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醉》第32/57页
曼bu峰宁 20瓶;zzz思慕、哈哈 10瓶;陈量量D爪 5瓶;32776765、琳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五)
窗外有风,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
早晨的新闻在播报国外的换届选举和维和行动。
小摊贩在楼下喧闹, 隔壁支着喇叭一大早在清仓大甩卖。
每一天的生活大抵都是如此,被无关的人和事充斥, 平庸而麻木,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活着,亦或者早就死去。只有那些痛苦会刺醒他, 告知他又是一天。
而这一刻, 他被幸福刺醒了,伏睡的灵魂陡然睁开双眼,透过虚无的肉体, 凝望在程慈眼里。
她那眼睛亮晶晶的,嘴巴翘起小小的弧度,她说:“我爱你。”
如果人生是一条波浪起伏的线,这一刻大概在最接近云端距离。
心悸的感觉, 他好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尝到了一点儿腥甜。
陆胤川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 在缉毒办做一个文职员,瘦高的一个女人, 脸上常年是一种矜持的冷淡,会说西班牙语和俄语, 她总是梳着很低的马尾,发尾盘在深蓝色的发网里,她很少笑, 只是公事公办地翘着微笑的唇角,带着几分无意识的疏离。
哪怕在家里,她也很少表露出热情的一面。
但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做家务很有一手,在父亲去世后,也能把他和昭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会关心他学业,也能体察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旁人评价说她是冷漠的,但他始终觉得,母亲的冷漠下,藏着最深的温柔和细腻。
她很瘦,脸色是不健康的青白,家里的桌子上总放着各种药片,她心脏不好,血压也不良,常年被失眠困扰,每年的体检单都是单独寄送到家里,用醒目的红字提醒她注意身体。倒没有什么确切的大病,但总体来看是很糟糕的。
他小学快要上完的那一年的春天,母亲住进了医院里,血压骤升到一百九,头晕得站不住脚,被同事送进了医院,他在放学的时候被舅舅接去了医院,母亲看起来还好,和舅舅在商量昭南转学的事,他记得那个季节到处是柳絮,关着窗子也总能有几絮飘进屋里,他坐在医院的小马扎上写作业,抬头的时候,一片柳絮黏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两次眼睛,那柳絮飞走了,他顺着它飘走的方向看,看见母亲靠坐在床头看他,眼睛微微泛着红,却笑了笑,“阿胤,饿不饿?”
他摇摇头,母亲还是剥了一根香蕉给他,他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母亲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昨天我看你的数学卷子,错了很多。”
他有些愧疚地点点头。
母亲没有责备他,事实上她也很少责备他,只说:“要好好加油!”
他认真地点了头。
母亲说她累了,躺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跑去小马扎上写作业,舅舅在傍晚的时候把他接走了,他靠在舅舅的黑色家用五座轿车后座睡着了,被压抑着声音的吵闹声惊醒,舅妈杜慧对舅舅姜文斌说:“早说了让你妹找个后家,就是不听,现在倒好,要是万一出了事,孩子还不是留给你?咱们家养得起吗?”
姜文斌讷讷地说:“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在车上。”
陆胤川安静地闭着目,装作从没有醒来过,来化解可能出现的难堪。
杜慧仍旧忿忿,又说了句,“我早说,你这妹妹自私得很。”
那一年,他不太能理解自私这个词,他对这个单词最深刻的理解就是,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不能麻烦别人,不然就是自私。所以那一刻他很惧怕麻烦别人。
母亲是在夜里去世的,血压没办法降下来,甚至还没查出来原因,抢救的过程中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母亲的脸上盖着白布,没有人哭,病房里立着姑姑一家还有舅舅一家,他们的亲戚,也就这些了。
他踏进病房的时候,觉得那一天和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同,太阳依旧很温暖,柳絮还是飘来飘去,医院到处是痛苦的呻|吟,也不乏笑声,舅妈和姑姑在商量丧礼,考虑到母亲的朋友不多亲戚也不多,都觉得没有必要办丧礼,最后决定带去火化,然后买一块儿墓地,一家人去拜拜。
他去摸了摸母亲的手,凉得让人心惊,最后也没有勇气掀开白布,所以对母亲最后的印象,是前一晚里,母亲看着他说:“昨晚我看你的数学卷子,错了很多……要好好加油!”
以至于很多晚上,他都会梦见那个场景:春天,柳絮,母亲,还有那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
他知道,自己将一辈子怀着那一刻的对数学和对母亲的愧疚度过余生。
小升初的考试,他的数学依旧是不好,他在领取通知书的时候,问数学老师,我可以拿回我的数学卷子吗?
老师推着眼睛告诉他:“卷子都堆在一起,不好找,你有不会的,我可以跟你讲。”
“我可以自己去找。”他很坚持地说。
老师领他去了一间办公室,卷子批改完之后都堆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期末的卷子一般都不会再发放给学生,很快会被当做废品处理掉。
他蹲在那里,是夏天,空调没开,热得满头大汗,先找到了自己班级的卷子,然后在一沓卷子里慢慢翻着,他看见许多名字,有些取的很常见,每个班级都会有的“婷婷”“梦雅”“佳佳”之类的,有些很特别,组在一起甚至可能会读起来拗口,每一个名字都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份可以伴随一生的礼物。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叫陆胤川,记得母亲说过,是父亲取的。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是个普通的民警,死于一场肺炎并发的感染,那一年他十岁,昭南才刚刚会走路。苦难被稀释在时间的洪流里会显得淡薄许多,或许是母亲太坚强,他并没有机会感受到太多的悲伤。
他的名字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没有人告诉过他,也可能是父亲没来及说。
他后来查了字典,《尔雅》中说:胤,继也。这里用作动词。
本意是后代子嗣的意思,川是河流的意思,竖着的三道,左右是岸,中间的是流水。
他自己解释为,河流永继,生命无止息。
一个人的出生被称为生命的延续,学习被称为知识的延续,代代相传永无止息的东西,我们都希望是美好的。
他把那张卷子找到了,重新做了一遍,依旧错很多,他想起母亲告诉过他,任何事情都是不断累积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低分。
他想,要努力学好数学。
那个夏天,他和昭南分别被接进不同的家庭,他和昭南分别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交代他:“听舅舅舅妈的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很久之后他经常为那句话后悔,那句无意识像是大人教训小孩的口吻,不自觉给昭南上了一把枷锁。
他让“寄人篱下”这句话,更清晰明白地放在了昭南的意识里。
他去了姑姑家里,姑姑问他是打算走读还是寄宿的时候,他看着姑姑的眼神,低头说:“寄宿。”
新环境并不好融入进去,他不会说江城方言,就好像缺少了某种天然相连的基因,和别人的联系就少了一层。
加上本来就话少,以至于并没有能交到朋友,慢慢的,也就没有想交朋友的欲望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习上。
后来,他的数学成绩已经很好了,却没有人再去看他的数学卷子。更没有人会满怀希冀对他说:“要好好加油!”
他有时候会觉得,一个好的数学成绩,好像没有了意义,但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学习他无事可做。
那个城市有潮湿多雨的夏季,冬天很短暂,冷空气对它的威胁很小,所以厚重的棉衣是多余的,一切对他来说很陌生,五年半的时候,他都在不适应和内心隐隐的排斥抗拒中度过,只是他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并没有谁能像母亲那样敏感地注意到,于是也就无人开解。
他很少回忆那时候,乏善可陈,仿佛六月里闷热的天气一样带着几分蔫丧和惆怅。
而把时间回放到那时候,他的眼睛注意范围之外,程慈就在他不远处,或许用现在这种目光注视着他,或许私底下念他的名字,
他忽然觉得,命运是件很奇妙的事。
程慈好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勾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或许“我爱你”三个字太沉重,所以说出口总会显得浅薄。
“你都不说爱我,我感觉有一点点的尴尬。”程慈从床上爬下来,四处找鞋子。
陆胤川回过神来,看着她不怎么满意的埋怨表情,勾着唇角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握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剥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的时候,把她鞋子从床底下勾出来,把她按在床边,给她穿上了鞋。
程慈有些不习惯别人侍候她,蜷了下腿,脚腕还是被他握住了。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程慈正准备去叠被子,腰蓦地一紧,身子砸到了他的胸口,陆胤川把棒棒糖从口中抽出来,在她回头的瞬间,吻住了她。
深吻,却不长,程慈只来得及吮到他舌尖一点草莓味,他已经放开了她,黑沉沉的眼珠望进她眼里,“我刚刚在想,我在江城那几年,你喜欢我什么。”
程慈歪着头思考了片刻,“聪明,学习好,礼貌,个子高,很帅,声音很好听……”她笑了笑,“我能找一百个理由,因为我喜欢你。但是你知道吗,我想过这个问题,很认真哦,我能找出来的所有理由,都是后来思考的,但喜欢你是在这所有理由出现之前,就有了。”
如果要承认这世界上有没有缘由的讨厌,我们也得承认,这世界上有没有缘由的喜欢。
程慈把他的棒棒糖夺过来填进了自己嘴巴里,鼓在一侧,含混不清地说,“我饿了。”
“带你去吃饭,”陆胤川牵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早起来开门的员工拿着手里的钥匙手足无措地看着陆胤川,最后尴尬地挠了挠头,“哎,我不知道三哥昨儿晚上没走。”说完看了一眼程慈,不好意思揣测似地忙挪过了目光,叫了声,“嫂子早上好!”
程慈本来坦坦荡荡,但是被他搅和得满脸通红,憋得浑身都不对劲了。