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32/149页


  总不好拿方旧帕、衣裙当见礼,好歹也是做人婆母。最后取了一个镶玉金指环,样式不好,玉也都是絮纹。听闻新妇娘家也是清贫的,能见什么好物?
  齐氏这么一想,拿手帕将指环包了,放在一侧,只等到了沈拓成昏以作见面礼。
  齐氏在自个房中小气纠结。
  小李氏那边兴头头做起新衣,把旧的首饰拿去改了样式,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的模样去沈家吃酒宴。
  又暗恨沈拓成昏选了冬日,不能穿轻薄的衣衫,显不出自己的身段来。想着能在宴中得个夫婿,下、半身也好有个托靠。
  小李氏摸着自己仍旧光洁的面颊,到底一日不比一日饱满丰盈。
  季蔚?L看重沈拓,接了请帖,他又没架子,本想亲去与他做脸。
  季长随道:“郎君喜爱都头,舍得身段。只是,郎君赴宴,却让都头扎了眼。再者郎君每日都说患什么……寡什么的……前头县丞孙儿办百日宴,郎君连个面都不露,反倒去一个都头家里喝喜酒……”
  季蔚?L展颜一笑,伸个懒腰,道:“也罢,你备了厚礼替我去一趟,回来与我说宴上有无趣事?”又道,“有好酒带一小坛子里回来。”
  季长随不吭气,半晌道:“郎君,世子特地嘱咐过,不让你多饮。说你醉了尽做糊涂事,半夜不睡,乘舟赏雪,冻得脸都青了才回来。”
  “哼。”季蔚?L眉眼染了绯色,“阿兄真是多嘴,这也到处乱说。”
  季长随笑:“郎君还说呢,撇了小的自个不见了人影,回来险些冻病了。夫人气得骂了我一场,还罚了我的银,只差没将小的撵了,姨太太还急哭了。”
  季蔚?L看他:“早知你这么多舌,当日就不与你求情了。”
  季长随揖礼求饶。
  (二)
  十一月难得都是好天气,冬阳暖暖。
  日子一日一□□近,沈拓越发坐立难安。曹沈氏提前两天就让许氏等人过来帮忙,食手要请,食材要定,酒水要办,亲朋要请……
  沈拓亲戚不多,朋友却多,大家呼啦一大帮子人,这个帮着定鱼,那个帮着定肉,这个搭了庐帐,倒把事都分配光了。
  沈家娶妇,再忙碌慌脚也显热闹喜庆。
  何家嫁女,人又少,父女相对,往事历历,难免几分伤感。
  卢继娘子初七便带了包袱来了何家住下,又将何栖的嫁妆理了一遍,一抬一抬归整好,挑担皆用红纸包了。
  晚间卢娘子睡在了何栖的屋中。
  何栖情绪不高,散了头发坐在妆台前,盯着跳跃的烛火发愣,后天就要嫁了,心里慌慌得没有主意,又有些担心何秀才。
  卢娘子站她身后,取了篦子为她篦头发:“小娘子养的一把好头发,黑油油的。”
  何栖轻道:“大了头发倒多了起来,依稀记得岁小时,稀黄干枯,连个发揪都梳不起。阿爹笨手笨脚为我梳了,这边的梳好了,那边的倒散了。”
  卢娘子不禁笑:“郎君哪会这个!他是读书人,写字看书……”轻叹一声,“郎君也是命苦之人,娘子在时,他们何等情深爱重,别家过日子总有牙齿咬着舌头的时候,他们却连红脸都少。
  只是老天爷不开眼!
  娘子更是薄命,明明嫁了好人家,若是得个一男半女,开枝散叶,一辈子再没什么不足的。偏偏生养了多胎,没一个能养下来的。
  虽然夫君家婆都没多话,娘子自个却是过不去,成日郁郁不解,生生把身子愁坏了。怀最后一胎时,也有了些年岁,身体不好,怀相又差,请了郎中都直摇头。郎君连虎狼之药都买好了,只道非是娘子之过,实是命中注定无子。
  娘子只是不肯,只哭道:夫君不要,我却不想无后,不想身过后连捧清香也无。又道与其不要腹中这块肉,干脆拿刀抹了她脖子。
  郎君无法,只得依了。
  唉……
  若当年,不去强争这胎……”卢娘子苦笑,又长叹一声,“都是命啊,半点不由己身!”
  何栖听得泪流满面,伏在卢娘子怀里哭了出来。
  卢娘子道:“小娘子莫哭,你不与娘子相似,将来必有好的日子。小娘子的好日子,我却说了这些不高兴的古话,倒让小娘子哭了一场。”又拿手帕为何栖擦了脸,拿她当何娘子服侍,理好床帐、铺发被枕,除了鞋袜,只让她床上靠着,移了灯过来,自怀中取出一样事物,有点难以启齿道,“这本应是娘子教小娘子,我是代劳。”
  何栖借着烛火看了一下,却是一本笔法粗糙,画了男女之事的册子。乍一见红了脸,再一看颇觉不堪入目,人物扭曲,五官变形,毫无美感。
  卢娘子还当她不通人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道:“男女敦伦,周公之礼,阴阳相合传承,小娘子不要不好意思,你……细细看了,后日就是洞房花烛。”
  何栖轻咳一声,既羞又想笑,拿了册子翻了一遍,心中惊叹:画得好生大胆,还不止一种姿势。
  卢娘子还嫌她看得草率,又安慰:“小娘子脸嫩,将来……就好了。”
  何栖觉得她中间那停顿真是意味深长,拿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竟有些发烫。卢娘子将册子说起来,又仔细叮嘱了其它小事。
  “炉子不要熄了,备着些热水,也好擦洗。”想想实无什么补充的,又感叹,“这些本不是小娘子操心的,自有贴身的侍女去做……”
  “卢姨是自小跟着阿娘的吗?”何栖问道。
  卢娘子在何栖身边睡下,道:“我是半路买的。你外祖家不着调,太太嫌丫头们都学得妖妖调调,娘子早些伺侯的侍女一个也没带出来,另使银钱在外头买了一大一小贴身服侍。我却是那个年小的,家中姊姊妹妹多,就被卖了换粮吃。
  当时怕极,只当大户人家非打即骂,做错半点都要招来毒打。
  再没想到娘子是这样好的的人,后头干脆放了契,让我嫁了个良人。”
  “另一个大的侍女?”
  卢娘子轻哼:“她生了别的心思,让郎君卖了。”又将何栖的手握在手心,“小娘子,至亲至疏夫妻。有那些好的,恨不得日日拖了手在一块,更有不好,眼角瞥到一丝都生厌。阿圆,好好坏坏的,只切莫亏了自己。”
  何栖知道这话若非真心对己,绝对不会说出口,心中感激,道:“卢姨,我心中有数。”
  卢娘子反笑:“我也只是随口几句,沈家大郎是个好的。你家卢叔虽是嘴上跑马,看人却有几分准。”
  何栖轻笑,道:“人之禀性,日久自知。”目光却落在了妆台上那盒香粉上,不禁勾起唇角。
  既信了他,便信到底,他日真有变故,她也不缺斩情断绝的气概。
  卢娘子摸摸何栖的脸:“不再说这些,小娘子早点睡,这两日养足了精神,气色才好看。”
  第二日,家中大件的家具要先拉到沈家去。
  施翎带了十几个青壮过来,何秀才看他们几人穿得单薄,拿了喜钱分给他们道:“不忙,先喝杯喜酒,去去寒。”
  施翎接了坛子,也不要碗,笑道:“何公,一动作一身的汗,哪里会冷。不过,今日喜酒却是要喝的。”他自个喝了几口,传递下去,嚷道,“你们既喝了酒,可要仔细些,碰了嫂嫂的家什,别怪我翻脸儿。”
  里头一个方脸的道:“施小郎你这张嘴,都头与何娘子喜事,你倒跟个劫匪似的。”
  何秀才拍拍施翎:“可是吃了教训。”
  施翎抱胸:“哥哥好日子,我再大度不过。”
  他们几人年青力壮,动作又麻利。一气将书架、桌、椅、凳、几……或抬或背给搬了出去。
  有懂行的摸摸桌腿,与身旁的低声道:“都是些好木料,沉得狠。”
  “都头这娘子娶的值啊。”语气艳羡。
  “你想娶,也得有人肯架,跟只鼓了嘴的□□似的。”
  家具一到沈家,许氏领着众人连忙将婚房布置起来,床帐被子却要等着明日,笑道:“大郎晚上去与小郎睡。”
  大简氏取笑:“大郎今晚哪睡得着呢,给他条凳,坐了过夜就好。”
  沈拓也确实睡不着,他兴奋着呢。
  初九一大早,何栖便让卢娘子拉了起来,卢继是大媒,将自家三个儿子送来,自己去了沈家,待到许大娘上门,领了一串的小郎君小娘子,有一个还没留头,被大的抱了怀里。何栖扫了一眼,加上卢家的三个,得有十个稚童。虽顽闹,何家却一下子热闹起来。
  请的三个帮厨还以为这次活计简单,不曾想竟有这一群混事魔星捣乱。一时有人拿抹布跑了,一时又有人看杀鱼拣了鱼泡要踩,一时小的又吵了起来,大的将最小的哄好了,略大的觉得委屈,嘴一扁就又要哭。
  何栖在窗口看了一眼,招手让卢小三拿了粽子糖散与大家吃。
  等请的梳头娘子一来,卢娘子拉了何栖坐好,喂了她吃一碗馄饨:“吃得饱一些,等下却不得吃食到肚,午间的宴席,你也只得吃些小巧的,免得脏了口脂。”
  梳头娘子等她吃完,笑道:“竟不知何家小娘子这般好模样,都头怕是要迎一个天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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