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68/225页


  我忙示意旁边的僧人给这病人水喝,僧人依言而行,可是那病人又是摇头又是张嘴的,好像这碗清水是毒药一般,死死抿紧了嘴。
  我也没了主意,只好静等禅师回来。
  禅师终于回来了,他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病人,露出了理所当然般的微笑,但没说话,示意将张理思请过来。
  张理思过来后,禅师轻声道:“张檀越要请的佛祖将要回来了。”
  张理思和我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西海禅师对那担架上的人说:“可是你将佛像扔进了井里?”他一说完,我们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那个垂危的病人,神了,没有人说过这就是那个无赖啊!只见那担架上的人喉咙里嗬嗬着,拼命点头。
  禅师又说:“你现在可是口不能言,下身隐痛肿烂,水火无能?”
  那病人又拼命点头,热泪盈眶,好像是说:是呀,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很像《甲方乙方》里那个没事讨苦吃的大亨在村头见到来接他的大奔时激动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我们呢,则屏气凝神,又将惊讶的目光一致对准了西海禅师,真不知禅师是否忍受得了这么高度数的电力?
  禅师微笑道:“其实那天,你一气之下,不但将佛像扔进了井里,推土填埋,还朝井里吐了口水,同时往井里撒尿,贫僧说的可是事实?”
  那病人的泪水流干了,眼睛呆滞了,最后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是嘶哑的,含糊的,很是难听。
  禅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又缓缓道:“你亵渎佛像之后,不到几天,便感到浑身不舒服,连日做噩梦,所以你趁四下无人,又偷偷地将佛像挖了出去,扔进了粪池里。现在佛像还在那污秽之地。至于你,则看遍了这镇上的先生,也药石无效,反倒病情加重。这才想起了来这里。”
  病人和我们都被禅师说的给震住了,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该佩服禅师的推理呢还是鄙视那无赖的无聊和大不敬呢?
  病人拼命想起来,可惜气力全无,禅师喃喃地念了一阵子经文,又命人煎熬药汤,给那病人灌了进去,到了大半夜,那病人果然能动了,只是还不能说话。
  病人让人将他扶了起来,来到禅师跟前,他趴在地上,久久不起,禅师微笑不语,只是继续闭目念经。
  接下来,那病人又服了一天药,竟然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能行走后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佛像捞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阻止他,我没有去粪池边观看热闹。
  最后,那人连爬带走的将佛像捧在手里,送了过来,他扑通跪在地上,请求禅师指点迷津,禅师手捏佛珠:“你且打来干净的井水,连续清洗佛像十天,在这十天里,每天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跪拜佛像,同时诵念这册经文七七四十九遍,十天之后,你的病自然会痊愈。”
  我见那尊佛像高约四十公分,通体鎏金,方脸,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双目紧闭,两耳垂肩,结痂跌坐,施降魔印,着轻薄贴身的袈裟,露出右肩,造型十分优美,一看就是禅师从西域带来之物。
  那佛像洗干净后,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来观看的人情不自禁的跪拜起来,口中喃喃有词。
  我们动身离开白兔镇的时候,镇上乡绅已经在商量怎样写请表求官府下令修塔建寺,百姓们则八卦,捡来会有什么样的人来做住持,会不会是一个绿眼睛的“鬼怪”。
  现在已经十月份,我们这里竟然呆了两个多月,我还好,反正生意上的事有丁家夫人撑着,家里的事有刘婶李婶以及两个小丫鬟,只是我的两位弟子呢?会不会荒废了人家的功课?如果有,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罪过更大的是,可怜的哈森爷爷在回吴兴的路上,病倒了,他相当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马车里,他说自己自小子草原驰骋,什么时候想娘儿们一样坐在车里,真没想到这世上有那么多鄙视女性的人。
  我们在流沙县的城门外,看到了邓当带领的一支军队,从那架势来看,邓当果然官衔不小,他应该是在这里听命行事的,估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领兵打将进去,把那里的“刁民”杀个片甲不留,我木木地看着旌旗上的某个大字,眼睛发酸,明明是吹着深秋的冷风,后背的衣衫却湿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二 为什么赠剑与送马?
  


☆、第四十九章 哈 森

    在回吴兴的路上,我转道赶往会稽,凭着邓当转交给我的吴侯手谕,不但一路上畅通无助,就连求见章郡守,也十分顺利。
  章郡守与上次见面时的风格完全不同,一副正义凛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仔细地审阅了我呈上来的所有资料,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审核完毕,最后同意了资料上所有的请求。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也没闲着,在风亭馆的附近,找了一处待租的房舍,细细观看完毕,我当场交了租金,又去办好契约,当天夜里便舒舒服服地住了进去,这都是托了沈氏的福,在吴兴的时候,听她讲过这一带有不少舒适的空房子出租的。
  从章郡守那里取了盖戳的文书回来后,我依照原先的计划,将建造作坊,招募匠人等事情交付给当地的牙行,一切谈妥画押,看看再无其他事情,在十一月初,我回到吴兴。
  刘婶和李婶听说我要搬家,都感到很意外,但是都没有反对,表示同意继续跟着我,至于听风和赏雨,因为家人在吴兴,和我签的又是活契,所以只能很遗憾地提前结束契约。
  至于我的两个弟子,曹远道愿意将曹赋应送到我身边继续学艺;郭琳珺,现在只是暂住在外祖母家里,她的兄长又在会稽居住,所以这次也跟我一起走;哈森,作为我目前的武师傅兼郭琳珺的名义上的护卫人员,在征得沈氏的同意后,也顺理成章跟着我们到会稽。
  就这样一行人收拾收拾,雇了两辆马车,笃悠悠地上路了。在路上,我骑的是卞迎雪送给我的大宛良驹闪电,刘婶,李婶陪同郭琳珺坐一辆马车,那曹赋应和身体没有大愈的哈森坐另一辆马车。至于卞迎雪送给我的宝剑,那剑把上的宝石实在是太耀眼,光芒太璀璨夺目,我怕有人惦记,所以把它藏在放书籍的箱笼中。
  郭琳珺和曹赋应年纪虽小,又是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却没有丝毫娇骄之气,对于一路上吃的,住的,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我颇感奇怪,同时又感到责任重大:千万不能出意外,跟千万不能误人子弟。
  这一天傍晚,见到一家新开的名叫枕霞舍的客栈,我十分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决定今晚在此投宿。
  枕霞舍,名副其实,其时正是黄昏,天边的晚霞宛如后世人所作的七彩喷漆画,色彩浓烈,热烈奔放,枕霞舍如同落入画中的建筑,彼此交相辉映,天人合一,不外如此。
  在客栈大堂吃晚饭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邻桌的几个人时而不时地打量我们,于是我侧耳小心倾听,发现他们都是中原一带的口音,从偷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好像是迷了路,已经在这一带兜了好几天的圈子了,正在想法子怎么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我感到奇怪,这里的道路并不复杂,而且周围一带也算不上人烟罕迹,想要找个本地人来问路,应该是不难的,他们怎么就“迷路”了呢?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打定主意,绝对不做被好奇害死的那只猫,所以继续埋头吃饭。
  吃好饭正要回房里休息,邻桌的人见我们放了碗筷,居然也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朝我们望过来,其中有两人起身迈步,非常客气地向我行礼问好:“在下周泰,见过公子。”:“在下韩冬,见过公子。”
  我只得客气地回礼:“见过周先生,韩先生,在下木青。”
  然后示意刘婶和李婶先带曹赋应和郭琳珺回房,只留下哈森一个在身边陪同,他再不济,也是个成年男子,可以在旁边给我壮壮胆子。
  那名叫周泰的长得方面宽额,身材高大,他满脸堆笑:“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冀州人,听说江东一带不少行业急需人手,所以我们才南下寻找机会,但因不识路途,在这一带已经绕了好几天,刚才听掌柜的说木公子正要往会稽,所以这才冒昧打扰相问,还望木公子不要见怪。”
  旁边那名叫韩冬的浓眉细目,也一脸的陪笑。满脸希冀。
  我微微笑道:“不知道在下能帮周先生什么忙呢?”
  韩冬见我不但不恼怒,反倒笑容可掬,于是在旁抢答说:“既然木公子和我们都是前往会稽,我们兄弟几个想跟在木公子的后面,不知道是否方便?”
  我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哈森,发现他两眼无神,昏昏欲睡,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便打算婉言拒绝,那叫周泰的顺着我的目光也看了几眼哈森,对我笑道:“这位老师傅像是得了水土不服之症,而且症状十分严重,需要仔细治疗才是。”
  那韩冬也帮腔道:“不瞒木公子,我们一行人共有六个,现有一位弟兄正在房中歇息,也曾受这水土不服的折磨。他和你这位师傅曾是同病相怜。”
  这两人说话时措辞非常严谨周到,而且言谈之间也不像是市井之徒。我不禁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于是轻叹一口气:“两位说的没错,我这位师傅正是严重的过敏症状,身体日渐虚弱,可愁没有良方可治。”
  自从上次陪我到蛟川吃坏累坏之后,哈森的身体状况是每况日下,我把他从沈氏那里要了过来,也是想让刘婶她们照顾他几天,也好减轻我的内疚之情。
  说来也怪,这哈森竟然愿意跟我们一起到会稽,这是我怎么想都想不透的。
  周泰和韩冬相视一笑:“木公子不必烦恼,我们六人中有一位曾是走方郎中,懂得一点治病的方子,如果木公子信得过我们,不妨按照他的方子给你这老师傅抓一副药试试看,也许有帮助。”
  我笑问道:“请问,你们那位水土不服的兄弟吃了有用吗?”言下之意,你们那位在房里歇息的兄弟吃了也不见好,干嘛要推销给我?
  周泰露齿一笑:“我们那位兄弟已经大好了,他在房中歇息,并非这个原因,而是另有隐情。”
  这人的牙还真是白!他说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嘀咕道。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既然是隐情,那在下也不多问了。你们说的方子我倒是想看一看。”
  这时候,哈森抬眼看了我一下,好像没有反对。
  周泰好像是大喜过望,他朝韩冬努了努下巴,韩冬马上心领神会,回到邻桌去跟一个儒生模样的人低声耳语几句,那儒生起身到账房那边要来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没过一会,一张药方递到我跟前。
  我看了看药方上面的药材,倒是不稀奇,普通的药铺应该都有得卖,所以欣然收下:“如此便多谢两位了,晚上我就让老师傅服用,如果果然有效,诸位,到时跟在我们身后便是。”
  投桃报李么,应该的。
  后来药是李婶出去抓的,刘婶亲自熬的,“配合帝”哈森当晚服过后,睡眠极好,第二天起来时,精神好了许多,本来无神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看着我时甚至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看来这些人还有两把刷子,于是我和那周泰约定,如果服完这一副药,哈森能好转,即使不能恢复得像以前那样,至少可以骑马,那么到了会稽,我一定尽量帮他们找活干-----反正么,我那边也需要人手不是。
  周泰听完,颔首陪笑,胸有成竹。
  就这样,我们的后面多了一条大尾巴:五个半大男人,之所以说五个半,是因为周泰说的那个“有隐情”的兄弟自始至终只露出正面一次,原来是个“丑男”,而且是个哑巴,这可怜的人脸上长了一大块紫红色的胎记,将半个脸都遮住了,像京剧里的红脸一样,他以前在家乡时做的是给人抄抄写写的差事,不用说话,也不大见人的,这次南下,途中生了病,又怕人耻笑,所以干脆不怎么露面了。
  这个人“露面”那一次,我偷偷地看了看,发现其实这人身材还挺不错的,绝对没有职业病----因为长期伏案抄写而导致的鸡胸,肚子大等,反倒身材修长匀称,从背影看,还有点玉树临风的仙韵。
  可惜啊,是个不会说话的,脸上又有那么大一块胎记,我很无聊地替别人惋惜着。
  说来也奇怪,那哈森服完一副药以后,果然慢慢地好了起来,像他原来的样子了------有一天清晨,我甚至看到他很眼馋地盯着我的闪电,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而闪电估计也受够了我这三脚猫的胆小谨慎,竟然对哈森也十分友好,人和马两两相望的样子,在所有人看来都会感叹:好一幅千里马遇到伯乐的和谐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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