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96/225页


  顾氏哼了一声:“孩子送走后,大哥一直问我玉郎的去向,可我哪里知道?大哥见我不肯说,这才把我扔在这里,再不管我了。”
  她又低了嗓子,得意地说:“你知道吗,那个小妾也没给玉郎生出儿子,所以我的孩子,玉郎并不讨厌。”
  我暗笑一声:“你怎么知道?”
  顾氏拍拍我的手背:“后来有人送来孩子的头发,那个荷包还是我绣的呢,我就知道玉郎还惦记着我们母女。”
  :“那人还说,我的女儿很聪慧,玉郎要大力培养,要我耐心等待,将来总有出头之日。”
  我想起有句话:我为什么相信你?因为你没让我等,没说等将来怎么怎么样了,我要怎样怎样的对待你。
  私以为,这是最简单的考验一个人真心与否的方法,想一想,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几年?
  等得起吗?
  虽然我很同情这位可怜人,可我也恨其不作为:“换作是我,才不要什么出头之日,我只要和我的女儿在一起,看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高高兴兴过日子,不会像你这样傻等,对孩子不闻不问。”
  顾氏被打击到了,她愣了愣,良久才叹气道:“你说得对,其实是我一直在骗自己,不肯相信玉郎对我不是真心的,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他的所谓大业。其实,男人都一样,对女人都很薄情。”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接受残酷的现实的,顾氏也一样,女人依附男人而活,在这个时代,她不算是“不作为。”
  见她不再满口玉郎玉郎的,我的头也没那么大了,开始拉家常:“你的女儿,多大了?”
  顾氏竟然想了好久才喃声道:“今年十九岁了,你听我弹琴那天,正是她的生日。”
  我的心,突然一动,所有的信息在脑子里组合了一遍,不会吧?
  :“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心中很激动。
  顾氏有气无力:“不知道。”噗,一朵小火苗熄灭了。
  我不死心:“那,孩子姓什么?”这个总该知道吧。
  顾氏羞愧难当:“也,不知道。”
  天,这母亲是怎么当的?顾氏:“玉郎说他没有姓,孩子送走时,走得匆忙,名字来不及起。”
  我追问道:“接走孩子的,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这个她总不会糊涂了吗?
  顾氏的自信回来了:“是一对夫妻!不过。”她说悄悄话一样:“是两个女人扮的,我能看得出来。”
  又有点得意似地:“后来那个人送孩子头发来时,就是女装!”
  我按捺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了:“装头发的荷包,是黑色的,绣有兰花图案,对吗?”
  那个送头发的,应该就是女扮男装的林子大了!那个荷包,我在洗石庵落发时见过一次,而兰花不正是顾氏的标识?
  顾氏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好像怕我会抢她的东西一样,警惕地说:“你是什么人?你是节儿派来的?”
  我的猜想果然变成了事实!我再不疑有它,眼前的顾氏是我的生母无疑!玉郎,自然就是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了,自从楚王死后,姜家人再不敢用真实的姓氏,玉郎么,听起来就是一个超级大帅哥的外号,至于那个妾,就是乃跟的徒弟,沙罗同志。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母女相见本该是高兴的事,可我们,却深陷绝境,死于不知名的黑暗之地,恐怕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将要做孤魂野鬼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扑上前去紧紧抱着顾氏,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是我啊,我就是你的孩子啊,那个荷包里装的,是我的头发啊。”
  这哭功还是遗传的呢。
  正哭得感天动地,以为母女两人要被泪海给淹死,没想到顾氏一掌劈了过来:“哼!又想来套我的话,滚开!”
  我呆住了,兀自呜呜大哭,暂时收不住,顾氏也不理我,只让我放声哭。
  哭完了,脑子也当机了,顾氏变得刻薄了:“哼!哭完了?没招了?”
  什么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这回我算是体会到了,这个时代也没DNA亲子鉴定哦?怎么办呐?跟她说到仙岛求神的事情?好像她不知情哦!恐怕连我们的真是身份,她也糊里糊涂吧,真是个没用的老娘!
  忽然灵光一闪,没办法了,最后试试看吧。
  我用哭哑了的嗓子唱起了经典的《紫竹调》,没错的,这是洗衣工娘教的,应该也是母女相认的依据之一,不过嘛,当时的《紫竹调》里歌词都是哥哥妹妹的,只有洗衣工娘教我的是“小宝宝”版的,和后世里的一样。
  我唱了十多遍,口干了,嗓子完全哑了,黑暗中,顾氏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我眼神黯淡,正要灰心时,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号,如丧考妣,她哀哀地哭着,含糊不清地说着,眼泪鼻涕沾了我一身。
  顾氏哭的时间比我刚才哭的还要长,她停下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孩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苦笑着想开口,一道强光照射进来,刺眼的光线让我们下意识地用手遮眼,光影移动,变幻不定,吴侯动人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姑母,侄儿恭喜你们母女团圆了啊!”
  又不胜喜悦,柔情蜜意地呼唤道:“芳菲,表妹!”
  吴侯的明眸中盛满了柔情,宛如澄清的秋水,不断地洗刷着往事,即使是沙砾般粗糙的章节,也被盈盈秋水打磨成闪光的珍珠,珍珠圆润的光泽照亮了他心灵深处感情最缺失的一角,映衬出少年时光的多愁善感是何等的纯净可贵。
  我一时失神,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精神上的耻辱,目光柔柔地望着他,想起奈何桥上失意的绿衣人,他的音容笑貌和眼前人合二为一,我不禁迷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一世又一世的忘记了他?
  明媚的春天总会有意外的阴霾,美好从来不会为谁而停留。
  沈氏的声音如唱诗般缭缭响起:“节儿,娘理解你的心思,你因为感念她昔日的恩情,所以对她恩宠有加,如果是太平时日,倒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就在你漂洋过海的日子里,秦氏长子以给岳丈侍疾为借口,请得皇帝的恩准,离开了长安进驻荆州。程老将军曾和我说起,秦氏如此动作,分明是想取独孤氏而代之,荆州一旦落在秦氏手中,我江东之地恐怕危险。节儿,如果程老将军知道你在荆州一事上,迟迟不决的真正原因,他和你父亲的老部下们,该作何感想?”
  身为一个不算最受宠还收人牵制的小妾,能在艰难的环境中培养出一代少年英才,又在丈夫和嫡长子死后,麻利地将庶出的儿子推上家族集团的最高宝座,沈氏自然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可能还一直在帘子后面垂帘听政。
  只是身为母亲,沈氏忽略了一点:吴侯独掌大权已经四年,素以头脑冷静和政治手腕高明见称于世人,意气风发且自信满满,现在却被自己的老妈当着下人(影西)和心上人(很自恋的说,我)的面,质疑他的领导管理能力,他心里能舒服才怪。
  果然,我看到吴侯眼中的深情不见了,嘴边的一抹淡淡的微笑也消失了,他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淡然说:“荆州之事,儿子早有觉察,已经做了周密部署,母亲只管放心。若是程老将军再提起此事,还请母亲将儿子适才所说转告于他老人家,或请他老人家直接来问儿子便是。”
  见儿子没有乖乖受训,沈氏面上表情滞了滞,她朝我轻轻瞥了一眼,笑道:“好,如此甚好。节儿,以后内院的事还是都交给娘来打理吧。”
  母子连心,吴侯怎会不知道沈氏想说什么,他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失言,所以他露出一个弧度较大的笑容:“母亲,芳菲是儿子的第一个意中人,还请母亲不要惩罚太过。”
  有点小年轻撒泼耍赖的味道,真是难得一见的风情万种。
  我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沈氏,呼呼,果然脸色不好看,她敛住笑,脸沉了下来:“节儿,我听说这女子在海岛时,竟然和那些夷人住在一处,夷人睡眠时,男女不分,共卧一张大床,这,可是事实?”
  吴侯的卖萌不被老妈待见,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又见母亲不给面子地提醒他:儿子,你的头上可能有一顶亮油油的绿帽子哦!任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
  他走过来,掀起我的左手衣袖,露出那块守宫砂痣,展示给沈氏看:“母亲,芳菲虽然散漫不羁,却最守妇道,自海上归来后,因她身子一直未好,儿子放心不下,这才经常过来探望,儿子本来的打算,是想等她病好,再告诉母亲。”
  我的脸红了,沈氏怀疑的不假,只不过和我同眠的另有其人。我不由暗暗感谢乃跟,是她给我喝的那碗药汤,发挥了作用,在我左臂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于水火,避免我被浸猪笼的悲惨命运,记得喝药前,我还曾很不屑于作假作弊呢,原来乃跟才是预言帝。
  吴侯见我脸飞红晕,微微低头,他黑漆漆的眼瞳顿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他冲我春风化雨般微微一笑,柔情无限。
  我干脆低头不看任何人。
  沈氏关切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怎没听说山居里有大夫来过?”
  吴侯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的病有些意外,非得禅师前来不可,儿子已派人去请了。”
  我不看别人,却知道别人在看我,一定是沈氏,因为这目光如同芒刺:她一定以为是我坚持要西海禅师过来的,没安好心。
  沈氏无限痛惜地说:“节儿,家规不可谓,该罚的还是要罚。这样吧,在禅师到来之前,且让她到暗室闭门思过,节儿以为如何?”
  吴侯沉吟片刻,轻声笑道:“也好,就依母亲所言。”
  沈氏所说的暗室在空谷轩的后堂,影西领着我穿过屏风,走过一处天井,进入一间的厢房,她径直走向墙边的摆设架,巡视了一番架上的古玩,最后放手在墨色的玉石上转动了三圈,一阵沉闷的木头摩擦声中,架子往一旁移动开来,露出仅一人宽的暗门。
  影西面无表情,下巴朝室内一努:“姑娘,请吧。”
  我想了想,明知沈氏不怀好意,只得无奈地走了进去。门关上了,室内一片漆黑,还有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我背靠暗门,原地不动,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果然心诚则灵,有莹莹之光自我腰间亮起,那是我香囊里的夜明珠,我将夜明珠拿了出来,不断用身上的绸缎摩擦着,打磨着,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经过拭擦后,光芒越来越亮,我的视线也适应了室内的昏暗,慢慢看清了室内的摆设。
  这颗夜明珠是我几天前在顾氏那里顺手牵羊取来的,当时它毫不起眼,放在柱子的架子里,我趁顾氏洗手焚香时,偷偷地把它藏进了香囊里,想着哪天能出去了也好卖了换钱,可没想到,夜明珠这么快发挥了作用。
  室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均靠着后面的墙壁,桌上居然有火石和蜡烛,我捣鼓了半天,将蜡烛点上了,可这蜡烛燃烧时的气味真要命,呛死了,我咳嗽着,心肺要炸开一般,最后不得不吹灭了蜡烛,颓然坐到了地毯上。
  看来沈氏打算置我于死地,我偏不让老虔婆如愿!所以我干脆端坐在地上,解下脖子上的珍珠长链,捏在手中当佛珠,镇定心神,默念经文,祈求佛祖显灵,我能早日离开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鹤鸣给我送来一坛子清水,没有吃的,在暗门移动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地将夜明珠藏到了地毯下面,此刻正踩在我脚下。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正对着桌上的火石蜡烛,鹤鸣问我是否要将蜡烛点起来,我微笑回答说,好吧。
  鹤鸣应该是服过解药的,她没有像我之前一样咳嗽不止,她见我轻声咳嗽,有心地提醒我:“姑娘待会多喝几碗水就没事了。”
  我笑道:“好吧。”心中只盼她快点离去。
  鹤鸣一走,我就吹灭了蜡烛,当然这坛子里的水,我是断然不敢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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