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44/225页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桓之便将我唤了起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度怀疑自己在梦中:怎么就睡到了这位仁兄的床上了呢?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吗?
  临走前,他递给我一个精美的盒子,叮咛我一定要仔细看管。双清苑所有的下人都出来在门口送他远去,诸多仆从中,他只带了茂林和林园青两人,三人骑着高大的骏马,在初夏的晨曦中向远处飞奔而去,他骑马的姿势果然是娴熟无比,拉风无比。
  那天我做事的时候有点无精打采的,我很自然地将原因归根于昨晚睡的太迟了。
  那个精美的盒子里有我的卖身契,还有不少金银豆子,里面还有秦桓之的信札一封,大致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自由了,他给我一些银两,让我拿去做投资,比如买个铺面屯点良田什么的,总之是置点产业傍身,以免被将来的主母控制得死死的,完全没有财政自由。
  这封信的内容从逻辑上是非常合理的,但是从感情上,则像一盆冷水,完全扑灭了我对秦桓之刚刚萌芽的一丁点男女私情的小火花,虽然我知道做他的正室乃是天方夜谭,可骨子里的一夫一妻观念,让我无法平静接受终身为妾,侍奉“主母”的残酷事实。
  我感到很屈辱,很愤愤不平:你秦桓之以为用这点小恩惠就能将我禁锢起来吗?不可能,我有能力养活自己,所以我有选择的权利,你和你的未来的正室双栖双飞去吧。
  这封信,像一剂强心剂,坚定了我离开沁园的决心。
  秦桓之走后的当天下午,秦老夫人和吴氏两人召见了我。
  秦老夫人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她毫无笑容地送给我一个分量极重的金手镯,说了几句让我安守本分,受规矩的场面话,吴氏则送给我一个白玉手镯,同样是点到为止地说了一两句场面话。
  离开前,秦老夫人严厉地说道:“虽然你是桓儿的第一个房里人,模样才学都好,也不能拿大拿乔,坏了规矩,让以后的主母为难,听说你今天早上没有喝那避子汤,可有这回事?”
  我吓了一跳,什么避子汤?没人和我说呀,当时桌上黑漆马糊的汤有好几碗,我还以为是给秦桓之的十全大补汤呢?
  于是赶紧跪下请罪:“老夫人,夫人,早上奴婢只顾着服侍二公子出门,忘记向林大娘请教了,还望老夫人和夫人不要责罚。不知道可有补救的法子,奴婢这就去去办!”
  简直是无聊透顶!别说我没兴趣和你家老二滚床单,就算是无意之间滚好了,谁稀罕做少女妈妈啊!
  心中暗恨不已,恨秦桓之,更恨自己。
  听完我的话,秦老夫人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下来,唤来一个妈妈,正是昨天去给我梳妆打扮中的一个,这妇人手里端了一碗黑黑的药汤,秦老夫人说道:“我们秦家的规矩,在主母生下嫡子前,妾室通房是不能先怀孕的,虽然桓儿才和你住了一夜,为了免除后患,你还是将这药喝了。”
  我端着药,有点犹豫,这万一是个虎狼药,影响我将来的生育大事呢?
  吴氏估计看多了像我这种犹豫不决的表情,她温言道:“并不碍事,你且喝下吧。”
  她的话音刚落,我已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当晚我还是住回了自己的房间,作为一个“通房”,是没有资格住男主人的卧室的,再说谁稀罕。
  从秦老夫人那边回来后,我还问了账房管事,弄清楚盒子里的钱到底是账上的支出还是秦桓之的私房钱,得到的答案是某人的私房钱。当时,我就以担心保管不善为理由,将所有的钱锁进了双清苑的库房里,并让那账房的管事给我写了一张交接单,让他和管库房的都签了字,这才放心地回来。所以,我现在可以高枕无忧的睡大觉。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十多天,眼看风头已经没有那么强劲,我决定进城找孙静林商量对策。
  对于我的到来,孙静林并不意外,他甚至主动的将我的账目展示给我看,钱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在洛京城生活个三年五载,绰绰有余,我的信心和勇气大增。
  接下来孙静林告诉我一个很让人意外的消息:“洛京城中恐要有骚乱,北方的皇甫氏大军已经在黄河边驻扎,只等收完秋天的粮食,就要攻进洛京城,是以这里恐怕难保,还请公子早作打算。”
  自从《盘陀涅槃经》高价出售后,他就尊称我为公子,这一点很让人受用,要知道后世的现代人只称呼像杨绛女士这样的人为先生。
  我吃了一惊:“孙先生这消息是否可靠?为何那秦府中无人提及?”
  孙静林微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自从三月武平侯放言到邺州训练水军后,北方皇甫氏就开始有所动作,一来是欺洛京城中无人镇守,二来是坚信南阳皇甫氏尚可负隅抵抗,朝廷分身乏术。”
  我问道:“如此机密的消息孙先生尚且知道,武平侯岂有不晓之理?”
  孙静林赞许地笑道:“公子所言极是,武平侯放言训练水军,本就是一个幌子。自从武平侯被加封大将军,那皇甫良褚已经心怀不满,后来皇上加封其为太尉,他心中更加妒恨,借口军功低微而不接受,早已引起皇帝的猜疑,所以才宣称武平侯到邺州招募,乃是试探皇甫良褚之举。”
  我啊了一声:“原来是君臣上演的好戏,这南阳皇甫氏和北方皇甫氏本是开国元勋之后,怎会如此没有肚腹?”
  孙静林嗤笑道:“南阳皇甫,扬言手中有国玺,顶天下之骂名而自立为帝,被武平侯视为闺阁妇人的小伎俩,北方皇甫氏虽能人众多,却喜好猜疑,亦被武平侯视之为妇人心性,如今一旦受到撩拨,即冒然举兵,也是情理之中。”
  我思忖片刻问道:“既然如此,孙先生为何说洛京城会有不保之险呢?”
  孙静林压低了嗓子:“公子有所不知,江东顾氏与北方皇甫恐早有勾搭,若是洛京出兵抗迎皇甫,城中空守,顾氏恐会生事,届时,洛京恐难保存。”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孙静林,疑窦丛生:“孙先生究竟是何等高人,为何能知晓这般机密大事。”
  孙静林无声一笑:“公子不必多疑,在下只是敬爱公子的才华,不希望公子无端卷入漩涡,而能专心治学,早成大器。如果公子信得过在下,在下有个建议。”
  我肃然道:“还请先生指点。”说完向他行了一礼。
  他点了点头:“无论顾氏是否突袭,江东均可暂保无虞,公子不妨乘舟东去,待中原稳定,再回来不迟。我在江东亦有好友,如若公子不弃,可以凭我手书前往投靠。”
  他语气甚是平和,但隐隐透出一股关切之情,我看了看他挺拔的身姿,心中彷如了然,于是爽快地说:“好,待我回秦府处理了个人事务,即来寻孙先生。”
  孙静林露出嘉许之意,笑道:“还请公子能在八月之前,了结秦府的事情,到此来找我。”
  我连连点头。
  出了素质书斋,我一个人漫步在洛京城的街道,看着两边商业的繁华,心中概叹不已:这个刚刚恢复了生气的洛京城,难道真的会再次毁于战争的刀剑之下吗?像秦建之这样的文化人到时又该到哪里去开赛诗大会呢?他现在的美好生活会不会像《飘》中的南方庄园生活一样也随风而逝呢?
  正想得出神,手中的挽袋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子,我举目张望,好像看到有个个子高挑的女子,擦肩而过,那模样,竟然很像我的账房爹,林子大?
  作者有话要说:  露出一点小端倪。
  还有一章和一篇番外,第一卷就结束。
  脉脉娇羞不敢语。
  


☆、第三十一章 云隐

  有僧西来,杖锡东游,弘扬佛法,广结善缘。
  九龙戏水,蛟川东渡,狡兔低伏,莫辨雌雄。
  双泉清冽,兰舟戏水,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默念着挽袋中纸条的字句,我若有所思,这个人真的是林子大吗?话说十年的时间可不短,完全可以将熟悉的东西变得模糊。但不管如何,这纸条上的字句和孙静林给我的建议不谋而合,都提议我离开洛京,往东而去。
  我出生那年恰逢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落下帷幕,但是社会形势依然动荡,中原地区更是战乱频频,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东吴凭借长江天险,易守难攻,暂时太平无事,成为百姓远迁避难的首选之地,那里物产丰富,气候宜人,人杰地灵,更是安居乐业的好去处。
  既然东吴那么好,我为什么不去呢?我一直渴望的就是能自由快乐地生活啊!只是不明白孙静林为什么让我在八月之前一定离开沁园?现在已是五月,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我能不能想出万全之策,顺利离开沁园?
  直接跟秦老夫人摊牌么?以什么理由呢?再说哪有被男主人“那个”了的通房会主动离职?
  请求宁夫人帮忙?聪明人怎么可能做这种越俎代庖的傻事,再怎么地,也不该她来管啊!
  找吴氏吗?拜托,我跟她不熟!
  我坐在马车里,苦思冥想,差点咬破了嘴唇。
  五月初,南阳皇甫氏兵败,吐血身亡,江东顾博古被封南阳太守,武平侯部下飞熊将军秦仁回到洛京。
  同月,皇甫良褚大军渡过黄河,在黄河边靠着沙堆扎营,洛京城中传言其营帐东西连绵几十里。
  武平侯带兵与皇甫氏交战,初战失利,但因武平侯用兵一向奇诡,皇甫良褚不敢朝前逼近,两军暂时对垒在锦都。
  六月初六,独孤云容诞下一名女婴,取名道相,道相一出生,身体就不是太好,经常啼哭不止,食欲不振,日渐消瘦,秦老夫人和吴氏请遍了城中名医,也无良方,沁园上空愁云密布。
  六月二十八,我收到秦桓之“家书”以及“情书”各一封,“家书”中说:他老人家在军营里,很无聊,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做,每天就是练练剑,骑骑马,还有偶尔去看看田里的水稻,闻一闻稻花的清香,所以很思念在远方的某人,希望某人不要擅自离开双清苑,因为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大灰狼白眼狼都很多。
  “家书”中并没有说明他目前身在何方,但是根据孙静林给我的消息,他应该就在锦都附近,在他老爹武平侯的军营中。
  嗯,真不错,他能有闲情发呆并且写家书,说明武平侯还是很淡定的,至少没有被初战不利给弄乱了方寸,那皇甫良褚暂时也不会过来硬碰硬,看来这两军对垒的状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秦桓之给我写的“情书”是一首诗::
  善哉行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莞尔巧笑,柔媚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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