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26/149页


  “明府所言甚是。”沈拓笑,“只是我却须将事与明府交待清楚。”
  “听说这个贼逃进你未婚妻家中?”季蔚琇对贼人口中的那笔金银态度漠然,对此事却颇为好奇。
  沈拓点头:“侥天之幸,一切安好。只不敢细想,属下后背一身冷汗。”
  “难为她一个小娘子竟与亡命之徒周旋这么久。”季蔚琇夸道,“闺秀女子之中实属难得。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好运道啊。”
  “明府谬赞,她也只是聪明些,其它普通得很。”沈拓摸着自己的脖子傻笑。
  季蔚琇见他这番作态,心里好笑:“这次抓到弥乐教众,大功一件,你与施翎都有赏。你家那小娘子,我也记得她一功。”
  “沈拓代何家小娘子谢明府赏。”沈拓乐了,一揖长礼,又道,“眼下还不是我家小娘子,要待十一月才完昏。”
  “既如此,你让何小娘子亲自来领。”季蔚琇起了逗弄之心,私下也确实对何栖有些好奇。
  沈拓一时傻了眼,有些不愿何栖见季蔚琇。一面却自我唾弃:枉我自附好汉,却是把明府与阿圆都看轻。这么一想,肃整了面容,揖礼应是。
  “季明府要见我?”何栖着实吃了一惊,“为何?”
  “明府说抓着犯人,记你一功,要你亲去谢赏。”沈拓解释道,“不必紧张,明府磊落君子,为人亲切。”
  “还有赏?”何栖精神一震,“会赏什么?”
  “明府赏人爱用真金白银。”沈拓道。季蔚琇不缺钱,出手阔绰,曾道:虚名抑或心头所好,都不如黄白之物简单直接。此等作风倒不像出身高门,很是市侩。
  何栖一听居然还有银钱可拿,立马就乐了。她又不是清高之人,再不嫌钱多咬手的,又思附季县令风评极佳,倒不用太过紧张。
  换了衣裳,略整了妆面,由何秀才沈拓陪同着去县衙。
  有君子如玉,如切如琢,何栖两辈子没见过如此精彩的人物。他容貌不过普通,却是身姿如玉,行动洒脱,再随性的动作做起来都显得那么从容、自然。只要他站那就是一道过目难忘的风景,妆点岁月中形形色色浅淡的过往。
  “何家女见过季明府。”何栖垂眸行了一个叉手礼。
  “你便是何家小娘子。”季蔚琇的目光里满是赞赏,“竟生得这般好相貌!”又斜睨沈拓一眼,不太正经低语打趣道,“大郎好福气啊。”
  “明府过赞。”何栖耳尖,听得分明,两腮染上了粉色。
  沈拓在那作一本正经状,只是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得往上翘。
  季蔚琇问了何栖事情的经过,他也不细问,只当听个趣,也没有多留何栖,问了话,又夸几句,赏了五两银子,就让沈拓送她归家。
  何栖匆匆来,晕陶陶见了桃溪县令,然后捧了五两白银出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打赏倒是简单粗暴得狠。
  “倒是因祸得福,晚上与你们加餐。”何栖意外发了一笔横财,心中难免激动,十分阔气,“大郎且去沽几两好酒。”
  说得沈拓和何秀才都笑了。


第二十九章
  晚间何栖果然做了一大桌的菜,又叫了卢继一家过来,沈拓又去集市斩了条羊腿,在院中架了火,抹了盐,挽袖烤炙。
  酒是上好白枫酒,产自汾州,色白酒烈,入喉温烫。沈拓拿酒洒了羊腿,一时火花猛蹿,香味四溢。
  “可惜啊。”卢继心疼得直跺脚,“好好的白枫酒,却拿来衬了羊腿,可惜啊可惜。”
  沈拓露出手臂粗壮的肌肉,道:“咱们这边没有好羊肉,天又热,到了晚边不大新鲜。咱们又不得上好香料,不拿酒去膻,不好吃。”
  “羊肉嫩膻才好吃。”施翎搬了一小凳子,坐那盯着刚刚变色的羊腿流口水。
  沈计乖巧帮着何栖搬盘盏,插嘴说:“施大哥心里世上再没什么不好吃的。”
  施翎回想了一下,点头:“饿得慌时,发霉的炊饼都是美味,沙、干中带酸。”
  何秀才听了,看施翎,见他肤白眉翠,唇红齿白,眸中带星,一笑如同无忧少年,乍看真不似吃过些苦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施小郎将来必鹰翱九天、虎啸山谷。”
  施翎就喜欢鹰啊虎的,连忙点头。
  何秀才看着他,眼神都放柔了。
  都是大男人,何栖多做了肉食,炸了肉丸、虾饼,又切了白肉,煨了肥肚,煎了香鱼。嫌腻又做了苋菜豆腐羹,再拿香油拌了绿油油的鸡儿肠。
  沈计跟着她忙前忙后,何栖脚步微微停了一下,道:“小郎不用帮忙,你去与卢小三他们玩。”
  “不,我来帮阿姊。”沈计看了眼卢家三兄弟,见他们顽得骑上了院墙,有丝羡慕,有丝冲动,最终却是摇摇头,“我还是帮阿姊。”
  何栖笑了,半弯腰稍靠近他,夸道:“小郎真乖。”
  沈计脸刷得红如虾子,鼻端嗅到何栖身上一丝丝清甜的甘草味,袖风带着一丝烟火气,不算特别好闻,但是,像……阿娘?微抿了一下唇,心道:不知道阿姊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好,不视我为拖累。
  “阿姊改日为你做一个书袋可好?”何栖笑眯眯道,“只是阿姊手艺粗陋,马虎能绣几竿青竹。”
  “阿姊与阿兄婚期近了,有事要忙。”沈计摇头,“不要为我费了心神。”走了几步,又低声道,“等阿姊做了我嫂嫂再做一个给我好不好?”
  何栖真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碍于于礼不合作罢,越发柔声道:“小郎体贴,那阿姊也练手熟了,做个好的书袋与小郎!”
  “多谢阿姊。”沈计揖礼。
  沈拓拿刀把肉割开,好入味,拿蒜泥细细抹了。抬头见沈计跟在何栖身后进进出出,两两颊微红有汗,倒比平时活泼,又见何栖眉眼微弯,可见心中高兴,心想:热闹倒热闹,大家也高兴,到底让阿圆忙碌。
  待羊腿外边一层烤得金黄流油,透着焦香。沈拓拿刀片下熟肉,拿碟子装了奉于何秀才:“岳父尝尝我的手艺。”
  何秀才不喜荤食,今日乐呵呵接了,吃了几口道:“火侯刚好,须就酒。”
  施翎忙端上酒杯,何秀才接过一口饮了,道:“你们吃,不用理会我。”等何栖带着沈计过来坐下,又说,“阿圆吃一杯,今日劫合余生,必有后福。”
  何栖也觉得今天应该喝杯酒,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塞翁失马,有没有福尚不知,倒发了一笔横财。”
  卢娘子笑:“偏财也是财,可见小娘子是有财运的。”又斟酒与何秀才道,“何公莫嫌我说得俗,日子要过得舒坦,哪离得铜子?”
  “若得满室阿堵物,我也是笑而纳之的。”何秀才笑起来,“钱匣空空,还笑阿堵物,不过暗恨不得。”
  何栖笑:“阿爹贪心了,竟要满室,我睁眼得一钱匣就够了。”
  沈拓卢继等人俱笑起来。
  施翎自个拿刀切了块肉下来,忽道:“哥哥,你说那个贼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拓转烤着肉,道:“真假都与我们无关,再者,他们满嘴的胡话,哪有可信的?”
  “我不过一说。”施翎道,“若是我得了那笔金,就交与哥哥买屋宅,三进四进的大宅,我们都一块住了。请了管事护院,嫂嫂跟着买他十个八个婢女伺侯。再请说书人、杂耍的隔天与何公解闷。”
  沈拓哭笑不得:“你安排得倒周全。”
  施翎道:“有了多余的,就接济了穷人衣食。”
  何秀才在旁道:“少年侠气啊。”又道,“阿翎心中有道义。”
  卢继道:“你发了财,好却是都是身旁人的?你怎么不与自己?”
  “我又没妻儿老小相好的,要来何用?”施翎边喝酒边道,“有酒有马有刀,尽可踏遍天下路,看尽山川云海。”
  施翎越想越美,恨不得跨了马游江湖去。
  沈拓道:“你想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却不想见横尸荒野,连尸身都喂了野狗恶鸦。”
  施翎笑:“不过瞎说说,那个贼人也不过胡扯,真有金,哪轮得到我?”
  卢继这时道:“倒也并非不可,香火旺盛的寺庙,再不缺银子的,佛相都粉着金漆。我曾听闻弥乐教信众极为狂热,为登极乐仙境,不知供奉多少真金白银与那伙骗子。财帛动人心,何况其数之巨?弥乐教所谓的教主长老不过污合之众,暗地里不知多少争斗。弥乐教主为留后路,暗地里挪了金银偷偷藏起来,倒也在情在理。”
  “弥乐教真有巨富?”施翎惊奇,他只当说笑。他与他师父呆的破庙穷得三餐不继,只以寺庙道观都是苦修之地。
  卢继笑了,摸着胡子,压低声音:“当年前朝吏治混乱,苛捐杂税一堆,又有天灾人祸,逼得人活不下去。”他伸手指了指天,“这位当时起义时,军队壮大,眼看着凑不起军资。本就是为活命才干这卖命的活,没饭吃,谁肯跟着你。太/宗当年不知道推了多少庙宇,虽说后来粉饰道:姬家为黄帝后人,灭佛寺恶僧是为弘扬道法。当年实是为了掏庙里的银以充军饷。
  现在佛教虽也兴旺起来,官府度碟把得却严。前朝之时,大庙占一个山头,圈了地,收取租银,另一面又忽悠着信徒的供奉,个个和尚不事生产,吃得膀大腰圆。那些饿得上顿不济下顿的,得了个饼还要供与佛前求个来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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