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40/225页


  他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又生出勇气一般:“那么以后呢?要知道你迟早是我房里的人。”
  明知道我是他的“房里人”,他有特殊的权力,却在这里和我谈有情还是无意的事,这一点,其实挺令我感动的,至少,他是一个懂得感情的人。
  可我已经打定主意离开,没必要给人家开空头支票,让人家空欢喜一场,这是我的原则:绝不轻易许诺。
  为了感谢他的尊重,我也坦诚相告:“不瞒二公子,奴婢本打算契约期限一到,就离开沁园。如果二公子准许,奴婢也愿意提前离开。”
  他从失意中清醒过来,陷入极大的茫然,怔怔了半晌,关切地问道:“离开这里,你要到哪里去?”
  我鼻子有点发酸,看着他的眼睛:“奴婢,可能先到其他地方游历,也可能在洛京城中小住。”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神清澈,语气十分诚恳:“既无地方可去,为何不留下来?我会许你妾侍的名分,给你地位,让下人们敬重你。”
  妾侍!名分!这就是他能给我的了,遥隔数千年的思想差异啊,我如何能安心留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将来也不过是水花镜月而已。
  可我要怎么说呢?没有办法,我只好搬出佛家那一套:“二公子,奴婢曾说过,人与人之间,讲的是缘分,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对面不相逢。缘分没有还坏之分,只有生死之别,缘生缘灭,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奴婢既有缘到沁园里来,也会因机缘巧合到其他地方去,一切顺其自然吧。”说到后面,我也觉得一片茫然,我是真的因为对“名分”有看法,才对他如此吗?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事重重,谁也不想先开口。
  良久他才怅然说道:“芳菲,上次你曾说,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一次擦肩而过,五百年才换来一次见面,这佛家里说的为何都这般艰苦?费尽一生一世都换不来一次相见?既然如此,为何要信仰佛法?”
  我也想了半天,艰难地说:“虽然历经若干世方可再次相见,但是毕竟相见,夙愿终是了了。所谓海枯石烂心不变莫过于此。佛家讲众生平等,提倡和平行善,反对武力斗争,这些都是世人最向往的,也是这个原因,佛家思想才得以推广。”
  秦桓之的疑惑更浓:“既是和平行善,为何佛祖不对那男子大发善心,让他可以与女子倾心相爱,反而是让他等了五百年,才变成一块石头,再见了女子一面?这见了一面,又有何用呢?那女子一样不会对他动情,甚至对他的存在毫不在意?”
  我心中念头闪过几闪,有个叫心的地方,隐隐痛了几下,最后对自由的向往终是占了上风,狠下心来下了一剂猛药,对他也是对自己:“二公子,若无贪嗔痴恨怨,又哪里来的苦恼?正如同公子曾说,既无入世何来出世?一样道理,若无痴迷一事,何须祈祷解脱?”
  对不起,秋月公子,别怪我心狠,就让我是一个酱油党吧。
  他一阵惶然,直直走了过来,默默地盯着我老半天,几番张口欲语,睫毛低垂时,发出一阵叹息:“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我定定地看着他,满怀惆怅,有几分不舍,又怕他生气,于是迟疑问道:“二公子,可怪奴婢不识抬举?”
  他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摇了摇手,我忙低头告退。
  当晚风急雨骤,吹落窗前海棠无数。
  林大娘奉命前来开导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二公子对姑娘的心意,老夫人,夫人还有宁夫人都是明白的,姑娘怎么犯起糊涂来了?二公子人好样子也好,姑娘就一点也不动心吗?以二公子的为人,将来绝对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说句诛心的话,百花洲那位夫人不是很风光?只要有了依靠,还担心什么呢?二公子都跟我吩咐过了,从今天开始,这苑里的人要将姑娘当做正经房里人看待,我想只等年龄到,二公子自会给你个说法,姑娘啊,你千万别耍小孩子脾气,还有半年,你就及笄了,到时就可以真正服侍二公子了。”
  我决定跟这个传话的老妈子装糊涂:“大娘,我现在就在服侍二公子了啊?”
  林大娘果然中计:“哎,不是这个服侍,是指那个服侍,总之,过了今年中秋,二公子和你刚好都到了年龄,这可不是你说的缘分?”
  恩,是这样吗?
  我继续套话:“什么缘分不缘分,难道二公子之前没和别人有缘分吗?”
  林大娘依然中计:“姑娘说的什么胡话?二公子最守规矩,不是那种犯糊涂的人,方才说了,过了中秋才到年龄。”
  我还挺好奇地:“那......沈姑娘呢?”
  林大娘居然念了声阿弥陀佛:“我的好姑娘,原来你是计较这个吗?放心吧,二公子从来没让沈姑娘到他房里服侍过,之前他房里的事情都是茂林和植柳打理的。”
  那就是说秦桓之和沈艳兰没有JQ了,甚至他还是个处?可能吗?我半信半疑:“大娘你没有记错?”
  林大娘气呼呼的:“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个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说说,千万别让人听见了。沈姑娘现在已经到侯爷的营下当职去了,再不能和二公子有什么瓜葛,你可别再糊涂。”
  啊!还真是个大新闻?我怎么不知道?伊春德没有告诉我,她知道吗?
  耳边林大娘还在叨叨:“姑娘你可是二公子头一个收进来的人,这种情意,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可要珍惜啊,”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我却动了气,难怪他要给我妾侍的名分,哼,什么情意,不就是想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说:林某人是谁谁的开/苞丫鬟!我TMD穿越过来就这历史使命?
  从山上回来后,一连好几天,秦桓之都没有使唤过我,估计是觉得丢脸,我也正好不想看他的冰山脸,乐得逍遥自在,每天按部就班地吃床,练武,膳食,还有书房的干活。
  闲暇时忍不住多想,这秦桓之看来是个武林高手,他的短剑,长剑,还有鞭子都用的极好,那他是不是看出我是装傻扮拙了呢?想起上次在他面前展现的“武艺表演”,我有点后怕,怕哪天惹他不高兴,被送去军营当差。
  他果然像他说的一样越来越忙,一连十多天都不见人影,我利用这个空挡,进城,轻轻松松拿到了期盼已久的丰厚酬金,喜不自胜,十分感谢那位无名的冤大头。
  孙静林告诉我,微音阁的老板是个东吴人,姓陆,在富春郡一带产业甚多,在中原地区的生意却还少,所以只要他一到中原地区,基本上都住在微音阁里,前段日子才刚刚离去。
  陆老板竟然还是个富春郡名流,上次吴允节说可以为我引见,应该是引见给他了吧?了不起啊,这真是个好消息。
  告别了孙静林,我决定到微音阁探探虚实,意外的是,吴允节竟然也在这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西域的僧人。
  僧人法号西海,身材高瘦,眼珠灰绿,出家前是西域宛月国的王子,他十岁出家,精通佛典,能说六国语言,天文地理,多有涉及,此番进入中原之地,乃是秉承佛旨,弘扬佛法,广结善缘,现在住在承天寺,专心翻译佛经。
  我见那西海思路清晰,谈吐不俗,所讲佛教道义十分精妙生动,而且言辞雅达,对于中原本土的儒家,道家经典亦十分了解,举止间有一种高僧大德的洒脱睿智,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我十分虚心跟他说了自己打算在佛画像领域发展,西海听了也十分高兴,连说:善哉善哉,并应允我以后可以直接到承天寺去找他。
  这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当即朝西海行跪拜之礼,吴允节也十分高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兴奋过度?我有点担心这家伙会从此跟随西海,进入沙门。
  回到沁园我先去看了伊春德,给她送了不少吃的和用的,独孤云容有了身孕,秦彰之到了长安就任,她肯定没时间也没心情好好地犒劳自己。
  见到我来,伊春德十分高兴,眉宇间的烦恼烟消云散。
  :“你总算过来看我了,听艳兰说你在生我们三个的气呢?”
  恩,这是怎么说的?
  我不动声色:“哪有的事?她肯定弄错了,我一天到晚的在二公子的书房里忙,哪有功夫出来玩?再说我怎么敢随便跟二公子开口?”
  她摇头笑嘻嘻地说:“姐姐,我听说二公子对你好的很,才过去就升了一等丫鬟不说,二公子还经常带你进城里玩。”
  不就是一次吗,怎么是“经常”?真是众口铄金,让人家吴允节怎么想我啊?
  见我不做声,她捅捅我的胳膊:“怎么不说话,又在想什么呢?”
  我很严肃地对她说:“小春,你上次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其实,我没有,一直到今天,我还是在想法子,等到时机成熟,就要出去了。”
  她惊疑不已:“你,你怎么还要出去?你不是已经是二公子的,房里的......”
  我打断她:“我只是领差事的丫鬟,别的,什么也不是。”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吞吞吐吐:“可我听说二公子已经将你收房了。”
  我问道:“是艳兰说的吗?”
  她表示默认。
  这个沈艳兰!无中生有,怎么一回事?
  良久,我苦笑着说:“小春,我不知道艳兰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不过,真的没有那回事。还有,你知不知道,她到军营里是做什么的?”
  这个时代并没有娘子军,她能做什么呢?她为什么愿意去军营呢?
  伊春德也是一片迷茫:“她没有说啊,上次走的时候只是跟我和烟飞说,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安心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了。”
  看样子沈艳兰是真的把我排除在小圈子之外了,虽然明明知道,可我还是觉得难过。
  从露香院出来,天色已晚,我决定改天再去看闾烟飞。
  秦桓之突然归来,日照阁里一片忙碌,林大娘一见到我,有点责怪地说:“你到哪里去了?这会儿才回来,二公子都等你老半天了。”
  哦,等我干嘛?我颇为不耐烦地问:“二公子还没有用过晚膳吗?”
  林大娘道:“还没有,在等你呢,快去吧。”
  等我?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装作若无其事还是敬而远之?可我是他的生活助理,哪能对他避而不见?
  我低着头,慢慢地走进屋内,一见我进来,茂林立马不露声色地自动消失,秦桓之坐在一旁的榻上,似在小憩。
  我悄声移步榻前,轻声道:“二公子,该用晚膳了。”
  他睁开眼,抬头看着我,双眸漆黑如墨,嗯了一声。
  食不言是个好习惯,至少我不用想法子哄他开心,只需要给他布菜舀汤就行,当然还有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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