皮纸送给这位姑娘……”王紫霜见她把阿尔搭儿说成姑娘,蓦地记起她来了这么久,因为这边人人都已知她是谁,以致忘了引见,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道:“你别尽在姑娘姑娘了,她们两位和我们都是姊妹淘,算那冤家有福,我先替你引见……”闵小玲一听便已明白,粉脸也自微红。阿尔搭儿待王紫霜替她引见,立即朝着闵小玲甜甜地唤一声:“姊”闵小玲见她脸圆圆地惹人喜爱,忍不住执住她的小手用当地土话道:“妹妹!你那天晚上杀得多啊!”阿尔搭儿喜得叫起来道:“姊姊也会我们话!”王紫霜笑道:“何止她会,我们人人都会!”逍遥客叹一声道:“你别把我也算在里头,人老了不但学不了话,听起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哩!”各人被他说得笑了起来。闵小玲待彼此笑了一阵,才接回原来的话尾道:“玉鸾妹妹将皮纸送给阿尔搭儿妹妹,立即转回山边我们临时居处……”惠雍诧道:“你们人少,怎不住在城里?”闵小玲道:“我们来的时候,也曾住过好些街市,但到达札萨克图却是不敢,因为也先和脱脱不花有了心病,以致对于汉客都特别留心,住在城里就没有在外面方便。玉鸾回到这边不久,我们就听到阿敏的啸声……”王紫霜道:“那是和我招呼的时候发的!”闵小玲点头道:“我们过后也知道,因为站在山那边恰可看到你们一行进入帐幂。当时我们便拿不定主意到底和你们相见好,还是不相见好,只好在山那边向你们凝望……”阿尔搭儿喊一声:“姊!”接着又道:“你要是来了,该多么快活,为什么还要躲避我们?”闵小玲见她天真无邪,不忍将爱与妒的事告诉她听,而且当着大家面前也不好说,苦笑道:“那里是故意躲避你们?正是要这样才使你们惊奇呀!”又面对着王紫霜道:“我们那时凝望不久;即见阿敏的身影走出帐篷,并笔直向我走去,鸾妹和我都吃了一惊,急找地方躲起……”各人都会意地一笑,但闵小玲没有笑,脸色更加阴沉,续道:“我们才躲起不久,阿敏已到达那边峰头,我们见他独自徘徊峰项,不知做些什么,正在暗笑他这人竟是痴了,忽听和我相隔不到十丈的鸾妹尖叫一声,我猛一回头,即见一道白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峰脚直冲……”她说到这里,余悸犹存的目光向各人一瞥。各人目光和闵小玲接触的刹那间,也自觉懔然,却听她续道:“那时我也不能再有顾忌,急呼一声阿敏,但他也已有了警觉,只听他大喝一声,立即由峰顶直射下去,几乎吓得我登时晕倒。但他身法虽快,到底人家先走一步,已将鸾妹掳上一只怪鸟的背上,立即起飞。我只见阿敏金光一闪,差了丈许没斫中怪鸟的双脚,接着那金光向怪鸟射去,出差了些少没给刺到,竟被怪鸟将人带走。”王紫霜忍不住叫一声“可惜!”接着道:“当时他要是用这枝绿虹剑,定可斩掉鸟脚了!”闵小玲嘶声道:“谁能够料得到会出这种事?我见阿敏追去,我也尽力疾追,竟是越追相距越远,后来你也就追上来了。”王紫霜道:“有了阿敏追去,想来不至说追不上,所以我才请你回来。”闵小玲叹一声道:“我也知他的脚程比飞气还快,但他在地上跑,总免不了经过高低不平,甚至于断崖危谷,人家乘鸟直飞,若是不下来,他也无法。”各人听她这么一点醒,都不禁为玉驾遭遇而担忧,阿尔搭儿对于玉蛮不玉鸾倒无甚要紧,惟一记挂着她的“敏郎”,她自己不会武艺,却想到于志敏既然追赶那人不上,看来两人艺业都差不多,生怕于志敏有失,不由得目孕泪光,问道:“王姊姊!你说敏郎能不能打过那人?”王紫霜正在苦思有何办法再度追踪,只轻轻摇一摇头。阿尔搭儿更加着急道:“你说他打不过人家?”逍遥客见她急得要哭,心想:“虽是夷狄之女,情份倒是独深。”蓦地记起于志敏曾说过紫虚上人常在身边考察,不禁喜生绉脸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师父定跟了去保护他!”王紫霜也蓦地惊醒,叫一声:“对呀!”接着道:“那时我还想往西倾山去看看共工氏的奇迹,我师父忽然用千里传音召唤,说师公要我来瓦刺帮助阿敏,我们才改道赶来,想是他两位老人家全在近处。”各人心情随之一宽,闵小玲一脸愁容,也舒了不少。逍遥客知道各人全都饿了,忙敦请入座。王紫霜笑说一声:“且慢!我这闵妹姊……”原来经过这么半天相处,王紫霜已知闵小玲受尽委屈,感动之余,由衷地称她一声“闵姊姊”,那知闵小玲闻声大震,想是喜极之下,反而觉得心酸,忍不住两行珠泪簌簌下坠,嘶声道:“姊姊两字,我消受不起,还是喊丫头好!”丁瑾姑在王紫霜带来诸女中,年纪较长,长期处在赤身魔教,情窦早开,尤其眼见穗姑并不如意,自己将来不知是何等着落,她的身条虽较阿萄诸女略高,但在路上仍然降格与三女待奉王紫霜,以求得将来一个好归宿。此时见闵小玲竟是如此,使她不忍心看,拧过头去,强将泪珠忍着,总算没比它当场掉下。王紫霜见闵小玲那种神情,心知她怕自己不肯相容,不由得吃吃笑道:“你看!唤你姊姊,你又不肯了,我和瑾姑、阿萄、阿菩、阿莎,还是姊妹称呼哩,为什么要把你唤成丫头了?”闵小玲芳心一定,也就大大方方地笑道:“唤个丫头,总该亲密些!”王紫霜笑道:“你就先唤我!”闵小玲果然喊了一声:“紫丫头!”玉紫霜柔声答了一声:“喏──”惹得诸女吃吃娇笑。王紫霜一本正经道:“有甚好的?你是雅丫头,你是搭儿丫头,你是瑾丫头……”丁瑾姑忙转身一福道:“我的姑娘呀!婢子承受不起!”王紫霜骂道:“丫头都做不了,还要做什么?我偏要这样喊!”接着又连续喊下去,到了齐孛儿面前,才称了一句“嫂嫂”。齐孛儿笑道:“你也把我叫成头好了,何必多事?”王紫霜摇头道:“你不是我家里人,怎样使得?”谨姑诸女听她这两句话,都各在心里喜悦。闵小玲对王紫霜误解消除,心情欢畅,笑道:“紫丫头!方才你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怎地又不说了?”王紫霜“哦”一声道:“本来要说好好的,给你似这几个鬼丫头一闹,却把话岔了去。现在我记起来了,和你去把东西搬过这边来。”闵小玲笑道:“我自己去就是!”王紫霜说一声:“不行!”接着道:“别连你也给丢了,没处找!”站起身来向逍遥客招呼一声,迳和闵小玲手牵手儿走往帐外。逍遥客看着她两人的身影在帐门消失,心想:“休看这娃娃一切任性,单凭这一手要叫闵丫头死,她也愿意了!”这时夜幕早垂,但二女俱是稀世高手,目力倍胜常人,虽然微弱的雪光之下,仍能看出五六里外。她两人一离开帐蓬,闵小玲便当先领路,电掣风驰奔向居住的山头。她对于自己所住的地方当然十分熟悉,那知这回到那地方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王紫霜也看出有异,忙问道:“你们就住在这里?”闵小玲道:“奇呀!你看这一株树和那边的岩石。我们生怕被别人发觉,而且山风猛烈,怕帐幂被风吹跑,才把它在树根和岩石上面拴得矮矮地,并还铺上不少的碎雪,使它和山峰一样,这时却是连带行李也不见了!”王紫霜道:“这一带这像这样的地方很多,别是记错了?你看那十丈外的山石,也很像这里哩!”闵小玲被王紫霜这么一说,惟恐自己忙里有错,急往摸一摸那树根,觉得拴定帐蓬时,被擦破的树皮部位半点不差,又叫道:“就是这里,一点也不错!”并指着树根上的伤痕,对王紫霜说明。王紫霜听了也自沉吟起来,目光先向雪地一扫,也没有发现鞋印脚印之类,待走近岩石那边,猛见一物触入眼廉。原来又是一张白羊皮,上面刺有两行汉字,一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要帐篷,亚麻谷后。”十六个汉字。在这一行汉字的侧面,另有一行写着:“黄雀在前,猎人在后,你既不知,我也可笑。”十六个字。略一端详两行笔迹和语气,分明是两个人做的事,前者留字是用一种针状物刺成,后者却是用木炭写上去的。再一思索,便知前者是偷帐蓬的人,后者却暗跟前者,而前者并不发觉。闵小玲见王紫霜由岩石底抽出一件东西,也凑上前去观看,不由得又恨又怒道:“这些鬼东西居然拿我的帐篷又较劲来了,但是,亚麻谷又在那里?”王紫霜道:“有了地名,总可以问得出来,你那行李里面有要紧的东西没有?”闵小玲道:“宝剑和丸药都随身携带,包袱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也没有别的,这些人就是可恶,倒要去看看他可是长个三头六臂!”王紫霜笑道:“既然没有要紧的东西,何必急在此时,衣服,我还有好几件,看来还合你穿,明早再打听去!”闵小玲跟着王紫霜走回帐幕,犹自恨恨不已,一口气把遇上这椿怪事当众说了,并向阿尔搭儿道:“搭儿丫头!你们族里和瓦刺人交往,知他这里有那些厉害的人物?”齐孛儿笑道:“她是见人宰羊都不敢看的人,问她倒不如问我!”阿尔搭儿“哼”一声表示不服,抢着道:“那夜里我把人都杀了许多!”齐孛儿笑道:“那是你记挂你的敏郎,才敢杀人,现在你去宰一匹马给我看!”阿尔搭儿被她姊姊这么一驳,果然娇憨地一笑,没话可说。闵小玲忙央求道:“我的好嫂子呀!你也该说了!”齐孛儿道:“有好些人名地名我不会用中华话来说,只伯说起来舅公爷爷还是听不懂!”逍遥客道:“你尽管说就是,他们会告诉我!”齐孛儿这才接着道:“听说在瀚海附近的厉害人物,头一个要算西甫来山鲁古特大喇嘛……”阿尔搭儿接着道:“没有那样了不起,他那得意门徒立勒百夫长还被我雅姊姊打败了!”齐孛儿薄嗔道:“你再打岔,就由你来说。”阿尔搭儿一嘟小嘴道:“你说!你说!”齐孛儿好笑道:“看你嫁郎那么久了,还是一点也不像大人样!”阿尔搭儿“哼”一声道:“你倒蛮像大人啊!”齐孛儿俏脸微红,又要斥她几句,闵小玲已着急到了不得,忙道:“嫂嫂你说,先别理她!”却把阿尔搭儿拉近身旁道:“小丫头别吵,听你姊姊说故事!”齐孛儿“嗤嗤”一笑,续道:“第二个要算阿赫腾山跃玛雅里,第三个……”闵小玲忍不住问道:“玛雅里是什么人?”齐孛儿“啊”一声道:“我忘记说了,不怪你问。玛雅里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女人,听说她已经是百岁上下的人了,但看起来不过是三四十岁,有一个很秀美的脸孔和一头金黄色的长发,一见面概能够认得!”王紫霜道:“不知她武艺高到什么样子?”齐孛儿道:“没有人见她施展过,只知鲁古特大喇嘛对玛雅里十分敬佩,她有个徒弟唤做……”阿尔搭儿又抢着道:“唤做密昔惜儿!”齐孛儿笑道:“你要不说,我真一时想不起来。”转向王紫霜道:“密昔惜儿的武功真高,听说她能在一队疾驰的马背上奔跑成一道影子。”王紫霜“哦”一声道:“这也不算什么,再说!”齐孛儿道:“第三个是都鲁山的鄂克路克,他是一个怪老头儿,武艺怎样,没有见过,因他长相很怪,引起别人好奇跟他,走着走着,只觉眼前一花,便没了人影!”王紫霜道:“这人可以算得上高手,还有呢?”齐孛儿道:“第四个是喀拉湖边一位鱼婆,她打鱼不用网,光拿一技钓竿,钓吸钓呀就把鱼钓上船来。”阿尔搭儿笑道:“钓竿本来可以钓鱼,有甚希奇也值得拿来讲!”齐孛儿横她一眼道:“她钓丝下面没有钓钩!”阿尔搭儿“咦”一声道:“这可就奇怪!”闵小玲忙道:“你不懂武艺,说来你也不明白,那鱼婆是以气引鱼,不是以钩钓鱼,嫂嫂再说!”齐孛儿笑笑道:“我知道的都说完了!”忽又“啊”一声道:“听说达尔巴嘎台山还有,只是记不起名字了!”王紫霜觉得齐孛儿所说这四个高手,虽各有独特的武功,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旋而问道:“亚麻谷在那里?嫂嫂你可知道?”齐孛儿摇一摇头道:“我也是头一回来这里!”王紫霜自觉失望,只有待天明后再进城查问。各人边吃边谈,约至时交二鼓,王紫霜忽然站了起来,只一晃便冲出帐外,逍遥客和闵小玲也同时发觉外面有了响动,待站起身躯,王紫霜已擒了一名壮年土著进来,掷在炉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偷听!”那士者虽是被擒,脸色只有惊疑,并不惊慌,从容道:“姑娘好俊的功夫,但我新新干图不是你们的敌人,断说你们这里有一位姓于的大侠,究竟是那一位,能否救我见他?”王紫霜诧道:“你也知道有姓于的,我就是姓于,有什么话说!”新新干图注视紫霜片刻,摇摇头道:“你不是!我们听说于大侠能够飞天,那会是个女人?”张惠雍从旁边喝道:“你这狗头休得胡诌,有话就快说!”新新干图昂然道:“事干重大,若不见于大侠,杀了我我也不说!”王紫霜见他说得恁般坚决,忙请他坐下,这才缓缓道:“你说的于大侠是我的丈夫,他有事往别处去了,你若真有要事,能对我说就说,否则也不勉强你,但你既被我擒获,得留你在这里待他回来。”新新干图将信将疑地向各人望了一遍。阿尔搭儿却跑往后帐,端起那枝古弓出来,叱道:“你不信我们说的,可信得过当年大汗这枝宝弓?”新新干图接过宝弓仔细端详一番,忽然拜伏在地,说一句:“卑职该死!”双手将弓捧还阿尔搭儿,随即肃立一旁道:“我是脱脱不花的心腹家将,带有鞑靼汗的手书在此!”说毕,即解开胸衣,由里面掏出一封书信来。各人见脱脱不花深夜遣人投书,情知事不寻常,当下由阿尔搭儿接过书信转交王紫霜拆阅。王紫霜抽出信笺一看,不由得呆了,原来上面密密麻麻仅是银钓的铁笔,蝗蚓蟠蜷,教人怎样能识?阿尔搭儿知道王紫霜为难之处,笑道:“我读给你听可好?”王紫霜巴不得她能够读解,忙教她诵读,这才知道也先虽居臣位,而擅权已久,脱脱不花虽然久欲除他,无奈瓦刺人能征善战,生怕激变。再则他手下也有几位能人,若果弄个不好,反令他有夺位的口实。于志敏一行在沙漠所做的事,早有谍骑传来,而且牛祥明前几天由阿陀尊者护送到达扎萨克图,尽将于志敏的武学能为告知也先。阿陀尊者可说是大漠奇人,终年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人多不识,听说于志敏有恁般高强的武艺,心中不信,打算明里比一比试。但那也先诡计多端,认为明不如暗,他手下有一位名唤察门赤的随从衙士,早岁曾在阿鲁思得来一种蚀骨散,本是一种淫药,任何人吃了蚀骨散之后,欲火焚心,不能自主,事后则浑身乏力,功行尽失。也先就想利用宴客的时候,在食物中暗下蚀骨散,另召来合族美女以蚀骨销魂舞娱客,待于志敏上当之后,再明里较技,使于志敬一败涂地,无颜逗留。脱脱不花洞悉也先的奸谋,生怕明邦丧此英杰,而且若让也先诡计得逞,今后越发骄横难制,所以特遣新新干图冒险传信。王紫霜听说也先恁般无耻,竟用美人计来陷害于志敏,气得粉面生烟,冷笑道:“也先算什么东西!一剑把他斩了岂不干脆?”新新干图忙说一声:“不可!”王紫霜不悦道:“杀了就一了百了,有什么不可?”新新干图道:“要杀了也先,我家王爷也会杀,但是总不能灭了瓦刺的全族,而引起瀚海杀戮不已!”逍遥客由惠雍将脱脱不花的书信内容说给他听,此时又获知双方意见,不觉寿眉微皱道:“引起他们族与族的争斗,果然杀不得,但要让也先长此骄横下去,又是十分惹厌,于老弟台来瓦刺的原意就是要阻止也先横蛮,可惜他不在这里,不知他到底有无定见?”说到后来,目光不住地向惠雅和阿尔搭儿两人望着。张惠雅笑道:“舅公爷爷不必问我两人,他这人呀,这种不事会对我们说的,除非是对王……”王紫霜“噗嗤”一笑道:“雅丫头当心我缝你的小嘴,我才来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走了,几时对我说来?”各人聚在一起,商讨了半晌,终觉得于志敏不在,难以应付这件大事。王紫霜忖度一阵,旋向新新干图道:“我们先谢谢你的王爷通知了,这事待我丈夫回来,定有方法区处就是!”新新干图惶惑地看各人一眼,便向王紫霜告辞。闵小玲忽然叫一声:“你慢着走!”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亚麻谷在什么地方?”新新干图惊道:“女侠怎知道那个鬼谷?”闵小玲也惊道:“为什么做鬼谷?”新新干图道:“亚麻谷就在这里的正北,匝盆河边,靠近都鲁山这一面。那谷只有一个进口,形成了一个死谷,最近几十年来,往亚麻谷猎貂和采药材的人就没有一个回来,去多少就死多少,以致谷口的枯骨堆积如山……”闵小玲至此也不禁和王紫霜对望一眼,阿尔搭儿惊得抖索地紧傍着惠雅,一双媚眼睁大得像两个胡桃,朝王紫霜和闵小玲两人注视。丁瑾姑心里暗道:“于相公真也是兼收并蓄,像这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来除了增添麻烦,又有何用?”新新干图见诸女虽然紧张,但王紫霜、闵小玲和逍遥客的神情依然镇定,不由得暗自佩服。续道:“因此,我们在这一带住久了的人,就把亚麻谷叫成了鬼谷。事实上,那谷口附近终日阴风惨惨,一到夜里,又是磷火横飞,远望谷口已令人汗毛竖起,谁也不敢接近谷口半里之内。”闵小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去罢!”齐孛儿忽然问道:“都鲁山那怪老头儿鄂克路克可是住在亚麻谷?”新新干图脸色微变,旋又笑道:“你大概是哈撒林赤的女儿了,听说都鲁山有个怪老头儿,但谁也不在都鲁山见过他,若说真有鄂克路克这人,则亚麻谷闹得那么厉害,他总不该不知道。”阿尔搭儿道:“只怕就是他闹的!”新新干图惊道:“我们新大汗的贵妃休出此言,听说那怪老头儿具有耳目神通,被他听到,不是玩的!”阿尔搭儿怔了一怔,又毅然“哼”一声道:“我就不信他有什么耳目神通,若果他真有,那么他早就该看到亚麻谷的事,而去管一管了。若是看到而不管,那还不是就等于他自己闹的!”新新干图见她理直气壮说了一大套,找不到话去驳,只好笑笑道:“你说的确有道理,但仍得当心为是。”王紫霜听他居然说出教训别人的话,虽知他这北方人出言粗鲁,仍恐阿尔搭儿不悦,忙道:“你回去告诉脱脱,说我们一切知道了,到时自有安排,请他放心!”新新干图猛回手击自己脑门,叫一声:“哎呀!”接着道:“我真该死,这重要的事都给忘了!”王紫霜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吃了一惊,忙道:“还有什么事?”新新干图苦笑道:“也先明天定要请于大侠吃饭,时间是晚上,千万记住羊肉不可吃。再则请你们给一样凭证,我回去也好禀复王爷!”王紫霜笑道:“凭证容易,但那羊肉他们吃不吃?”新新干图道:“他们吃的。因为他们已将解药放在酒杯里,所以无害。”王紫霜笑了一笑,见阿莎已取了纸张上来,立即取出眉笔在纸上绘了一朵梅花,和一团卷云,说句:“你就拿这个回去罢!”新新干图看不明白,接过那张古怪的图片,却是一脸错愕的表情,既不敢再问,又不肯走。王紫霜好笑道:“我决不冤你。这是我两人的表记,如果拿这张纸片到中原武林去,保管你通行无阻了!”新新干图确有点不信这张小纸片有这大效力,但也小心折好,藏进胸衣里面,然后作别而去。新新干图一走,帐幕里也就立即热闹地商讨起来。阿尔搭儿首先就担心于志敏不回来,就没有人去赴宴。逍遥客倒不担心赴宴的事,而是无法知道于志敏的心意如何,不便越俎代庖,擅作主张。彼此呶呶不休,直到更深夜静,还是只有希望和等待于志敏能够及时赶回的一个意见。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起来,张惠雍夫妇便进城去兜人买马。闵小玲本待去亚麻谷看有什么样厉害的魔头,王紫霜因想到也先请宴的事,必须有人在帐里主持,闵小玲独自前往,恐防有失;多人同往,这边又人手不够,只好劝她待见过也先和脱脱之后,再一同前往。平日跳跳蹦蹦无忧无虑的阿尔塔儿一早起来竟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是意态娇慵,而且愁眉不展。张惠雅知她担心夫婿遇险,再四对她解说,逗她发笑。阿尔塔儿禁不住诸女挑逗,笑倒是笑了,但笑起来却有点像哭。王紫霜见她尽是笑脸难开,毫无办法,只好督率瑾姑以下四女在帐外练剑原来她知道四女艺业较弱,所以集所见各派用过的剑阵,另创一格,使四女脸朝外侧,如走马灯般绕圈疾走,绵绵无尽的剑风掌风,此未落,彼已起,敌人若非绝顶高手,决难攻进剑阵半步。她这剑阵另有一种好处,就是纵使放敌攻进,四女立即转脸朝内,剑掌向内,仍然绕圈疾走,变成“鹄鹫夺蝮”的步法而由四人施展,纵令是绝顶高手,也难逃一败的命运。逍遥客负手帐阴,观看王紫霜督率四女练剑,看到极妙处不由得老怀勃兴,笑说一声:“好弟妇!你这剑阵果然精奇,我试攻一攻如何?”王紫霜笑道:“你别小觑这个剑阵,虽是我自创出来的,但我还不敢冒昧进攻,别误伤了你?”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更激起逍遥客的好胜心,呵呵笑道:“能获窥此阵玄妙,小伤又有何妨?”要知王紫霜是服软不服硬的性格,绝不像于志敏先来一个衡量轻重,然后寻求对策,这时见逍遥客不信她剑阵玄妙,也就薄愠在心,笑说一声:“老哥哥爱吃苦头,你就攻罢!”逍遥客纵声朗笑,身形已冲到阵边,立即轻吐一掌。这一掌虽是轻吐,也有二三成真力,只见卷起一路积雪向前飞击,那知将达四女身边,飞雪倏然一斜,却向另一边折射出去,但四女的身步仍然不停地疾走。逍遥客见四女并未还手,即将自己的掌力化去,不禁骇然,大喝一声:“好!”却在这一个“好”字声中,抓紧一团坚雪,用重手法向前一掷。
 
《明驼千里》――第十四回
第十四回入座生风 欣赏蚀骨舞扮夫弱女 妙技服奸雄
要知道逍遥客百年功力,这样一掷岂同小可?他也自知掷的虽是雪团,但因速度太大,钢铁遇上也要被穿洞,生怕四女中任何一位都吃不消,所以选定瑾姑身后,阿萄身前的空隙处掷去。不料那团积雪闪电接近阿萄的瞬间,阿萄忽然“噗嗤”一笑,纤掌轻扬,那团坚雪又直抛向身后。阿菊紧跟阿萄笑说一声:“好玩!”手起一掌,那团雪定了一个半弧,转使逍遥客飞射。逍遥客对那飞雪一抓,发觉劲道居然不弱,心里还在暗惊,惠雅已拍掌笑道:“舅公爷爷输了!”阿尔搭儿不知在那里学来的顽皮,笑嘻嘻地蹲下身子捏了十几个雪团向南女一阵乱掷,一面还直嚷着:“大家打雪仗好耍子!”逍遥客原想直接用掌力再试攻一番,被阿尔搭儿认为是打雪仗好耍,那还好意思再动兵刃?趁势收蓬,回顾向王紫霜笑道:“你这剑阵果然有莫大的潜力,起了什么名字没有?”王紫霜一看阿尔搭儿和惠雅用雪切向剑阵胡闹,一面回答道:“这阵尚未练成,起甚么名字?”旋又笑起来道:“老哥给它起个名字也好!”逍遥客道:“这就难了,偏遇上我也是不会起名字的人,偶而想到俗话说:“四金刚腾云,悬空八只脚。”就叫做四金刚阵或叫做金刚阵,你道可好?”他一说到“金刚”两字,猛触动闵小玲的灵机,忽然一声:“奇怪!这阵好像玉鸾妹妹说的柔钢绕指。”逍遥客诧道:“什么武艺叫做柔钢绕指?”闵小玲道:“我也不懂,听说是绿鬓老尼传给她和蝉姐两套功夫,一套是柔钢绕指,一套是回风荡柳,不过,全是单独使用,紫丫头这个剑阵确保是四人合力施展的柔钢绕指。”王紫霜沉吟道:“难道武艺也有巧合?再见那鸾丫头,倒要教她使出来大家赏识。但她柔钢绕指这名字起得真好,我就把这剑阵叫做绕指金钢阵罢!”逍遥客不禁大喝一声:“好!”阿尔搭儿正在掷雪团。她奇怪的是扔出的雪团被风力一卷,便无影无踪,不象逍遥客所掷的能够飞腾激射。正在尽力捏雪扔掷的当儿,忽听逍遥客喝采,只道是称赞她,忙停手笑道:“才不好哩!掷去的一个也不见了!”敢情她在赌气,把手上两团雪向地上一扔,飞奔到王紫霜面前,微笑道:“皇后姊姊!我也要学武艺了!你可肯教我?”王紫霜已知于志敏曾经想教她,她却不肯学,难得她自己好心要学,纵使不想要她帮手,至少也省得使人对她样样分心照顾,那有不愿教之理?当下笑道:“我没有你敏郎那套速成的方法,要学武艺,得先吃苦!”阿尔搭儿尚未回话,闵小玲忽叫道:“有人来了?”王紫霜回头看去,果见三匹骏马由城门向这边驰来,忙吩咐瑾姑四人停止练剑!相距不远,来骑迅速三匹骏马眨眼间到达接马长绳外面。当前一位像个百夫长打扮的壮汉一跃下马,立即扬声道:“这里是不是于大侠于志敏的帐幕?”王紫霜诚心使来人惊奇,早和闵小玲订下一条急计,这时由闵小玲和张惠雅两人出面,略一纵步,远跃十几丈,双双拦在来人面前,闵小玲娥眉一扬,秀目向来人身上一转,微微颔首道:“不差!你找于大侠作甚?”那人道:“我是值帐百夫长枯巴勒,奉丞相也先之命,请于大侠和同来的英雄进城款待。”闵小玲接过枯巴勒的柬帖,果是也先具名发出,遥呼一声:“紫妹子!有人请阿敏哩!”王紫霜随声而到,说一声:“谁请?”顺手接过柬帖一览,即对枯巴勒问道:“也先为何要款待我们?”枯巴勒只听闵小玲一呼,即见眼前多出一位天仙般少女,疑得仙女忽然而降,这时被问,慌忙躬身道:“我主久仰于大侠威名,并在大漠上击溃戈萨克的主力,使我族得以暂时安宁,所以备酒接风,请无论如何也赏个脸儿!”王紫霜看过柬帖,知宴客时间是在夜晚,随即答道:“于大侠因有要事,往别处去了,所以我们昨夜到这里尚未拜望你们家主枯巴勒着急道:“不知于大侠什么时候会回来?”王紫霜道:“总不至于误却这盛宴!请你回复你家主,就说我们准时前往就是了你家主人还请有什么人,也得先教我知道,免得到时失仪才好!”枯巴勒见面前这位少女说话时有一种既是和蔼可亲,却又凛然难犯的神情,忙恭应几个“是”字,接着道:“并没有什么外人,几个作陪的也尽是千户百户和我们草原上出名的英雄,不需如何拘礼。”王紫霜微展笑容道:“就这样罢!你可回去了:”见枯巴勒已跨上马背,忽又叫道:“你稍等一会!我还有点微物交你带回去!”一晃身子,回到帐中,匆匆忙忙将四粒明珠分作两包,交给枯巴勒道:“这两包明珠,每包都是两粒,一包是送你家主人的,另一包还劳你家主人代送给脱脱汗!”惠雅待枯巴勒走了,嘟起小嘴道:“我们准备去吃有毒的菜,还得送礼给它,这大蚀本的事,亏姊姊做得来!”王紫霜笑道:“别那样小气,这是我们的礼貌,反正也先那些蚀骨散毒不到我们身上,乐得吃它一个盘底朝天!”惠雅忙问为什么不怕蚀骨散的道理,王紫霜笑道:“你问闵丫头自然知道。”闵小玲“哦”一声道:“敢情恩师的甘草丹也给你了!”王紫霜道:“何止甘草丹!我们破了魔教,令师知道那些魔女所以敢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面前疯狂媚舞,毫无半点羞耻的心,定是服食过蚀骨散,锁魂散这一类媚药,所以她到处搜寻这一类的东西,果然被她在室女司找到不多媚药和解药,那些媚药早被她散往天空,让鸟儿吃了唱唱媚人悦耳的歌声,解药却分了一大半给我。要知我们女孩子最是可怜,任凭你武功再高,一着了人家的道儿便不能自拔,所以我也把解药随时带在身上。既然察门赤的蚀骨散由阿鲁思得来,定和任可夫的媚药同一渊源,以毒解毒,恰恰也先上当!”惠雅叫一声:“好啊!我们可以欣赏蚀骨舞了?”闵小玲横她一眼道:“有甚好看的?你把衣服脱光,还不是和他们一样?”惠雅羞得粉脸一红,啐了一口,拨头就跑。诸女相逍遥客回到帐中计议一番,惠雍夫妇也买菜回来,却说没有找到买马的人,只有白送给别人省得累赘。阿尔搭儿又忆起于志敏的话,忙道:“敏郎还说可以卖给也先哩:到城里吃饭时,就对它说这事好啦!”王紫霜忍不住赞一声:“好主意!”蓦地想到这主意原是夫婿定下来的,又不禁粉脸飞红。阿尔搭儿和惠雅相处久了,也多少知道中华女儿一点心情,只不明白为什么分明爱上某一个人,偏是不敢说出口?这时也知道王紫霜为甚脸红,仍然不明白她为甚必须脸红。这一天,王紫霜尽自己的能力教会阿尔搭儿几手绝招,直到暮色苍芒仍不见于志敏回来。各人心头上升起一个暗影,王紫霜虽知师公定然暗中保护,仍然恐有失错之时救援不及而替夫婿担心。这得惟一急务是如何赴宴的事。王紫霜胸有成竹,先将最不会武艺的阿尔搭儿装扮成于志敏,用眉笔替她勾画脸形,涂上油彩,居然十足象一位少年英雄。再将阿葡装扮成阿尔搭儿,与瑾姑、阿萄、阿莎三女留下。她知道阿尔搭儿未与枯巴勒朝过相,瑾姑四女也未曾进过城,也先为人虽狡,怎知道这边人多人少?说起赴宴,自然不能连帐蓬也攒去,总得留人看守,若将阿尔搭儿留在家里,万一遇敌来袭,反而要分出来照顾她,不如索性带去有自己在侧,总可暗里施展手脚。各人装扮妥当,又由战马中排出。匹当作坐骑,专待枯巴勒再来催请。果然过不多久,枯巴勒又和那两名浓眉环目的大汉到来。这回王紫霜以礼相待,并引它三人与阿尔搭儿扮成于志敏相见,接着介绍了逍遥客、张惠雍、张惠雅、闵小玲、齐孛儿等,人的姓名和身份。枯巴勒早知哈撒林赤有一对女儿嫁给汉人,这时见诸女里面没有阿尔搭儿,忙向假于志敏问道:“听说于大侠在哈忽族里又娶了一位妻小,怎的不请过来让我拜见?”假于志敏暗骂一声“该死”粉脸虽也微红,但仍从容笑道:“她名字叫做阿尔搭儿,她率领另外三人照顾这里,不便进城,所以未来相见!”她说话时几乎是一字一字分开吐出,枯巴勒还听不出有异,但那同来的两名大汉,却暗自诧异,被此交换一眼,枯巴勒忙道:“我家主人正请各位移位宾馆,夫人不去,如何使得?”假于志敏虽因枯巴勒起先说“妻小”这时改称“夫人”而微微作色。但她知道此时一露马脚,可能将全盘大事弄糟,强自镇定下来“唔”一声:“你家主人要我们移住宾馆也是好意但我们有很多杂物和马群,不能没有人管……”故意一指王紫霜三人道:“有她三人相陪,已经很够了,现在就走罢!”本来枯巴勒的请求,已出了诸人计议之外,王紫霜还待提醒阿尔搭儿应付的方法,不料她未发话,阿尔搭儿应付得怪、好处,“走罢”两字下来,枯巴勒总不能再呆着瞎缠不休,不由得暗服阿尔搭儿机智。枯巴勒听到“走罢”两字,见主人已站了起来,只好恭应一声,跟后移步出帐。两名大汉更是落后两步,让假于志敏、王紫霜、闵小玲、张惠雅诸女先走,暗看那少年英雄轻盈的步法,婀娜的身形,不禁疑窦从生,又交换一眼。假于志敏装作未见。王紫霜,逍遥客诸人也当作不如。帐外已列有一匹良马,其中三匹是枯巴勒三人骑来,假阿尔搭儿和座姑三女索性回到帐前。假于志锹指着阿葡对枯巴勒二人笑道:“这位便是我的只一位妻小阿尔搭儿,她要照管营帐,所以不能附从!”枯巴勒三人那知是真是假?此时因假于志敏亲口介绍。忙一齐恭应一声。假于志敏煞有介事地叮嘱四女儿句,与王紫霜缓步到达马侧,回顾枯巴勒三人笑说一声:“你们上马!”也不见他扶鞍跨征,也不见他踩脚起步,竟是平平稳稳地凭空拔起,轻轻落在马上。枯巴勒三人不由得一震,瞄伙看在眼里,却在暗笑。各人纷纷上马,由枯巴勒先弛引路,不消多时,到达丞相府的对面宾馆。枯巴勒肃容进门,另有宾馆执事接待新来贵宾,王紫霜略一打量,见这宾馆建筑颇为雄伟,也在暗叹一声:“麻雀虽小,居然五脏俱全!”阿尔搭儿趁机不厌其详地向宾馆执索问七问八。这一来可害苦了那些执事,生怕得罪了贵宾,又怕泄漏了机密,既不敢不答,又不敢即答,支支吾吾,避重就轻。然而那执事言不由衷,为难的神情,无异掩耳盗铃,反被诸侠获知不少要事,彼此心照不宣。幸而过不多久,也先亲自到宾馆与诸侠相见,经过一番虚文褥节,阿尔搭儿立将于志敏的原意说出,并将铁木真的强弓和哈忽的私函,交给也先验阅。王紫霜趁这时候仔细打量也先一番,只见他年纪约在五十开外,一双环眼闪闪生光,两扇招风大耳,耳后腮骨外露,一部虬髯八面斜飞,鹰鼻下垂如沟,浓眉横卧如帚,看起来十足一付奸雄、叛臣的相貌。也先双手接过阿尔搭儿通过的强弓,只在手中一颠,立即嘿嘿两声笑道:“这大汗神弩,那能有假?于英雄也过于小了!”立即将弓交还,顺手拆开哈忽的书信,又桀桀怪笑道:“哈忽也算是有心人,但这事操之过急。若于英雄愿意久居大漠,这事包在老夫身上达成,如果于英雄还要回中华去,何必与阿鲁思结这冤仇?”阿尔搭儿知也先指的是哈忽请他共立于志敏为大汗,好待长征阿鲁思一事,也就扬起秀眉道:“我久不久居大漠是我的事,不见得就喜欢什么大汗的名位,但阿鲁思人残杀你的族人,难道你不想报这个仇恨?”这几句话确是相当厉害,也先若说不报族仇,势必为族人共弃,若说要报族仇,则又变成受哈忽所支配。但也先不愧为老奸巨猾,竟连说几句“从长计议”,便将哈忽的书信收进袋中,随意与各人敷衍。到这时候,诸侠已知和也先没甚可谈,阿尔搭儿话锋一转,便到售马的事。也先笑道:“这个倒是容易,于英雄只要说出数目老夫一概承担,明天便将价款送上就是!”说毕又嘿嘿笑了几声。阿尔搭儿暗里好笑道:“你这老贼打的如意算盘,认定我们的性命过不了今宵,所以说得恁般干脆,待我索性讹你一讹,使你吃个大亏。”假装思索一番,捏着指头计划一会,旋道:“马儿共有三百一十六匹,我们留下十六匹,可售的是三百匹整数。那些马匹都是壮龄的马,依照时下马价每匹三十两银子,该值九千两。但那些马匹都是久经训练的跪马,应该加倍给值,共值一万八千两。再则每匹马都配上上好的鞍掷,每付鞍鞘取十两,三样加起来合共是二万七千两银子,不知老丞相买得起、买不起?也先听她说出诺大的数目,怔了一怔旋又嘿嘿笑道:“二万七千两,不贵、不贵!老夫作成这笔交易了!”王紫霜说听阿尔搭儿说得马价,竟是将达两倍的价钱,认定也先必然还价,不料他一口答应下来,心想:“有钱人真是冤桶!”旋见也先无动于衷的神情,立即明白他意思,生怕它又要变卦,忙说道:“你说定了!”也先道:“老夫从不打诳:”王紫霜笑道:“有多人见证,也不怕你打诳!”有这词锋相对的的候,宾馆执事又匆匆由外间进来,走往也先面前说了几句,也先一颔首,立对各人笑道:“我替各位引见敝邦几位知名的人物。”执事退出门外,不消多时,已带十几位高矮不齐的壮年人进来。王紫霜仅向那人一瞥,便知人人惧有精湛的艺业,生怕阿尔搭儿被别人试出不会武艺,忙紧傍她的身左,右手挽她的左臂,暗展气功透过阿尔搭儿的身子贯入她的右掌。果然那些人一踏进厅内,也先即逐一引见,阿尔搭儿仗有王紫霜为她撑腰,大大方方地与新来的好汉握手。那伙人多半是千夫长之流,另有达勒、沙宾勒、巴乌拉、哈尔根、顿布克等五人虽无职司,却是瓦刺的英雄人物。那伙人瞥见这一位闻名天下的英雄于志敏,竟是文绉绉带有几分少女婀娜的少年,全都不肯服气。所以在握手的时候,各暗用真力,打算将这少年握得痛叫一声,便足以顾盼自豪。那知一捉之下,不是发觉对方一只手掌,其坚如钢,就是其软如绵,不是其热如火,便是其冷如冰。每一人的感觉各自不同,而错愕的神情都是一样。但那文绉绉的少年仍然笑面春风,许如不觉。这才里佩服,连带对其余各人也不敢轻视。但一连下去,却是几位女的,不便握手为礼,直到与张惠雍握手,才觉得功力悉敌,最后握到逍遥客,这群莽夫又是大吃一惊。彼此略事寒喧,宾馆后院已陈列酒席,执事过来催促入席,也先便揖让敦请,鱼贯入内。这宾馆房屋甚多,当中围着一座将有十丈广阔的大厅,厅内四壁,陈设有今华历代的古董,悬挂有名人的书画。地上铺着灿烂的毛毡,当中吊着十盏古式宫灯,照耀得如同白昼。厅的中央,作“品”字形安放有三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牛羊马肉,热气腾腾。圆桌中央一口小锅,沸汤滚滚。这边老少诸侠,各已须服解药,存心看那也先有何诡计,因下添酒添肴看。经过大半个时辰,诸侠已经是填饱了肚子,王紫霜轻轻一扯阿尔搭儿的衣,促她起立告辞。阿尔搭儿自然懂得她的意思,微笑对也先道:“我们已是酒醉肉泡,若无别的要事,我们就此告辞了!”也先的预定计策未得全部施展,那肯让诸侠脱笼飞去?忙道:“酒后尚有余兴。请于英雄与各位英雄稍待片刻。”向执事挥一挥手,执事立即命人撤去酒肴,也先陪各人小坐片刻,一队奇装异服的美女翩翩进厅。这一群美女的年纪约在二十岁以下,个个生得珠圆玉润,光彩照人,不需轻歌妙舞,已是令人骨蚀魂销。但诸英侠早洞悉奸谋,对此绝美的人儿,只之如红粉骷髅,虎狼蛇蝎。也先见这群舞伎到来,敢情心中喜及。面对于志敏笑吟吟道:“听说贵邦在唐明皇时,曾有什么霓羽衣舞,敝邦也颇欲仿效,只因为得其法,但敝邦的销魂舞虽是俗而不雅,尚可一观,特命在贵宾面前施展助兴,尚请于英雄不吝指教!阿尔搭儿微微一笑道:常言说,客随主便,丞相既有此兴头,尽管施为就是!”也先心下大喜,挥一挥手,立又有一队美女捧着乐器进厅,为首一名向各人道过场白,随即指挥乐队奏起和乐,霎时丝竹管弦的声音,激荡着厅里的空气,输进每一个人的耳膜。一曲未罢,舞队中一名少女载歌载舞首先入场,纤腰乱摆,媚眼横飞,接着诸美女一一入场,啭歌喉,舞裙风,衣热舞飞旋,裙裾飘扬,毕呈妙相,不消多少时候,已弄得那十几名千夫长如醉如痴,十几对眼光悉投裙下。但逍遥客一干英侠仍然两眼平视,无动于衷。这一场淫舞并未因千夫长痴呆而收场,相反地旋舞旋急。舞中的美女不知一种什么手法,将身上的披肩,上衣、长裙,一件接一件在舞蹈时脱下,登时酥峰高耸,芳草萋迷,丽珠半露,肉香四溢。到这时候,所谓瓦刺的五位英雄人物也有点禁不住了,每人伸长脖子;找他们认为最美妙的部位凝神注目。诸英侠不原看那些龌龊的丑相,侧坐了身子,面对面自自谈自笑,没有一个斜眼偷窥,任那些美女献尽丽珠,酒干甘露,也未博得一句采声。也先敢情是司空见惯,所以在他手下个个显出贪婪饿相的时候,他仍能保持镇静,冷眼观察诸英侠的神情。当他将双手作一比较之后,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看这情形,不但迷人家不倒,反而要迷起自己人来了!”虽然他心里着急,但预定的狡计已穷,转忿仍归无用。尤其使他丧气的请来那五位英雄,依照预定的计策应在如醉如痴的时候向于志敏一行较技。然而这时候,五位英雄俱忘,所以个个呆若木鸡,人人双目发直。也先恨得心痒牙挥,狠狠地“咳”了一声。瓦刺五位“英雄”以巴乌拉功力最纯,首先觉醒,向阿尔搭儿一拱手道:“于大侠少年英雄,巴乌拉不揣冒昧,敢请于大侠试演一手绝艺,以开眼界,如何?”王紫霜在旁边冷冷道:“有绝妙的抱舞你不看,还要看什么绝艺?依我说来,不如免了罢!”巴乌拉不禁语塞。也先接着道:“巴乌拉英雄现有此意,她们这些庸脂俗粉既难入于英雄之目,不如把舞收了!”诸舞女听说收舞,无不喜形于色,赤裸着身子,蹦蹦跳跳,退往厅后。阿尔搭儿“咳”一声道:“多好的舞姿,好端端为何要收了?”也先明知话里有刺,仍不得不勉强敷衍几句,但他始终不明白这一路外邦英杰,怎能抵挡蚀骨散的道理。王紫霜却趁着阿尔塔儿和也先磨牙的时候,面向巴乌拉道:“你要我们每人显出一手呢?还是要捉对儿厮打?”巴乌拉本要捉对较技,却因王紫霜说成“厮打”反而不好意思出口,勉强笑道:“何须厮打?请于大使夫妇各显一手绝技便是!”张惠雅抢着道:“什么叫做绝技,我们不懂,请巴乌拉英雄先来一手,使我们观摩好吗?”巴乌拉固知惠雅使刁,让他先耍,但他却有两手,也不说辞。当下微微一笑道:“人说,弄巧不如藏拙,我想藏也藏不了,索性来个弄巧罢!我这一手玩意,名叫酒气冲天,若是功夫不到的地方,尚望贤无指点一二。”说罢,只见他了一口酒,鼓腮运气,突然一张嘴巴,霎时酒雾升起,初时尚看不出玄妙。过了一会,雾气一散,正梁上即嵌有无数酒珠,被灯光一映,即如繁星万点,烁然生辉。巴乌拉哈哈两声,对各人说一句:“献丑了!”顿布克装作怪嗔道:“你这巴乌拉也太不知轻重。好好一根画梁强你弄成百孔千疮,这还成活?待我替你收了罢!”张口一喷,一阵烈风过处,把梁上的酒珠吹得无影无踪,但在另一面墙上却清晰显出一朵光华耀灿烂的押不卢花来。哈尔根纵声朗笑道:“顿布克好意思说巴乌拉么?你把梁上的移往墙上,好好一幅墙插上一朵花作甚?”端了一空杯,走近墙边,杯口对正酒珠砌成的花朵,运气一眼,朵珠花立即汇成一道光华投入杯中,墙上珠光尽敛。哈尔根持杯回座笑道:“巴乌拉喝的酒收起来只得半杯,该罚,该罚!”达勒忽然站起,笑说一声:“不好!”接着道:“方才巴乌拉喷洒的时候,已在梁上留下不少小孔,硕布克把酒珠移去,哈尔根又将残酒收回,梁上的小孔谁去收?不如让我来罢!”身形离座而起,飘然贴在梁上,只见他一阵乱摸,果然令那些小孔全都鼓了起来。沙宾勒摇一摇头道:“达勒这一手虽然不坏,但你没有留意到梁上雕的凤睛原是陷进去的,这时被你用吸铁神功硬拨了出来,试问一位凸眼睛的女人怎样好看?”在微笑中突伸两指向梁上一指,只闻“丝”一声风响,那对眼睛果然被拨得凹了回去。逍遥客虽明知这五位“英雄”互相标榜,故意各显一手气功争胜。说起来他五人这一套功夫并不算什么,但张氏兄妹首先就有点应付不来,闵小玲到底如何,尚不可知,阿尔搭儿虽有王紫霜暗助,因为间接支援,看来也不顺利。正想提醒王紫霜休得大意,闵小玲已盈盈起立,轻启樱唇道:方才五位英雄所演,果然各有千秋,我们十分佩服。本来我们统共有七人,只有五人演技,我方七人就选出四人奉陪,如何?”也先不禁怔了一怔,但闵小玲说的有理,只好答应道:“选四人原无不可,应该有于英雄在内。”闵小玲只道:“那是当然,不消说得!”回顾张氏兄妹道:“这一场就由阿敏,王妹妹,姬前辈和我包了,你们三位先歇息一会,若需要印证,再由你们出头!”又向逍遥客笑道:“让阿敏压轴,你我两人谁先谁后?”逍遥客略事沉思,寿眉扬起道:“我们四个人来个梅花问竹,你先到我,再到王姊姊,阿敏最后!”闵小玲说一声:“好!”接着又道“我原不知耍些什么才好,幸亏你老说出梅花问竹,我就先来个耍,由你老来耍花……”她把她自己的,阿尔搭儿的王紫霜的,四双筷子收在一起,续道:“这筷子暂时当作竹子罢!”说毕,将筷子一抛,悬空竖立,叫一声:“梅花上来!”逍遥客已知其意,随手将面前酒杯向筷子顶上一抛,不偏不倚停落上面。闵小玲又抛了一根筷子,依然悬空立在杯子中央,逍遥客又将一个酒杯抛了上去。顷刻间筷子、杯子、杯子、杯子……竖成一根长鞭。闵小玲虽以左掌作势,承着最下面的筷子,事实上并未碰到牙筷。也先和两千夫长只道闵小玲和逍遥客耍戏法,忍不住掀髯笑赞道:“好戏法!好戏法!…”但达勒五人俱是行家,知道闵小玲这一套“梅花问竹”乃是以用身运气,至入掌心,形成了一条气柱,将筷子和酒杯托着,仅凭这一手,已胜过方才自己三人一筹,不禁相顾失色。闵小玲微微一笑,说一声:“姬前辈!我把这酒杯筷子鞭给你啦!”右掌作势一推,最上面一根筷子竟缓缓倒向逍遥客面前。逍遥客答一声:“来得好!”双掌一握,再摊平桌面,闵小玲搭成的酒杯筷子鞭竟如虹桥一般,弯了下去,朝逍遥客客的掌心落下。逍遥客使上面一枝链子将达左掌,右掌突然斜斜往上一托,即将送来的杯筷接着,轻喝一声“起”,连留在闵小玲手上的一部份也倒翻起来,杯口变作个底朝下,两杯里面的酒并不滴出。王紫霜笑说一声:“拿来!”伸手一招,逍遥客刚接过手的杯筷竟恁飞空往她的玉掌上方。阿尔搭儿假扮了于志敏的形相,但她无法假扮出于志缺的艺,她眼见各人表演的每一套功夫,都是一套比一套精巧,看得她又喜又惊,虽知王紫霜要暗助她表演一套,又恐怕自己一时不慎而露出马脚。所以,当那串筷子飞到王紫霜手上的时候,阿尔搭儿一颗颐心儿即提到喉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尽瞪着那串杯筷叠成的鞭子。但是,奇迹也就在这时出现――当阿尔搭儿眼皮一眨的瞬间,王紫霜凭空托着的杯筷,必定跳动一下。阿尔搭儿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她连眨了两次眼皮,那杯筷也连跳两次,立即会意到王紫霜已经暗助。因此,她竟笑吟吟地连续眨眼,让杯筷在王紫霜掌上跳跃不己。逍遥客和闵小玲最初还不知杯筷为何要无端跳跃,及至看到王紫霜和阿尔搭儿这份神情,也就明白所以。逍遥客为引起对方在意,故意喝起采来。瓦刺群雄起初以为是王紫霜单独表演,及听到逍遥客喝采,注意到于志敏身上。要知于志敏一身超人的艺业,其个如霹雷声灌进瓦刺群雄的耳朵,说她不会武功,谁敢相信?这时看到假于志敏眼皮一动,杯筷也跟着跳动,认为他练功“神光普照”的无上神通,人人面容失色。阿尔搭儿得意到心儿开花,柔和的目光环扫桌上的酒杯,那些酒杯立即一个接一个离桌横飞一匝,然后落回各人面前,她却及时地笑说一声:“我们献丑了!”将这一场半真半假的把戏趁机结束。瓦刺群雄以沙宾勒艺业最高,眼见中原四侠一个胜似一个,已是惊佩十分,此时被阿尔搭儿一句谦逊的话所感动,更觉得自己人横蛮到不近情理,情不自禁地起身一揖道:“于大侠艺业通神,不需客套,我沙宾勒佩服之至!”立即亲自提壶,替阿尔搭儿筛酒。也先原是以为中原诸侠耍戏法,经这里一来,才知已方全吃瘪,惊得怔了一怔才随众站起,向阿尔搭儿强陪笑脸,恭维几句。阿尔搭儿和于志敏结婚不算久,但因对夫婿时刻用心,不但于志敏的音容笑貌经常在她眼底萦回甚至于志敏的一切心事多半被她猜透。她知道于志敏这回不避万里崎岖,来到瓦刺,要的是阻止也先向明邦出兵,其次更是要逮牛祥明归案。这时与也先答讪几句,立即提出这两椿要事。也先虽是奸雄,到底爱惜性命,而且他凭着大漠人的性格一旦化敌为友,立即开诚相见,握手言欢――闻言呵呵一笑道:“于英雄来意,我已尽知。说到进兵侵扰边界,我也先虽糊涂,也不会连年战伐,只要祁镇不短动兵戌,遵守当年旧约,决定卖个人情,彼此修好。牛祥明这厮,果然曾经对我说过我妹妹送给祁镇为妃,祁镇却将她打进冷宫一事,使我发怒,于英雄既然在此,我出望你回报祁镇,好好对待我妹妹……”他停了一停,看看阿尔搭儿脸色,续道:“不然,我总会和他算这笔烂帐,这应该说是祁镇无理,不能说我也先横蛮,这层道理,于英雄必定明白……”也先把妹妹嫁给英宗一事,阿尔搭儿曾听于志敏说过。说那时候,英宗尚居南内,在“夺门之变”之前,也先妹妹并未到英宗面前,已被曹吉祥手下一名总兵官收姬妾。阿尔搭儿见皇帝的把子居然有人胆敢图作私用,这是亘古奇闻,还与夫婿笑谑一阵,一听也先提起这事,忙截下他话头,剖说明白。接着又道:“这事英宗皇帝尚未知情,还是我自己编出,待我事中回报,相信定有合理的区处。”也先听说他妹妹竟遭恁般奇冤,直气得七窍尘烟,狠狠一拍桌子道:“祁镇这样脓包,真气死我也!于英雄既然这样说来,便烦你回去时把总兵斩了,叫人把他脑袋带给我!”阿尔搭儿心想:“只怕你妹妹已替人家生了孩子了,斩了那总兵,还不就是斩你的妹丈?”但因事不关己,也就点头答应,接着又问起牛祥明。也先概叹道:“牛样明那混蛋连我也被他骗了,可惜他已在前几天去了阿鲁思,不然,倒可给于英雄带去!”阿尔搭儿听说牛样明已离开瓦刺,立即娥眉一扬道:“这厮恁地狡猾,但纵使他能够飞上天,我也定要把他抓下来!”随意与瓦刺群雄答讪几句,也就起立告辞。也先这一回用尽机谋,得不到半分好处,还要白送两倍马价、这时见中华诸侠告辞、只好恭送离帐,再命人恭送出城。诸侠抱着轻松的心情,一出城门,就发觉帐蓬那边有异,忙别了礼送出城的士官,飞身上马,一路疾驰。王紫霜眼力最尖,已看到瑾姑四女展剑阵,将一条身影围在核心,忙叫一声:“闵丫头替我照顾这个!”向阿尔搭儿一指,首先策马猛冲,眨眨眼,回到帐前,但她并不上前助冲,却望那被困的老人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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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驼千里》――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忍让三分 魔头身插翼功成一招 宝剑阵如风
闵小玲见王紫霜着她顾照阿尔搭儿,心知责任重大,一捉鞭绳,与阿尔搭儿并留而走,同时唤一声:“雅丫头!你山过来!”她这一喊,不但是惑雅向阿尔搭儿身边鼓近,连带齐孛儿,惠雍和逍遥客也生怕闵小玲独立不足保护阿尔搭儿安全,竟如众星拱月将阿尔播儿拥在中央,跟着王紫霜马坐疾驰。由城门到帐蓬并非太远,诸侠和王紫霜几乎是同时到达,驻马督阵,看四女剑光如轮,将一位年将七旬的老人困在核心。但那老人艺业死自不弱,一双戮形的短兵,化作两轮白光护军用身,虽不能冲出金刚剑阵,但任凭四女如何紧束阵势,仍不能逼进他的光轮里。逍遥客见王紫霜既不上前助战,又不命四女停手,不知她存着何种心意,也索性伫观这金阴剑阵的奥妙。被四女围内的老者见诸侠到达,似乎更加着急,只见她吆喝一声,一线精光疾射阿萄身侧。哪知金刚剑阵威力确是强大,精光射出虽疾,但接近阿萄的时候,已落在她的身后,巧巧被阿莎走到,单剑一封,单掌一挥,“当”一声响,那精光又敛回核心。外面四女结败的剑环,仍然分毫无缺。老者经过多次试冲剑陈,见毫无效果,忽然一声厉啸,双戟分向瑾姑和阿菩掷去,立即一拔身形,腾起数丈,蓦地双臂一张,那肋下的衣被竟张如鸟翼,滑飞出剑阵的圈外。逍遥客见那怪老居然肋下生翼,能够飞腾,蓦地记起一个人来,长啸一声,离鞍跃起十几丈,发出一股掌风,向怪老背上一压,喝一声:“韩羽慢着走!”怪老者不但艺业很高,飞腾的身法也十分精妙,虽然身在空中,却一敛右翼,身形整个倒转,巧将逍遥客当作一阵急风吹送,反而滑远十万丈。粱继笑道:“你看错人了,老夫高峰不屑顶别人名头,双戟暂时留下,三天之内,必定来取!”在话声中一扇双翼,又去十几丈。逍遥客一击不中,身子不能久停虚空,刚落回地面,就听到高蜂的褒落,怒喝一声,正待纵身过去,忽听一声娇笑,一条白影已掠过头顶,并超出离峰的身子十几丈,疾如电射,越过高峰前头,反手一摔,叱声:“下去!“高蜂竟应声飘落。逍遥客心知除了王紫霜,别人无此功力,自己不顾以多欲少,也就停步不前。高峰正在得意洋洋,认为自己这一套特技,决无人能够追及,不料一阵急风掠过背上,猛又内前头倒卷回来,若不敛翼下坠,势非受伤不可。犹幸艺业不弱,急就势翻下,立见那名披着银色披风的少女,俏生尘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既惊且恨道:“难道又想以多为胜?”王紫霜吃吃笑道:“高老儿别是老鼠跌在天秤里,太看重自己。什么以多为胜?凭你这份功行,还不值得把你姑娘出手。”高峰方式受了一掌,虽然没有直接受伤,但已惊骇对力掌力奇猛,估计自己难有取胜之望。及至王紫霜自说不出手,心中暗害,桀桀怪笑道:“女娃儿休夸大海口,你几个一齐上来,老夫未必就怕!”逍遥客朗笑道:“你这高老儿也想耍这一手,你我不妨试试两招!”王紫霜忙道:“何劳老哥哥出手?闵丫头就行了!瑾丫头把那两枝废铁还这老儿,让他死的心服!”闵小玲见王紫霜命她出手,料知定有用意,慢呼一声,飞身下骑,笑说一声:“高老儿!你要爪子还是要空手先来一场!”高峰还未答话,瞥见两道精光射到,认得是自己双戟,立即冲手接过,双朝一敲,喝一声:“凭这蛟筋戟就可毁你!”闵小玲笑说一声:“正好!”一道剑光应手而出。高峰能够逃出金刚剑阵,自然并非泛泛之辈,瞥见闵小玲剑光浮动,芒尾夺目,暗喊一声:“不好!”仔细一看,印又惊叫起来道:“你这飞景剑由何处得来?”闵小玲道:“别多噜嗦,难道是你的不成?”宝剑一挥,芒尾疾射,一招“飞星度斗”已分心点去。高峰既识得闵小玲的宝剑来历,另还敢以短戮去碰?双救并在右手,抽身疲退,劈面就是一掌打出。闵小玲一声娇笑道:“原来你怕我的剑!”宝剑一封,身子闪过一边,喝一声:“打!”左掌疾抽高峰腰侧。高峰骤见来势迅速,不禁一懔,急加强掌力,身随掌转,“啪”的一声,掌力己碰在一起,只觉得掌心整个发麻,右手双朝急忙横里扫出。闵小玲手腕一翻,连景剑又迎着高峰双戮削去,同柬一震友臂,“扑扑”两声,连续打出两掌。高峰吃了一惊,被迫转望退让,暗自发狠道:“若真要输给你这女娃儿,岂不令人羞死?”立即凭空一拔,高有丈余,双戟一分,恍若两道条银龙,飞卷闵小玲头顶。闵小玲一看来势,知这老儿已经发急,自己一枝宝剑虽处锋利异常,仍不敢过分大意,施展出红婆婆的剑法,与及白鹤圣姑的身法,只见衣据飘动,剑光如云,顷刻间已是人剑个分,把一块几力丈宽广的地面,全在剑气翻腾之下。王紫霜略看几招,却悄悄走往阿尔搭儿身旁道:“好妹妹!跟我进帐换装去!”两人栓来马匹,进入帐幕,阿尔搭儿忍不住问道:“皇后姊姊!你说教郎为什么还不回来?”要知阿尔搭儿这个疑问,也是每一个人所担心的,但别人总妥比她含蓄得多不象她那样热情洋溢。王紫霜那会知道什么时候于志敏才回来?心知要回答她这问题,定不能使她满意,而问个没完没止,索性避开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换装?”阿尔搭儿只好摇摇头。王紫霜好笑道:“你就是担心你那敏郎这时回来,见你这付样子,岂不惊怪?而且外间打久起来,城里定有人出来看,要是有人请你出手,你就应付不来了!”阿尔搭儿恍然大悟,赶忙脱去男装,由王紫霜替她将脸上的油彩犹尽,才联挟出帐,回到门场。这时,闵小玲和高峰已交换五六百招以上,各自暗惊对方功力相艺业。但闵小玲终究少一层危险的顾虑,不象高峰还须想到胜了之后,对方会不会再换上人来,以车轮战的方法,缠到他精疲力竭,束手就擒。王紫霜率领阿尔播儿换装械洗约候,对于这一场争战,又有了新的决定看了几招立即叫一声:“闵丫头!别和他打了,你先回来!”她这一个主张,使场里场外全都惊奇不已。闵小玲虽不明白王紫霜为何忽然停手,到底也闻声忽然而退。高峰也一收双戟,仰脸大笑道:“老夫纵横数十年,这回总算见识你们这惯用车轮战的后辈!”逍遥客看闵小玲相高峰厮拼多时,已看出高峰双戟的路数,寻思到取胜之法,明知高峰故张狂妄,实是已经心怯,英雄索一挥,抖出“啪”一声巨响,喝道:“高峰听着!有我逍遥客在此,决不容你卖狂……”王紫霜忙道:“姬老师哥!不劳你老出手!……”放对高雄喝道:“糟老儿!你听真了,要不是你早先苦斗我的金刚剑阵,我王紫霜就教你藻百招内丧命剑下,但观时英决不打落水狗,省得你死了还耍嘴。方才你曾说过三天之约,我准点你以三天为期再来领死。你若是怕死,也不必再来了。快滚回去罢!别教我改变了主意,立即取你这条老命!”高峰看来不过是七十来岁,敢情他的实在龄比起表面年龄要老得多,这时被一位十几岁少女骂得体无完肤,一肚子不是味儿,无奈形格势禁,情知再战下去,除了送命一途,无路可走。冷笑一声道:“反正我高峰决不领份盛情,三天内定束收取你们的彻骨。”双脚一跺,破交而之。王紫霜匆忙关照各人守定帐幂,自己也就暗里跟去。各人拥有阿尔搭儿走进帐巾,闵小玲首先挟忍不住唤一声:“姬前辈!”接着问道:“这姓高的确实厉害,若非先有瑾姑几人以剑阵耗他的气力。只怕我早就要落败,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逍遥客道:“他和你过招的时候,我也曾经思索过来,看他能鼓翼飞行。该是翱翔子韩羽同源的人物,但他武艺的路坡不象。明说韩羽使的是双雷凿……”惠雍插嘴道:“这个使的双短戟!”逍遥客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说他不像。几十年前,中原武林曾盛称东逍遥,西翱翔,但两人从来未会过面。”闵小玲“嗯”一声道:“原来韩羽与姬前辈是同一时期的人物,但这高峰却又由那嚅钻出来?”逍遥客苦笑道:“闵姑娘且听老朽说下去。什么人物不人物,在一代新人换旧人的环境之下,已变成昔日黄花了!”他感慨系之说了几句,接着又道:“据说韩羽当时还有一位师父一位师叔,具有极高的修为,但没有人能够见到,所以我猜想这高峰若右与韩相同如,也定是韩羽同门。”至此按了一顿,又感慨道:“日里王站嫉曾说这剑阵玄妙,老朽看来也是如此,不料高峰竟有这份功力,冲阵而出!”丁瑾姑笑道:“前辈有所不知,高老儿那对短谈不畏刀剑,而且我们不知他会飞,才被他冲出。若果事先知道他有翔蹈的技艺,只要加上天孙纤锦的身法,纵谈恼能够向,冲起,也立被腰斩成几段了。”选送客略一思索,似也明白地点一点头。闵小玲道:“说起来也够奇怪,我们一出长城,遇上的尽高手,即以在宾馆见到那几人,若到了中原,全够得与第一流高手相较一短长,这道理我始终不明白?”逍遥客道:“北地苦寒,天佐强胡,内古以来,只有北方人阴鸷险狠,侵伐南方,没有南方人淀扰北方。因为北方过分漠冷,决非过惯和暖舒适的南方人所能忍受。但练武的人就是一个例外,天气寒冷,更易使武艺与日增进。他们在寒冷的地方,难了入寐,所以运功相抗,久而久之,就练成一种常人不可及的绝技。惠雍忽然脱口道:“高峰这厮也是中原人呀!”逍遥客笑道:“我何当不知他是中原人?正因为他们要练功才隐居北方,借用天气的利便。”惠后道:“他们好好地隐居,还要出来捣乱作甚?”逍遥客道:“你也不想想看,他们练功夫为的是什么。”无知人都有争强好胜的心理,把书读好了,就想做官,把武艺练好了,就要争胜。人不顾有别人骑在他的头上,但他偏要骑在别人心头上,找遍了天下,也难找出几个安份守己的人来。那些魔头来到北方苦练,为的就是想争霸武林,那寄甘心隐居下去?”闵小玲不禁“唉――”一声道:“要是读书为了求知,练武为了强身,该是多好,而且天下也不会乱,孔夫子偏说什么学而优则仕,搞到人人好胜,大乱天下,怪不得庄子要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惠雍不禁笑出声来,闵小玲也立即停下不说。逍遥客望了闵小玲一眼,心想:“你这姑娘已够好胜的了,还要说别人哩!”顿口说一句:“庄子所说,也未必尽然!”阿尔搭儿怯怯地傍在惠雅身旁,听别人有说有笑,她只能懂得一半,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些什么呀?方才皇后姊姐又追那老人去了,今夜还回不回来?”她这么一问,又教各人难符。闵小玲故意道:“她像阿敏那样不会回来……”阿尔辩儿不持她把话说中,已惊得跳起来道:“你说什么?敏郎不回了?”惠雅见她痴得可怜,忙把她揽入怀中,说句:“别听他胡说,我们睡去!”当真抱她走往后问,安慰得她沉沉入梦。逍遥客和闵小玲诸人说到三更时分,天空传来一丝轻微的啸声。遥通容面露喜容道:“他两人不知是那一个回来了?”丁瑾姑道:“是王姑娘!”话声一落,王紫霜的嗓音已在帐门接口道:“你们耳朵也够尖的!”同时揭帐走进。闵小玲见她依然毫无能容,心知未经断杀,笑问道:“你定是跟到老儿的巢穴去了,到底有多少该死的?”王紫霜说一声:“多哩!”接着又道:“最少也有六人以上,因为他们把石门关紧,看不到里面,我由他们谈话中辨出有两女的,四位男的,尽是一些老而不死的狠贼……”逍遥客忙道:“可知是些什么人?”王紫霜道:“他们互相称谓中,有唐天声、唐天籁两兄弟,毛平、刘学、蓝婵娟、花秀等六人,蓝婵娟和花秀两人是文的!’,逍遥客寿眉一皱道:“唐家二天原来未死,反而和这几个绝世的魔头聚在一起,真是匪夷所思了!”王紫霜笑道:“除了这六人之外,还有两位著名的老贼!”逍遥客道:“还有谁?”王紫霜道:“一个是高峰,另一个是瞌睡虫……”逍遥客惊道:“高峰不能算是人物,瞌睡虫却非同小可!”闵小玲道:“瞌睡虫这绰号倒也别致!”逍遥客道:“你们休看轻了那瞌睡虫,他的绰号是睡仙翁彭寿,成名比我早了二三年,练有一种透体阴阳劲,据说他那踞阳劲可柔可刚,只要被他打贯了,被害者的血脉立即迟滞起来,不需多时便身软如缩,倒地不起!”王紫霜失笑道:“他可是学摸骨捶背出身的?”逍遥客也被她引得发起笑来旋又问道:“彭寿这厮也在里面?”王紫霜摇摇头道:“据说彭寿要三两天才可以赶到。”闵小玲道:”隆不得高峰约定三天为期,原来他等待那膀到来,才找面子。料那唐家二天诸老贼必定没什么艺业,否则,何须一定要等待彭寿?”王紫霜道:“我也是这样想!”逍遥客摇头道:“休得大意!这几个魔头一个也不好惹,即以唐氏二天来说,当年他两人以阳朗掌力与独门暗器横行真州一帮,屡次进欲窥中原,幸有一位武林能辈显出一手百步摧山的功夫把他吓退,后来呀说他两人已死了黑永玄冰之下。多年来未见有人传闻恼两人的消息,这时忽然再度出山,若无改过百步拨山的能耐,料也不敢冒昧,若他果以练成这砷功夫,以我来说,已经输他一筹。”瑾姑四女和惠雍听说居然有“百步摧山”的掌力,不禁瞠目咋舌。逍遥客见王、闵二女依然神色不变,知她两人有极顶轻功和诡异的身法可恃,但也暗替她两人担心,续道:“我和你两人能以小巧取胜,仍得当心才是。百步摧山确不比寻常,只不知这干魔头,怎会聚在一起,和我们作对?”王紫霜笑道:“这全是阿敏召他们来的!”逍遥客大诧道“你这话怎说?”王紫霜笑道:“自从阿敏艺成行事之后,他那点点名声便渐渐传播开去,尤其大破赤身魔教,协力朝廷扑灭歼党,更震惊华夷武林人物。彭寿这批老魔早不容于中华,才逃来北地隐居,其实北地苦寒,求食好易。魔教的东北、正北、西施、三处总坛看准了他们的弱点,便分别迎往最隐秘的所在,香花供奉,使他们再不须为求食而劳……”闵小玲道:“你打听得这么清楚,敢情是他们告诉你?”王紫霜失笑道:“虽不是他们告诉我,也已差不多!”丁瑾姑诧道:“这和于相公有甚么干连?”王紫霜道:“干连处多着呢!那些老魔既受人家供养,怎不要替人家卖命?阿敏追捕牛祥明,误走插汉儿再拆回瓦刺,以致惊动各处总坛,飞撤联合起来,并请出那些磕头,先行拦阻,只怕就在最近几天内,到达瓦刺的魔头会越来越多,我们这一干人虽不怕他,但剩下不会武的,却是可虑……”她这一席话说得个个动容,王紫霜顾盼各人一眼,久道:“可惜阿敏不在这里,我们天南双剑不能合壁,只还要被若干老魔漏网,将来死灰复燃,又是惹厌的了。不然,还可以趁机聊魔捣窟,省去不少气力哩!”张惠雍听说有那么多功力高深的老魔要来为难了也暗替自己的爱妻担心,候王紫霜把话说完,立即唤一声“舅公爷爷!我们先将齐孛儿姊殊送往城里,可好?”逍遥客道:“那更加不行,试问我们今夜好容易镇服了瓦刺群雄,若再去求他们保护妻小,这面子往那里放去?张惠雍被他舅公说得俊脸一红。王紫霜道:“这事且慢商量,反正还有三天时间,不必在这时着急,还是睡觉要紧,明天的事还多哩!”闵小玲忙间道“明天有什么事?”王紫霜“咳”一声道“也先要把马价送来,而且你的帐篷。。。。。。”闵小玲笑道:“那帐篷不提也罢!”王紫霜道:“帐篷事小,面子事大,不去亚麻谷会一会位东西的小妖小鬼,急不能令我召心!”丁理姑忽然问道:“那高峰莫非就注在亚麻谷?”王紫霜道:“高峰那厮自以为飞行迅速,那知我比他更快,一路暗里追踪,直追到一座山峰后面,谷,的确是谷,什么谷可就不知道。那谷里面有一座很大的石室,四面林木松郁,很不容易找寻,所以我回来的时候,走的仍是去时路,没有仔细察看!”逍遥客奖道:“够了,让我老人家守更,你们先去睡!”张惠雍和谐安都都要争着守更,结果还是丁瑾姑和阿萄二女赢了,原因是她们没有赴也先的宴,高峰到来取闹的时间也不久,没有消耗多少力气。次晨起床后不久,出先仍旧遣枯巴勒和那两名壮汉押了买马的价款到来交讨,并问起夜里发生的事。王紫霜看那两名汉子目光不正,有实话也不对他说,只说来犯的人是一位会飞的老人,已被于志敬追去。当下将鞍马各项割交清楚,由枯巴勒带来的人格马队赶进城去,算作完了一档小事,省掉不少麻烦。因为大部分的马俱已售去,只剩下十几匹坚骑和几匹骆驼,得将营幂重新布置一番。阿尔搭儿为了招待同襟妹妹,拖着她胞妹齐孛儿亲停下厨,整洁两桌最丰盛的午餐。经过了这一夜的思考,王紫霜已决定她自己相闵小玲亲往亚麻谷。饮着银霜、绿虹、飞景三枝稀世的利剑,纵然不能残灭敌人,最少也可安全撤退。因此,保卫营帐和齐孛儿姊妹的责任,很自然地落到逍遥客的身上。逍遥客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并暗自盘算以剑阵四女困敌,自己和惠雍兄妹应战,必要时将齐孛儿姊妹置入剑阵中央,敌人一时定难攻破。午餐过后,王紫霜带了闵小玲依着新新干图指引的方向,径往亚麻谷。逍遥客生怕万一强敌来袭,措手不及便要吃亏,立即吩咐各人全付劲装准备应变,连到杀马宰羊都不敢的阿尔搭儿都换了惠猴所穿的短装,将白霓短剑藏在左袖。各人坐在帐外,眺望着远处的银色峰头,议论着于志敏和王紫霜可能遭遇的波折。唯有阿尔搭儿却是一脸忧郁,不时和惠雅咬耳朵说上一两句,立又喃喃不休,似在祈祷远行的人儿归来。其实,每一人的心情都显得十分沉重。尤其当天色由白色变作灰色,队队马群、羊群进城的时候,他们更加惶急胜望彼此凝。本来已到整治晚餐的时候了。王紫霜和闵小玲不见回来,各人惶急的结果,已忘却肚里面的饥饿和时刻。太阳毫无情感地辞别大地,一味坠往崦嵫,各人只能从雪光中认出自己人的面目,十丈之外,只能看出身影了。就在北风送冷的时候,逍遥客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锐啸。他由经验上获知那是武功最高的人,因为纵跃飞腾,身子与罡气冲击预?发生的啸音。那啸音虽然急锐,但并不是连续不断,由此,逍遥客判断邻人的艺业与自己不相上下。他略一寻思,便知那人决非于志敏,也许是王紫霜,但方向上有点儿不同,他惶惑地望各人一眼,张氏兄妹和丁葱姑也起了警觉。丁瑾姑忙道:“那人不是于相公,也不是王姑娘!”逍遥客知她追随于王两人的日子不算短,所说的决难有误,急吩咐各人准备。各人登时紧张了起来。那啸音越来越近,但相距约有里许的时候,便寂然无声。这是二个危险的汛号,然而阿尔搭儿并不省得。她发觉既迟,所闻又短,反而面露喜容道:“敢情那人不来了!”惠雅急向她摇手,轻声道:“不会不来,敢情快到了,要不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你千万别亮出剑来!”阿尔搭儿听说敌人快要到达,也不知那里得来的勇气,不但毫无惧色,反而娇媚一笑道:“这个请你放心,那夜里我还杀了不少!”惠雅仍然叮嘱一句:“这回和那问不大相同,来的俱是高手,千万不可大意!”阿尔搭儿笑道:“我也和上回不同哩!”逍遥客眼见这位娇艳的爽狄少妇,在这种紧急关头,居然有说有笑,也由衷地暗自佩服。各人犹在互相叮嘱,忽然一个苍老的口音呵呵笑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龙卷风,快请出来相见!”那人说话的尾声尚在十几丈外摇泄,一条身形已出现在帐前,这一份轻功,只有逍遥客差强比拟。接着又有几条黑影如夜鹤行空,跟踪授到“一”字形横列在先到达那人的两侧。逍遥客在一瞥竟,看出来人统共有五位,后到达四人虽然较差,但也胜过张氏兄妹,不由得一惊,急领神上前一步,拱手道:“等驾何人?找龙卷风何事?”先听那人“咦”一声道:“听说龙卷风于志敏少年英雄,难道就是你这样一位糟老儿么?”逍遥客道:“于志敏虽然追了一位狗头去了,但这里还有人代于志敏接得下来,尊驾难道没名没姓的么?”那人呵呵笑道:“老夫姓名久已忘却,不必说了!”父回顾身侧一人道:“高老弟,你搞错了!于志敏既不在这里,你们几个就把他们收拾下来便是!”逍遥客蓦觉这人既能支使高峰,敢情就是睡仙翁彭春,这时明知势头不对,但自己也是百年以上的人物,怎敢任人蔑视,也就冷哼一声道“你这磕陋虫居然未死,还敢来这里现形,今夜有你的好看!”来人正是彭寿,被逍遥客喝破他的来历,当时也微微一怔,旋即到到底你是谁?”逍遥客出纵声大笑道:“不消问得,我倒要赏识一下什么透体阴阳?”这好不奇怪?彭寿的武功底子都被人家喝了出来,非他自己对于面前这位老头儿仍然一无所知。在高手方面来说,已经够彭寿丢脸,只听他喝一声:“高老弟!你先收拾这姬老儿!”高峰原与逍遥客见过面,因未曾交手,不知对方高深,被彭寿一再催促,也就一步赶上,喝一声:“逍遥客!过这边来,我们先玩两手!”逍遥客已见过高峰与四女交手的情形,心里自然有数。双手一拱道:“高当家的先请!”高峰听逍遥客以强盗的称号来均他为“当家”,直气得目怒瞪,大喝一声一个双撞掌分作上下拍出。逍遥客早就蓄势以待,打算收拾一个就算一个,一看对方掌势,知他末出尽全力,暗道:“我定使你知道厉害!”待对方掌劲将及身前,蓦地吐气开声,奋臂一挥,同时一步跨前,上躯一挺,加强掌力到十二分,接着就一招“秋风扫叶”一腿扫出。高峰不料逍遥客一出于便是十足功力,待要加劲相抗,自己的掌劲被撞回来,压得上躯一倒,被逍遥客一腿踢得横飞数丈。张氏兄妹不禁一声欢呼。逍遥客一招得胜,稳如山岳笑吟吟说一声:“高当家的承让了!”瞌睡虫彭寿身形一日常,将高峰接了下来,见那息咻咻,分明受伤不轻,直气得他脸色铁青,怒喝一声道:“谁再替找将姬老儿擒来!”逍遥客呵呵笑道:“磕睡鬼!连你算上,也未必能够!”余音未歇,对阵一阵暴喝,人影飞来,劲风先到。道适客不料这一位敌人更狠,一言不发,一到被订,急切间虎步横移,跃开丈余。那人的掌劲未打中逍遥客,余劲直向诸小侠打到。张惠狱和张惠雅一声脆叱,四掌并力一拼,只最“蓬”一声响,那人的身形竟被震退丈余。却闻改阵一位老妇格格笑道:“唐老二终年打雁,反被雁的啄了眼睛,连两个娃儿都要欺至你头上!”那人敢情就是唐天籁,一招失算,被张氏兄妹将他震迟,已是羞愧异常,这时再被老妇讥消,不禁老羞成怒,闷“哼”一声道:“花婆子休得嘴贱,再看我来!”又是暴喝一声,身起空中,一招“秃鹫擒牛”扶着猛烈无比的劲风,朝张氏兄妹头上罩落。逍遥客所说非虚,詹氏二天为了御抗“百步摧山”的掌劲,苦练多年,虽没有达到“摧山”的地步,推摧树倒是可以,张氏兄妹功力不足,如何能敌?”而月张氏兄妹身后正是不堪一击的齐孛儿姐妹,这一掌之下,确是惊险万分,纵使张氏兄妹不伤,齐孛儿姐妹也难逃两命。而张氏兄妹被魔天额那暴雷似的大喝,惊知他内力不可忽视,急聚足真力向上一挡。逍遥客方才见张氏兄妹居然出现奇迹,――四掌并击,将唐天籁挡退。――真是又喜又惊,生怕他两人大意,急喝一声“慢来!”飞身一纵而到,横劈双掌,将唐天籁掌风扫过一边。唐天筋的掌劲被逍遥客横里一扫,已减小猛劲,余劲只打得张氏兄妹连晃几晃,并不济事。但他来势甚速,身形竟超越张氏兄妹头上,向齐孛儿姐妹直落。阿尔播儿骤见一条长大的黑影向自己头上压来,惊得那呼一声,白霓剑顺手拔出,并即向上一撩,拨头就跑。唐天籁那知这少女有一枝长达丈余的利剑?此时身在空中,落劲太快,芒尾过处,竟将他的身躯削成两段。但阿尔搭儿仍被他上半段身子压得伏在地上,惊叫一声,幸得丁瑾一手拉她起来,尚不至于晕厥。阿尔搭儿一剑斩却唐天籁,不但震惊了敌人,也吓骇了自己人,全都愕然呆了片刻。唐天声猛觉乃弟已经身死,悲愤之余,竟是缓步走出,遥指那惊慌失措的阿尔搭儿,喝道:“贼婢过来纳命!”丁瑾姑轻一声,与阿菩之女一走阵势,将齐孛儿姊妹包进阵中,又嘱附道:“你只须将宝剑向上奥妙,任凭是谁也难伤我们了!”阿尔搭儿身随阵移,将宝剑挥成一道白光盘旋阵上,将丁瑾姑四女的头上护得暴雨难淋。逍遥客一见此种情形,心知纵使唐天声武功再高,决难毁阵伤人,若自己再加以干扰,敢情连那武艺最高的彭寿也无可奈何。但唐天声并不懂这金刚剑阵的奥妙,昆见阿尔搭儿杀死乃弟,又不理会自己喝骂,暴怒之下,狞笑里面,桀桀几声怪笑,响遏云霄,双臂一张一合,立即有一股狂飙冲向剑阵。那!这股强烈的掌劲一到剑阵边缘,立被剑风一卷,化成一般气旋向外扩散。原来丁瑾姑四女与高峰对敌的时候,为秋活捉高峰,故意打开阵势,让他人困,以致他用计由阵顶适出。这时的剑阵有阿尔搭儿在内作为阵心,以白霓剑的剑拦护着阵顶,威力又增加了数倍。出天声一招无功,脸上杀气更浓,只见他狠狠咬紧牙齿,奋挥双臂,一阵接一阵的掌风,不但将地上的积雪吹得一干二净,这时那烂顿泥冰也被刮成一阵阵横雨,飞冲阵前。逍遥客跟见唐天声的掌劲真个能摧山裂石,也暗自惊心,身形激被脚步带进阵旁,以作万一的援助。然而那金刚剑阵确是神妙莫测,任凭唐天声面力施为,走马灯似的四女,仍然不损失毫末。改方共来五人,除了唐大籁已死,高峰已伤,还有一位被唐天籁称为“花婆子”的花秀,和彭寿尚未登场。彭寿自恃他百余年的透体阴阳气功神纯,认为环宇无人可及,当天一到,听得高峰说起于志敏一于侠义武艺如何高强,不肯咽下一口闷气,立即和唐氏二天、高峰、花秀、动程寻衅。因为他华生行事狂妄,自居长辈,不肯首先出手,至使一伤一死。他正替高峰活血疗伤中,见唐天声的掌风奈何不了剑阵,忙叫一声:“唐老大怎不使用兵刃?”唐天声被彭寿一语提醒,就腰间一拔,一条丈八长的练于枪已笔直在手,只见他老眉双挑,双目凶光暴长,手腕一沉,练子枪如一道飞蛇向剑阵疾点。逍遥客一听彭寿喝令唐天声使天兵刃,也就拔出英雄索以备万一。花秀在旁看清,当下冷笑一声道:“姬老儿!咱们先来玩一玩!”上前,、挥剑便劈。张氏兄妹闻声一喝,双剑并起,只见塞光一闪,“当”一声响,二条人影各自分开。另一边,逍遥客大喝一声,却把唐天生的练子枪砸过一旁。彭寿缓缓站起,冷冷道:“姬老弟!你真敢以多欺少?”他说的强调虽缓,但每吐一字,就象一阵冷风吹得别人心头打颤。逍遥客问未答话,丁瑾姑却仗着剑阵精妙,居然放大胆子问彭寿挑战,娇笑一声道:“彭老儿?不服气就过这边来,咱们决不皱一皱眉!”彭寿却另有打算,已看出张氏兄妹最明,哈哈一阵狂笑,喝一声“花婆子暂退,候老夫毁这两个!”

《明驼千里》――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瓦剌群英 丧命沙场雪阴阳透体 巧医石女忧
阿萄吃吃笑道:“老头不害羞,她是你的老妻罢!”花婆子年纪过百,何堪这般戏谚?怒喝一声:“贱婢找命!”狠狠地发出一剑,想把张氏兄妹迫开,好找阿萄拼拼。那知她这么一喝,却叫张氏兄妹有的准备。张惠雅首先娇叱一声,剑招立变,施展出在路上学来的苍冥上人剑法,不闪不躲,剑锋往上一迎,腕底一翻,斜里削出。她功力虽然不足,但剑术是苍冥上人晚年所创,精妙非常,一闪便到。张惠雍一听妹妹叱声,知她心意,也使出一招“过眼云烟”向花秀太阳穴疾点。兄妹两人配合得恰到好处,纵得花秀艺业再高,也不得不变招昏深,正所谓求荣反辱,花秀气得老脸通红。这不过是一刹那的事,逍遥客见彭寿恁般托大,未上阵就先喝退自己人,知她定有厉害无比的绝技,生伯张氏兄妹不省,正要喝令他俩留意,却见一般劲风直迫自己的公孙穴。原来唐天声方才一枪点向四女结成的剑阵,被逍遥客横索飞来,把他的练子枪砸过一旁,立即一声不响,拨转枪尖构逍遥客点到。逍遥客是苍冥上人薪传弟子,几十年前已获得功“东逍遥”的美誉,艺业岂比寻常。手腕一抖,英雄索如灵蛇飞回,一钻一抽,唐天声恨在心头,招式凶猛而破绽百出,被逍遥客一招,练子枪几乎脱手。这时唐天声面临败势,蓦觉不该因为乃弟身死而失神失招,急将“摧山掌劲”运入左手,对正逍遥客连劈几掌。逍遥客知他掌力雄猛,不敢大意,但此时英雄索和练子枪纠结一起急切间收不回来,只得奋起神力,拼个两败俱伤,也向唐天声拍出几掌。这样一来,变成唐无声左掌扫逍遥客右肩,逍遥客也左掌相唐天声的右肩,彼此俱知对方掌劲沉重,若教对方打实,势必筋糜骨碎。因此,各自闪向左旁,一阵猛烈掌风各擦右肩而过,英雄索和练子枪也被拉得笔直。两人各想将自己兵器收回,又要躲避对方掌力,竟各执一端,团团打转。彭寿原想先毁张氏兄妹,却又看出这旁有机可乘,若先将逍遥客毁掉,剩下这帮少男少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当下念头一转,哈哈几声奸笑,身形一晃,疾扑逍遥客身侧,说一声:“休得怨我!投胎也是好事!”扬手处,一丝暗劲发出。逍遥客早知彭寿必定会动手,只不知他居然不顾一切先找自己下手,这时心里一急,大喝一声,双脚奋力一蹬,全身倒跃数尺。唐天声不防对方还有这股急劲,竟被带得前走数尺才站得稳脚,急用劲一夺,想把逍遥客也拉回几尺。好挽回脸面。那知逍遥客生怕被他扯回,定被彭寿的透体阴阳劲所伤,也用千斤坠的功夫稳固下盘,双臂向后一扯。彭寿方才打出一掌,虽未见有任何异样,其实他这种暗劲具有绝大的潜力。因为逍遥客一个倒跃,彭寿这一掌恰巧打在他俩人兵器缠绕的地方。逍遥客那条英雄索十分坚韧,又有金刚沙护在软索外面,尚可无碍,唐天声那根练子枪,只是蛟筋织成的枪柄,前端结着一个精钢练就的枪尖,首先就禁受不了彭寿那种掌劲。两人在相持中,只闻很轻微的“啪”的一声响,立觉劲松道一,各向后面连翻几个筋斗,滚出几丈。原来彭寿的掌劲无巧不巧恰打正练子枪头,竟把它根处打断,以致两人失力跌倒。在逍遥客说来,虽然翻了几个筋斗,一条英雄索仍完整无缺。唐天声一根练子枪失去了枪头变成了练子索,一肚子羞恼不敢向彭寿发泄,大喝一声“接招!”双掌挥动,上前夹击。逍遥客见彭寿居然不顾声名,以多欺少,本待狠狠拼他一拼,旋念及一群小侠的安危,只得采用游斗的方法,冷笑一声,以唐天声作为挡牌,绕圈子避开彭寿的掌劲。任凭唐天声咆哮如雷,彭寿出言嘲弄,他还是不肯接招。彭寿投鼠忌器,生怕误伤唐无声,不便施出全力发掌,致被逍遥客闪闪避避,一掌也末中对方,气得喝一声:“唐老弟!你帮花婆子收拾那两个娃儿,这个让我自己来打发!”逍遥客一听彭寿这主意。就知张氏兄妹要糟。请以一对一,他兄妹二人决不是这两个魔头的敌手。忙冷笑一声道:“唐老大!看你也是一位成名人物怎让别人像狗一样呼来唤去?”这分明是挑拨唐天声对彭寿的不满,唐彭两人怎会不识但唐天声因乃弟身亡,一心报复,只要能够杀死对方,何须选择什么手段?当下冷笑道:“姬老儿别在唐某面前放屁,我先去杀那狗男女……”逍遥客怒喝一声,一索打去,同时也把他话头打断。唐天声难急于援助花婆子花秀,但逍遥客的英雄索飞卷过来,又不得不接,手腕一翻,那根练子枪也反卷出去,虽是少了一个枪头因他艺业精纯,仍旧和原来同样凌厉。彭寿一而再,再而三,想把逍遥客在三两招中打死,那知道逍遥客一味避强就弱,不和他斗。彭寿急怒之下,一拔丈余,飞越唐天声的头顶,双双并发,“呼――”地一声,向逍遥客头上罩落。逍遥客知被一透体阴阳劲罩中,立即血脉迟滞,身软如绵,任凭对方摆布。急得一滑,飘开数丈,避开彭寿致命一击,同时向花秀扔出一英雄索。花秀和张氏兄妹围战正酣,乍感到身后风声中讲,头也不回,长剑向后撇,向袭来的兵刃削去。那知逍遥客这根英雄索专是硬兵器的克星,不说花秀是寻常宝剑,只怕像绿虹剑那般韧锋利,若无剑铬先导,也要被它砸折。这时双方兵刃一接。“当”一声脆响,花婆子一枝长剑出一溜火花,手腕大震发麻未已,剑尖已被英雄索砸折,一点寒星向夜空飞射。但那枝英雄索仍挟战胜的余威,向花婆子腰间疾扫。花秀宝剑被毁,心下大惊,这时那还敢接招?双脚一跺,顺着英雄索来势,斜跃几丈。彭寿方才一招“天罗网雀”认定逍遥客只要一接,必被阴阳劲透体而过,非死不可。不料逍遥客知道他的掌劲阴毒,不但不接,反而乘机折了花秀一招,真教他怒火冲顶,风一般又冲向逍遥客。逍遥客情知彭寿定要穷追不舍,因与张氏兄妹相距过近,恐怕自己与彭寿交手固属不易,而张氏兄妹不省得阴阳劲的厉害,势必伤在彭寿手下。所以花秀一让开原处,即喝令他兄妹入阵。张氏兄妹见他舅公爷爷恁地惊惶,知非小可,向剑阵一冲,丁瑾姑已让出一隙给他兄妹进入,自和三女绕圈疾走。恰在这时,彭寿已一晃而到。逍遥客一声:“接招!”英雄索挥舞如风,先向彭寿采取攻势。彭寿决未想到尽是躲躲闪闪的逍遥客,居然胆敢反击,开头几招,竟被英雄索打得他无暇蓄劲发掌。金刚剑阵先有阿尔搭儿以白霓剑守紧阵心,张氏兄妹入阵之后,阵势虽略有扩大,但阵内三女一男也像丁瑾姑四人一般疾走,更加无隙可乘,反而由疾走引起的勃风,构成一股毛旋,向上升起。丁瑾姑心知此时任凭彭寿再厉害,也不能损伤此阵毫末,除非他知道破阵方法,找来四位高手在外逆着阵势疾走,先破去护阵的气功,决无法以兵刃或掌力直接使伤害各人。敌方只得三人,纵使彭寿明白剑阵的奥妙,仍然不济于事,惟有阿尔搭儿并未学过武艺,全凭心爱敏郎一口气来支持,此时已经娇喘吁吁,十分可虑。花秀和唐天声见有彭寿单独与逍遥客厮杀,并无他人掣肘,互相招呼一声,同时扑往剑阵,断枪断剑与两股掌风,夹着无穷的劲道发出。丁瑾姑笑说一声:“白费劲!’’和三女各将长剑向外一引,花秀,唐天声所发出的劲道全被化去。唐天声的练子枪是一种软兵器,被阵风一带,竟不由自主飘往一边,不禁愕然道:“花婆子!你会精研战法,可知道他这是什么阵?”花秀也是不识,若要不说,老脸又挂不下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花圈阵有甚了不起?我们攻!”说到“攻”字,首先冲到阵沿,没头没脑乱劈乱打。唐天声只道她真个深知阵法,猛力协攻。设阵诸女听到花秀说什么“花圈阵”,心里各自暗笑,见他俩人胡乱进攻,也不肯多费力气接战,任由走阵时激荡的劲风,将他俩人打来的刃风掌风化去。另一边,逍遥客和彭寿也像走马灯似的此走彼追。逍遥客自然不敢冒昧接彭寿的掌劲,但他却利用英雄索的长处,一有机会就狠狠给彭寿一阵鞭打。彭寿眼见对方的一条长索能把花秀的宝剑砸断,自己一双手臂难当英雄索一挥,只好在他软索来时,连闪带走避开老远。这边正打积雪翻飞的时候,城门开处,十几匹骏马疾驰而出,眨眼间已到达近前。当前一人大喝道:“谁敢欺负丞相的贵宾?”喝声中,十几名骑士已将厮杀双方包围核心。逍遥客举目看去,来的却是沙宾勒为首,率领瓦刺群雄到来,方才的话,便由沙宾勒喝出,看他纵露飘拂,目光炯炯,坐在鞍上凛若天神,确有几分英雄气概。因自己听不懂瓦刺,只闻他咕噜嘤似易大遥雄威,不知他此来为敌为友,急虚应彭寿一招,立即跃进阵沿以备万一的时候,立即入阵。惠雅眼尖,已看出沙宾勒、达勒、巴乌拉、哈尔根、顿布克五人全都来到,立即用瓦刺话叫一声:“你们来呀!来帮我们打!”阿尔搭儿也跟着叫了起来,所有懂得方言的人都一致时着但彭寿、花秀、唐天声三人想是和逍遥客一样,不知别人说的是什么,仍然向剑阵和逍遥客进攻。沙宾勒已看出于志敏、王紫霜、闵小玲三人不在斗场,心想“怪不得你们要采取守势,原来于英雄夫妇俱不在此。”到底与各人有一面之缘,再者彭寿苦追逍遥客不已,气愤得跃马上前,一声暴喝,身子离鞍拔起,右手一鞭,打向彭寿头上。逍遥客急喊一声“使不得!”但已来不及。彭寿一个侧身,闪电般一掌推出,沙宾勒只觉一股热流透骨而过,全身失劲,身子即笔直向下坠。瓦刺群雄见平素人缘又好,武艺又高的沙宾勒居然被一掌送命,惊骇的呆了一呆,这才呐喊一声,向彭寿一涌而上。逍遥客眼见这位艺业与张氏兄妹不相上下的瓦刺英雄,毒在透体阴阳劲之下一招送命,不禁又惊又悲,连喝:“你们休要动手!”但他说的是中华话,瓦刺群雄听不懂,仍然刀枪剑鞭一齐向彭寿身上招呼。彭寿大喝一声:“杀尽你这些番狗!”双掌翻飞,顷刻间又倒下四个。逍遥客这时再不忍心单独退避,大喝声中展开英雄索独门绝招,但见万道闪光熔射,一团光影直迫彭寿身前。彭寿受他这么一迫,也无暇瓦刺群雄下手,只好忽然退后,取出一个距离好待劈出掌力。那知逍遥客索法使开之后,风雨难进,由得透体阴阳掌劲很厉害,也不能摧毁他这条金钢沙制练而成的宝索,索既不毁,掌劲自然不能达到逍遥客身上。瓦刺群雄被逍遥客的索风迫开丈余,无法近的帮手,瞥见花秀和唐天声兀自猛攻剑阵,立即呐喊一声,将他俩人分别包围起来。张氏兄妹见己方人多势众,最厉害的彭寿又被舅公爷爷缠得他分不开身,登时豪气万丈。张惠雍首先就叫一声“瑾妹妹!把阵门打开,让我出去!”丁瑾姑他一声“姊姊”唤得心弦一震,身法略一迟缓,惠雍惠雅相继跃出,兄妹两人联手又向花秀一阵急攻,但瑾姑四女恐怕阿尔搭儿会被魔头出其不意突然袭击,不敢撤去剑阵,只由谨!”带头,将剑阵缓缓前移,挤向彭寿的身后,打算将他挤往逍遥客那边,让逍遥客的英雄索打他皮开肉绽。瓦刺英雄接战不久,城里面一阵鼓声,少顷,即见一队人马疾奔出城。这队兵马,人人手中持有火把,胸前的银盾,头上的钢盔,手中的兵刃,被火光照耀出千般异彩。逍遥客心想这一队人马若用于野战,倒是一拨劲旅,但用来对付这魔头,除了多添几座新坟之外毫无用处。急高呼一声:“雍儿快叫他们回去!”那知他这一分神,彭寿已欺身而退,一招“推宙赶月”疾拍逍遥客双肩。幸而逍遥客发觉英雄索略有迟滞,立即横里跃开,总算没让彭寿打实,但衣袂袖管都已被掌风刮得飘起。彭寿赖这一掌夺回先着,那还肯轻易放弃?身法如风,掌形如云,逍遥客走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竟打得逍遥客站不住脚,绕围疾走。瓦刺群雄奋战唐天声一条练子枪,原可分出人来接应逍遥客,但蛇无头则不行,沙宾勒一死,群雄已成为群龙无首的状态。再则方才见眼彭寿杀人如草不闻声,也确已心寒不敢插手。由城跟出来那队人马,其中也有几名武艺高强的壮士,但他看见国中最著名的英雄尚且战敌人不过,也只有站在旁边观战的份儿。不过,这帮人马到来,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火把照耀得这大块雪地如同白昼,好给艺业较差的张氏兄妹极大方便。除了逍遥客敌彭寿,还是边跑边扫之外,其余两组勉强拉成平手。丁谨姑因见阿尔搭儿娇喘吁,也吩咐她不必再挥白霓宝剑,并将阵法走缓,籍机歇息。少顷,北端忽然传来一声破空的轻啸。丁谨姑欢呼一声:“我们的姑娘回来了!”娇唤一声,首先越阵而出,电闪般一剑,直点花秀的后心。花秀自从长剑被折,“点”字诀已失去功效,只能和张氏兄妹扯个平手。这时身后一剑飞来,只好闪身实,迎战三位少年男女。但是,丁谨姑这么一离阵而出,却教彭寿看出便宜,除了逍遥客,一纵过来,立即双掌齐发,打向剑阵。诸女虽未经和彭寿交手,但由逍遥客对被惧怕的情形看来,也知确是厉害,而且已有瓦刺英雄丧命在先,那能不提高警觉?阿菊最是乖巧,一见人影飞来,立喝一声:“快退!”将阿尔搭儿一挽,双脚一跺,斜跃丈余。阿莎也及时将齐孛儿披开丈余,难有阿菩不须救人,略一闪开,立朝彭寿就是一剑。彭寿一个反掌向剑上就拍,左掌阴劲待发的瞬间,一道白芒斜里射到。他认得那道白芒正是斩死唐天籁的剑光,心里一寒,急缩掌后退。回头一看,却见一位蒙装少女喜孜孜捧着一枝短剑站在相距不及两丈之处。原来阿萄眼见阿菩危在顷刻,自己跃身上去也是白饶,而且也没有彭寿来得快,一时情急智生,握紧阿尔搭儿的手,遥劈一剑,吓得彭寿缩手后退。阿尔搭儿得意起来,竟忘身处险境,嘻嘻一笑。幸而阿萄一见彭寿目光射到,就知他要向这边动手,急一捞她手臂,又斜走九步,急又在原站处乱劈几剑。果然在阿萄举步离开的瞬间,彭寿身形已经疾如电射般扑来,那知尚未到达,即见寒芒交织挡在面前,若要再扑上去,岂不像唐天策一般平白送死?但他艺业超凡,在这危急关头,双臂猛可向上一扬,整个身形拔起两丈,再一个空中筋斗,竟由剑芒上端翻远数丈。但他身形甫落,逍遥客已迫了上来,一声“接招”,英雄索又向他身上打去。此时彭寿身子下坠,不能再度提劲,急切间尽力劈出一掌,借掌劲反撞之势,飘远几尺,脚尖一落地面,立即抢攻。接招”但她并不发掌,又飘往一边,“啪”地一声,彭寿的左肩又挨了一记。逍遥客见闵小玲不被彭寿所伤,已感诧异,再见她一连打了对方两掌,更是暗自惊讶道:‘‘这妮子使的是哪一门身法?”竟楞得忘记去协助瓦刺群雄打发那唐天声和花婆子。王紫霜执着阿尔搭儿的手,袭步走进斗场,恰听到闵小玲向她报帐,笑道:“再数,再数,数完老贼二百根骨头,再教他受点零碎的苦头!”彭寿连接两掌,已是寒心,再听到王紫霜那般吩咐,知道还有武功更高强的人在侧,忙喝问一声:“来者何人?”一语未毕,后心重重挨了一掌,撞得他向前踉跄几步,才听到笑声道:“你不必问!”要知彭寿也是一代魔头,那种阵势没有经过?无奈平生最得意的“透体阴阳劲”伤不了闵小玲,以致在茫然失措中,被闵小玲接连打他两掌一拳,这时已是怒火冲顶,那还顾及厉害?大喝一声,双臂挥舞如风,先用一套掌法护定周身上下,容中掌均以“透体阴阳劲”发出。但闵小玲学到这套“流年暗换”的身法,确派上真正用场。一见彭寿掌势凌厉,知他已用尽真力,虽知有王紫霜在侧,大事无碍,仍恐万一有失,立即稍沾即撤,稍实即走,不消多时,又把彭寿连拍两掌。登时喜盈粉脸,站在彭寿面前,吃吃娇笑道:“又是两根啦!你还是自己数数省得姑娘费劲。”不料在这娇笑中,彭寿忽然双臂由外往里一合,两股潜劲立即包抄过来。逍遥客惊得叫了一声:“不好!”闵小玲笑道:“也不坏!”双臂向外一张,单腿飞起股劲风,直搏彭寿心坎。彭寿知她这一腿的劲道不小,急一拔身形,掌向下劈,他这一掌可将方圆丈余的地面,完全罩空,闵小玲处身在他掌风范围之内,无处可避,只得双掌一托,只觉得一冷一热两股暗流由双臂传进心腹,直下丹田,又分别散往两腿,然后由脚底的涌泉穴逸出体外。但那彭寿被阅小玲这么一掌托来,也像断了线的风筝,栽出几丈开外,蓦地看到和自己交手的少女仍然呆立当地,以为方才这一招阴阳劲使她受伤不轻,大喝一声,又扑了回来。那知身形未落,闵小玲骤然娇叱一声:“滚!”双掌并力一推,又把他打飞几丈。这回彭寿身形落地,大感谅奇,蓦地记起透体阴阳劲练成之后,打向树木花草鸟兽虫鱼,俱难幸免。唯有打向雌雄一体的九尾狐和螺狮、蜗牛之类不但不死,而且日见长大,即打向雌雄同花的树木,也是欣欣向荣。这时恍若有悟,不禁脱口叫道:“原来你是石女!”闵小玲被他一口当众喝破了自身秘密,不禁又羞又恼,娇叱一声,立即拔出飞影剑,骂一声:“姑娘懒得数了!快点拿脑袋来!”彭寿见她装腔作势,心里已经明白,呵呵笑道:“你阴阳同体,别人未必就是!”身形一晃,向王紫霜扑到。王紫霜何等聪明,一听到彭寿言外之音,便知透体阴阳劲伤不了闵小玲的原因,心想自己艺业虽比闵小玲高,但非阴阳一体,那能挡得阴阳透体?所以未等彭寿到达,绿虹剑时出鞘。彭寿对于阿尔搭儿手上那枝白霓剑尚且深具戒心,何况比白霓剑芒长多一倍的绿虹?他正飞纵间,猛见绿光一闪,耀目生寒,不觉心头一懔,急一折身躯转攻逍遥客。王紫霜见他中途折腰,已知他有所忌讳,也一闪身子,绿虹剑一挥,又挡在逍遥客面前。要道王紫霜的轻功,比起闵小玲还要迅速得多,彭寿要想在她面前伤人,谈何容易?则冲前一半,又见绿光迎来,骇得厉啸一声,飞身落荒而走。这一着,可出了闵小玲、王紫霜诸人意料之外,待要追踪,却因这边厮杀未停,略一犹豫,彭寿的身形已被夜色吞没,同时又闻两声惨呼,两条身影又电掣风驰而去。原来花秀和唐天声正与诸女诸雄厮杀骤闻彭寿厉啸招呼逃走,心下大惊,立即冲出重围。花秀使的半截剑尚能避开诸女的兵刃,逃时只被惠雅割下一片耳朵,那唐天声使的因是软兵器,虽将瓦刺群雄一名兵刃卷飞,但难将周身护得严密,竟被剁下一条胳臂。瓦刺群雄见自己人死了五个,敌人只留下一条胳臂,这笔帐有赔无赚,呐喊一声,纷纷上马要追。王紫霜忙道:“你们休追了,而且也追不上,今夜的敌人,尽是阿鲁思来的,只怕还有大举进犯的后果!”瓦刺群雄听说敌人是阿鲁思派来,不禁楞然。巴乌拉硕果仅存,认出王紫霜的身份,忙趋前问道:“这些敌人分明是中华人士,怎会说是阿鲁思派来的?”王紫霜只得将赤身魔教诸总坛与阿鲁思罗刹玄冰谷的联系,对他们一一说明,瓦刺群雄听得心胆俱寒,只好将死者搭上马背,迤运回城。各人收拾进暇,闵小玲静了下来,便觉身体有点疲乏,自往帐后盘坐用功,心下却自暗喜道:“彭寿这厮的掌劲却是精妙,这回省却那冤家多少跋涉。”逍遥客忍不住道:“若非王姑娘和闵姑娘回来得早,只怕我们全毁在那磕睡鬼的手上,但说起来也奇,睡鬼的掌劲何等厉害,却伤不了闵姑娘,这也够他胆寒了。”紫霜微微一笑,不肯将闵小玲身上的秘密说明白。只道:“闵丫头福气大,彭寿的透体阴阳劲已算替闵丫头练过了一周天之后,彭寿的透体阴阳劲尽失,也用不着怕他了,他今夜回去已无石屋可居,而且还有三具尸体等着他去埋葬。”逍遥客憎然道:“难道毛平、刘学、蓝蝉娟,都给你们杀了?”王紫霜道:“还是闵丫头杀得最多,我只恨不过那妖婆子才给她死个整的!毛刘两位老贼死得够惨,全给闵丫头的飞景剑剁了!”逍遥客心知毛、刘、蓝三人的艺业与唐氏兄弟不相上下,居然全部丧命,不禁有点惶然。惠雅却嚷着道:“搭儿头也杀了一个哩!”阿菩也道:“在旁边看那会飞的要爬起来,徒机给他一脚,也就登时了帐!”王紫霜道:“这才好哩!”五个换五个,并不亏本,可惜我们闹了半天半夜,还没找到那亚麻谷。”惠雅“噫”一声道:“你们没有找到那里骷髅?”王紫霜道:“正因为找那些骷髅,才挨到这时候,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要是找到那些骷髅……”忽有人在帐外接口道:“只怕你们也不必回来了!”帐里人语声喧,有人来到帐外,不能及时发觉,并不足奇,但那人竟敢在这么多绝顶高手的近处;以挑战的口吻接说,未免过份大胆。王紫霜悄悄站起,冷“哼”一声道:“只怕阁下的脑袋,也不必要了!”话声过处,不闻帐外接话,帐后却传来一声:“未必!”接着便是一声:“哎呀!”立即闻闵小玲娇笑道:“这回有你的好受!想是那人使刁。由帐前接话之后,生怕女装里人要冲出找他,才绕往帐后,却被闵小玲检个现成。王紫霜揭帐冲出,翻身一跃,登上帐顶,瞥见一条身影已在百丈开外疾奔。心想:“这人己接了闵丫头一掌,还能够跑得这么快,出非两手。”娇叱一声:“往那里走!”轻易一纵,随声追去。相距十来丈远,不消两纵使可到达,由得那人身法再快,王紫霜六五可在五六里之内把他追上。那知追了二三里之后,遇上一道斜坡,那身影立即由斜坡飞泻而下。王紫霜看得分明,待追到斜坡顶上,不但是踪迹杏然,连人影也不见了。王紫霜暗道:“我就不信真个有鬼!更不信你快得过我!”接连几纵,又前追数里,只见几只韶鼠在雪地上惊奔,只得转身回程,经过那片斜坡,不禁停步下来察看一番,这才发现一处浅浅的雪坑,积雪有点凌乱,决定是有人兽之类用作潜踪的地方,再看雪坑四周并无脚印,推想多半是那到一时情急,钻进雪里。因他伏在雪下,上面就变成平坦,自己一时大意,竟被瞒骗过去,恨得对那雪坑连拍两掌,把一个浅坑震得更加深陷,才回转帐中。翌日,王紫霜起床后,一想起夜来追人不上,心里犹有气,尤其是和闵小玲往都鲁山找亚麻谷,只见个个谷中几乎同样,直找到深夜,才误闯误撞,到达那阎石屋,虽然杀了三位老贼,仍感到不是味儿,决定无论如何,也得这最后两天,把亚麻谷找到,省得丢脸。阿尔搭儿却是春蚕紧锁,屈指计期,凄凄凉凉地问道:“姊姊:敏郎已去了三个晚上,怎的还不会来?”这问题教王紫霜如何答覆?只好漫应道:“他救了你鸾姊姊,自然会回来的!”我先教你一套剑法,待他回来见了更加高兴!”阿尔搭儿已是没精打采,对于剑法不剑法倒不在意中,因见说个郎会回来,学会剑法使个郎更高兴,也凄然点一点头,跟随王紫霜出帐。王紫霜也和先练架式不练功,没多少用处,仅自己没有速成的练功法,只好教细先练架式,使她出手也出较快些,那知道一天阿尔搭儿情思依依,愁深万丈,王紫霜化了整个上午,才教会她一套三十二招的剑法。午后过后,王紫霜又笑对闵小玲道:“今天我们一到都鲁山,立即分开来走,绕山一匝,总得相遇才算,要是走回原地尚不相通,定是遇上敌人,另一个人便进山去搜。打斗中有的是兵刃声,喝骂声,不愁搜不到人。”逍遥客忙道:“既然那地方恁地难找,何不移往山麓,一同进山搜寻去?”阿尔搭儿急道:“那……我的敏郎呢?”她心中无时无刻不怕接着于志敏,决不顾及别人窃笑。逍遥客毅然道:“我陪你姊妹在在这里等他好,一到夜里,我们便进城去住!”王紫霜说一声:“不好。”接着说:“我们还是以这里为主,好得镇服瓦刺人,若一齐走了,或留少数人在这里,岂不令瓦刺群雄惊怪?”逍遥客没有想到这一层,只好点头同意。张惠雅却人小心大,立意要去见见世面,争着道:“姊姊带我同去!”王紫霜正想说明要她协守营幕,闵小玲突然“呀”一声道:“恁般重要的事,怎能给忘了!”逍遥客不由得一惊道:“什么事忘了?”闵小玲道:“昨夜里瓦刺群雄也死了五个,他们也一定气愤,我们何不借口去吊祭,同时邀请一两人带路,岂不省事?”逍遥客大为鼓掌道:“闵姑娘这计策好!”王紫霜也面泛喜容道:“好!我们就去!”忽然一皱眉头道:“他们死的都是男人,不知有无妻小,我们怎好去得?”逍遥客笑道:“这个我可以去!”王紫霜笑道:“老哥哥不懂得话,怎行?”张惠雍道:“我也去!”王紫霜点点头头:“你爷儿两人去,男的一方有了,女的一方还得找人!……”回顾闵小玲道:“你权充我的特使,和雅丫头去罢!”惠雅见第一回派她就没好事,撅着嘴道:“我才不去拜死人!”王霜紫失笑道:“谁教你拜啦?叫你和闵丫头去,主要的是看看人家有无妻小,得安慰人家妻小几句哩!”惠雅莞尔一笑,当下和闵小玲换好眼色,与逍遥客和她哥哥径往城里。约莫有一个时辰,用祭的人回来果然带了巴乌拉一同来到。

《明驼千里》――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鬼谷重探 飞登千丈壁电魔忽现 鏖战积冰溪
各人看时候不早,立打点往都鲁山的事,这回并没有多少争执,王紫霜、闵小玲,张氏兄妹和巴乌拉五人一同前往,留下逍遥客,齐孛儿,阿尔搭儿和丁瑾姑四人守着营幂。王紫霜生怕再有敌人袭击,营幕的实力不够,都把绿虹剑向阿尔搭儿换回白霓剑交给张惠雅。这样一来,营幕这边实力较张氏兄妹在时增大一倍,往都鲁山的人因多了张氏兄妹和巴乌拉实力也较为增强。彼此互相叮嘱几句当心,王紫霜一行便向都鲁奔去。因有巴乌拉作为向导,王紫霜一行不至于像上次那样自己搜索,不消个多时辰,到达一个狭小的谷口。那谷口宽广不及两丈,一条溪涧由谷内通出匝盆河,几占满了数个谷口,剩下不到一尺之地,尽是衰草枯藤,看不出一丝人迹,两侧崖壁耸立,壁上长满蘑苔,轻功差点儿的人,决无法由崖壁攀登。敢情因为崖壁太陡削,以致飞雪都不能滞留,显出薄苔的本色。溪涧的水,已结成厚冰,上面还铺有厚雪,恍若一条大银蛇,由山涧婉蜒而出。巴乌拉带着四小侠到达谷口,略一瞻望,不由得“咦”一声道:“奇怪!那些傲骸头都往那去了?”一阵冷风由谷里吹来,他不出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凛,又叫出一声,“不好!”王紫霜看他的神情,知是已到亚麻谷,在情理上仍然问一声:“这里可就是亚麻谷?”巴乌拉点点头道:“正是!但以往在谷口这一片地面上,布满了骷髅头骨,这时却是半个也不见!”闵小玲忽然叫起来道:“姊姊!这谷口我们曾经到过,就因为看不到骷髅,才没有留意!”王紫霜向地面一瞥,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俗话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真正半点不差,我们专留意骷髅头,而这几天正是下着大雪,低一点的小阜、沟渠,都被积雪填平,那还看得见什么头骨?”巴乌拉自己也失笑了,一个“滑雪移舟”溜到那块平地,突发一掌,把积雪打成一道两三尺宽,四五丈长的雪径,果然看见到几个崴崴白骨骷髅,出现在雪径里面,其中还有几个因为相距较近,被巴乌拉的掌风打出几丈。王紫霜知他显出这一手功夫,无非是说他也不是怕事的,当下称赞一声:“你可算是瓦刺第一高手!”塞北人天性淳厚,爽直,你要赞他几句,敢情真个可以肝脑涂地。巴乌拉虽然五十开外的年纪,仍是豪气不减当年,听了王紫霜一赞,竟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在昨夜晚以访我还不敢担承这句话,可惜沙宾勒……”他说到沙宾勒的名字,不禁眼眶一红。王紫霜见他一提旧事,立即伤心欲泪,暗赞他是一位血性男儿,忙道:“沙宾勒他们五人的仇,已经报了一半,还有阿鲁思玄冰老魁才是最大的仇人,我们定要替死者伸雪!”“对!”替死者伸雪!巴乌拉毫气干云地接上一句,立即又道:“我们要找到玄冰谷,铲除永远的祸害,也先不肯干,我巴乌拉也要干!”王紫霜和诸小侠见这位瓦刺英雄还算明白大体,全都感动得缄默片刻。少顷,王紫霜才吁出一口心头上的淘气,缓缓道:“我们进谷里去罢!”巴乌拉忙抢着道:“该由我来带路!”一步抢先,踏上积满厚雪的冰涧,展起“雪地行舟”的功夫,向谷内疾奔。王紫霜看得暗暗点头,轻说一声:“闵丫头先走,让我押在最后!”闵小玲笑应一声,一步跟上巴乌拉身后。接着便是张惠雍、张惠雅、王紫霜,各自相距数尺,鱼贯入谷。这一条冰涧十分曲折,两崖愈走愈狭,地势愈来愈高,但是,沿途只闻凄厉的风声,除了苍茫的飞雪,并没有别的东西,听说此山盛产韶鼠,在这时却连一根鼠毛都找不到。诸侠奔驰迅速,不消多时已走尽数里的溪涧,到达谷地的尽头。但见千丈削壁,围成当中一块崎姬不平,宽广数十丈的盆。这块盆地并没有一尺土是平的,虽然地表面被积雪覆盖,仍可因它凸凹凌乱而看出它原来的面目。左侧一块石壁上,有一条宽约七八尺,由石壁下端直达千丈壁顶滑槽,冰涧的尽头,就花这滑槽的底下。张惠雅忍不住叫起来道:“敢情这是一道瀑布?”巴乌拉说一句:“正是!”接着义道:“你们说这里住有人,怎的走遍谷里,还不见有什么声响?”王紫霜也觉得十分诧异,纵目四望,只见石壁上遍是苔模,心好犯疑,说一声:“你们在这里等一等!”立即奔往壁下面,以最迅速的步法,绕定里谷一周又一周,渐渐缩小圈子回到原地,不由得有点怒意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骗我们来这里,究竟何意?”张惠雍道:“待我骂他一阵,把他骂了出来!”王紫霜也知非骂不可,说一声:“你就骂吧!”张惠雍说一声:“好!”正在寻思怎样骂法,勿听滑槽顶上有人继续笑道:“萧老弟!你看送死的来了!”诸侠闻声仰脸,只见崖顶隐约有几个拳头大的东西在上面蠕动。想到这座石壁恁般地高,对方的话竟能字字清晰入耳,可见对方的气功修为已达化境。王紫霜这时暗喊一声:“糟糕!深悔带张氏兄妹和巴乌拉到此险地,万一照应不周,如何是好?对方既然在崖上发话,想必仗着地势便宜,诱自己这方面的人上层,张氏兄妹和巴乌拉的艺业不足以登上这千丈峭,若果留置谷底,遇险时又怎样区处?”王紫霜自后出道以来,想干就干,想打就打,未曾遇上皱眉的的事,这一回面对现势,不由由得她踌躇良久,心上也忐忑不安。上面又传来一阵怪笑道:“还不上来送死,想待怎的?”王紫霜被那人这句话激得星目中精光射出,但转念到没有妥当的安排,若冒昧从事,自己和闵小玲尚不致有大碍,而张氏兄妹非毁在这亚麻谷不可因此,只好强按怒火,向各人瞥了一眼。张惠雅到了这时,也懊悔不该跟来,害得紫霜为难了。她那带有几分愧意的目光,向王紫霜脸上一瞥立又垂下。张惠雍也大感为难,做声不得:巴乌拉毅然道:“叫他们下来打!”王紫霜被他这几句话引得发起笑来,轻轻摇一摇头。巴乌拉道:“敢情他们由另一条路上去,却骗我们走这绝路,岂不是上他的当?不何叫他下来给我们看看,我们才好上去哩!”他这意思虽不合武林的惯例,但确有几分道理,邪魔外道为了达成他的心意,什么无耻的手段不能用得出?”喝令对方下崖,未尝不可。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讲对方说自己这方面有人上不去,紫霜何等名头,恁敢这样去做?不理会对方在崖上讥诮,独自又沉吟片刻,毅然道:“闵丫头和他们守在这里,待我上去会这些狂妄的人物!”来亚麻谷的事,本是闵小玲失去衣物除楚而起,怎肯让王紫霜替她挡祸!忙叫一声:“姐姐!还该我去才是!”王紫霜坚决地摇头道:“我们妹妹淘还分什么被此?你不知道,我这件天蚕披风,不畏刀剑,不畏内力,出高处落了下来,也不愁受伤。对方既约我们来此绝谷,狡计定不止这一条,也许地下还有另的古怪,定须飞景白霓剑两剑守在这里,才没有大害!”闵小玲听她说得有理,只好点一点头。王紫霜望张氏兄妹一眼,说一声:“你们当心了!千万不可离开这条冰涧,我相信这冰涧决无埋伏,若上岸去那就难说!”巴乌拉忽道:“让我先试试能不能上去,要是能够上,不如大伙儿一齐上!”也不待王紫霜同意,一连几纵,到达下,立刻施出“壁虎爬墙”的轻功,往壁上一贴身子,手脚并用,向上用力。哪知“壁虎爬墙”这类轻功,在光滑而坚实的石壁还勉强可行,在这柔软腻滑的青苔上,却是毫无用武之地。只勉强爬登丈余,立即遇上一点什么,竟是一滑而下。但他英雄可嘉,再接再厉,终而无法克服困难,才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回头。王紫霜见他憨劲可爱,笑道:“你这样爬法,就准你爬得上深千丈高崖,只怕也要累死!”见他面带愧色,又指他脚下的鹿皮靴道:“你穿这个又硬又滑,与石壁硬对硬,与青苔滑对滑,怎样爬得动?”巴乌拉低头一看,也自失笑。但他蓦地想到并不完全是皮靴的事,实在是艺业不精,才联想到王紫霜替他遮羞,他本来性直,又摇头道:“别说了!我反正是不行,你先上去做个榜样,看我学不学得会?”王紫霜暗说一声:“还早哩!”一步射向石壁,一个腾身,已跃起二十来丈。足尖向青苔上狠狠一点,那青苔便被她连借岩石踢陷半寸,双手交换拍向崖壁,胸腹不沾,直往上走。不但巴乌拉看得骇然,闵小玲也昨舌不已。顷刻间,王紫霜已登上半崖,由冰涧看去,不过像个猴子大小,要不是她那银白色披风耀目,差一点眼力的人,真个无处搜寻。屋顶的敌人,想是还未发现有人攀登,仍旧发言嘲笑。闵小玲几人虽是气极,但为了王紫霜的安全,还是逆来顺受,一声不响。互相低声谈笑,但望王紫霜一登崖顶,就把上面的人摔几个下来。这时王紫霜越爬越高。由地面往上看,几乎已接近崖顶,实际上最少也还相距五六十丈。忽然一切黑黝黝的东西由崖上直落,接着听到一声暴喝。敢情崖上已经发觉,不然怎会有此变化。崖下诸侠的心肝提升到颈子,惊得几乎要蹦了出来。王紫霜估计那崖壁的高低,自付施用“铁爪真力”尚可爬得上去,所以但凭一口真气已登上三四百丈。待略觉气喘,才又换气上升,但因换气的时候,身子绝不了稍往下沉,所以后来爬爬停停,升势略缓。好容易相距崖顶只有几十丈高低,若非崖壁太陡,只消两纵,即可登上,正在暗笑敌人全不发觉,忽感一般劲风临到头上。王紫霜身子靠近崖壁,来不及看何物袭击,突伸右掌,向上一推,掌风所及,竟将那东西推开两尺,一瞥间,见效一个圆桌大小的石盘,由身侧往下急坠。偌大一个石盘,纵使是飘风吹来,也不能将已吹动分毫,好端端怎会下掉?无需解说,也知是敌人故意捣鬼。但那王紫霜灵机一动,心想:“就是这样才好!”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歪身子,双脚已落在石盘上面,用力一端,那石盆加速下坠,她的身子反而笔直升起二十多丈,再往崖壁一贴,立即用回原来的方法继续爬登。崖上的敌人见在千钧一发的危机中,居然履险如夷,石盘不但砸她不中,反而被她借力用劲,加速登崖,不觉相顾愕然。其中一位红衣番僧眉头一皱,目露凶光道:“宓施主这人决不可让她上来,尽速传令谷中动手!”番僧身旁一位猖琐不堪的老人也接口道:“阿陀尊者得对!若让她这班人活着回去,也先便知我们没有去阿鲁思,一假百假,以后再难立足了!”另一位虬髯横生,双目深陷的老人喝一声:“察门赤!还不快点下手?”被称为察门赤那位精壮汉子答了一声:“是!”将身旁一个皮袋子解开,向崖下一抖,红衣番僧、虬髯老人,猥琐老人同时向崖下突发一掌,只见由皮袋子抖出其白如银,其绸如粉的奇药就随着掌风向下飘散。虬髯老人发出一掌,立即引吭一声长啸,直啸得山鸣谷应,积雪翻飞。好几处山峰上的积雪不十分坚实,被他这一声长啸,竟整块崩下,益增助啸声的威势。王紫霜正在爬登的时候,忽闻崖上啸声,不觉举头看去,即看白蒙蒙一片如烟如尘,随风飘坠。心想:“这是什么东西,休着他的道儿,先给他一掌再说!”立即猛发两掌,把那白蒙蒙的轻烟打过一旁,任由谷风将它吹散。虬髯老人见状愕然,忙道:“落魂散还有多少!”察门赤道:“已全部使用出去了!”虬髯老人“咳”一声道:“真是可惜!”红衣番僧道:“宓施主啸得早了一点,要是待落魂散到达她头下再啸,她就来不及了?”虬髯老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是你这位大尊者说的!若是不啸,谷底下又怎知道要先动手?”红衣番僧敢情涵养工夫胜过见虬髯老人一筹,冷瞥虬髯老人一眼,‘‘哦――”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倒是贫衲的错了,眼前只好用暗器和石块打她下去!”他话声一落,立即捡起一个拳头大石头,俯身觑定王紫霜脑袋用力一掷。虬髯老人见番僧首先动手,也拣石下掷。察门赤却取下弓箭搭上弓弦。这时王紫霜相距崖顶不过二三十丈,如果使尽功劲,勉强一跃而登。无奈上这千丈危崖,真力已消耗不少,情知一崖顶上,即有一场狠斗,只得贴壁停身,歇一口气。那知才换得两口气,立觉劲气临头。这一回,王紫霜已察出决非石盘坠下,而是一种没有多大的东西,心知对方以重手法发出,否则不会有恁般急劲,急忙左手一松,右手用力一掖,整个身子就翻往右边,面对壁外。这时她已看出打下来的是一顾拳大石弹,暗自庆幸中,石弹已接二连三打来,再闻弓弦响处,一技弓箭也同时射到。王紫霜喝一声:“狗头!待姑娘上去收拾你!”左臂将披风往头上一罩运起真气布满周身,任那石弹,怒箭射来也全不理采。斜里爬登,顷刻间只巨崖上数丈,一声娇叱,立即拔起身形,超出崖顶数丈,一个转身,向崖顶四人扑落。察门赤施毒自有一套,但他艺业最差,先见毒粉失效,弹矢无功,已惊得脸色大变。再见对方一拔而上,立即拔头就跑。”王紫霜怒在头上,下手更不容情,凭空一掌,把他扔得扁在地上。红衣番僧阿陀尊者大喝一声:“女贼敢下毒手,袍袖频挥,阵阵袖风打出。王紫霜喝一声:“秃驴报个名来!”虬髯老人和猥琐老人那还等得喝阵?立即左右夹攻。阿陀尊者也接不下老脸,喝道:“你这女贼还配问法师大号?’居中发掌,想把王紫霜迫下崖去。王紫霜见这几个魔头个个已老到可以做别人的曾祖父,仍然设计陷害,心头火起,狠狠地双掌掐出,阿陀尊者被她报得连退两步,猥琐老人却连退好几步。任她对于虬髯老人由右首攻来的一掌,不能不躲。于是,她左掌连劈猴琐老人,右掌力挡阿陀尊者,向左移步。猥琐老人艺业虽高,倒底比王紫霜还相差甚远。被他这一阵疾风暴雨的掌势急攻,无法扎稳下盘,只好跃开数丈。王紫霜趁机抢过阿陀尊者左侧,反手掌,喝一声:“下去!”这一掌之力,足够把一头牛打落谷底。阿陀尊者既是大漠奇人之一,艺业岂能太弱?而且王紫霜用的是反掌,无论如何劲道难得十足发挥。阿陀尊者大喝一声,双掌并发,“蓬”一声响处,王紫霜向前跃上一多,就势又劈猥琐老人一掌,阿陀尊者恁般高大的身形,仍被震得连足不已。猥琐老人眼见四人围攻一名少女,尚且被打死一个,自己双掌接人家一只左手,仍感力不从心,已知少女的身份叫一声:“阿陀尊者!这个就是王紫霜,尊者快施展绝学!”他要是不叫还好,这一声叫,立即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王紫霜听说那红衣番僧竟是阿陀尊者,不由得“哦”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牛样明!这回看姑娘不取你狗命才怪!”双臂一分,施出一套绝妙的掌法,力战三人,多半向牛样明进招。牛样明被王紫霜一口叫破他的名字,便知她定找自己过不去,急拼命力挡,边战边退,让阿陀尊者与虬髯老人宓江攻打王紫霜侧背。王紫霜见牛祥明竟是半步退后,笑道:“牛老贼!别想逃了,今天不把你生擒,也要把你打死,反正有你三位朋友陷葬,也不寂寞!”阿陀尊者大喝一声:“不见得!”又冷笑道:“你先看你的同伴王紫霜不由得一惊,急忙一连地掌,将他三人迫过一边,回头一瞥崖下,已见几条人形在谷地上跳跃不停,料是厮拼正烈。这时已是上下难得兼顾。怒喝一声:“先收拾你这几个!”一掌推出,立即拔起身形,“骼――”一声响,银霜剑已经在手,一片银光,向他三人罩落。在这一瞬间,却闻一处乱石后面有人赞一声:“好!”但阿陀尊者三人一见王紫霜拔起身躯,便知亮剑阿陀尊者一探衣底,取出一对直径不到一尺的铜钱,“当――”一响,手腕一翻,双线向王紫霜一推,两道劲风竟把身在空中的王紫霜推出几丈。虬髯老人也由衣底取出一对小金锤,一抖手,两个金锤各拖一条纤细的长索,像毒蛇一般,向王紫霜疾射。牛祥明原来所用的兵刃,早被于志敏夺去,这时不知从那里弄来两把长约两尺的短剑,也趁机拔出,因是短兵,还振不着用场。王紫霜身在空中,被阿陀尊者双钹的风力推开,接着又见眼底金光一闪,双锤直奔双乳,不禁暗骂一声:“该死”娇叱一声,银霜剑往下一拨。以王紫霜这种艺业,万无拨不开双锤之理,而且银霜宝剑带有芒尾,锋利异常,紧锤的长索,其细如着,那怕不一割两断?那知宝剑一触到锤索,虬髯老人忽然一抖手腕,锤头立即反制,锤掌反把宝剑缠得结实,喝一声:“下来!”猛把锤索往怀里一带。王紫霜一见宝剑斩不断锤索即时自知失策,但她并不慌乱,反而任虬髯老人把她身子带落。牛祥明眼见王紫霜宝剑被缠,身不由已,有此良机,那肯放过?直喜得眉开眼笑,意忘了王紫霜还空着一只左手,大喝一声,奋身跃起,双剑一挥,一点心坎,一点丹田。阿陀尊者也看出便宜,双钹敲出“当”一声,接着一翻,双股劲风一打头面,一打中级。王紫霜被他双拉、双推、双刺端的又羞又恼,一喝大声,索性松开宝剑,双掌同时一击。一股劲道奇猛的掌风不但害阿陀尊者的钹风迫回,还震得他踉跄几步。牛祥明也同时被掌风扫中他手腕,痛得他将一对短剑丢荡崖下。而王紫霜迅如电闪般,又握回银霜剑的剑柄,左掌横里一扫,打向虬髯老人脸颊。这时锤索仍然缠在宝剑上面,虬髯老人急切间无法可想,只好松开右手,强接王紫霜一掌,两人掌劲一接,高低立判,王紫霜因为身在空中,又被震得倒飞回去,虬髯老人却被震得上躯乱晃,几乎当场栽倒。王紫霜自苦不脚踏实地,决难打落这伙魔头,一沉真气,身形直落,脚尖甫到地面,左掌一捞,立将虬髯老人锤索抓紧,就势一带,喝一声:“过来!”同时,将剑向前一送。虬髯老人被她那样一拖,脚跟浮起,若不松手,势必撞上剑尖。在这危急关头,阿陀尊者又一闪而到,一跋向王紫霜打去。王紫霜身受侧击,只好松手接招,但那宝剑始终被锤索缠着,心里大为烦恼,恨得欲前一步,趁那虬髯老人收索的瞬间,将剑用力一掷。虬髯老人料不到对方居然脱手飞剑,只见银光一闪,剑芒将到手腕,惊得大叫一声,立即松手,一条锤索却被宝剑带飞。斜插在一块太高的岩石上。王紫霜情急之下,使出这一刁招,自己也不禁好笑起来,一晃身形,已到省不门前面,右手握剑,左手握索,猛然一个回身,长索利剑同时扫出。阿陀尊者见方才剑被索绕,尚且无法制服对方,这时被她夺得一样兵刃,如何能敌?但他为盛名所累,决无割须弃袍而逃之理,只好挥舞双跋,打出一股气旋,护定周身,打算以百年功力修为与对耗到最后,待谷中战事结束,便有更多的同党到来协助,不愁挽不回这场面子。虬髯老人敢情也是这般心意,所以只剩下一根长索金锤,仍然挥舞如蛇,拼力博斗。惟有牛祥明艺业既逊,兵刃又失,生怕王紫霜找到他头上,虽然装作没奈何只得袖手旁观的神情,脚底下已经抹油,悄悄向那堆乱石移步。要知阿陀尊者和虬髯老人的艺业,各与茅士亨只有一肩之差,而阿陀尊者的铜钹迎光耀眼,虬髯老人的长索不畏刀剑,王紫霜艺虽高,一时也胜他不得。牛祥明见暂时无凝,又探手入袭,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他还有别的煞手,想来一个混水摸鱼。王紫霜把他的举动―一看在眼里暗道:“你胆敢上来,好歹也要给你一剑!”一面迎战阿陀尊者和虬髯老人,一面留神牛样明突施奇袭,心里却担心崖下的冰涧上诸侠安危。她边打边想,方才曾经察看谷底,并不发现有异状,为何一到崖上,谷底立即起了厮杀?她这时已看出这座崖顶,竟是绵亘不断的山脊,敌人由别处上来还有话可说,但既然无路下去,难道崖下又有另一起埋伏?她在百忙中向下瞥了一眼,见崖下诸侠跳跃如故,那枝白霓宝剑像游龙般盘旋在雪地上,心头略安。但自己已六人同来,却被敌人分作两处厮杀,终非一个了局,恨不得即把手底这三贼毁去,好下帮助闵小玲诸人杀敌。说起来闵小玲诸人心急的程度也不下于王紫霜,――他们眼见王紫霜快达崖顶,即有一团巨物向她头上直落,看看就要砸上她的身子,闵小玲首先就惊得叫出一声:“不好!”张氏兄妹也紧张得头脑几乎要爆开,眼睛发直盯紧那白色身影,敌情心里还在默祈仙佛保佑。哪知视线一花。白影仍然贴在崖壁往上直升,那庞物巨物在白影上一闪,立即如星丸下坠,将达崖下的时候,忽然不见,却闻“轰”一声巨响。震得空谷飕飕生风。各人正惊愕间,又闻一声厉啸,由崖顶上传来。巴乌拉面显喜容,却又愧叹道:“王姑娘这一套绝艺,岂是常人能及?她已安度危关,那魔头发出厉啸,不知还有也么诡计,我们往那崖上接应也好!”惠雅道:“崖下怎能接应崖上,那崖壁恁般高耸,我们怎没上去啊!”闵小玲皱眉道:“我也知道你决计上不了崖,只怕她仰攻不易,被那边的魔头迫她下崖……”一语未毕,冰洞的岸边忽然“咯”一声响,一方大石无缘无故飞落洞中,把冰块压得粉碎四面飞射。四侠面向王紫霜攀登崖壁望着,这种突发的异事正在闵小玲身侧不远,她首先警觉,一步纵去,不问三七二十一,对着山石倒落显出来的小洞就是一掌,立闻地底下惊一声:“啊呀!”巴乌拉忙叫一声:“当心!”也一步迫近洞侧。闵小玲见状,也一挪身形,避开洞口。张氏兄妹更是惊吓中叫了一声,同时拨出兵刃。惠雅一剑在手,瞥见那丈多长的链尾能湖生光,心里喜欢,胆气陡壮,叫一声:“让我来掏一掏!”一步纵到洞口,一剑伸入,只一绞,又闻里面惨呼一声。她忍不住吃吃笑道:“这回用不着造坟墓啦!”那知她正在得意的时候,地底下“刷”一声响,五枚短箭同时射出。闵小玲倒底多方经历,一双秀目紧紧注视洞口,一闻异声,立即突发一掌,将惠雅推了一个踉跄,跌往她哥哥的怀里,白霓剑的键尾斜斜向上一削,由洞里如游龙般飞了出来,五枝短箭向上斜飞,落往对岸的当地上。闵小玲见她毫不经事,要非及时的一掌,那怕她下体不被射穿五个窟窿?忙轻斥道:“雅丫头当心了!”惠雅惊愕甫定,瞥见那五枚短箭的来势,不禁粉脸一红,把脸拧转向着闵小玲,“唔”了一声。这是什么时候还容得她撒娇打赖?就在洞里惨呼过后,地底下立即人声嗓杂,隐约听到一阵铃声,两岸的岩石有好几处同时塌下,十几个披毛戴角,半人半怪的东西纷纷跃出洞外,口里喷烟,指间透气,张牙舞爪向四侠猛扑。张惠雅几曾见过这般凶相的怪物?惊得“嗳呀”一声,立即向闵小玲的身边挤过来。闵小玲尚能保持冷静,忙喝一声:“用剑!”一掌推起惠雅,飞景剑同时出鞘,向身后一撇,恰将一头怪物斩成两段。那知怪物虽断,依然飞扑上前。闵小玲心中一心懔,急忙一掌调去,把两段怪身打飞老远。那怪身两段分离,这才轰然倒地。张惠雅被闵小玲一语提醒,白霓剑顺势一挥,芒尾过处,怪身立断,也像闵小玲一样,用掌力把怪尸打飞。张惠雍和巴乌拉却是上了大当。张惠雍一剑劈向怪身,登时混身大震,宝剑脱手,余势未尽,直劈下那道冰涧,怪物依然一扑而到。巴乌拉一刀劈向另一个怪物,也遭受同样命运,吓得他闪跃丈余。看那怪物爪利如钻,若被它抓上一抓,哪怕不立即洞穿胸腹?幸而闵小玲相距不远,大喝一声,单掌拼力一推,才把那怪物打退数丈。张惠雍急将剑检回,又要跃步上前。闵小玲喝一声:“不可用剑!”兀自挥掌御怪。张惠雍愕然道:“不用剑怎行?”闵小玲道:“此时无暇解释!快改用掌!”又叫:“雅丫头用芒尾扫它,不可让剑碰上怪物!”两兄妹虽不知到底何故,但也依盲照办。掌劈,芒扫,好容易杀退几个,巴乌拉趁机捡回大刀在由间,恰又有一怪由洞穴里跃出,急忙挥掌劈去。这时张惠雅已看出来的这些怪物的异状,不由得失声道:“玲妹妹!这些莫非是闪电魔王宓江的铜人阵?”闵小玲百忙中说一声:“正是!”张氏兄妹听说来的是铜人,定睛一看,果见那些怪物只会向人直冲,后退,而不会闪躲,不论怎样掌劈,怎样剑劈,总可以打到它的身上。可是那些铜人又十分坚实,除非是剑健将它扫成两截之后,再加上掌力猛打,否则,仍然向前冲来。掌力虽可将它打退,但掌力一过,它又迅速冲来,而且来势又十分迅速。张惠雍、巴乌拉两人单凭掌力应战,竟闹得手忙脚乱,在大雪天里,仍然出了一身臭汗,气喘如牛。闵小玲和张惠雅也不见得好过,虽然多毁几个,但要顾前顾后,防左防右,每人也娇喘吁吁。闵小玲见势头不好,急叫道:“你们两个过来,我们背靠背,肩并肩来打一人剑斩,一人掌打!”他这方法果然好得多,四人聚在一起,闵小玲紧傍巴乌拉的右边,背靠着张惠雍的背,张惠雅紧傍着她哥哥的右侧,背靠着巴乌拉的背,暂时采取手势,任由那铜人四面围攻。也无法冲过健尾所构成的光墙,各人才算通出一口闷气。闵小玲缓过一口气,叹道:“这闪电魔王也算是一个奇人,别出心裁创出这种怪东西,要不是紫丫头心血来潮,将白霓剑借给雅丫头,今天非送命不可!”张惠雍也道:“我那剑还远未到铜人身上,忽感到一股潜力将剑身一拉,立即周身发麻,不知是何道理?”闵小玲慨叹道:“本来我国在春秋战国的时候,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公输子能作木鸢,飞三日不下。墨子能造的巧具更多,但流传在世上的墨经,却是残缺不全,只剩下力和光两大部分,雷、电、水、火等大部分也不知秦始皇烧毁,还是被别人收藏起来。后来孔夫子的学说大盛,凡与孔孟不合的,统被排斥为异端,因此,墨经被淹没千多年,直到宋朝,火经式被发现,虞允文便依法改良,打了好几次大胜仗,过后听说又失传了!”张惠雍不禁叫了一声:“可惜!”阂小玲突发一掌,把刚斩断的铜人打飞,又道:“有什么可惜?要知道秀才作反,三年不成,历代造出无数文绉绉的秀才进士,教他们卑躬曲膝,抬不起头来,不然更加可惜哩!”张惠雅失笑道:“闵丫头说得远了,这和铜人有什么关系!”闵小玲道:“这关系很大哩,因为朝廷不用异端,以致异端流落江湖,不知什么时候,雷电两经又重现人世……”张惠雍忍不住:“哦――”了一声道:“敢情这两部奇经竟落,在闪电魔王之手!”闵小玲摇头道:“要是一齐在他手上,那就越发难制了。原来有电无雷,有雷无电,雷声一过,雷也就损失少,所以落雷魔王无法和闪电魔王在一起。而且闪电魔王奴在人身上的电,不如天电那样厉害,要不,正派人士哪还有噍类?”张惠雅惊道:“要是闪电魔王在崖顶上,紫丫头就糟糕了!”闵小玲也惊得仰脸望上去,仍见几粒黑珠在上面跳跃,又笑说一声:“不妨!上面还有人在打!”忽然一声长啸白天外传来,闵小玲登时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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