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第2/47页



东莪越来越想亲近他,不知不觉中将以往对额娘的依恋之情转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在府中之时,东莪也一定要到他的书房才有心思听先生说课,多尔衮知道后,命人将书房与侧间的隔断打开,为她布置了一个与他书房共通的小里间读书。大福晋与她额娘看在眼里,知道多尔衮对这个女儿的爱护***深,都是不胜欣喜。



第一卷 二

在多尔衮的书房里有一张堆满沙子的樟木大台,台上除了沙子还有很多红、黄、蓝、白的四『色』旗子,不过,东莪很早就知道,那些是不可以用来玩耍的东西。多尔衮几乎***都在摆弄那些旗子,看到他眉头紧锁,房里的空气就像凝结住一般,没人敢出一口大气,如果他双眉舒展,东莪就会放肆的大叫“阿玛”,换他展颜大笑。

她那时并不知道,阿玛的那些四『色』旗子,百万雄兵,就是从那里筹划、调配,一路踏着血迹,摇旗呐喊着往南而去,他们所到之处哭声震天,山河变『色』……

然而生活不容她这样天真下去,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傍晚,多尔衮那***呈现少有的颓废,花白胡子的林太医刚刚离开,连东莪都察觉到阿玛的坏脾气就要爆发了。屋里静悄悄地,能溜的人都不『露』痕迹的离开了,只有几个仆人屏着气,伫立在侧,那些姿态,像是恨不得站成石柱或壁画,能让人忘却他们身躯的存在。

东莪低着头,虽对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书本,却不时地拿眼偷瞟着阿玛。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了几圈,终于在大桌前停下,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台。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哈着腰的仆人,他额头低垂,手上捧着一个托盘,走至多尔衮身后时微微一顿,便径直向东莪走来。她向此人手中的托盘伸了伸脖子,想知道是不是额娘让人送来了好吃的东西。

就在电光火石间,东莪只看到一道光在面前闪过,她的脖子却顿时剧痛起来,在放声大哭的间歇,她看到阿玛怒不可遏的面孔、『奶』娘惊恐的眼睛及――血。

东莪陷入了长长的昏『迷』之中,在满是黑影潼潼的梦境里,她一直努力叫着阿玛与额娘,但却发不出声音,好似被不知名的东西牵扯不停地往下坠落,离头顶上的光亮之处越来越远。剧痛惊骇之中,她用尽全力大叫“阿玛!!”猛然间听到多尔衮有力的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渐渐清晰,近在耳边,她终于醒了过来。

耳畔响起额娘熟悉的哭声与许多人走动的脚步声,东莪努力睁开眼睛,自微睁的眼帘里看见阿玛焦急的脸庞就在眼前,心中方觉得有了一些安全平静,再次闭上眼睛之时,耳边还听到林太医的声音:“格格醒啦……会好起来的。”他的声调渐轻渐远,她知道自己又睡着了。

她再度醒来时已是多***之后,六福晋一脸泪痕的坐在一旁,轻轻按住劝她不要动弹,东莪想转头时,这才发现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六福晋道:“林太医说了,只要卧床静养,很快就能解下带子,你要听额娘的话,千万不能『乱』动。”见东莪眼望四周,她又道:“你阿玛近***宫中政务十分繁忙,他一再嘱咐要你好好将养身子,一有空就会来看你。”东莪无法抑制心中的失望,不免眼眶发红。

接下来的***子,虽多尔衮只是难得抽空来看过她几次,但也是稍坐便走,无法停留。东莪终***卧床,仿佛与外界隔绝,自床前的窗格看出去,那一方蓝天都好似凝结不动一般。

她十分想念胖『奶』娘熟悉的笑声,但却遍寻不获,屋里尽是战兢侍立的陌生仆人。她们眼中恐惧的神情,遏制了东莪想要询问『奶』娘去向的***。辗转反侧之中,她开始不停的发噩梦,无法抑止的在梦中尖叫哭闹,连额娘的柔声劝慰都失去作用后,林太医再一次出现在她的床前,他为东莪诊视了一番后,神情郁郁地和大福晋走向屋外,东莪依稀听到他断续的话语“……格格受惊过度……况且她年岁太小,如不及时开导调理……只怕……”她闭上眼睛,又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许久之后东莪方才知道,在她昏晕过去的长达九天的时***中,那***与她同在书房里的仆人和她的『奶』娘全都失踪了,而那个行刺者的头颅则高高的挂在城墙之上,直至风***……

在噩梦的间歇,唯有念及父亲宽厚的肩膀,笃定的眼神,才是唯一能让东莪稍觉平静的力量。她盼望他的到来,尽管望眼欲穿,可却总是事与愿违。东莪渐渐变的沉默寡言,即使身体已慢慢地恢复,也不愿走出房门。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东莪由大娘陪同,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前往城东南多铎的豫王府,多铎此时虽出征在外,但他的娜兰福晋知道了东莪的近况,特地在府中请了杂耍班子为她解闷。虽经大福晋一路游说,但到了豫王府中,那些杂耍热闹却对她毫无***力,东莪只安静的坐着,大福晋唤了她几次都未曾听见,她叹了口气,嘱咐侍女带东莪到房中休息。

到了午后小歇之时,东莪却又倚窗而坐,毫无睡意。窗外是恬静的庭院,廊下的空地上,初春草『色』未青。经昨夜雨水的滋润,远看似是一片幽绿,其实只不过是草径之下***的湿土罢了,几只麻雀在这片黄土上四下张望了半晌,终于失望的拍翅飞走了。

东莪站起身子,向门外走去。屋里的两位侍女慌忙阻拦道:“院里冷着呢,格格若不愿睡,咱们给格格说几个笑话解闷吧。”

她抬头看她们道:“我想要到外面走走。”其中一个待女道:“王爷福晋特别嘱咐过的,倘若格格受了凉,奴婢们可担代不起呀。”

另一名圆脸侍女看了看东莪道:“格格执意要去,就让奴婢陪着您吧。”说罢,她飞快的朝另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忙转身出门去了。

东莪不加理会,顺着长廊慢慢地朝西走去,那圆脸侍女便在她身后紧紧跟随。东莪在院中漫步,见这院子虽不及她家的院子大,但也细致周到,别具匠心。走了一段路,她看到长廊的西边是一个小小的圆洞门,便好奇的张望了一下。

只听身后那侍女笑道:“格格,那是西院,是下人们的住所,没什么好瞧的。奴婢带格格往前面看看,那边有个小池塘,有好些红鲤鱼呢。”东莪听她这么说,便回转身子,可才刚走出几步,却听到那西院之中传出阵阵孩童的喝彩声,她按捺不住好奇,便朝里走去。

进了圆洞门,两侧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向灌木丛内延伸。再走几步,喝彩之声渐近,却仍是只听人声未见人影。

正向内走着,东莪忽然见到一个五『色』的物事自灌木丛中跃出,弹的老高,在空中微微一顿,掉了下去,转眼却又飞上了空中。它每次起落都伴有一阵喝彩,她此时离的近了,听得那喝彩声稚嫩欢快,确是孩童的声音,她急步向前,转出小径,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这灌木之后是一大块空地,四周建有房舍,一群孩童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个她恰才看到的五彩物事便是在她的脚上翻飞,或纵或落。她们看见东莪,都愣了一下,将她上下打量。那少女转过身子,伸手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五彩之物,东莪仔细看她,只见她一袭青衣,身材瘦小,脸却生的宽柔秀美,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与她对视。

东莪身侧的侍女向众人喝道:“看什么?这是和硕东莪格格,还不快跪下行礼。”孩子们互相对望,都有些不知所措。东莪上前一步,指着那少女手中问:“这是什么?”那少女摊开手掌,将那个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东莪拿到手中细看,只见它是由红、绿、蓝三『色』羽『毛』拴在一起而成,底下结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硬块。

东莪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往空中一扔,再伸手接住。那少女只是看着她笑,她身旁一个小男孩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东莪抬头看她,将那东西递还。

那少女笑靥如花,接过去往上一扔,忽然身子纵起,翻了个筋斗,等那东西落下来时,她刚好伸出脚去一踢,那东西便又飞了起来,孩子们欢声雷动,拍起手来。跟随东莪的侍女在她耳边轻轻道:“格格,那是民间的小玩意,叫毽子。”东莪目不转睛,点了点头。

只见那少女不停的变换纵跃姿势,每次毽子落下都被她不差分毫的再踢上去。东莪看的入神,不由的和孩子们一同欢呼起来,大家一边叫一边数,直数到100,才见她停足,她伸手接了毽子放到东莪的手中,她见这少女举止友善,目光中流『露』喜『色』,便也抱之一笑。

忽听身边那侍女“哎哟”一声,东莪转过头去,却看到不知何时身后已站满了大福晋等众人。大福晋目光闪烁,看着她道:“莪儿总算笑了,可见孩子还是要和孩子在一起,才是治病的良方。”娜兰福晋笑道:“是呀,这下可好啦,嫂子终于可以放心啦。”大福晋看看那个青衣少女问道:“这是你府里的人么?”

娜兰福晋道:“我并不认得呀。”她转头向身后众俾女问道:“你们可知她是谁么?”众人面面相觑,并无一人接话。她皱眉道:“怎么搞的,府里进来这么个大活人竟没人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来,都要命不要了?”众俾女面『色』惶恐,慌忙跪了一地。

正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位家仆带着一个蓝衫老者走近,那老者走至她们面前跪下道:“给『奶』『奶』们请安!”娜兰福晋皱眉道:“你又是谁?”大福晋在一旁接道:“好像早上打过一个照面,是杂耍班的班主吧!”

那人磕头道:“正是小的。”

娜兰福晋道:“哦,是你呀,你来做什么?这王府内院也是你能随便进的。”那班主道:“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在府里『乱』走。原是在后院等着『奶』『奶』示下的,谁知班里人头查点起来,独独少了这个丫头,”说罢向那少女一指,又道:“实在是怕她在府里『乱』闯,惹出『乱』子来,才急急的寻了过来。”娜兰福晋道:“哦,是你班里的,怎么这么没规矩,到处『乱』跑?”班主面如土『色』道:“她既聋又哑,也不知怎地闯进内院来啦,请『奶』『奶』责罚。”

大福晋一直看着那位少女,这时忽然问道:“她是你什么人?”班主忙道:“她与小的非亲非故,是早半年前在大同遇上的”。她又问道:“她没有亲人么?”班主道:“刚碰上时是有姐俩,可那妹子生了重病,没半年就病死啦,我看她孤苦无依,怪可怜的,才收进班里,对了,她还是个满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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