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梦》第46/47页



东莪将手中短刃递到他颈下轻轻磨擦,济尔哈朗只觉全身颤栗,不敢动弹。只听东莪道:“原来到如今这个地步,能够活着,对你而言还是这般重要。既使受制于一个晚辈,但只要能多活一***、哪怕只多活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她目光冷漠,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又道:“侄女还真是没想到要进你这亲王府,原来这般容易。今***我既然来过了,说不准哪天还想再来逛逛也未可知。方才……我还见到一个『妇』人怀抱婴儿自你房里出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知是你的孙子还是孙女呢?”

他脸上变『色』,声音***哑,颤道:“你……你想怎么样?”东莪冷笑道:“你就快要死了,又何必要问呢?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济尔哈朗盯着东莪看了一会,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东莪道:“***!”却见他木然道:“这世上哪有***!”东莪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有生有死就有***!受尊受辱就是***!”济尔哈朗不由得紧紧咬牙,来控制身体不再发抖,可他身体不自觉的拼命后缩,却显『露』出他在东莪的眼中感受到的浓浓惧意。

他向东莪良久注视,深吸一口气道:“不错,你阿玛确实……确实是受人陷害。可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只是……没有提醒而已。”东莪一言不发,他只得又道:“是那个随行医官的过失,他的金针……他的金针让人做了手脚!”东莪紧紧握拳,一动不动。他叹道:“是那个女侍涂抹了一些东西在上面,全是她一人所为,事后告发也是一样,我……我至始至终……只是……局外人而已。”

东莪用力吸气,再问:“她……是谁的人?”他目光闪烁,放低声音道:“我真的并不知晓。”东莪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以为编些谎话便能愚弄我么?”济尔哈朗沉默不答,东莪微微用力,将短刃压进几分,他只觉颈部巨痛,一时***万状,忙道:“那个医官,是……是我派人杀的。”

东莪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眼珠转动道:“是……不是***杀,是有人***杀他而已。”东莪追问道:“那……又是谁要你杀他!”他轻轻吐气,说道:“世上的事哪有说得清楚的,东莪……六叔劝你……放弃这个念头吧,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六叔看在你阿玛份上才对你一再容忍,你不要再胡闹了。”

东莪沉默不语,手上却又再用力,他这才又叹道:“当今世上能指示我的,也只有此人而已……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再说不出别的来了。”东莪喉咙******,说不出话来,济尔哈朗见她不语,又道:“其实……功高盖主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十四弟德才兼备,是很好的人才……可是,可是锋芒太『露』,以功自大……”东莪道:“住口!”他立刻不再说话。

东莪目光渐滞,停在他的脸上一会,慢慢说道:“你的心里……怨恨我阿玛吧!他削了你同为摄政之权,你在他的影子下几乎一世都要战战兢兢的过活。你以为真能将自己的所为推卸得一乾二净么?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他急道:“东莪,我与你阿玛虽然不睦,可是毕竟是堂兄弟,再怎么……再怎么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呀!全是那个吴尔库尼,是她收了钱财,为人卖命……”忽然自东莪身后,走上一个人来,也向***伏低身子怒骂道:“你这个老匹夫,竟敢胡言『乱』语。”正是阿提。

济尔哈朗一时错愕,没想到这屋里除了东莪还另有别人,一时间心慌意『乱』,就在与此同时,却见他忽然面『色』***红,身子开始抽搐起来,他用手握着喉咙,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看来是病征又犯了。

东莪低头看他,不发一言。他仰望东莪,目光中尽是乞求神『色』,可见她神情淡漠,眼神中虽有怜悯,却是一动不动。济尔哈朗一直奋力说话,已然力竭之极,这时心知向她救助无望,但是垂死关头,还是尽力挣扎,眼珠急转之下,几乎用尽全力,慢慢举起右手,又去『摸』床边的那条长绳,眼看就要触到,床边的东莪忽然伸手将那床帷向外轻挡,他的手指离床帷只有一掌之遥的位置,却是再也伸不出去。

他眼现***神『色』,瞪视东莪,东莪与他静静对视,淡然道:“见了我阿玛,就代我问安吧!”他双目圆睁,喉口发出极轻的“呵呵”几声,继而全身一阵***,终于不再动弹。



第一卷 三十九

阿提上前抻手在他鼻下一探,回身向东莪点了点头。东莪朝***看了一会,伸手将他的眼睛轻轻合拢,然后转身向屏风后走去,阿提也跟着她回到屏风之后,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屋外有人隐约问道:“王爷还在睡么?”有侍女答是,那人手拿烛灯走进屋来,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济度。

只见他轻轻走到床边,向床内探身,忽然烛灯掉到地上,立时灭了,屋内回复一片阴暗。那济度气急败坏大叫道:“快快……快来人呀!”屋外顿时涌进两个侍女,济度转身一人一记耳光骂道:“快去叫人来。”两个侍女马上跑出屋去了。不一会功夫,便有数人进到屋里,同时将窗上的帘子全部拉起,屋内顿时一片光亮。

一时间,众人询问、哭泣之声不绝,『乱』作一团,东莪向阿提示意,将后门打开一条缝,正要走出,阿提一拉她的衣襟道:“要不要杀了她?”说着往地上那『妇』人一指。那『妇』人已经醒了,睁着一对惊慌的大眼看着她二人,东莪伏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伸手***她身上的***,头也不回走出屋去。阿提满心疑『惑』,走出几步再转身回看,只见那『妇』人已站在屋外锁好屋门,此时正转头向她俩注视,却没有要叫人的意思。

东莪与阿提走到大屋之侧,立时看到许多人在院内奔跑来去,济尔哈朗逝世的消息一出,王府中顿时『乱』做一团,她们二人身着侍女服饰,自进府时的后门走出,谁也没加留意。二人在王府外会同泰尔奇,三人一路不停,回到城外小屋,东莪自回房里,掩上房门。阿提将进府后发生的事告之泰尔奇后,在东莪房外等了许久,可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她只得轻推房门,走进房去。

只见东莪已将换过装束,正坐在窗旁,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阿提在她身旁站了一会,道:“格格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东莪摇头不答。隔了一会,阿提又道:“这济尔哈朗谋害你阿玛,死有余辜,格格不用放在心上。”东莪抬头看她一会,道:“吴尔库尼给你的那封信呢?”阿提一愣,忙道:“当时处境危险,我看过之后,便即……烧了。”东莪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阿提轻声道:“有许多细节,我并没有向格格细说,没想到格格居然会知道。”东莪沉默良久,忽然道:“我……并不知道。”阿提奇道:“那你……那格格和济尔哈朗所说的……”东莪转身看她,道:“是我编造的。当时我若真看到那太医有什么诡秘行径,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告诉阿玛。那些年,太医对阿玛而言是何等重要,我那时年纪虽小,这点道理却是明白的,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呢!”

阿提满心惊诧,怔怔地看看东莪,说不出话来。东莪眼中闪闪发亮,说道:“我只是……只是在设一个赌局而已。阿玛身后虽受侮辱,可是人死无知,有些事……对他对我都不是那么重要,但……但是我想赌一次,看看阿玛因病而终是天意使然,还是阴谋……所至!”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眼睛直视阿提,阿提只觉她目光如刀,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只见东莪目光冰冷,在她脸上停顿,说道:“阿提,你……恨我阿玛么?”阿提全身一颤,双眼不由自主微微下垂,却听东莪又道:“即使你恨他,我此刻也想听你说说看,只今天而已,你我二人能不能坦诚相待。我对师傅师兄都曾经说过,我愿意为阿玛所为承担一切。何况,你曾救我一命,又助我报仇,及时提点我。可是,如今我忽然想到,你先前对我的冷淡也许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你恨我阿玛,面对他的女儿却又是怎样难受的心情呢?”

阿提紧紧咬牙,不发一言,东莪向她注视半晌,叹息道:“你姐妹一生,因我阿玛而变,即使要恨,也是天意,我……我也实在无力改变什么。你不愿说,那便听听我的所想吧!”

她停了一停,缓缓说道:“当年在喀喇城中,那个太医施针之时,我……就在阿玛跟前。如今想来,恐怕吴尔库尼……她也在近处吧!她目睹一切,对前因后果心知肚明,可是……可是却任由事态发展,任由我亲眼看到!她说她――愧对于我!!!那我又当如何愧对阿玛呢?”她紧紧咬牙,不让眼泪流下,可是双目已满蓄泪水,却始终直视阿提,一动不动。

阿提全身无力,与东莪对视,眼中渐渐流泪,跪倒在地,哽咽道:“格格……,”东莪不徐不疾,依旧说道:“她受制于人,做的一切均自认为不能自主。可是她可曾想过,当我终有一***得知***,做女儿的我面对阿玛,却又要如何自处?当年救下她生命的这个人,却是留她『性』命谋害自己阿玛的真凶!”她慢慢站进身来,看似神『色』不动,但两行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滴落在地。

她走到阿提面前站定不动,并不低头去看她,只是直视前方道:“倘若没有遇到你、倘若没有做这个决定……这一切,如今都已不再是我所想了。这世上永远存在着无尽的图谋,而我,却是再也不能没有目地的前行了。所以……任何知道我的、曾给予我“关照”的人,我都会去一一拜访。”

她停顿下来,将目光投在脚边的阿提身上,又道:“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就像不能原谅你姊姊一样,虽然我两手空空,势单力薄,可是,我却不能再受你的恩施,亦不再是你的棋子。我说这番言语,只想让你明白,身为阿玛的女儿,我不能再受你的恩惠,但也不能去深究吴尔库尼她对我的所为……只是,我爱新觉罗?东莪,从此与你互不相欠,今***起,你报你的仇,我报我的‘恩’吧”。

阿提抬起泪痕满面的脸,仰头看她,抽泣道:“格格,阿提要留在格格身边,世道艰险,倘若格格有什么……”东莪打断她道:“***走的,是要抱着必死之心而行的道路,可是,我情愿死在别人手中,也不会再靠你相救!”阿提错愕止声,东莪冷冷凝视她道:“你记住,倘若你再次出手,我绝不会放过你。”阿提嘴唇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东莪不再看她,转身走出屋去。屋外泰尔奇目光沉痛,向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东莪抬头看他,二人均是一言不发,对视良久,那泰尔奇慢慢垂头,往后退开。东莪不再停留,径自下楼,顺着屋边的小径向山下走去。

午后,博果尔正在房中看书,忽然一个下人轻轻走进房内,躬身道:“王爷,门外有人递进来这个贴子。”博果尔伸手接过,只见一张白纸上空无一字,右下角却画着一只蜻蜓形状的风筝。博果尔皱眉道:“是谁递的?”那仆人答道:“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带着笠帽,相貌看不清楚,这会儿正在侧门等着,听声音是个年青女子。”博果尔心中一动,向那个风筝看了几眼,忙道:“你悄悄地带她从边门进到后院来,不能让人见到了。”那仆人应声去了。

博果尔焦急等待,过了一会,那黑衣人由仆人带领走进房里,站立在房中不动。博果尔忙挥手叫那仆人离开,亲自去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却见这黑衣人将头上笠帽拿下,这人容貌清丽,一头黑发结成长辫垂在胸前,却不是东莪是谁!

博果尔上前握住她手道:“姊姊,你可叫我好找!这几个月里,你去了哪里?”东莪道:“我遇到一些事,离开了京城几***,刚刚回来。”博果尔拉她坐下,又道:“可把我给急坏了。我派去保护你的那两个人,让那个和你一同的汉人抓住过,这个该死的奴才居然把你的身份给说了出来。急得我这段***子到处找寻你的消息,只怕……只怕……”他说罢眼中一红。

东莪道:“我如今不再和那汉人在一起了。对我而言,倒是好事。”博果尔道:“真的?那太好了,姊姊身份尊贵,与这些汉人一道确是不大妥当。”东莪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你帮我。”博果尔道:“是什么事?姊姊只管说。”

东莪沉『吟』一会,方道:“我想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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