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84/225页


  :“泄露天机,本就是大过,何况借着战争的口号,杀了那么多人呢。”我想起后世那些收钱给人算命的,不管是不是坑蒙拐骗,都有企图操纵他人命运之嫌,所以瞎眼者甚多。
  老者无奈地笑道:“正是如此,如今老朽腿脚不便,便是办事不妥受到的惩罚。”
  我收起了对他的不满:“难道醴泉也无效吗?”那水不是挺神的吗,攀车阿达说能治愈断腿来着。
  老者苦笑不已:“所谓醴泉的特殊功效,本就是老朽的杰作,如何能解除上苍对我的惩罚?”
  我同情地望望他的残腿:“天神尚且如此无奈,那楚王的后代,是如何受罪的呢?”
  老者又神采奕奕:“楚王在宫中丧命后,高祖并没有诛杀其家人,族人,也没有没收其财产,只是夺了他的王位,将家人悉数贬为庶民,逐出宫殿。楚王的后人,凭着楚王留下的财富,本能够平安无虞,安居乐业,可惜的是,因为楚王不信守诺言,又是死于非命,所以他的后代,至今为止,从没有善终者,而且都是英年早逝。”
  我猛然打了一个冷战,好可怕的惩罚,简直是家族的噩梦,难怪,我也曾死于非命,在很年轻的时候。
  老者见我害怕,知我了悟了一些事情,竟然也不安慰安慰我,接着说:“令尊二十多年前,被送到老朽这里,寻求解救家族的法子,老朽将他送至醴泉,造就他一副钢筋铁骨,为的是让他幸免于时疫等小灾难,好在有生之年,能找到天书,并再次打开兵书,扶助新主完成大业,功成后,将兵书送回。一来是替先人兑现诺言,解除家族的厄运,二来也可以还老朽全身。”
  我问道:“为什么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才来找您呢?”
  老者呵呵笑道:“兵书的作用是造就神将,神将往往降生在乱世,你父亲是恰逢其时。”
  他说得有道理,我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楚王的后代下场如此凄惨,为何还有人苦苦跟随?”比如,蛟川郑氏,富春孙氏,还有李婶刘婶等一干低层员工。
  老者眼露精光:“姑娘真是聪明,问到点子上,其实原因很简单,楚王的后代不得善终,他的部下也没有很好的结果,他们的后人,不管历尽多少艰辛,用尽多少手段,始终无法改变身份,无法跻身士族官宦,只能列入商贾之伍,位居社会最底层。”
  我张口结舌,天哪!还真是比死还难受的惩罚,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这是怎样绝望的心情?难怪了,他们这么卖力地送我来。
  可我又能做什么?心中如压大石,说出的话绵绵无力:“难道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吗?所以他们才将我送过来?还有,要我一辈子独身,楚王岂非断后?将来还有谁能完成这个任务呢?”
  老者总算送给我一点同情分:“令尊事败后,至今不知去向,至于后代,姑娘不必担心,你不是令尊唯一的孩子,楚王断不会绝后的。至于为何要姑娘你来,很简单,姑娘最合适担此重任。二十年之内,天下定会大变,会有新主上位,姑娘正可以大展宏图。”
  怎么个大展宏图法?我茫然地看着他,老者继续说着:“楚王后裔,因为皆死于非命,所以苦读医学典籍,都是医学怪才,姑娘十岁之时,便会为人缝补伤口,极有乃父之风;姑娘自小练就书法,苦读各家经典,定有能力破解谜语;佛教进入江东之时,姑娘恰好全程参与,定已了解操纵人心的要术。所以,对于姑娘来说,无论是建起一个教会还是扯起一个悬壶济世的大旗,都不是难事。只要姑娘辅助新主成了大业,将天书送还,家族的命运定然可以改变矣。”
  他谆谆善诱,目的是建议我成立像白莲教那样的神秘社团,然后呢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纠集徒众,不断做大,挖地三尺,把兵书和玉璠从楚王的谜语中挖出来,然后跟定一个有志做皇帝的老板,替那老板跟前跑后的,帮助他上台做天子,成功后,我把兵书送回这里,最后,哦也,我好,他好,大家好!
  干嘛搞那么复杂,如今皇甫氏垮台,俺老爹又没影子,除了秦氏和顾氏,谁还有能力夺天下?而这两个家族,俺和他们的公子哥都有一腿,直接推倒某一个不就成了吗?反正两个我都喜欢,而且跟谁都是做小老婆。
  我的想法实在是太邪恶,太离经叛道,老者的脸红了,他气恼地说:“孺子,不可教也!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这般思想?再说,玉璠血性太甚,不能与其他三族联姻,否则遭天谴。为了让你一意图谋大事,老朽让你在醴泉中浸泡数日,给你下了情念咒语,只要你一动欲念,心口便疼痛不已,更别说行周公之礼了。”
  这老家伙,明明是他办事不力,害人害己,偏要我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真是没天理!
  老者当然知道我想什么的,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姑娘不必骂老朽,如果姑娘知道自己的祖先都是怎么死的,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完成大事。”
  他停了停,瞥着我,见我不说话,竟然笑道:“有人溺水身亡,有人被藏獒咬死,有人被鱼刺卡死,还有人喝水呛死,真是防不胜防,姑娘还想知道更多吗?”
  我抬起眼皮,很想骂一句shit ,可想到他能读懂,只得蔫头耷脑地败下阵来,郁闷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总是喜忧参半,不咸也不淡。


☆、第五十八章 生 变(上)

  渴了喝花瓣上的露水,饿了摘一朵灵芝的花朵,放进口中细细品尝,采集清露时用的容器正是从会稽带来的青瓷,青瓷光润如玉,清亮如昊天,是檀州岛仙人最喜爱的瓷器。
  我偷得半日闲工夫,便在岛上信步行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来檀洲是个浮岛,每逢水面上升一尺,小岛也会上浮一尺,岛上并无传说中的金石建造的宫殿,只有形状奇特的低矮屋子,分散在岛上各处,譬如,我现在住的这一间,有点像纳布星球上的建筑。
  岛上果然遍布珍禽异兽。珍禽,一日飞行千里的黄鹄自不必说,勇猛的白鹄栖息在茂密的森林之中,它们正是那晚在海上袭击我们的飞鸟;异兽,咆哮不眠的罴熊守护着岛上的醴泉,水中游泳健将青睛猛虎守卫在海岛一隅,海中的巨蛇,冷不丁会窸窸窣窣地爬上岸来。
  所有的珍禽异兽皆听命于那个吹笛子的白衣仙人,白衣仙人十分神秘,我至今都没有再见到他。
  我想擅自离开这里,简直是天方夜谭,甚至连想都不能想,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妥协。
  天神看来是过够了轮椅上的生活,他迫切地希望我能尽快满师返回中土,一头扎进浩瀚的民间故事和书籍里,寻找楚王留下的秘密,早日找到兵书,送还到檀洲来,一解他腿脚不便之苦。所以他打算亲自传授我神奇的法术。
  对于我的懈怠偷懒,老人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学那些呼风唤雨的道法,扁鹊再世的医术,读懂人心的法术,还有乾坤大挪移般的幻术。
  为了让我就范,白衣仙子断了我的吃喝,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十天了。
  此刻,我站在浩瀚的鲜花海洋中,用手中青瓷杯慢慢采集芍药花瓣上的朝露,眼见杯中将满,双手端杯高举过顶,虚情假意地递给花丛边的天神,却听到老者气咻咻地说:“老朽不渴,姑娘每日在这花草丛中劣玩,浪费大好时光,当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吗?”
  天神不肯喝水,正合我心意,我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抿了一下嘴唇,眯着眼说:“天神如果将我身上的情念咒语去掉,我或许会专心学艺。”
  天神定定看着我,凤目含恨,恨铁不成钢:“楚王一世英名,令尊胸怀大志,此等家族,怎会有你这样自甘平庸的子孙。”
  我把玩着杯子,嘿嘿笑道:“一世英名,独霸天下,又能怎么样,远不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琴瑟和鸣。”
  天神目中恨意消退,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腔调:“琴瑟和鸣虽好,终究是过眼云烟,姑娘少时便在秋月公子身边侍奉,如今是否夫唱妇随?”
  天神说的是事实,这般美好的景象的确不曾存在过,我的心如同被针刺般,尖锐地疼痛着。
  我放眼望去,但见阳光明媚,繁花似锦:“即便如此,哪怕一辈子断情弃爱,我也绝不学这些异能本领。”
  天神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他看着我久久不语,轻风吹拂着他的宽衣广袖:“世人都希望法力通天,天下第一,唯独姑娘你,是个例外。也罢,想来是老朽的劫数未尽。只是,那些楚王的追随者们,他们的子孙世代不能翻身,姑娘难道全无恻隐之心?”
  天神所说的正是我的痛处:如果我是楚王的唯一后人,那我大可以选择做个女丁克,不结婚生子就是,至于死于非命嘛,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不是受十大酷刑就行,可我竟然还有兄弟或者姐妹,这个就很麻烦,虽然我不认识他她们,可总觉得欠人家点解释,还有郑氏孙氏,苦苦等待了多少世,为的就是能有改变命运的那一天,他们对我曾关照多多,也许,我真的不能太自私。
  所谓,成全别人,方可成全自己。
  天神自然是读出我心中所思,老怀欣慰,抚须微笑:“姑娘能这样想,那真是太好了,只要姑娘愿学,老朽定会倾囊相授。”
  我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做什么真人或是仙人,高处不胜寒。我要用凡人的智慧去完成使命,不管成败,都是命,我认了。”
  天才爱因斯坦死后大脑被切成154片,被多个国家的实验室拿来研究,外星人为什么迟迟不来地球做客,是因为怕美国的实验室刀下太无情,但凡身怀异能的人,无论生前死后,都不能自由安宁。
  所以我目光炯炯地看着天神:“既然我不学仙术,所以也请天神解开我身上的咒语,这样才算公平。”
  天神怔忡半晌,叹气道:“姑娘想法独特,异于常人。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也罢,老朽再不逼你,明日便送你离岛。只是这情念咒语,既从水中生,亦从水中亡,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就看姑娘的造化了。”
  这情念就是一个紧箍咒,说到底,天神还是担心我食言,不肯配合,我心中不禁苦笑,原来抵押行业是这样诞生的啊。
  天神看着我,嘴边浮起一抹嘲笑:“如果当年楚王守诺,他的后人又何以至此?”
  是啊,谁叫我的便宜祖宗不讲信用呢,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六月中旬,瀛洲曼卡寨流行恶疾,病患者众多,头人爱尼祭拜天神祈福,有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广发灵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曼卡人为感谢白衣女子的恩情,决定奉白衣女子为圣女。
  这个被圣女的白衣女子就是我了。成名后,我和独居的乃跟住在一起,每日不是研究医术,就是上山采草药,过得很充实。我打听过“哈森”的下落,曼卡人告诉我,自从落霞公子被天神带走后,“哈森”就从岛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然知道他不会轻易送命,可一想到两人此生无缘,甚至永远也不会相见,不免心如刀绞,柔肠寸断,个中伤痛超过了情念带来的折磨。
  郑若民对于我的身份变化,坦然处之,显然是心知肚明,他大概地和船上众人解释了一番,这才来到乃跟的茅屋里和我商量,决定在七月二十五那天,扬帆归去。
  而且他还告诉我,杨晋他们,在岛上发现的乃是上好的金矿,此时早已装进了货舱,就等着运回蛟川,届时冒充普通黄铁矿进港。
  头人爱尼很尊重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圣女,他每次见到我,总会主动问长问短,一派长辈的殷殷关切,只是想起上次祭神时他奇怪的表现,我对他始终保持距离。
  我们这次回去,队伍中除了来时的旧人,还多了一百户曼卡人,共508人,这些曼卡人能歌善舞,将会被有目的性地落户到江东各地,负责将瀛洲岛上的奇闻异事以童谣,歌谣的方式进行广泛传播。
  因为有这么多人将要迁徙,所以饯行的时间,非常长。
  七月二十三日,瀛洲岛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江东吴侯的一支海军,一共有三十条鸭头艟,这么浩大的军队,副头领竟然是我那不算资深的义兄阿明。
  阿明,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年轻将领的志满意得,他离那位总头领只有几步远,脸上并无敬畏之色。
  总头领和爱尼,一见面就相谈甚欢,曼卡人见头人和来客亲热异常,以为来者是友,加之他们本来就淡泊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对一身戎装的阿明他们充满敌意,他们依然过着日常的耕作生活。
  以上消息都是郑若民偷偷传递给我的,我得知后,急得在乃跟的茅屋中团团转:这个吴侯,大张旗鼓的派人过来,到底想干嘛?想将瀛洲并入他的疆土?每年收赋税?他这么抬举阿明,肯定大有深意,还有那个爱尼,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来者不善?他和那个头领那么近乎,有什么意图?
  还有,他们是怎么躲开檀州白鹄群的袭击的呢?这些人会不会给曼卡带来灭顶之灾?
  可惜秦桓之不在身边,否则倒是可以请教他一二,一急之下,我又动了情念,顿时锥心般的疼痛,最后不得不蜷在木床上,苦苦煎熬。
  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可能是乃跟采药归来,我无力地挪了挪身子,嗫嚅着说:“乃跟。”
  来者无声地坐在床沿,一股灼热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混合着男子浓馥的体味,使我从巨大的痛楚中惊觉起来,猛然睁开眼,看到一双湛蓝色的眼瞳,正冷冰冰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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