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122/149页


  曹沈氏点头:“正是,亲家身边要有个人照料。”说到底,何栖身边总是少人,她本想再送个丫头给何栖,转而又想:有多大头的戴多大的帽子,这才歇了心思。叹道,“大郎与何大吃过酒,晚间照旧来家中用饭,让曹大请了亲家,只不肯来,可是见外。”
  不得何栖开口,大简氏先解了围,道:“还是罢了,与曹二这等酒鬼吃饭,没分没寸,又不看脸色,反让亲家公为难。”
  曹沈氏一笑,按过不提。
  一行人边说边走到了曹三的屋宅,到了后院,果见翠屏连障,花开满架,人高的花墙围着一间敞轩,一边种了芭蕉樱桃,敞轩卸了门窗,四垂竹帘,里面置桌案圆凳。
  小简氏将曹沈氏何栖等人迎进敞轩,又喊婢女卷起竹帘,唤鲜果茶饮。招手叫一个粗仆,道:“四婆去街上茶果店买一钱各色细巧的果子来。”
  叫四婆的粗仆接了钱,却又笑:“娘子这是要买一筐的果子,哪用得着一钱的银子?”
  小简氏便道:“四婆只挑细巧的买。”又笑道,“碰上卖嫩菱角的,也将买点来。”
  粗仆听说,脸上浮一个小心讨好的笑,道:“我家姊妹家,有水塘的份子,养着水菱,可现摘些来,娘子你看可使得?”
  小简氏道:“四婆只别太耽搁了,要待客呢。”
  粗仆欢喜地领命去了。
  大简氏又来打趣,道:“日日一处,倒成了客,唉!平日的情意都是假的。”
  小简氏气笑了:“二嫂真是没道理,我好心好意,拿十二分的心来待你,你倒来编排,心宽体胖,你白生得肥嫩,心却是窄小一条。”
  大简氏乐了,啐道:“你的心才论条。”
  小简氏回嘴:“是我的错,口条才论条,二嫂不管哪条都是利害的。”
  何栖依在曹沈氏身边听她们妯娌逗嘴磕牙,乐不可支,她这般亲近,曹沈氏更是乐得没了眉眼,道:“我们先不忙事,等她们收了领子毛。”
  许氏吃了一口果茶,笑道:“那还能做得什么事?放着她们不管,哪肯消停。”
  何栖又叹曹家热闹。
  曹沈氏也怜惜沈家人少,枝不繁叶不茂,打虎还要亲兄弟,独木难支,沈计又还小,等得长到兄弟二人守望相助,还要好些时候。想想都替何栖沈拓操心,年轻轻便要顶门立柱,拍拍何栖的手,疼惜之情满溢。
  许氏问道:“施家小郎君出去派差,许久未到家了吧?老二上回转着圈找他吃酒,只不见人。”
  何栖将眉一蹙,既担心又生气,道:“阿翎没分寸,连个口信都没有递回来,也不知在外什么景况。”
  曹沈氏等人听闻,俱静了下来,许氏犹疑 道:“施小郎是办案的,许是不便递信。”
  何栖道:“大郎也生了气,前几日还气呼呼的, 扬言:等阿翎回来,要教训一顿,又不是小郎,这般散漫不羁,累家人牵心挂累。”
  曹沈氏忙道:“大郎手重,可不能打坏了施小郎。”又横眼许氏,“别学了老大,打儿子跟打贼偷一样,只往死里打。”
  许氏无奈:“夫君火气上头,哪个拦得住?也只二叔力大,才护得一二。”
  曹沈氏生气道:“你只不来告诉我,我不信我去他还敢打?”
  许氏、大简氏、小简氏均笑起来道:“家婆说笑,还能烦劳您老人家,岂不是让他人唾弃我们不孝。”
  曹沈氏笑道:“还听人话舌?看人的听人的,也别活了。”
  许氏等人奉承道:“唾沫星子淹死人,我们到底不及家婆豁达。”
  曹沈氏道:“不过活得老,都要死的人了,一只脚进了棺材,哪管别人的碎嘴。”
  许氏等忙换了脸色道:“家婆又说这些戳人心窝的话,我们只盼着家婆长命百岁。”
  何栖笑道:“姑祖母说要教我祭河祭船,怎说起不吉的话?昨日特让人递信给表伯,让他们起锚开船回桃溪呢。姑祖母积岁积福之人,见识不凡,正要您老人家指点呢。”
  这事曹家三兄弟已经知晓,女眷却是刚听闻,个个展笑开颜,许氏尤是,笑得念声佛:“可算要回了,桃溪水通,祭礼都备上了,我还想着开口问侄媳呢。只一时也不好开口,阿英办的是大事,做娘的,哪能误他的前程。”
  何栖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英表伯孤身在外,大伯母岂有不挂念的?哪里不好开口相问。”
  许氏笑道:“问了他也不能早归,不如不问,左右都是一个牵肠挂肚。”又意味深长看着何栖道,“侄媳岁轻,还不知这些事。”
  大简氏道:“许过不了多久就知晓了。”
  何栖听她二人意有所指,微红了脸,只笑颜相对。曹沈氏拉她手道:“不慌,孙侄媳过门才多久,早着呢。”
  何栖谓叹,曹沈氏实是个开明之人。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商议起祭河祭船的事来。
  曹沈氏道:“都说新道难走新桥难过,动土动地,哪个不惊一方神灵的?古早祭河还有拿活人祭的,往水里一扔,没了声息。咱们这边倒没这些旧俗,三牲六畜,五谷鲜果,再兼糕饼清酒、一炉清香, 也请僧道在水边做法会道场。祭船却要猪头、白米糕,鲜米活鱼,一祭龙王保出入平安,二烧纸烛与水里溺死的色,保相安无事。”又拿出单子,从供案到祭器列得仔仔细细,对何栖道,“孙侄媳认字,届时帮着清点,看有没有落下的,吩咐人去置办。”
  何栖双手接过,笑道:“再有不懂的,我还要来叨扰姑祖母。”
  曹沈氏眯着眼与她抿了着鬓边的发丝,道:“你只管来,阿圆,日子一天一天便过出来了,好的甜的,只在后头等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祭河之日, 桃溪水岸人对攒动, 一众富户带着仆从小厮, 扛着绳椅, 挑着食盒;平头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 举家而动;女眷扶着侍婢,戴着幂篱, 袖系香囊, 所过之处,微香渺渺;浮浪子骑马牵黄, 呼朋唤友, 小童挑了酒坛、下酒茶点;再有游侠好汉、鸡鸣狗盗之徒隐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
  宜州州府亲来桃溪,季蔚琇身着官服带着手下官吏陪伴左右,这等场面只苦了沈拓一干差役,摒气凝神, 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唯恐有狂徒凶犯混水摸鱼、犯案生事。
  香案供桌一字在河岸排开,主祭由官府主办,左右富户高门,零星又有船户人家摆出香案果品。
  何栖见河面宽阔, 水平无波, 两岸垂柳微黄, 如丝如帛,几艘蓬船系舟柳下, 船家撑竿而立,笑语连连。
  曹沈氏被许氏何栖等人拥簇中间,驼着背缩着肩,其乐陶陶,手舞足蹈。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这老妇枯朽干瘪,笑似哭,哭似笑,好生吓人。
  曹大三兄弟见这些人对着自己的娘亲掩袖遮脸,顿时立眉怒目,恶形恶状地护在跟前,一个浮浪子本欲取笑,见这架式,收敛形容,咳了几声,装得若无其事般得掉了头。
  曹二捏着拳:“敢来取笑阿娘,不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大简氏道:“大好的时日,只你喊打喊杀。”
  何栖心里盘算着曹英等人的归期,若是今日能转,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喜事。昨日问沈拓,沈拓只道:“顺风顺水,回得倒快,只不知道送信人脚程快不快,也不知表兄他们何时抛绳开拔。”
  何栖笑盼道:“当日得回,恰赶上祭河,既蹭了喜气,又热热闹闹亮了相,博个好的彩头。”
  沈拓取笑:“阿圆只把好的往里捡。”
  何栖也笑道:“不过白想想了,哪有这等巧事。”
  连何秀才都斥何栖轻了骨头,盼起这些没影的虚好,还教导沈计不要学去,道:“踏了实地,才知己身之重,不似你嫂嫂在那等黄梁米熟呢。”
  沈计笑道:“嫂嫂只是说顽笑话。”
  何栖顿感熨贴,将沈计夸了又夸:“嫂嫂新做荷囊与你。”
  沈拓微醋,厚颜道:“阿圆不好将我落下,我的荷囊旧了,也新做一个与我。”
  何栖抬脸笑:“全家都有,只没你的。”
  沈拓只得在那苦笑,晚间睡在床上,到底榨了一个荷囊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何栖唇间隐了一抹浅笑,目光落在守着季蔚琇的沈拓身上,沈拓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何栖一眼,二人相对一笑。
  小简氏偷看见了,掩唇道:“到底是年轻夫妇,不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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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州州府对着流水平波,捻须赞赏连连,对季蔚琇道:“季明府后生可畏啊,都言令兄人中翘楚,明府不逊兄长半分啊。”
  季蔚琇笑道:“州府过誉,下官所学皆阿兄教导,不敢居功。”
  州府不赞同道:“明府何必自谦,有功便是有功,我定上书天听,告与圣人明府利民之举。”环顾四周明媚风光,道,“桃溪有桃源之风,富庶质朴、怡然自乐。”
  季蔚琇道:“纵是盛世,岂无饥馁?富者家累万贯,贫家捉衣见肘,乐者自乐,苦者仍旧自苦。”
  州府看他笑道:“明府侯门子弟,却忧百姓之忧,实是难得,当得一方父母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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