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恰恰归》第71/149页


  嗔怪:“你不说倒罢,你一说,头皮都发痒。”
  沈拓点头笑:“怨我多舌。”
  何栖轻横他一眼,扔下他叫了阿娣烧水洗澡。夜间沈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道:“早已不是稚童,我倒盼起过节来。”
  何栖笑道:“阿爹以前常怨岁节无事白忙一场,吃得团圆饭不得团圆添段愁,老了一岁又添一段愁。”
  沈拓笑道:“我与小郎倒没这些愁绪,只嫌节中冷清,去姑祖母家中吃年饭,好似打秋风。”
  何栖也是不曾过热闹年,她虽稳重,也不禁心生期盼:“有好些事呢,祭祖守岁饮屠苏酒,穿了新衣,串门拜年,我备了好些零嘴。”
  沈拓见她眉目飞扬,心中愉悦,不由跟着盼起年节来。


第七十章
  腊月二十七日后, 衙门散衙, 街集休市, 道上往来者多数为揣了薪俸归家过节的帮工, 所得颇丰者面露笑意,了了无几者愁眉苦脸。
  季蔚?L命人杀了几只羊, 斩件与略有头脸的吏役分了,施翎以为没自己的份, 蔫蔫躲在沈拓身后流口水。
  季长随早得了季蔚?L的嘱咐, 笑道:“施都头把郎君想得忒小气。”拣了块好肉一并给了沈拓,又轻声道, “沈都头略等, 与你说几句话。”
  沈拓不明所以,莫非真个要跟自己喝酒?不由头皮都发了麻。施翎兀自在那高兴,拎了篮子,道:“哥哥与长随说话, 我先归转让嫂嫂炖了羊肉汤, 家中还有一把好茱萸呢。”
  沈拓不防没揪住他,让他溜了开。
  季长随分完了羊肉,在廊下寻到沈拓,一揖手:“都头久候。”
  沈拓回礼, 问道:“不知长随留沈某有什么吩咐?”
  季长随道:“元旦正节, 举家团圆, 只郎君一人孤身在外,好不孤凄, 朝廷又有条律,外任官员岁节不得归家探亲,书信传递又费周折。禹京现不知如何热闹,怕是驱傩大典都已备好,全城灯火如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得元宵更是火树银花,一片繁华。偏郎君冷清,桃溪小城,没个庆典,他又不与下官亲密往来,着实无趣得很。”
  沈拓听得不是滋味,道:“明府离乡背景,佳节思情的确孤清,长随与我分说,沈某只是差役,身贱力微,不知如何是好。”
  季长随笑道:“郎君喜爱都头,都头又算不得担着正经差使,虽身份有别,却也没结党之嫌。都头有心不如来郎君这拜个年,吃酒传座,如何啊?”
  沈拓环胸看他,半晌笑道:“沈某虽不愿与长随吃酒,与明府拜年却是甘愿,不消长随嘱咐,明府不弃,沈某也会携了施翎舍弟拜会。”
  他略拱一拱手告辞走了,季长随摸了摸脑袋,砸巴了一下他的话音,醒悟过来,跌足拍手,啐道:“这厮无礼得紧。”
  沈拓回去后与何栖抱怨道:“季长随言语不中听,若非我好性,早一拳让他开了酱料铺。”
  何栖听了笑起来:“大郎也不识羞,你算得什么好性?”
  沈拓笑道:“季长随道自家随和,我不输于他,想来也是和气的人。”
  何栖只管笑,又道:“他一惯眼高于顶,眼里只见明府,余下都是蝼蚁。”
  沈拓道:“历来忠仆难得,他待明府倒是一心一意,明府身边无亲朋故友,不知心中如何思念。”
  何栖微叹:“抬头共月,形单影只,对酒无人,明府不易。”又看在院内切串了羊肉,搬了风炉,与沈计一同闹着炙肉的施翎,“阿翎倒是高兴。”
  沈拓笑道:“阿翎不同,此地算不得他故里,你我却算得他亲人。”
  何栖打开箱笼,将全家做好的新衣一一取出,道:“樟木味重,染得新衣也有异味。”欲言又止,终道,“大郎,婆母前几日托人子送了两套新衣来,针脚细密,绣纹精致。”
  齐氏精打细算,托了小子送衣,却连半个铜子都不给,只抓了把炒豆给他,言道:你只管送过去,都头娘了自不少你。
  那小子不甘不愿,与何栖抱怨道:都头娘子可不要一把豆子打发了我去,大节下的,不过赚个脚力钱,也忒得小气。
  何栖接了衣,又多与他几个铜钱,笑道:累你一趟,买些果子吃。
  跑腿小子数了数,重又高兴起来,揖礼道:娘子大方,来年康健,万事顺心。”肚里又把齐氏咒了一通。
  何栖接了新衣展开看了看,衣料厚实,白缎两上领,很是精心。又见沈计在一边背着身,支楞着耳朵,便抬呼他道:小郎,你阿娘与你做了衣衫。
  沈计慢慢挨过来,又看何秀才,见他欣慰,不敢说不要衣衫之语,不甘不愿地试了试。结果,齐氏不知沈计身量拔高,衣摆短了一截,腰身又肥大,倒似细竹竿套个口袋,很是滑稽。
  沈计烧着脸,跟剥什么似得飞快地剥了衣裳,道:“嫂嫂只让人送回去,怕不是与我做的。”
  何秀才微喝道:“胡说,再不合身也是心意,如何能将礼退去打脸,改了短衣或收在箱中便是。”
  说得沈计眼中含泪垂首不语,片刻后才道:“阿公息怒,沈计知错。”
  何栖两眼跟着一酸,忙笑道:“小郎再试试嫂嫂做得新衣可好?”
  沈计这才回转过来,何栖手艺自是比不得齐氏,做得却是合身,又配新鞋、书袋。
  沈计笑开颜:“多谢嫂嫂,累嫂嫂费了好些心思。”
  “也只你才夸嫂嫂的女红。”何栖让他脱下重又叠好,交给他道,“小郎收着,春年再穿。”
  沈计谢过后抱了衣衫回屋,放在枕边,摸了摸,眼望眼盼了除夕元旦。
  何栖对何秀才道:“阿爹好好的高声,小郎眼见掉了眼泪。”
  何秀才却道:“我这些时日看大郎兄弟,齐氏虽……不堪,到底是他们生母,血脉天性难以割舍,大郎虽有怨怼,却疏阔豁达,小郎心思细腻,自艾情伤,有失君子气量。”
  何栖道:“人心几窍,不好分说,小郎虽多思行动却没偏差,阿爹未免苛责。”
  何秀才道:“小郎读书人,君子立身,诚孝为首。”
  何栖不欲反驳,戏道:“莫非百种品行,余者低劣不堪,只拣了这两样做好,便是君子了?”
  说得何秀才摇头轻笑,道:“阿圆又自强辩。”
  因这节,何栖把沈拓的衣衫收在箱中一时倒忘了,沈拓连看都不看,反问:“她尽做不合时宜的事,可有说不中听的话?”
  何栖见他不愿穿,也只收在了箱底,回道:“她又不是亲来,不中听的话哪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
  沈拓还嫌不够似得,合上箱盖,笑道:“既如此,别个坏了过节的兴头。”
  何栖笑依了,就此揭过再不提及,那两件衣衫也只陈在箱底,空染樟香,鲜艳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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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当日,举家起个大早,便连施翎这等贪觉的,也是边打着哈欠边挣扎着起身,等捧着海碗吃了米粥并几个炊饼,这才精神起来。
  何栖掩嘴笑,道:“今日再不让你们闲的,阿翎与小郎去挂桃符,贴钟魁。大郎帮忙搬了炉子出来架了油锅,将肉剁了臊子。”
  阿娣早洗净了肉,连同姜蒜并一食案端了出来。沈拓操刀,拭了下刀刃,嫌弃不够锋利,又嫌桌案不稳。
  何栖道:“只你事多,不过剁肉,但倒挑这些许刺来。”
  沈拓辩解道:“阿圆知行家里手,头等重要的便是行头,哪里将就。”
  何栖睨他一眼:“胡吹得法螺。”
  沈拓笑:“娘子只管吩咐,你是要精肉的臊子,还是肥肉的臊子?包管精的不见半点肥的,肥的不见半丝精的。”
  何栖嫌弃他事多,捉弄道:“那你精、肥各剁了,休让我找了差错来。”
  阿娣在旁边眨眼,她虽怕沈拓,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疑惑张口:“娘子,炸丸子雪花肉最好,精的也好,肥肉剁了臊子使什么?”
  何栖撇嘴笑道:“你家郎主使力只使嘴,多分派事与他。事后将精、肥臊子一拌也是一般道理。”
  沈拓磨好刀,听了摇头:“阿圆只拿我消遣。”
  他说归说,剁起肉来确实又快又好又细,何栖拍手:“大郎不是虚言,可以架了铺子卖肉去。”
  何秀才拿铫子熬浆糊,施翎不够耐性跑进跑出,只管将问:“何公,可使得了?”又拿手沾了沾,直接塞了嘴里。
  何秀才叹道:“你与小郎先挂了桃符,几息便要来看上一回。”
  施翎愁眉苦脸:“小郎叽歪得很,高了不成,低了不成,偏了不成,没齐整也不成,跟绣花似的,不过两块桃板,非要做出道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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